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季山醒来时,只觉得全身都是烫到了极点,脑子里迷迷糊糊的,几乎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明明看见有人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却硬是说不出话来,直到一个男子匆匆而来,为他打了一针,他的眼皮渐渐沉重了起来,一声不吭,又是晕了过去。
火车一路飞驰着,待到了俄国境内,已经是数日之后了。
而自国内传来消息,只道辽军主帅贺季山在逃亡路途中,并连同他身边的随行人员,一并二十七口,尽数被浙军歼灭于镇寒关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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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俄国境内再次飘起了鹅毛大雪,天寒地冻。
一袭深色大衣的男子,身形魁伟矫健,挺立于寒风中,笔挺如剑。
“不知司令,日后有何打算?”一袭玄狐大氅的女子,容颜被风帽裹住,只露出一双盈盈美目,望着眼前的男子言道。
“我已经不再是什么司令,三小姐直呼其名即可。”贺季山声音低沉,因着大伤初愈的缘故,他的脸色依旧是隐隐的苍白,而他的身形,在这酷寒的严冬中,却依旧挺拔如松。
徐玉玲移开眸光,轻声道;“恕玉玲多嘴,司令可是要去法兰西?”
见她不肯改口,贺季山也不再多言,只颔首道;“不错,我的妻儿都在那里。”
“司令难道就甘愿将自己多年打下的江山,全部送到刘振坤手里,由着他一统天下,去将原本属于司令的东西,收入囊中?”
179章 我真怕,这是一场梦
贺季山闻言,只淡淡一笑,隔了半晌,方才道;“若换做之前,我定是会伺机东山再起,可如今我心中已经有了牵挂,一统江山,成就霸业,这些对我来说,终究是过去了。”
徐玉玲心中一震,只默默的看着他,过了许久,才轻声开口;“司令往后,真的甘愿去过平淡的日子?”
贺季山沉默片刻,黑眸向远处望去,就见一望无际的大雪,漫天漫地的白。
“打了这么多年的仗,我早已经倦了。平淡的日子,也未必不好。”男人的声音沉稳而淡然,没有丝毫的不甘与怨怼,在这寂静的冬夜,听在耳里却不知为何浮起一抹淡淡的沧桑。
徐玉玲见他心意已决,便不再开口多话,她将脸庞垂下,轻轻的说了句;“那玉玲便祝司令一路顺风,尽早与妻儿团聚。”
贺季山点了点头,黑眸在她的脸上凝视了片刻,终是沉声道了句;“我贺季山的确负你太多,这一路,多谢。”
说完,他不再看她,只转过身子,大步向着前方走去。
徐玉玲看着他的背影,她知道,这一别,这一生都不会再有机会看见他,风雪中,她的泪水不知不觉的潸然而下,只让她抑制不住的对着贺季山的背影呼喊出声;“贺季山!”
贺季山停下了步子,静静的转过头来。
她深一脚,浅一脚的奔到他身边,美丽的眸子里水光闪烁,她定定的看着男人的眼睛,却是沙哑着嗓子说了一句话来;“贺季山,你抱抱我吧!”
男人的眼睛深不见底,就那样笔直的看着她,她的脸上满是泪水,在漫天的风雪中,甚至已是结成了冰渣子,见他没有说话,她再次开了口,声音微弱而细小,似绝望,似祈求,似不舍,似期盼。
“你抱抱我,只要一下,一下就好。”
贺季山眉眼间渐渐笼起一层不忍,他没有说话,只伸出手,犹如一个兄长般的在徐玉玲的肩头轻轻的按了按,而他的声音低沉,缓缓的说了两个字来;“保重。”
语毕,他转过身,任由徐玉玲在他的身后几乎哭成了一个泪人,他终是,连头也未回。
徐玉玲看着他的背影越走越远,直到成了一个黑点,再也看不见为止。
她瞒着家里,从津唐跑了出来,一路千里迢迢的跟到了镇寒关,从韩江那里得到了消息,又是不辞万里的跟到了俄罗斯。
她为他抛下了一切,连世间女子最为看重的名声都抛下了,在他昏迷的时候,是她一夜夜的守在他的床前,却听着他一声声的喊着别的女人。
“小影....小影.....小影......”
那两个字,是她一声的梦魇。
她从没有告诉过他,在许多年前,她就见过他了。
那一年,溪水之战爆发,父母身在津唐,兄长皆是在外留学,她孤身一人留在老家,只得与老家里的仆从一路北上。
路上劫匪横行,兵荒马乱,身边仆从或走散,或病死,更多的则是被炮弹炸死,走至武兴时,只余一个老妈子伴一个小丫鬟陪在她身边。
那时候的她,不过十五六岁,一路作难民打扮,一张脸被嬷嬷涂得乌黑,简直看不出鼻子和眼。她们主仆与难民们挤在一起,恰逢浙军空袭,身旁的老妈子竟被炸飞,她吓得如同没头苍蝇般的乱跑,一枚炮弹袭来,就听一个男子大喝;“趴下!”
而她压根没有反应过来,便被一人护在了身下,待她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便是他的面孔。
等他身后的侍从赶来,他已是将她扶了起来,那一次,是他命人开来了军用汽车,将所有难民送到安全的城市。
那也是她第一次见他,她只知道哪些人喊他司令,却压根不知道他是谁。
直到后来回到了津唐,从前线传来溪水大捷的消息,当时的报纸上全篇报道了前线的战事,其中有一张是辽军主帅贺季山,亲自将受伤的士兵背到担架上的照片,虽然只是一张侧影,但她却还是一眼便认出了他!
而父亲看见那一张相片,却是嗤之以鼻,只道贺季山不过是故意为之,好落个爱兵如子的名声。可只有她,只有她知道,他不是故意为之,他既然可以出手相救一个难民,又怎能不会亲自背负一个伤兵.....
她从没有告诉他,在她心里,他是她的英雄,即使知道他在利用自己,即使知道他从未爱过自己,她却还是无怨无悔,甘之如饴。
可任是她付出了这一切,到头来,他却依然吝啬的连一个拥抱都不愿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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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法国,巴黎。
屋外下了大雪,沈疏影静静的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白雪出神。
思绪却是回到了那一年,北平的大雪比巴黎的还要大,她自小长在南方,对皑皑白雪都满是稀罕,她趴在窗户上,睁着眼睛向外望去,蓦然一道黑影闪在她眼前,只将她吓了一跳,而当她回过神来,才发觉那黑影正是贺季山。
他伸出手,对着窗户上叩了叩,眉目间满是温和,含着一抹戏虐,就那般看着自己。
回忆往事,沈疏影的唇角不知不觉的噙起了一抹笑意,她依旧静静的站在那里,整个人都好似沉浸在了回忆里,每当她有这样的神情,奶妈就知道她是想起了亡夫,只不声不响的将两个孩子带走,不去打扰她。
这一次,也是如此。
别墅里十分安静,沈疏影将法国的帮佣全部辞退,只留下了当初从北平带来的仆人,而陆依依也是在一个月前,去了波尔多大学,整座别墅,更是显得空荡荡的。
贺季山为她留下了一大笔款子,几乎足够她们母子三人花上几辈子,可她却几乎不曾动弹那一笔款子,只因为那钱是他留下的,她舍不得花。
屋子里安静到了极点,她从回忆中蓦然回过神来,转眸看向了墙壁上的挂钟,方才惊觉此时竟然已是深夜十一点了。
她紧了紧身上的披肩,却听屋外院子里传来一阵喧哗,是守夜的仆人,在这寂静的夜里,那声音只显得分外清晰。
别墅里的其他仆人也是惊动了,沈疏影不知发生了何事,直到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向着自己渐渐逼近,她的脸色雪白,犹如一具雕塑般的,彻底怔在了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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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两个孩子都睡熟了。
主卧里,沈疏影轻轻的趴在贺季山的胸膛上,乌黑的长发散在身后,触手柔软丝滑,犹如最好的绸缎,只让贺季山爱不释手。
“季山,你真的回来了?”沈疏影支起身子,搂住了丈夫的脖子,剪水双瞳散发着迷离的光彩,对着男人轻声道。
贺季山闻言心头便是一软,大手抚上她的小脸,笑道;“这一个多月,你这话差不多问了有上百次了,还没问够?”
沈疏影赧然一笑,纵使如今和男人紧紧依偎,心里却还是觉得不太真实,或许是这日子太过美好,好的让她不敢相信。
“我真怕,这是一场梦。”她将脸蛋贴在男人的胸口,听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只让她感到无比的满足,仿似他的心跳,是这世上最美的声音。
贺季山心头一疼,只将她揽的更紧了些,温声道;“你不是做梦,我已经回来了,以后也再也不会离开你和孩子。”
沈疏影闭上眼睛,只伸出胳膊紧紧抱住贺季山,仿似生怕自己一个松手,他就会消失不见了一样。
贺季山既是无奈,又是怜惜,终是一个翻身,将她压在了自己身下。
“季山...”沈疏影睁开美眸,楚楚动人的看着他。
而男人没有说话,只压住了她的唇瓣,又是开始了令人窒息的掠夺。
180章 我也惯着你,你怎么不说
巴黎的夏季时常下雨,时值八月,别墅里香根鸢尾开的正好,细雨绵绵,遥送暗香。
午后的别墅十分安静,沈疏影一觉醒来,却见身旁没有了男人的影子。
她下了床,穿了一双丝缎软底的拖鞋,先是去了婴儿房,见儿子还在午睡,她微微一笑,在孩子的头上亲了亲,又为他将小薄被盖好。
推开书房的门,就见贺季山正将女儿抱在膝上,握着囡囡的小手,在教孩子写毛笔字。沈疏影看着这一幕,心头便是一软,贺季山对囡囡真的是疼在了心里,甚至让她这个做母亲都会觉得他对女儿实在太过宠溺,对儿子却又过于严格,贺东阳今年才三岁多,平时无论怎样淘气,但凡贺季山看他一眼,那孩子保管会立马老实下来,让她看着又是好笑,又是心疼。
听到开门的声响,囡囡抬起一张雪白粉嫩的小脸,看见妈妈,立时笑的眉眼弯弯的,奔到了她的怀里。
“妈妈,爸爸刚才教我写了一首诗。”贺想南睁着清澈的大眼睛,搂住了沈疏影的颈脖,唇角噙着甜美的酒窝,真的是比小时候还要漂亮。
沈疏影见孩子一双白净的小手上沾满了墨汁,遂是取出手帕为孩子擦拭着,一面擦,一面言道;“学校里布置的功课你还没有做完,怎么又在这里缠着爸爸?”
囡囡见母亲训斥自己,便是撇起了小嘴,道;“是爸爸说的,我如果不喜欢那些功课,就可以不做。”
沈疏影闻言,便是抬眸向着贺季山看去,见他只是坐在那里,似是不曾留意到母女两的谈话,只握住笔继续写字,唯有那唇角却是含着一两分笑意的。
沈疏影无奈,只垂下眸子,牵起了孩子的小手走到了桌前,在那洁白的宣纸上,男人的字迹飞扬潇洒,颇为大气,字里行间,无不是充斥着一股豪气万千,统率三军的将帅风采。
不知为何,她看着这些字,心头却是蓦然一酸,男人脸上神色如常,见她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遂是笑道;“怎么了?“
沈疏影没有说话,就听囡囡清脆的童声响了起来;“妈妈,我想去院子里玩。”
囡囡摇着她的衣袖,撒起了娇。
“等你将功课做好,才可以去玩。”沈疏影故意板起了脸,岂料囡囡压根不怕,见她不答应,便是扑到贺季山的怀里,所有人都知道,贺季山对这个女儿几乎宠上了天,在贺想南七岁生日的时候,居然想要天上的星星,而贺季山竟然真的斥巨资为女儿买回来一块陨石,并告诉她,这就是天上的星星。直到现在,那一块陨石还在家里搁着,贺想南却连看都不愿多看它一眼了。
这样的例子,简直比比皆是,这一次也是如此,见女儿扭股糖似得往自己怀里拱,贺季山便是笑着抚了抚女儿的头顶,对着沈疏影道;“孩子既然想玩,你就让她去玩吧。“
见女儿倚在爸爸怀里,眨巴着眼睛看着自己,沈疏影的心也是软了,她估摸着天色,知道贺东阳此时也该醒了,便对着女儿道;“张妈在楼下做了点心,你带着弟弟去吃吧。”
贺想南应了一声,又和贺季山说了再见,才蹦蹦跳跳的跑出了书房,待女儿走后,沈疏影走到贺季山身边,由着他将自己抱在了怀里,她看着丈夫的眼睛,却是嗔道;”你太惯着她了。“
贺季山却是不以为意,只笑道;“我也惯着你,你怎么不说?”
沈疏影听了这话,简直又好气又好笑,伸出手在他的胸膛上推了一把,脸庞却是微微红了起来。
贺季山轻轻一哂,将她揽的更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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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贺季山揽住沈疏影的纤腰,将她带到自己怀里,刚要沉下身子吻住她的唇瓣,不料沈疏影却是慌张的躲开了他的亲吻,轻语了一句;“别....“
“怎么了?“贺季山的大手探进她的睡裙,在那细腻的肌肤上抚摸着,呼吸却是一声比一声粗重。
沈疏影寻上他不安分的大手,将他的手掌抚上了自己的小腹,她低着眼睛,也不去瞧贺季山,唯有声音里却是蕴含着满满的喜悦;“想南和东阳,要多一个弟弟或妹妹了。”
贺季山一怔,大手便是抚着她柔软的小腹,低声道;“咱们又有孩子了?”
沈疏影唇角含笑,轻轻点了点头,红晕仿似从肌肤里透出来似得,衬着那一张白里透红的小脸如清水芙蓉,满是丽色。
见贺季山不说话,沈疏影抬起眼睛,轻声开口;“你不高兴?”
贺季山闻言眼底遂是浮起一抹无奈,再也不敢“胡作非为”,只小心翼翼的将她揽在怀里,道;“怎么会不高兴,我只是....没想到这个孩子会来的这样快。”
沈疏影听了这话,脸庞的红晕更是深了一层,是谁整日整夜的缠着她,又不许她吃避孕药,说是怕她伤了身子,这样下来,能不快吗?
她将身子埋在他的怀里,虽然怀孕生产要吃许多的苦头,可这一个孩子的到来,却让她心里满是甜蜜。
“季山,这一次,你哪里也不要去,在我身边陪着我,和我一起看着孩子出世,好不好?”沈疏影搂住他的脖子,呵气如兰,轻声细语的说着话。
贺季山的大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闻言便是俯身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亲,乌黑的眼瞳中满是怜惜。
“我已经错过了想南和东阳的出生,这一个孩子,我不会在错过。”他开了口,声音里低沉而温柔,听在沈疏影的耳里,只让她差点儿落下泪来。她的唇角噙着酒窝,对着丈夫娇柔一笑,那样美丽的一抹笑靥,让人看的柔肠百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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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离沈疏影生产的日子已经不远,这几日,贺季山简直是焦躁到了极点,沈疏影坐在床头为即将出世的孩子整理着小衣裳,抬眸便见贺季山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她忍不住觉得好笑,挺着肚子站了起来,贺季山见她起身,已是赶忙迎了过来,温声道;“你要什么和我说,别乱动。”
沈疏影看着,终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了声来,贺季山看着她圆鼓鼓的肚子,又见她一张小脸比起之前要圆润了不少,气色更是红扑扑的,虽然心头安定了些,可越是临近生产的日子,他却越是紧张,就连他自己都解释不了自己的紧张到底从何而来。
“你在转下去,我的眼睛都要被你转花了。”毕竟生过了两个孩子,沈疏影倒是一点儿也不担心,只笑着对着丈夫言道。
贺季山也是自嘲一笑,温言道;“要不要我陪着你出去走走?”
沈疏影摇了摇头,道;“我有些饿了,你让杨妈给我做些吃的上来。”
贺季山闻言,只扶着她坐了下来,道;“你从早起到现在已经吃了四顿了,还没吃饱?”
沈疏影小脸一红,也不知是不是因着贺季山陪在自己身边的缘故,自怀胎以来,她的胃口便是极好,连上正餐和点心,一天都要吃好几顿,即使如此,还是会经常感到肚子里饿得慌。
“你是不是舍不得?”她轻轻的向着贺季山看过去,一句话只说的男人哭笑不得。
“我是怕你吃的太多,孩子长得太大,生产的时候会受苦。”贺季山握住她的手,无奈道。
贺想南与贺东阳出世时,他都在前线打仗,全然不知道一个女人怀孕时的艰辛,这次却是他亲眼看着沈疏影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而她受的苦更是真真切切的映在他眼里,自然让他极是心疼。
沈疏影抿唇笑道;“我都生过两个孩子了,哪里还会那么娇气啊,就你一天到晚的担心来担心去的,也不怕人笑话。”
贺季山捏了捏她的脸,想起自己这些日子的也的确是过于小心,沈疏影倒也是说的不假,于是此番闻言也只是笑了笑,没有出声。
岂料,到了当晚,沈疏影便是开始了阵痛,本来还只是一阵阵的痛,没过多久那痛便是密密麻麻的密集了起来,医生与护士早已是被安排在了别墅里住下,产房里的东西也是一早便准备好了,一切都是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等待着新生命的到来。
贺想南和贺东阳都已是被仆人们领到了楼下,贺季山独自一人守在外头,一支接着一支的抽烟。未几,就听产房里传来了沈疏影的痛呼声,只让他全身一震,就连手中的烟卷快要烧到了手指,他都没有发觉。
最终章 英雄气短 儿女情长(大结局)
虽然已经是第三胎,沈疏影依旧是疼的生不如死,秀发早已被汗水打湿,脸上已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直到被男人强劲的臂膀抱在了怀里,她已是疼的说不出话来,只听贺季山沙哑的声音响起;“小影,忍一忍,马上就好了。”
沈疏影流着泪,呼吸间都是热腾腾的水汽,因着已经生了两个孩子,纵使现在肚子里的剧痛折磨的她恨不得立马晕过去,她却仍是咬着牙一声不吭,她知道自己不能喊,一定要节省体力,当她疼的实在受不了的时候,也只是发出几声轻浅的呜咽。
贺季山见她疼成了这样,眉头不由得拧的死紧,他将沈疏影抱在怀里,不断的为她拭去脸上的汗水与泪水,他的心如擂鼓,担忧焦急到了极点,只得不断的出声安慰着怀里的女子,
沈疏影面色雪白,小手紧紧攥着丈夫的大手,腹中的剧痛接连而来,绵绵不断的似乎没个尽头,让她几乎连气都喘不过来,没完没了的痛,蔓延到四肢百骸,让她再也忍不住,哭出了声来。
“小影,快好了,就快好了。”贺季山握住她的手,眼底是一片强烈的心疼与担心,他不断的重复着这句话,也不知是说给沈疏影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沈疏影疼的死去活来,睁着一双泪眼看着丈夫,贺季山看着她因着疼痛而惨白的小脸,只觉得心如刀割,屋子里的血腥气那样的浓烈,不断有鲜血从沈疏影的身下渗透出来,让人看得触目惊心。
直到听到婴儿响亮的啼哭,贺季山才觉得自己紧绷到极点的神经终是松懈了下来,这一松懈,才觉得自己的后背已是布满了一层的汗,衣裳黏黏的贴着皮肤,难受到了极点。
他顾不得其他,只低眸向着怀中的妻子看去,沈疏影在生产后连一丁点的力气都没有,就连手指都握不起来了,她软软的倚在贺季山的臂弯,见丈夫一脸的汗水,乌黑的眼瞳里更是深不见底的怜惜,她的唇角浮起一抹脆弱的笑靥,声音微弱的几乎让人听不清楚。
“季山,我真高兴,我又为你生了一个孩子....”
新生的婴儿是以一个雪白粉嫩的女婴,和她的姐姐一样,也是像足了沈疏影,贺季山抱在新生的女儿,只觉得心底是从未有过的欣喜舒畅,他将女儿抱到沈疏影的身边,俯下身在妻子的脸上亲了亲,低沉的嗓子道;“辛苦你了。“
沈疏影凝视着小女儿,眼底是满满的怜爱,看了孩子一会儿,她将眼眸转向了贺季山,小声的开口;“又是个女儿,你会不会不高兴....”
贺季山便是笑了,为她将额前散落的碎发捋好,温声开口;“女儿长得像你,我心疼都来不及,怎么会不高兴?”
沈疏影想到他平日里也是对贺想南更偏爱些,知道他说的也是实话,便也是轻轻一笑,心头是暖暖的满足。
一直到了晚上,护士将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好,奶娘才带着两个孩子上了楼,来看新生的妹妹。
小小的婴儿睡在婴儿床上,身上穿着母亲亲手绣的衣裳,粉嘟嘟的奶娃娃,模样可爱极了,贺想南与贺东阳趴在婴儿床旁,眼睛里满是稀奇的瞧着新生的妹妹,贺东阳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想在小妹妹的脸上摸一摸,不料还不等他的小手触碰到妹妹的脸蛋,就被姐姐抓住了手腕。
“东东听话,小妹妹太小,我们看一看就好了,千万不要去碰她。”八岁的贺想南已经很是懂事,满是一副大姐姐的样子。
沈疏影依旧极是疲倦,只软软的倚在贺季山的怀里,她从头到脚都被男人用被子捂得严严实实,就连头上都是带上了一顶绒线帽子,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女儿人小鬼大的样子,忍不住微微一笑,心里更是软软的,好似要化了一般。
她轻轻的抬起眼睛,就见贺季山也正在瞧着她,男人的眼睛仍是乌黑而深邃,一如当年初见的时候,他的唇角噙着笑意,那般温和宠溺的模样,这么多年来,压根就没有变过。
她与他四目相对,耳旁是孩子们的童言童语,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要流泪,不等她的泪水落下,贺季山便已是伸出手抚上了她的小脸,“别哭,”他低语,轻轻俯下身子,将自己的额头抵上她的,两人经历了这样多,终是换来了此生的温馨相守,共结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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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满月后,沈疏影便是能够下床了。
这一天,她刚将新生的女儿哄睡,走到楼下见想南与东阳皆是在院子里玩耍,而贺季山则是站在一旁默默的抽烟。
男人的背影一如既往的魁伟挺拔,可那一抹子从骨子里透出的苍凉,却怎么也遮掩不住。
她轻轻的上前,见小圆几上散落了一张报纸,她默默的拿起,就见正是国内赫赫有名的《明报》,而上面刊登的还是上个月的新闻,说的正是如今国内的局势,待辽军覆没后,浙军一统全国,却不断有遭到革命党与全国各地大小军阀的反抗,更有甚者,其中一些小军阀们甚至打着贺季山的名头,四处招兵买马,俘获人心,逼的浙军不得不四处镇压,如今的局势正是从未有过的混乱。
她看着那报纸,到了最后,手指却是不由自主的抖了起来,直到贺季山转过头来,她心里一酸,上前将身子埋到丈夫的怀里去。
“季山,你是不是想回去?”她的声音颤抖着,只觉得冷,全身都冷,让她忍不住的向着男人挨得更紧了些。
如今国内的局势对贺季山大有裨益,若他回国,东山再起,简直是易如反掌。
贺季山伸出胳膊,抱住了沈疏影的身子,他没有说话,就那样抱着她。
沈疏影的心一分分的凉了下去,她从他的怀里抽出身子,看着他的眼睛,轻声开口;“如果你想回去,我不会拦着你,我知道,你过不了这样的日子....”
贺季山凝视着她,看了许久,终是一笑,道;“别多想,有你和孩子在我身边,我又何必再去淌那趟浑水,当初我既然来了法国,就没打算再回去,无论以后发生了什么,我都会陪在你和孩子身边。”
沈疏影听了这话,只觉得心里微微踏实了不少,她搂住了丈夫的腰,轻声道;“可是季山,咱们难道要在法国住一辈子吗?等孩子们长大,总要带着他们回去的啊。”
贺季山抚着她柔软的发丝,道;“国内的局势实在太乱,我的身份又摆在这里,怕是短期内,咱们都是不能回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