“你知道人挡杀人、神挡杀神吗?”

他摇头,下一刻便瞠目结舌地看着春风姑娘周围涌起地淡淡紫气,等到他回过神,晕眩倒地前,他纠正了自己的想法,那不是紫气……是杀气。

春风居高临下,垂眸撇了眼昏睡在地上已不省人事的随从,脚一迈,从他的身上跨了过去。佛祖应该不会怪她不懂礼貌、对凡人动手,一切还是情有可原的,她只是讨厌被人排挤,更讨厌被送去“欲望横流雪山”等一个生死未卜的人。那种在等待中消耗光阴的滋味,没有人比她更明白了。

刚跨出屋子,春风就发现原来明月光还是很关心她的,楼下竟然悄无声息地站了一整院的随从。得打发掉这些人,再想法子去彦王墓,这该是多么浩大的一个工程啊……

彦王墓,以山为陵,山有四峰,南为主峰,据说彦王墓地宫就在主峰之下。东西两峰相对而矗,前有北峰阻挡,三峰环合如天然屏障般护着彦王久眠。

山势并不见险峻,神道啤躜上,两旁松柏葱郁常青,与传说有些许大相径庭。

“你敢确定这真的是彦王墓吗?”华遥熟络地搭着明月光的肩,确认道,神情看起来很放松。

不止是他,就连身后尾随的那一干人等,怎么看都像是来郊游踏青的。哼着小调,赏着层林渐染的山色,就差没有几坛美酒助兴。

“嗯。”唯一始终处于警惕状态的也只有明月光。

“你似乎对这个话题没兴趣?那我们换个话题好了。”闷头不语地爬山过神道实在不像华遥个性,他歪着嘴角,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明月光肩头轻敲,总算是想到了新话题:“我们那样对春风,会不会有点以大欺小?”

“你可以回客栈去找她,我不拦你。”明月光嗤哼,一个怀疑着他的女人带着身边做什么?碍手碍脚又碍心,遭罪。

“你想把我遣走,好独吞那幅画是不是?”华遥极其敏锐,至今仍是对明月光持有怀疑。

“那我为什么还要找你来?”

“也对。”想了想,他稍稍放下疑心,又大叫,“啊!春风醒了,真的不会追上来吗?”

“我留在她身边人都是亲信,绝不会抗我的命,你觉得她有能耐追来么?”明月光眉目含笑,想象到她昏睡醒来后的模样,该是免不了会生气,但至少不会在怀疑他了吧?

“你敢别那么瞧不起我未来娘子吗?虽然她的确没什么能耐!”

笑春风用实际行动反驳了那两个男人的猜测——她是很有能耐的!

沉沉夜色,万里无云却也不见星月,浓厚的雾霭萦绕在山林间,夜枭在不断低鸣盘旋。有个两个诡异的人影,费力地朝着地宫入口前进。

“咦,云宿那么能干,为什么要把她赶走呢?”女孩穿着亮眼的桃红色衣裳,发髻上的流苏发饰随着她摇头晃脑的动作摇摆着,姿态曼妙,出现在这彦王墓附近却显得分外诡谲。她手里抓着个馒头,边啃边好奇地问。

“不知道,少主没有说。”男人一身甲胄,却破损得很厉害,乍一看像是刚经历了一场厮杀般。沿途,他始终警惕地环视四周,越靠近地宫便越紧张。

“云宿跟了少主很久吗?”女孩把剩下的馒头全塞进嘴里,继续追问。

“听说是从小,少主小时候身子不好,一直需要静养,前些年才突然出现从老夫人手中接过驿风山庄的,从那时候起云宿就在他身边了。”他的回答依旧是小心翼翼,滴水不漏。

“这样啊……那……”

她还想继续问下去,那个男人突然打断了她的话,“春风姑娘,前面就是地宫入口了,你自己过去。”

“你不陪我?”听着他颤抖的声音,春风不悦地蹙眉。是不是男人啊,三更半夜的,把她这么个羸弱女子往墓地前一丢,太没责任感了。

“我、我们不是说好的嘛,我只是负责领你到地宫就好,不用进去的哇。你你你你、你……你不会后悔了,又要打人了吧?”他频频往后退,仿佛春风比那个阴森森的地宫更可怕。

回想起刚才在客栈时的情形,他至今心有余悸。甚至都记不清春风姑娘是怎么出手的,好似只是一晃眼的功夫,没有剑也没有暗器,只有一道刺眼的光,刺得许多人睁不开眼,再回神时大伙都全都倒下了,身上还都带血淋淋的伤口。

——兄台,你想死么?

他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一阵阵刺痛袭来,像是被人狠狠鞭挞过一样。春风姑娘走上前,弯身询问,这一刻他竟然神奇地觉得这个被很多人唤作“丑八怪”的女人好像仙女,抿了抿皲裂的唇,他有气无力地摇头。

——只要你愿意带我去彦王墓,我可以让你活下去。

他又一次毫不犹豫地点头。

再然后,他又一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不疼了,神清气爽通体舒畅,除了破损的衣裳一再证明他刚才是真的受过伤。

“唔,那你走吧,不过……”

笑春风的声音传来,打断了随从的回忆。他兴奋地睁大眼,可以走了吗?还有“不过”,不过什么?!

“不过,兄台,你可不可以不要告诉任何人我会功夫?等你回答客栈的时候,那些随从差不多都会醒了,他们会忘记所有事,身上的伤口也不会疼了,你就假装是跟着他们一起昏倒的,什么事都不清楚,可好?”她放低声音,更像是种请求。

带着那样一副楚楚可怜的无助表情,眨巴着水灵灵的双眼,无措地啃咬着手指。随从痴痴地看了会,嘴角一抽,这要人怎么拒绝啊?何况……他至今都不觉得春风姑娘会功夫,她、她……她使得更像是妖术!

“好么?我允诺过不再杀人的,你要是不答应,我就只好灭口了。”

“好!好!好……我什么事都不知道,我跟大家一起晕倒了,等醒过来就发现春风姑娘不见了……”他大声吼出诺言。

惹来春风地娇笑,她拍了拍手抖去方才黏在指腹上的馒头屑,“那我进去咯,你回去要小心哟。对了,如果说话不算话,会比死更惨。”

随从怔怔地点头,看着她俏皮眨眼挥手,神情轻松地朝着地宫飘。飘?!他又揉了揉眼,想确认不是自己眼花笑春风的确是飘着走路的。可是,当他再次睁开眼时,她的身影已经没入夜色中。

在原地徘徊了许久,随从一直在犹豫要不要走。彦王地宫的传说很多,也都只是传说而已,因为从来没有人活着出来。思来想去,他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赶紧回客栈,如果真如春风姑娘说的那样大家都醒了,那也能赶紧搬点救兵来以备不时之需。

春风没再理会那个随从,傻傻看着面前完好无损的地宫入口,一层层地石条把入口封堵得格外严密,没有丝毫被炸开的痕迹。仙气,那是她唯一嗅到的味道。

明月光他们应该不会是从入口进去的吧,除非他们全都会穿墙术。左右张望了会,她停在了一株柏树前。

那是颗郁郁葱葱的柏,枝干已经弯得像是横地而出吧,看起来有些年岁了,春风歪过头,敲了敲它的枝干,询问:“龙柏?”

没有得来任何回答。

她径自继续追问:“你有没有看见有人来过哇?”

还是沉默,只有风声掠过。

“喂,我是佛祖派来的,虽然是妖却一心向佛,正经人士,你理我一下呀。”

尽管依旧没有回应,可春风能感觉到面前那株龙柏正在打量她。

“好嘛,那我自己进去找,就只想问问看你这个竟然敢跟阎王同名的王到底有多厉害,他的地宫很神奇吗?”

许久的静默后,龙柏终于还是有感于本是同类该互帮互助,开口了。

——从后面的墙穿进去,那是整个地宫最脆弱的地方,不伤元气。进去之后,会有一片沼,沼上有石板,踩错石板会触动机关。地宫有阵,会迷路,闭上眼,用妖眼看。

龙柏果然没骗她,伫立在那片沼前,她仰头看了眼,到处都是昏暗的,不见任何光亮,可她却看见了顶上悬挂着的那一柄柄剑,有几只已经落下,散在沼底。只有几具白骨横成在四处,不见驿风山庄或是燕山中人的尸体,她稍稍松了口气。

越深入她便越觉得乏力,穿过一条条阡陌纵横的狭小甬道,她被挡在了小隔间里,再也找不到路。看起来这是间丹室,弥漫着让春风害怕的气息,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这边没有丝毫的妖气和鬼气,到处都布满了符咒,足以让寻常鬼妖魂飞魄散。按照龙柏的警告,就算是凡人沾上彦王墓里的咒,也会很快化作尸水。

“你敢别拉着我吗?刚才要不是你,我这种身手怎么会掉到虿坑里去。”

“大哥,话不是这样说的,要不是你非书肚子饿了,要烤鸡翅膀吃,我也不会拦住你。”

“烤鸡翅膀怎么了,你问华阳,他是不是也饿了。”

“彦王毕竟是先贤,怎么能在人家墓地里烤鸡翅膀?万一他当初真的肉身成仙,正在天下看着我们怎么办,我就算露再多点,也没办法消了他的怒气。”

争吵声越来越近,春风喜笑颜开地回过头,看着丹室的入口处。

果然没多久,华遥便领着华迟和花姑娘走了进来。

“啊?!”一见到丹室里的人影,华迟地放声大喊。

“怎么只有你们三个人?”春风倒是很镇定,目光掠过他们,探头望了望,再也没瞧见其他人的身影,不禁蹙眉。

“你、你……你为什么会在这?”华遥惊诧地指着她大叫。

“走着走着就到这了啊。”她避重就轻地回答。

“你敢告诉我是怎么走的吗?”他们花了那么久的功夫,如此凶险地避开层层机关,损失了那么多兄弟,她却只是轻描淡写地一句走着走着就到了?!

“呵呵。”春风干笑着挠头,“我也忘了。其他人呢?”

话题自然地被拉开,始终躲在华迟身后的花枯茶把头探了出来,见到笑春风后才觉得放松了些,嬉笑着上前挽住她,“大嫂其实是想问少主吧?他不见了。”

“不见了?!”春风失声大嚷。

“看在你是我大嫂的份上,不用露点了,我来告诉你。”华迟兴致勃勃地凑了上来,霸道地把花枯茶又拉到自己伸手,硬是要她伸手挽住自己,才开口,“当时的情况真是千钧一发啊,让我想想,就从大哥突然提议烤点鸡翅膀吃开始吧……”

作者有话要说:送上华遥的内心告白~~没有敢不敢的大当家兄台是很深情的!顺便要剧透,那就是,估计以下这图以后看会挺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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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不得不承认,华迟绝对是个适合叙述八卦的人,声情并茂外加时不时地角色扮演,以及那一身能模仿不少人的绝技,都让春风觉得身临其境。他就像是完全忘了这是彦王墓,还有一堆人失踪生死未卜,激动地开始叙述起来……

彦王墓给人最初的印象只是座普普通通的古墓,地形不够崎岖险峻,机关不够星罗密布,彻头彻尾感觉不出任何危险气息。

就因为如此,所有人逐渐放松警惕,到后来甚至昏昏欲睡。

直到华遥伸手蓦地搭上明月光的肩,飘出一句:“你有尝试过在古墓里烤鸡翅膀吗?没有吧,试试看呀,人生就是要不断勇于尝试新事物。”

“哪来的鸡翅膀?”明月光鹰眸斜睨,略带困惑。

狭窄的墓道能见度很低,即使所有人手中都握着火把,那火也是忽明忽暗,随时都会灭掉,没隔多少时间就得重新点一次。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华遥指着墓道尽头,“你没看见那边有个鸡窝,里头有很多鸡吗?”

古墓、鸡窝?!

这两个完全联系不起来的东西让所有人屏息静气,顺着华遥手指的地方看了过去。

“大哥,你傻了啊,哪来的鸡窝,黑漆漆的什么都瞧不见。”华迟笑侃道,以为华遥只是在开玩笑。

“有有有,有东西,有好多金子!”这回放声喊的是燕山某个小山贼。

从他发亮的双眸看来,不像是在撒谎,真的是把“见钱眼开”演绎了出来。

“见鬼了,哪来的金子,是眉毛!你们没有看到很多双眉毛正虎视眈眈地看着我们吗?!”华阳颤抖着声音,那一种被几百双眉毛瞪着的感觉,让他毛骨悚然背脊发凉,频频往后退。

“是女人啦……娘的,那个彦王真是个色王爷,死都死了还藏那么多女人在墓地里。”

各种声音此起彼伏,唯独华迟和花枯茶面面相觑,不停地揉眼朝前方看,尝试了好几次,他们俩依旧只瞧见一片黑暗。

见明月光脸色凝重,始终不说话,华迟暗自以为他也是什么都看不见的同道中人,赶紧拉住花枯茶一起挪到了明月光身边,用肩轻撞了他下,“喂,你是不是也觉得他们都有病?”

“春风?”他静默许久,眼眸忽眯忽睁大,不期然地溢出一句。

听得出那言语间满满的狐疑。

“明少主,你不是吧?是你坚持不要带大嫂来的,那么快就想她了哦。”花枯茶凑上前,取笑。逐渐发现他的眼神不对,定定地看着前方,着了魔般。她冲着华迟使了使眼色,试着伸手在明月光眼前晃了几下,他却依旧没什么反映,想了会,花枯茶做出大胆假设:“喂,你……该不会是看见大嫂了?”

终于,明月光把头转了回来,看向华迟,眼眸深处有掩不住的迷惘,“我不知道……”

半晌,他只挤出这句话,很快目光又聚向了前方。

没等华迟和花枯茶搞清楚状况,身后的华阳突然就大叫着胡乱逃窜。

华遥却恍然无事般地在和燕山众人争论,“你们敢不要怀疑我吗?那分明就是只鸡窝!等着,我去抓两只鸡回来证实,有种等下都别和我抢鸡翅膀!”

撂下话后,华遥卷起袖子,气势汹汹地往前冲。

华迟难得严肃,直觉告诉他不能让大哥过去,那个在他看来黑幽幽却给其他人造出各种幻觉的地方,一定蕴藏着危险。

想着,他毫不犹豫地冲上前,却忘了自己还牵着花枯茶的手。

在华迟的蛮力下,花枯茶被拉着一同冲了上去,他伸手敏捷地拦在华遥跟前,想用掌力逼他退回去。可华遥为了那个只有他自己看得见的鸡窝疯狂了,顺手拔出嵌在墙上的那柄锈迹斑斑的剑,挥向华迟。

幸好花枯茶反映灵敏地拉开华迟。

避开那一击后,三人猛地静了下来,不是因为华遥的幻觉已不在,而是有人比他们更疯狂。一道白影从余光间一晃而过,等花枯茶看清那个身影后,只来得及冲华迟喊:“是少主,快去拦住他啊!”

“他娘的,谁在跺脚,敢跺轻点吗?把地跺穿了谁赔啊!”华遥忽然回过头,看着身后的人群骂道。

可他的话音刚落,事实便证明了没有人会无聊到在古墓里跺脚,是地真的穿了。猝不及防的三个人顺着往下掉,华迟也没有机会去拦明月光,只顾得上将花枯茶紧拥在怀里,好避免她在掉落的过程中受伤……

这个千钧一发的故事到此还没有停止,用华迟的说法,之后才叫真正的“危在旦夕、命悬一线”。他们滑落到了一个虿坑里,有一堆名字都叫不上来的生物团团簇簇围了过来,幸好他们是燕山的领袖级人物,才终于脱离险地,胡乱摸索到了这个丹室。

眼看着他们衣衫凌乱,身上那些不同程度的伤,春风很相信华迟的夸张说法。可是……她现在关心的不是这些,“那明月光呢?”

“不知道。”华迟以为他已经把这个情节叙述得很事无巨细了,可是笑春风显然还是没听懂,那简直是对他表达能力的蔑视,让他觉得不悦。

“你们不是燕山的领袖级人物吗?随随便便就能飞来飞去,连虿坑都没能困住你们,为什么当时不拦住他呀?!”春风蓦地站起身,慌乱的声音在小小的丹室里回荡,连带着连那种显而易见的担忧也久久散不去。

“这个……大嫂啊,我必须得说句公道话,少主的身手显然凌驾于他们俩之上呀。何况那时候也不知道他到底看见了什么,疯了一样,速度好快,谁都拦不住呀。”花枯茶仰起头,扯了扯春风的衣袖,弱弱声地提醒。

“可是……”春风欲言又止。

倒是花枯茶很直言不讳,“我听娘说过,有一种道术,会让人产生幻觉,用那人最喜欢的东西诱惑他。伤害不大的,最多就是让人昏迷不醒,少主应该不会有事的。”

既然花姑娘替她陈述了,春风便闭嘴发起了愣。这不是道术,是妖术,昏迷不醒也只是哄孩子的说法。这种妖术她再熟悉不过了,以前姐妹们常这样让人陷入美梦,随后夺其精魄。

就是因为熟悉,春风才更觉得明月光凶多吉少,她不想浪费时间,“我去找他。”

“别胡闹。”难得格外安静的华遥攥住她的手腕,有气无力地抬眸,变得惜字如金。

“我没闹。”她嘟嘴,想甩开华遥。

“坐下!”

这一声轻吼命令,让一旁三人全都吓了跳,陷入沉默。春风回头,见华遥仿佛不想再多话,手微微用力将她拉到身边席地而坐。这是她的印象中,华遥第一次吼她。

算是物以稀为贵吗?春风害怕地缩了缩脖子,方才张牙舞爪的气势顷刻消散。

“我不想你去冒险。”华遥吁出轻叹,让气氛缓和看了些许。

“我不会有事的……”春风嗫嚅辩驳。

“你担心他的时候,有想过我也会担心你吗?”

春风视线上扬,对上那一张表情严肃的脸,唇微张,怔怔,神游。这句话,唤醒了她的一些记忆,隔了千年之久始终没有触碰过甚至几乎要忽略掉的记忆。

曾有个声音这般地呢喃过……

——你在等他的时候,有想过别人或许也在等你吗?

不是青山,也不是佛祖的声音,她甚至想不起来那个人是谁。

“想过。”许久,她用力点头,“所以我不会让你担心呀。”

“嗤。”他靠坐在地上,转过头,有气无力地用气声嗤笑,慢慢闭上眼,耍赖般地把头靠在春风肩上,“那就别任性了,我有点累,照顾不了你,让我睡会,等睡醒了再去找死人脸……”

即便他的头就靠在她的肩上,春风却发现近在耳畔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几乎听不清他在咕哝什么。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涌来,没等她转头研究,华迟就喳呼开。

“惨了惨了,他昏了,回光返照啊!”

“掐人中,快掐他人中!”花枯茶在一旁出谋划策。

“对,掐人中。”说着,华迟冲上前,伸出拇指死命地掐,还顺便嘱咐花枯茶:“脱他鞋子,挠他脚底板,我每次装死他都挠我脚底板,这招一定有效。”

“好!”

尚还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春风被推挤到了角落,茫然地看他们俩手忙脚乱。这……真的是在救人吗?!就算是活人也会被硬生生地折磨死吧,“都走开啦,要咬他才有用。”

丹室里一度陷入了沉默。

“……大嫂,你确定吗?这是活生生的人命,搞不好你就会守寡哇。”华迟慢悠悠地转过头,目光阴森,还夹杂着戒备。

“当然。”春风很肯定地点头,硬是把华迟挤到一旁。

垂眸,眼见他印堂青黑,气息游散,猛吸了一口气。就在身旁两人惊诧的瞪视下,俯下身,凑在华遥的脖子边,借着视角的落差,只轻轻咬了一口留下牙印就松开。

紧随着,才是春风的真正目的,她不断尝试着想渡气给华遥,却一直失败。这时有时无的妖术,让春风意识到她已经到了无法控制妖力的地步,就像上回在林间遇见熊一样,纵然妖气还在可她驾驭不了。虽说是早就有了心理准备的事,可终究还是害怕。

也记不清过了多久,春风就像被定住一样,始终没有动静。

就在华迟再也按捺不住,想上前查看时,她抬起了身子。

“哇!你你你你你……你不用咬得那么大力吧。”满身的汗,惨白的脸,让华迟经不住怪叫,那得用多大的力咬人才会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你扶得动他吗?”春风不接话,问道。

“嗯。”

“那你扶他,等下他一定就会醒的,我们先离开这鬼地方。”

一反方才坚持要去找少主的行为,春风的话让花枯茶觉得古怪,“大嫂不去找少主了吗?”

“连大当家兄台那么壮的人都被打倒了,这地方太可怕了,不找了,赶快走。一定得赶快,他不能再留下去的,要快点,快点……”春风率先起身,往丹室外头走,还一路嘀嘀咕咕的,神色显得很慌乱。

其实并非大当家兄台撑不下去,他压根没什么大碍,而是春风能感觉到自己力不从心,再耗下去,倘若不把大当家兄台他们先送出来,她即便找到明月光了,恐怕也顾不周全。

幸好华迟和花姑娘还算配合,扶起华遥走出丹室。起初,一直都有笑春风带路,沿途出奇地平静,可谁也没发现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直到快接近出口的时候,花枯茶才失声叫嚷:“大嫂呢?!”

“不是在前…面……咦,大嫂不见了。”华迟理所当然地指了指前方,才发现眼前已经空无一人。

“怎、怎么办?”花枯茶也跟着乱了阵脚。

华迟犹豫了下,再看向把全部重力压在自己身上的华遥,咬了咬唇,“先带大哥出去。”

最诡异的画面莫过于,一只千年老妖穿梭在充满足以让她致命的气息的陵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