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徽容见状笑了一笑,行得一阵,看见路边山上生长着大蒲叶,飞身下马,摘了几片下来,坐回马上,用叶筋穿住,也系在了头上。

“你倒是学得挺快的嘛。”崔放笑道。

“既然你我都是公子的随从,自当统一行动了。”蓝徽容将大蒲叶顶在头上,嘴里咀嚼着顺手摘下来的青罗叶,一股清甜沁入舌尖,渗至五脏六腑,忍不住轻叹了一口气。

崔放在旁看着,圆脸上露出艳羡的神情:“方校———,啊不,阿清哥,你手上是什么好东西?”

蓝徽容自骑回青云,又出了军营,浑身轻松,见这崔放粉雪可爱,忽然想起了二伯父的小儿子蓝文容,那小子大概算是蓝家唯一没有被势利和庸俗所污浊的孩子,也是崔放这般年纪,也是这般讨人喜欢,尽管别人都看不起自己这个孤女,他却总是得空就粘着自己,谈天说地,也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想着这个无端失踪的堂姐?

曾几何时,因被堂兄堂姐们取笑父亲没有儿子,自己是那般渴望有一个这么可爱的亲弟弟,便缠着母亲,要她再为自己生一个弟弟,母亲却抚着自己的面颊含笑说:“容儿,母亲有你一个足矣,你虽是女儿身,却胜过男儿百倍,你要记住,这世间,有多少男儿不如咱们女子的。”

见她有些发怔,崔放将嘴一撇:“小气样,有什么了不起的。”

蓝徽容掌不住笑了出来,将手中青罗叶悉数递到崔放手中,崔放也不客气,塞入嘴中,不一会也轻叹了一口气:“唉,真是好东西。”

蓝徽容见他甚是得趣,又跃身下马,去山边摘了一些刺儿果赶上去递给崔放,崔放眉开眼笑,收入怀中,却驱骑赶到前面孔瑄身边,献宝似的将青罗叶和刺儿果递了一些给他,见孔瑄收下,极是开心,策马奔到了前面,嘴里还唱起了小曲。

孔瑄回过头来,轻抛着手中刺儿果:“谢了!”

蓝徽容轻夹马肚,青云欢快撒蹄,赶到了孔瑄身边,不知是受崔放感染,还是出了军营浑身自在,见孔瑄吃那刺儿果吃得极是坦然,蓝徽容忽然促狭心起,眯着眼吟道:“投我贼盗,报之琼浆也”。

孔瑄愣了一下,片刻后笑将起来,越笑越是得意,清俊的面容上波澜起伏,荡气回肠,蓝徽容慢慢醒悟过来,面上一红,知自己图一时痛快,讥讽他偷马,却没想到这首诗的后两句。

孔瑄得意笑着,一边咬着刺儿果,一边摇头晃脑大声吟道:“匪以为报,永以为好也!”

崔放听得他的声音,拨转马头回来,笑问道:“公子,又是哪位姑娘要和你永以为好啊?”

“多着呢,不但有姑娘,还有俊小子。”孔瑄瞥了一眼蓝徽容,笑得极为狡黠。

崔放一愣:“公子这话说得,天香馆的兔儿爷们不是已让侯爷和您打得两个月起不了床吗?哪里来的俊小子?”

孔瑄笑得双肩直抖,声音闷在了胸腔内,蓝徽容恨不得在他那脸上揍上一拳,强自忍了下来,不再说话,板着面孔跟在了孔瑄马后。

崔放小孩心性,说过就丢,转瞬又跑到了二人前面,蓝徽容见他稚气模样,不禁摇了摇头,却听得温和的声音响起:“阿清。”

蓝徽容侧头望去,只见孔瑄已收起笑容,专注地望着自己,忙应道:“是,公子。”

“那日盗你马儿,实是情非得已,有紧急军情赶着送至王爷手中,所以需抄山路,从山上下来正好见到青云,一时情急,还望你谅解。”孔瑄正颜说道,眼神澄净而又明亮。

蓝徽容控制住自己心跳,平静道:“阿清胡言乱语,也望公子莫放在心上。”

孔瑄微微一笑,不再说话,蓝徽容迟疑片刻轻声唤道:“公子。”

“嗯。”

“阿放这么小年纪,怎么也入了伍,还当上了校尉,他家人就不担心于他吗?”

孔瑄凝望着崔放那单薄的身形,沉默一阵方道:“阿放是十岁就入伍了的。”

骏马疾驰之中,孔瑄温和而又清朗的声音清晰传入蓝徽容耳中:“五年前,王爷与西狄军曾有过一次直接交锋,侯爷那时就带着虎翼营上了战场,在交战的一个村内救了阿放,当时阿放全家都死于西狄人的刀下,他因被他母亲压在身下,侥幸活了下来。”

“侯爷见他可怜,便把他带在了身边,自然就成了咱们虎翼营的一员。他眼见亲人死在面前,有点神智不清,侯爷那时年纪也不大,却象大人似的照顾他,夜夜带他入睡,又请了大夫给阿放诊治,他这才慢慢恢复了正常。”

“所以在阿放心中,侯爷便是他亲哥哥一般,他跟随侯爷五年,侯爷处处护着他,极少让他上战场,他却是一心想杀西狄人,也立过几次功劳,所以小小年纪便当上了校尉。”

蓝徽容望向崔放雀跃的身形,轻叹了一口气:“为什么不把他留在潭州,要带到这修罗场上来?”

孔瑄微微一笑:“阿放有个特长,他在潭州王府内曾被一位先生看中,授了他堪舆地理之术,加上他有这方面的天赋,只要是他走过的地方,便可绘出极精细的地形图来,实是从军不可多得的人才,所以现在只要有需查探地形的任务,必得请出他来才行。”

“所以,此次任务你我都只是负责保护阿放的安全,真正的执行任务者,应该是阿放。”

日照青山,红艳似火,蓝徽容与崔放随着孔瑄一路向北,驰往月牙河。

由于两国战争,月牙河卧龙滩以南二百余里直至莲花关都杳无人烟,三人一路北行,只在几处东朝哨所见到一些哨兵,直至夕阳西下,赶到卧龙滩前军聂葳军营外,才得见两军沿河对峙、人马鼎盛的情景。

孔瑄在聂军营后的小山丘上默立良久,拨转马头向西行去,蓝徽容与崔放忙即跟上,崔放打马追上孔瑄:“公子,你不去聂将军营中一叙吗?聂将军要见到你,会很高兴的。”

孔瑄眉宇间似有淡淡的忧伤:“还是不去了,聂将军就是只剩一口气,也会守住这卧龙滩的。西狄军只有另辟蹊径过月牙河,我们得抓紧时间,好好看一下这卧龙滩的上游下游各处地形才是。”

崔放嘴张了几下,终没忍住:“侯爷怕见聂将军我还能理解,公子你咋也怕见聂将军?当年要不是你背着聂老将军出了流火谷,聂将军和蕤姐姐只怕都没办法见他老人家最后一面,这份恩德,他们记着呢。”

孔瑄清喝一声,骏马飞奔下山丘,向卧龙滩上游而去。

崔放嘟起嘴来:“一个这样,两个也是这样,你们俩倒是有一个给句明白话,免得蕤姐姐苦等啊。”

蓝徽容略感好奇,笑问道:“蕤姐姐是谁啊?”

崔放眼中放出光芒:“蕤姐姐就是聂将军的妹妹,去了的聂老将军的女儿,也是咱们潭州城第一美女,凡是见了她的男子,没有不为她倾心的,不过,她只看得上侯爷和公子两个人,潭州城还有人下赌注,赌她喜欢的到底是侯爷还是公子呢。”

蓝徽容笑了起来:“那到底她喜欢的是谁呢?”

崔放摇了摇头:“不知道,胜负未分,这赌局还继续着呢。”

见他面上悻悻之色,蓝徽容忍不住取笑道:“看来阿放也是仰慕者之一吧。”

崔放顿时涨红了面颊,大声道:“你这话说得无礼,我可是以嫂嫂之礼对待蕤姐姐的。”

蓝徽容连忙道歉:“好了,算我胡说八道,阿放快莫生气了。”

崔放瞪了她一眼,不再理她,打马追了上去。

蓝徽容越来越觉得这阿放可爱至极,微笑着摇了摇头,也追了上去。

月牙河由西面雾海而来,蜿蜒曲折,至卧龙滩时,弯成一个半圆,象极了初升的弦月,故此得名。

时值盛夏,晚霞照映下,河边草地与密林绿意蒸腾,河水晶莹圆润,光影霞色氤氲着天空,灿丽无比。

三人沿着河岸而行,崔放左顾右盼,目光凝重,神情严肃,一扫先前活泼形状,有时还左右前后奔跑细量,显是极有经验。蓝徽容曾随母亲学过一些堪舆地理之术,也默默将沿河地形记在了心里。

直行至暮色深深,视物不清,三人方离开河岸,在河边一座小山谷歇脚休息。

这座小山谷树木繁茂,瓮郁苍翠,水流潺潺,空气清新。三人奔波一日,孔瑄和蓝徽容尚好,崔放小脸上已是有些疲倦之色,孔瑄见状奔上一侧小山坡的密林内,不多时便听到林内传来一阵‘古哇古哇’的鸣叫声。

崔放咧嘴而笑:“哈哈,就知道跟着公子,一定有口福!”

过得一阵,孔瑄拎着只褐色野鸡步出树林,崔放跳了过去,接过野鸡,掏出匕首向溪边奔去。

蓝徽容见状架起火堆,道:“公子学得很象嘛。”

孔瑄坐落于地,微笑道:“天黑之时,野鸡不敢轻易挪动,只要用叫声逗引它们出声,身手快些,一抓准着。”

崔放手脚极是麻利,一会儿便拎着野鸡奔回火堆边,蓝徽容向他伸出手来,崔放愣了一下,蓝徽容轻笑道:“阿放,让我来烤,保你满意。”

崔放犹豫片刻,见火光映照下蓝徽容笑容甚是可亲,便将野鸡递给了她。

蓝徽容将野鸡架于火上翻烤,又不时用匕首在鸡身上划上几刀,手法利落,不多时空气中便弥漫着一股浓香,崔放小脸上神情极为兴奋,跃跃欲试,躺于地上的孔瑄也耐不住这股香气的诱惑,坐了起来。

见二人一副垂涎欲滴的样子,蓝徽容忍不住微微而笑,孔瑄坐得极近,正好看得清楚,不由眯起双眼,若有所思。

蓝徽容将烤好的野鸡撕下一边递给了崔放,叮嘱道:“小心些,别烫着了。”又将另一半递给了孔瑄。

孔瑄伸手接过,将鸡腿撕下递给蓝徽容,蓝徽容正待推让,那边崔放‘唏律’着抽气嚷道:“阿清哥,你真是太棒了,居然还有咸味!怎么弄出来的?”

“你拜我为师,我就教你。”蓝徽容推掉孔瑄手上烤鸡,起身从马侧取出干粮细嚼起来。

崔放大口啃着鸡肉,嘴里含混不清地说道:“我已经有师傅了,不能再拜你为师,要不,我把蕤姐姐介绍给你认识,你教我这手艺好不好?”

孔瑄猛然呛住,咳了起来,伸手拍上崔放额头:“你个小鬼头,知道出卖你家蕤姐姐了。少废话,吃你的吧,还要辛苦好几天,吃饱了才有力气。”

眼见崔放吃完手中烤鸡,孔瑄轻舒长臂,将他搂了起来,崔放开心大叫声中,被他丢进小溪里,蓝徽容抬起头来,正见孔瑄也脱去身上长衫,跳入溪流,与崔放打水而戏。

蓝徽容心头一跳,装作拨弄火堆,低下头去,视线所及,却见一只鸡腿被树叶包着,静静放于自己的身边。

她拾起鸡腿,慢慢吃着,遥见那二人在溪水中闹得正欢,心中艳羡无比,想起自己这数日来憋得十分辛苦,不由有些愣怔。

孔瑄眼角瞥见蓝徽容面上神色,凑到崔放耳边悄悄说了句话,崔放哈哈大笑:“阿清哥,下来一起洗啊!”

十五、夜沐

火光照映下,蓝徽容见孔瑄似笑非笑,斜睨着自己,心头微微一沉,面上却保持镇定,应道:“好啊!”说着便站起身来。

她手停在腰间,装作正在解开衣裳,脚后跟却轻轻一磕,一粒石子悄无声息地弹向系于林边的一匹马儿,那马吃痛,嘶鸣一声,前蹄高高扬起,青云和另一匹马儿受惊,也十分不安,原地跳腾着。

蓝徽容‘啊’了一声,回头向林边奔去,她装作安抚受惊的青云,却悄悄地解开了青云的缰绳,青云向前急奔,蓝徽容忙呼叫着追了上去。

崔放也未放在心上,转头激起一大片水花,又和孔瑄闹在了一起。

待二人尽兴回到火堆旁,蓝徽容方牵着青云转了回来,将它重新系于树上。崔放衣衫全湿,大笑着将衣服脱下挂于树枝上,尽余贴身亵裤。

孔瑄披上长袍,坐于火堆旁微眯双眼,似在打盹,蓝徽容却总觉有一双锐利的眼睛在盯着自己,幸得她已及时调整好心态,坦然望向崔放几近赤祼的身躯,淡定笑着,神情自若,片刻后,孔瑄将头转开,和崔放猜起拳来。

夜渐渐深沉,山谷脱去日间的苍翠与葱茏,幽静地释放着深邃与纯真,星月淡淡,一切景物显得轻盈、灵动,野蛙声声,鸟鸣阵阵,在夜色里,这些声音清幽而遥远,让人的心慢慢沉静下来。

蓝徽容靠在一棵树前,听着不远处孔瑄与崔放有节奏的呼吸声,见孔瑄的手枕在崔放颈下,清刚的男子与俊秀的少年并头而眠,忍不住微微而笑。

这是她自从军以后第一个过得如此静谧、如此悠闲的夜晚,她遥望星空,手却无意中抚上胸前那半边玉佩,这一刻,忽然想起在会昭山与简宁相处的那夜,淡淡苦笑,那时的自己只想着天高海阔、游侠江湖,怎么也不会料到多日后会在这战场之上,承受这份苦楚吧。这真的就是自己的命运吗?

她的心在轻轻呼啸,那苍山的云,雾海的风,呼卷着冲入她的心间,她只想骑着青云,追着这自幼的梦想,长奔而去,不顾一切世俗与束缚,不顾一切艰难困苦、恩怨荣辱。

可天上的星星,为何那么象母亲的眼睛?默默地注视着自己,淡淡的恳求着自己,母亲,为何你教会容儿洒脱与率真,却又给容儿戴上这沉重的枷锁?

她低下头来,晶莹的泪珠悄悄滑落,她用手指轻轻抹拭,放入唇边,苦涩激上心头,这一刻,她竟有一种豁出去的冲动,站起身来,悄无声息地走向溪流的上游。

黑夜中,孔瑄的眼睛悄悄睁了开来,凝望着她迷蒙难辨的背影,又望向臂间酣睡的崔放,眸光闪烁良久,终又合上了双眼。

蓝徽容先前追赶青云时,瞥见溪流上游似有一小小湖泊,在星光下反射着淡而飘渺的白光。她依着先前所记路线行得一阵,便到了那小湖旁边。

湖不大,依于两座山峰之间,细小狭长,夜色下透着晶莹的光亮,似一颗掉落尘世的星星,蓝徽容一路前行,知那孔瑄并未跟踪自己,放松下来。她在湖边静立,呼吸着清新的风雾,一股静谧的伤感淡淡袭上心头。

怅立良久,她缓缓解开衣衫,将自己投入到那悠远深沉、委婉细腻的湖水里,如同投入了母亲温柔的怀抱,又如进入了一个久远的梦幻。幽然的白影在湖水中浅游摇曳,湖水是如此清凉而透彻,星光洒落下来,飘飘荡荡,流动着难已言说的神秘气息。

蓝徽容将头沉入湖水之中,内息在体内不停地循环往复,身躯在水底如一条银鱼轻轻摆动,与世隔绝之中,她的心渐渐宁静,脑中也慢慢由迷蒙而清醒,不管怎样,已经选择了这条道路,已经答应了无尘师太,总是要勇敢走下去的,那‘铁符’要拿,太子皓要找,以后,可能还会有更艰难的事情,既然不愿让母亲在天之灵失望,那么,只能坦然去面对这一切吧。

银光飞溅,她‘哗’地一声从水中高高跃起,呼出一口长气,如从梦中醒来,环顾四周,山影朦胧,湖光渺渺,她于夜色之下,静静地洗涤着多日的尘埃,荡尽了身心的污垢。

远处山间,传来大鸟‘呜哇’的鸣叫声和‘扑楞’的展翅声,蓝徽容悄然上岸,着上衣衫,将长发打散下来,坐于湖边,让风吹干着满头秀发。

微弱的火光闪烁,轻不可闻的人声传来,蓝徽容一惊,如暗夜魅影,飘至湖边林内,她轻轻地将头发束起,脚步声越来越清晰,有数人由西而来,隐隐约约的对话也传入耳中。

她凝神细听,心中惊骇,这些人的步伐沉稳坚定,显是身具武功的高手,口音竟似是西狄国人,耳听那些人越走越近,竟是要往先前三人所处山谷而去,蓝徽容敛气屏神,提气疾行,奔了回去。

孔瑄由沉睡中惊醒,微眯双眼,盯着黑暗中那纤瘦的身影疾奔至身边,正待开口,一股带着水雾的清幽扑面而来,他的话便堵在了喉间。

蓝徽容并未察觉他的异样,见他眼神闪烁望着自己,俯到他耳边,低声道:“有西狄国人过来了,八个,身手都不错。”

孔瑄倏然坐起,抓起身边长剑,摇醒崔放,沉声道:“你先带阿放把马牵远些,不要离阿放左右。”

“是。”蓝徽容与迅速清醒过来的阿放牵着三匹马向林间深处走去,青云自幼受训,另两匹也是久经训练的战马,二人轻拍着它们的颈部,马儿不嘶一声,静默地随着二人向密林深处而行。

二人将马系于树上,对望一眼,心意相通,蓝徽容解下马侧长剑,拉过崔放右手,又悄无声息地潜了回去。

只见密林边,孔瑄高挑的身形掩在大树之后,二人悄悄潜到他的身边,孔瑄有些不悦:“怎么又回来了?”

蓝徽容压低声音道:“听脚步,那些人武功不错,如果要动手,得我们二人联手才行。”

孔瑄回头看了一眼崔放,蓝徽容伸出手指向树上指了一指,孔瑄会意,两人托住崔放腰间,将他向树上抛去,崔放也不惊慌,就着二人一抛之势稳稳坐于树杈上,将身躯躲在了树冠之中。

脚步声由远而近,几个人影由溪流上游而来,蓝徽容凑到孔瑄耳边嘴唇微张:“要不要动手?”

孔瑄强忍着耳际那麻麻痒痒的感觉,轻轻摇了摇头,蓝徽容这才惊觉自己隔他太近,悄悄地拉开了一些距离。

人影渐行渐近,从二人前方而过,孔瑄手中松子悄无声息地弹出,击中一块石头,正是其中一人将要踏足的地方,石头滚动,那人‘唉呀’一声,众人停了下来。

“怎么了,撒尔木?”正是西狄人口音。

“见鬼了。”撒尔木轻骂道:“居然会崴了脚。”

其余人爆出一阵嘲笑:“撒尔木,你平时不是自命阿尔善郡第一高手嘛,怎么还会崴脚啊。”

一个厚沉的声音响起:“撒尔木,还能不能走?还得赶去向都司大人报告,不要拖累了大家。”

撒尔木站直身躯:“没问题,走吧。”

黑暗中,孔瑄轻轻拉过蓝徽容的左手,清灵温润的感觉让他一愣,旋即在那手上轻划了几个字,蓝徽容会意,反叩了一下他的手掌。

孔瑄猛喝一声,二人同时扑出树林,孔瑄如腾龙出水,直奔前方四人,而蓝徽容则如翔风当空,长剑蜂鸣,森森剑招将后四人卷入光影之中。

西狄众人猝不及防,瞬间便有两人倒在剑下,其余人暴喝声起,呛声不绝,躲过二人第一轮截杀,与二人战在了一起。

蓝徽容知这些西狄国高手冒险过河,必有重要任务,说不定关系到慕军的安危,下手绝不留情,使出的都是一击必中的招数,剑声铮然,剑芒层叠地幻出,若流光溢彩一般,团团飞舞,将两名对手的兵刃格开,身形变幻间,右脚猛然踢出,正中另一人胸腹,那人猛然后退,蓝徽容长剑忽然变换方向,从自己肋侧闪过,刺入从后面扑来的一人胸中。

她手握剑柄,带着身后之人向前冲出数步,身形旋转,将剑猛然拨出,洒出一蓬血雨,剑尖划过后退那人的腹部,转得数圈,正好避过最后一名对手的刀风。

这最后一名对手武功显要高出同伴许多,刀风老辣而沉稳,舞动间隐有风雷之声,蓝徽容与他缠斗数十招,虽占着优势,却一时无法取胜,移动间瞥见那孔瑄好整以暇,笼着手站在一边,他的对手皆倒在了地上,想起他先前试探自己,竟无端地有些气恼,格斗时渐渐向孔瑄退去。

眼见对手势大力沉的一刀腾空扫来,蓝徽容双足钉于地上,腰板向后急弯,刀风从空闪过,直扫向她身后的孔瑄。

孔瑄微微一笑,手中长剑架住这威猛的一刀,一缠一绕,蓝徽容仰于半空之中,手中长剑急出,孔瑄道:“留活口!”

蓝徽容轻应一声:“得令!”手腕转动,长剑在空中盘旋,剑柄戳上那人腰间穴道,又转回到她手中,只是她因身躯后仰,又中途变招,真气不继,腰一软,便往地上倒去。

正在闭眼祈求后脑不要碰到石头之时,却觉一只脚勾上自己的背心,托住即将倒地的身躯,她睁开双眼,只见一双如宝石般闪亮的眼眸正在头顶,静静地与她对望,眸中略带笑意,笑得意味深长。

蓝徽容借孔瑄一勾之力跃了起来,轻声道:“多谢公子!”

孔瑄重新点起火堆,将被点住穴道的那人拖了过来,踏上他的前胸,慢条斯理地道:“虎翼营中有十八种酷刑,相信你听过吧。”

那人身子一抖,眼中露出恐惧之色,嘴唇却闭得很紧,将头扭了过去。

孔瑄拔出匕首,想了一下,向蓝徽容道:“你带着阿放去把马牵回来。”

阿放早从树上滑下蹦了过来,兴致勃勃地道:“公子,我要看十八酷刑,侯爷老不让我看,说我是小孩子,没劲。”

孔瑄却只是望着蓝徽容,蓝徽容见他眼神渐转严厉,忙上前拖住崔放:“阿放,这是军令,快走吧。”

崔放无奈只得擎起火把,跟着蓝徽容向林内走去,走不多远,便听到夜空中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蓝徽容对敌时毫不畏惧,此时却不禁有些毛骨悚然。

崔放见她面上神情,将嘴一撇:“阿清哥,你杀敌时不手软,怎么此刻倒心慈起来了。”

他一句话解动蓝徽容心事,想起这段时间以来造下无数杀孽,便有些闷闷不乐,崔放似是知她心事,边行边道:“阿清哥,西狄国人个个该杀,他们杀我们东朝人还杀得少吗?我们村子的人,便是------”

蓝徽容知他想起惨死在西狄军刀下的亲人,握住他的左手,轻声道:“阿放,我不是对他们心慈,只是想着,你年纪还小,就跟着侯爷征战沙场,见惯这些血腥之事,不好。”

崔放却不以为然:“能跟着侯爷,是我崔放修来的福份,咱家侯爷武功又高,人长得俊,打仗又在行,就是心慈了些。”

蓝徽容笑了出来:“你家侯爷还心慈啊,坊间可是说他心狠手辣,孤傲绝尘。”

“那是他们不了解侯爷。”崔放大声辩道:“侯爷懒得和那些庸俗之人打交道,才装出一副冷酷的样子,他对我们虎翼营的弟兄,不知有多好,你看看那些弟兄多敬重他。”

两人边说边行,不多久便将马儿牵回原地,只见孔瑄悠闲地坐在火堆边,地上众西狄人已不见了踪迹。

蓝徽容一愣,问道:“那些人呢?”

孔瑄扬了扬下巴:“丢到那边灌木丛里了。”

“他们过来做什么的?”

孔瑄侧头想了一下,沉吟道:“有些奇怪,他们是从雾海一路下来的,说是西狄国左都司派他们去容州擒拿一位老者,却失了手,死了数人,还被那老者反追踪,他们一路逃到雾海,摆脱了那位老者的追踪,沿月牙河而下,要去与他们的左都司会合,却不知我军已将西狄大军赶回了月牙河以北,又正好撞上了我们。”

蓝徽容心头一跳,忍不住轻声惊呼,孔瑄望了她一眼:“怎么了?”

蓝徽容摄定心神:“没什么,只是觉得那老者武功肯定很高,有些好奇。”

她心头怦怦直跳:这些人去容州要擒拿的老者是不是莫爷爷?为什么西狄国的左都司要派人捉拿莫爷爷呢?如果莫爷爷一直跟踪这些人,那是不是也会来到这月牙河边?自己心中所有的疑惑,是不是可以得解呢?

孔瑄托着下巴道:“难道西狄国的左都司也来到前线军中了吗?真是怪了。”

“公子,有什么奇怪的?”崔放好奇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