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姝瞪大眼,一把将晕倒过去的张染退开。床上大片红血,血腥味浓郁,却并不属于她。她的新婚夫君奄奄一息地躺倒在侧,闻姝颤抖着去碰他的鼻息。她白着脸喊他,衣衫不整地跳下了床。
门外守着的侍女们红着脸听老姆讲夫妻间羞涩的情事,门忽然被推开。她们看到面色嫣红又苍白的女君长发披散,赤脚站地,冲她们喊道:“医工!侍医!快,快去让他们过来!我夫君他、他”
众人惶恐。
已于府门外登车准备回宫的王美人一个趔趄,差点从车上摔下来。她煞白着脸返回儿子的府邸,与同样一脸凝重的曲周侯夫妻碰面。双方都没有心力再给对方白眼,一起心焦如焚,等待宁王醒来。
众人脑中胡乱地猜测着,长公主更是绝望地想这个侄子不会新婚第一天就死了吧新房尚未让新婚夫妇睡一晚,就先置办成为了新婚郎君的病房。让众人放下心的,是侍医说男君无大碍,只因误食一些药物,排出来便好了。
双方一起疑惑是什么药物。
侍医低着头看自己的药匣:“应该是一些催~情药物。”
众人:“”
眼神或直接,或隐晦地看向新婚女君宁王妃闻姝。闻姝愣了下后,脸色难看,红白交加,与众人一般精彩无疑。所有人中,最天真懵懂的,便是宁王妃那十岁的小妹妹闻蝉。宁王张染忽然晕倒,长公主夫妻过来探望,闻蝉自然也跟着父母一起来了。
看屋中气氛古怪,闻蝉却听不懂。她好奇得百爪挠心般,小声问:“什么是催情嗳!”
她嘴被自己的大兄闻若一把捂住了。
闻若把小妹妹抱在怀中,被小妹妹咬了一口手腕后,还是如愿捂着妹妹的耳朵,把不高兴的女孩儿抱了出去。闻若心中感叹,成亲了就是不一样啊,看二妹这新婚第一天,多热闹啊不过这种污,秽的事,还是不要让小妹妹知道好了。
婚宴于一片古怪的气氛中结束。
然这并不是结果。
次日宁王醒来后,与宁王妃大吵一架。新婚第二日,宁王夫妻就几乎把新盖好的府邸给掀了。众人听他们吵架,惶恐无比——
“你怎么能喊侍医来?!”
“我若不喊侍医,你就等着横死吧!”
“那本、本不是你应该顾着我的面子!”
“丢脸总比丢命好。”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双方都觉得对方有错。当晚,才成亲一日的宁王妃,便收拾包袱,离开府邸,回去了长公主府上。张染丢脸丢到极致,恼羞至极,偏偏闻姝一点都不给他面子。
贵族圈中对这两人的婚事好奇得不得了,整日津津乐道,猜测闻姝为何才新婚第二天,就搬回了自己家中?这得多大的矛盾,才让她一天都不能在新婚夫君府上住下去?
大家猜测并幸灾乐祸:“闻二娘不会成亲第二日,就要跟宁王和离吧?”
闻家二娘不管不顾地住到了自己父母家,且有常住的意思。她不理会外界的传言,让流言蜚语传得更肆无忌惮了。他们的婚姻生变惊动了皇室宗亲们,甚至有人特意去长公主府上,担忧问闻家二娘是不是真的要和离了。
旁人也许不敢跟一位公子殿下和离,然闻姝的母亲,是宣平长公主。闻姝是有这个条件的。
闻姝不见客,每日坐在家中,把小妹妹提过来,教导妹妹功课。她小妹妹闻蝉正开心于二姊嫁人,没时间再逼她读书了谁想到二姊不过是去二姊夫家里转了一天,就重新回来了。
回来后的二姊变本加厉,将小妹妹管得如耗子般,苦不堪言。
某日,十岁的小娘子闻蝉趴在屋中啜泣了一顿后,还是哽咽着爬起来做好了功课,乖乖地去二姊院中请二姊看。闻蝉在二姊院外徘徊,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上前,便被闻姝的侍女们拦了下来。
年轻貌美的侍女们笑眯眯地蹲下来哄府上小翁主:“翁主今日就不用去了啊。你二姊夫来了,跟你二姊说话呢。你想想若是你二姊夫劝动了你二姊,你二姊跟二姊夫回去了,不就没人管你功课了么?”
侍女吹吹翁主湿漉漉眼中噙着的一汪泪水,声音都放软三分:“翁主别伤心啦。等会儿我们男君女君一起走了,就没人欺负你啦。”
闻蝉一脸忧郁,又怯怯道:“但是二姊让我这个时辰过来找她,我不过来,她就打断我的腿我的腿怎么能被打断呢?”
侍女安慰她:“不会的!娘子就是在逗翁主你”
闻蝉说:“反正被打断腿的又不是你们,你们当然不担心了”
正争辩着,闻蝉脚下一空,被抱了起来。她仰头,看到抱起她的,是她大兄闻若。闻若一脸忍俊不禁的笑,亲了妹妹一口后,冲侍女们摆了摆手,示意不用管。闻若抱着妹妹走了:“小蝉,你是不信你二姊没空理你的话吗?那阿兄带你悄悄进你二姊院子里去看,你看到你二姊夫后,可别喊出来啊?别让人知道咱们是偷偷溜进去的”
闻蝉被大兄诱走了。她被抱在兄长怀里,兄长抱着她,在闻姝院外徘徊良久,终选到了一个合适的位置。闻若抱着闻蝉,跳上墙,三两下爬上了树。他把家里小妹妹拐来,便是好奇二妹家中的八卦,小妹妹就像他的护身符一样,他自然要带闻蝉一起走的。
两人藏在树叶浓密的大树间,闻蝉搂着大兄脖颈,扭过脸,透出稀稀疏疏的枝叶,看到了廊下跪着的年轻郎君。
她瞪大了眼,与大兄一起怔怔看着那位郎君,认出那便是她的二姊夫张染。
张染好久不登门,闻蝉这么小,也没人跟她说二姊的家事。闻蝉上一次见到张染,还是在二姊的婚宴上。再次见到张染,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她二姊夫风采依旧,身为一个公子,居然就跪在了檐廊下。
炽烈炎日在后,紧闭屋门在前,张染跪的心平气和。
兄妹二人很有默契地对视一眼,对家中二娘的狠劲,心有戚戚然。连张染那样的身份,来家中好几次都哄不走人,到最后还要给人下跪,闻姝是一种何等可怕的人类啊?
她简直不是人!
幼年闻蝉旁观二姊夫给二姊下跪,让她对那夫妻二人的关系有了新的认知,也树立了她略微奇葩的择夫观——若男郎都不舍得给她下跪,那她又凭什么跪他呢?
闻蝉的未来夫君,是一代伟岸君王,坐拥万里江山,万万人之上。她一生不曾跪于夫君一次,却让夫君无数次求她哄她,兴致来时也会跪她于此时,也许初初可窥得缘由一角。
闻蝉被闻若抱走了,她终于放下心,相信大家所言。二姊的时间肯定用来教训二姊夫了,必然没工夫再管她的功课了。她终于可以出门玩,不必再受二姊的摧残。
时日悠悠,岁月流流。
张染丢尽了里子面子,还得捏着鼻子哄回妻子,然那又怎么样呢?他一次次在妻子身上栽跟头,一次次改变自己的行事风格,一次次与妻子的心更靠近一些。他更爱她一分,便更离不开她一分。夫妻之间,本就如此。
当夜张染宿于闻家,次日如愿带走了宁王妃。再过一日,夫妻二人驱车离京,前往平陵。
再过上数年,二人生女张穗。
一家三人,远离长安,退出王朝更迭间的权力纠纷竞逐。一代郡王,将山河拱手相让。万千人唾骂,又万千人赞他大局观之清明。
到新帝登基时,再回长安之日,张染和闻姝早已没了昔年宁王宁王妃的头衔,怀中却抱着一个男童,乃是二人的幼子曦明。曦明跟随于公主李初身边,日后为新朝建功立业,重得封王,已是数十年之后之事。
天地洪荒,宇宙无极,星河烂烂。
传说退出,传奇登场,历史长河滚滚不息,大好英雄儿女隐在岁月中,诸事供后人评说。
作者有话要说:好啦这次真的完了!该交代的都交代清楚了,全员大团圆结局!
我知道这么写很多读者又要说我雷了,然我向来是雷与萌齐飞,情节不接受读者建议就看你爱我还是恨我了:)
明天写信哥家大女儿初初的出生,就是属于知知信哥的番外开始啦。阿斯兰我就不写了,写的太累了想挂完结了:)
第175章 李初的出生(上)
大楚四分五裂, 各国郡王皆拥兵自立。皇室名存实亡,天下豪杰逐鹿中原,战争已持续近一年。李信从中原地区, 向南北两个方向出兵。仅一年时间, 大片中原土地就到了他掌中。
时值腊月,北方两大军阀结盟, 向南下洛阳攻来,以解东部兖州之困。李信得知消息, 从兖州东郡出兵折返洛阳,以保全司隶之属。敌军攻打洛阳,当是时,身怀六甲的闻蝉,正待在洛阳。
城战三日, 闻蝉与李信留在洛阳的几位将军共同守城。时日往后推移, 双方皆知援兵将至, 攻来的军阀日夜担心李信大军回援,焦虑烦躁。有细作在城中传信,让军阀一方得知李信的妻子闻蝉便在城中。此消息至关重要,结盟的军阀二方下令必拿下闻蝉,借以胁迫李信退兵。
攻城之举进入最为疯狂的时候。
到晚上,雪粒浩浩荡荡于天地间飞洒。守城将士从城楼上退下,找上舞阳翁主,希望舞阳翁主连夜离开洛阳。
将军说:“此大雪之夜,之后数日雪不住,敌方为自我存亡,只会更加狂烈地攻城。探子得报,今夜他们便有大行动他们下令专盯着女君您。既城中百姓已走,女君何不暂退呢?”
青竹在一边点头劝道:“二郎必会回援洛阳,女君行动不便,留在此处未必有用,且说不得会拖累二郎不妨走之。”
闻蝉站在角楼上,看到天地大雪飞扬,雪粉飞上她的睫毛。睫毛下,她眸子清亮黑静。她点了头,让一干人心口大石落下,唯恐她非要坚持留在这里。
闻蝉身子一动,青竹便立刻来扶她。怀孕已九月,闻蝉大腹便便,光是走路,都已经十分不方便。她原本在长安,李信与她写信,遗憾她生产时,他不会在她身边。
闻蝉将李信的信函反复阅读几遍,字字句句,还有竹简上沾着的血迹她能看出自己夫君是多么的遗憾。
他自来孤苦伶仃,连自己的父母是何许人都不知道。没有真正出众的家世,便是如今会稽、汝阴李家成为李信的后备助力,本心里,李信的亲人还是没有几个。若有可能,李信多想寸步不移地跟着闻蝉,看她从怀孕初起,到生下他们的第一个孩子。
然而他不能。
他身份很多,权力很大,责任也很大。
大楚嫡系皇室隐归,将复国的希望放在李信身上。会稽李家重新下场,参与这场惊世豪赌,给自己家族重新博一个未来。世家、军阀、豪强、郡王、山匪,再加上虎视眈眈的北方蛮族,随时想登陆的南方海寇李信根本没有可能留在闻蝉身边。
从李信和闻蝉到长安开始,李信便四方征战。两人交流基本靠通信,闻蝉将自己身边的趣事说给他,将肚子一日日渐大的喜悦与忧心和他分享然两人实际上,已经半年没见过面了。
李信想念她和她腹中的孩儿,他自离开,从来就没有一日来等待自己第一个孩儿的出生。
闻蝉在长安辗转数日,随着身子渐重,她睡觉、起身、走路,都变得格外困难。她看李信的竹简看了好几日后,下定决心前来洛阳待产,好有机会见到李信。然战事频繁,也波及到了原本平安无事的洛阳。闻蝉身在洛阳,李信身在东郡。当李信从东郡出兵回返洛阳时,闻蝉从洛阳退出。
若闻蝉没有怀着身孕,她自然愿意随洛阳将士们一同守护城池。然现在她帮不上忙,还要人心惊胆战地顾着她。闻蝉自是不愿连累诸人,答应离开。
诸人收拾行李,将士给出出城路线。双方商议着闻蝉转去相对安全的地方,天地间突然传来一阵极大的震动。闻蝉站在屋中晃了一下,被身后的乃颜扶住。他们一同往窗外看去,看到天边划破极亮的裂状寒光。
青竹震惊无比:“下雪天还会打雷?!”
此冬雷震震之象,让跟随在闻蝉身边的诸女脸色微白,只因此绝非吉兆。
闻蝉才被乃颜扶好,屋外脚步便匆匆而来:“女君,快快离开此地!城中有细作杀了北门守城将士,将敌军放进了城中!”
原方才那声极大的撼动地表的砰声,不是雷声,却是城门撞破声。
当是时,闻蝉等人也顾不上再慢条斯理地收拾行装,急忙忙带着女君转移阵地。行在黑夜巷道间,一位脸上脏污带血的将军提着剑前来接应,将闻蝉送上马车。其余一众侍女老姆们,跟随的并不是那般细致周到。
出了第一道防线,远离洛阳城门。青竹清点人数,发现陪产的老姆、产婆们都没有跟来,脸色微变。包括她在内,舞阳翁主身边跟随的侍女们皆年轻貌美,尚未出嫁。就凭她们,若女君路上出事,她们根本束手无措啊。
此时已出了城门,行在洛道上。敌军追来,将士在后断路。青竹陪坐在翁主身边,她坐立不安至极,几次欲下车。闻蝉摇了摇头:“没事,这个时候不能回头。不要让人回去”
青竹只能自我安慰般地接受了翁主这个说法。马车辚辚,车中人东倒西歪,她与翁主一同坐在车中,握住闻蝉的手。
闻蝉闭着眼,似有浅寐之意。
马车摇晃得厉害,车外时有兵戈交战声。断路的侍卫们未曾让敌军追上他们,但他们出逃的也极为不顺。
又听到了天上的轰雷声,从梦中乍起。
闻蝉骤然睁开了眼:“青竹,到哪里了?”
青竹说:“尚在洛道上”
她看到翁主抿了一下嘴,说:“两边都是乱树林乱山道么?我们转个弯,往树林里走,路越难走越好。只咱们这辆马车走,”顿了一下,“让将士们再拖出一刻钟的时间来,其余车队继续沿着洛道走。”
这是分兵之策。
为躲避追兵,常用此法。青竹很快掀开帘子嘱咐车外人,数人分散,翁主的这辆马车闯入了林中。歧路积雪,重重艰难,雪压高枝,簌簌落下。四野凄静,间有电光划破长穹。林中路越来越难走,闻蝉脸色惨白无比,弓起身子,向下弯去,青竹惶恐地扶住她。
她握住翁主的手,这一次,摸到了一手冷汗。
青竹颤声:“翁主!”
闻蝉被抱于她怀中,全身发着抖。她的指甲掐入青竹手心,待知道敌人没有追进树林时,女郎面上苍白之意似有柔化,终于说了出口:“青竹,我怕是要生了”
“!”
“什么?!”
青竹猛抬头,尖叫出声。
在这里?!
在洛道上?!
在老姆、产婆、侍卫们全部都不在的时候?!
青竹打个哆嗦,眸子微缩。她在一众侍女中,已是最为冷静淡然的。跟随翁主,陪李二郎经历这么多大事,几经生死,几次辗转,她已经被锻炼得死人倒在脚边也能面不改色。然而,这不包括现在这个时候啊!
青竹抱着闻蝉,手立刻伸到下面。她从翁主的裙裾上摸到了鲜血,鲜血黏腻无比,粘在她手上。一时间,她脑中空白,格外混乱。关于妇人生产时的情况,平时老姆们为防万一,也偶尔跟她们这些未出嫁的侍女们讲过。然在那个时候,侍女们只是作为备用,要求做的是递递帕子端端水之类的事!帮助翁主生产,却不是她们要做的!
青竹手足无措
闻蝉在她怀中,忍着痛意道:“先让马车停下我疼得很,别再撞了”
是了,马车一直在赶路,躲避追兵。马车在林中横冲直撞,闻蝉这般的情况,如何受得了?
青竹立马喊着让马车停下,她出了车厢,看到跟随的,就一个车夫,十来个侍卫,两三个侍女。马车忽然停下来,青竹站在雪地中,看着这队人马,心中生起绝望之感。
乃颜快速跟上来,看到她脸色难看至极,问道:“怎么了?”
侍女们也从后面的车中钻出来,相扶过过来问青竹。
青竹颤声:“翁主要生了!”
侍女们的脸色瞬时变得与青竹一般,侍卫和车夫这些男郎的脸色,也是刹那慌张。他们说话时,牙关颤抖,声音哆哆嗦嗦:“现、现在?!”
青竹眼中的泪几乎落下来,像她这样的侍女都不知道怎么陪产,这些男郎们怎么可能知道?她心中打个跌,想到翁主还被留在车中,转身擦去眼中的泪意,便吩咐侍女们跟着她一起上车去陪翁主。
她转身时,乃颜拉住了她手腕。
高个汉子大楚话说得不甚好,看到她流泪,更是慌张。他低声:“别哭了,我、我回城,去找产婆、老姆我一定会把她们带过来的!”
青竹说:“可是翁主说”
乃颜转身,吩咐那些侍卫们几句话,便上马走了。青竹未完的话,散于风中。她睫毛沾着雪雾,看半天乃颜的背影,心中若有悸动生起。然她根本没时间多想,听到了车中翁主忍不住的呼痛声,神智回归,赶紧上了车。
“翁主,您别紧张很、很痛么?”
“老姆们说要准备什么来着?”
“热水、还有剪刀!”
诸女茫茫然,荒田野地,她们要去哪里找水和剪刀?
而且翁主靠着榻,瘫倒在地,她们撕开了翁主的裙裾,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天边炸雷轰鸣,大雪皓然漫天。
闻蝉心神恍恍惚惚,一阵阵间断的痛意向她袭来。起初出城后,尚能忍受。到她跟青竹说自己不行了的时候,已是到了强弩之末。她想过,身边没有助她生产的人,只能靠自己。
她要靠自己生下自己的孩子。
然而
好痛啊
痛感让她颤抖,脑中神经都被冻住一般。她感觉到冰凉冷意从腿间爬蹿,还感受到体内热血的汩汩丧失。她张着嘴,想让侍女们冷静,可是开口时,发出的就是抖音。
她忍不住尖叫!
抱着肚子,好想撞墙而死!
她寻路无门,毫无经验。只觉得在这一波波的疼痛中,自己快要死了。她长这么大,从来没这么疼过。她想要坚强,李信不在的时候她向来坚强。然而太痛了,呼吸间,她就已经泪流满面。
手扒着车厢中的氆毯,每一次呼吸,都像是磨难般。
且痛意还在一次次攀升,一次次加强雷光在天,分明看不到,却一瞬间,好像炸开在她眼前一样。天边灰暗,一片片电光交错。闻蝉奄奄一息地躺着,身子开始痉挛。
要承受多大的痛,多大的勇气,去为一个郎君生儿育女呢?
要如何,才能在四野无助的荒地间,平安生子,并活下来呢?
战火燎野,命比蜉蝣。她是这样的惶惑,这样的意志不坚
“啊——!”她发出惨叫声。
“夫君——!”她禁不住开始喊。
她哭泣道:“表哥,你在哪里”
为什么他不在呢?她觉得自己要死了
炸雷在空,闪电如裂。皓雪千里,远隔尘嚣。
昏天暗地的恸哭惨叫中,车厢门被风雪吹开。闻蝉惶惶然抬眼,泪光氤氲视线,她好像看到一个人走过来。风雪如雾絮,飞向那个眉目英俊冷寒的郎君怀中。他尚着玄黑战袍,周身戾气凝重。他一步步走来,众人纷纷退让,看他脱下了战袍,上了马车。
那人好像
她被抱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中。
只要他抱她一下,她就好像不那么痛苦了。闻蝉喘口气,她听到了熟悉的郎君发号施令般的声音——“去拿酒,把我的刀洗一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