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乔听着她语气不对,别过头问道,

“青玉,你是不是对我有啥意见?”

“不敢!”

“不敢?那就是真的有了,痛快点说!”

“好,小姐您让我说那我就说了,您不嫌冷去堆雪人,我心疼也没办法,但您堆雪人为什么要堆成我的样子!还堆的那么丑!”

沈乔“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胡乱的擦了下嘴,道,“当时就你在旁边站着,我只能看到你啊!再说哪里丑了,我还特意给打扮了一番呢!”

“我的小姐,您确定您那是打扮?”

沈乔尴尬的轻咳了一声,小声道,“那个,手艺好像是差了点。”

“哼!”青玉扭过头去。

“好了,要不等下你拿个镜子站在旁边,我再堆个自个儿行了吧!那,这个最大的番薯给你吃,别生气了!”

“青玉,她既然不怕冷,你就把她往雪地里一推,在地上滚几个滚,不用你堆,你家小姐模样的雪人自然就成了!”

门口传来上官焱的声音,守在炭炉旁烤番薯的主仆两人同时一惊,抬头看去。

青玉连忙起身,行了礼,道,“将军什么时候来的,我和小姐闹着玩的,让将军见笑了!”

上官焱轻笑了一声,撩了衣摆坐在一旁。

青玉冲沈乔挤了挤眼,笑着退下了。

沈乔捡了个烤好的番薯,用干荷叶包了递给他。

上官焱不接,漆黑的眼眸略带哀怨的注视着她。

沈乔弯眉一笑,道,“尽管吃,别客气!”

上官焱嘴角轻扬,看着她的笑脸又气又恼,他寝食难安的等了她几日,她却在这里悠哉的烤番薯,大概早已把他的话忘到一边了。

然,他本带着责问和怨气而来,却在见到她的那瞬间都已消失弥尽。

墨如点玉的眸子了渐渐染了笑意,接过番薯放在一旁,拿了手帕为她拭了拭唇角,然后牵了她的手起身,出了门走进桃林。

桃林里雪可没膝,走了几步,上官焱打横抱起她,往桃林深处走去。

沈乔攀着他的肩膀问道,“冰天雪地的,来这干嘛?”

上官焱轻笑,看着她的眼眸专注且温暖,再不复之前的淡漠,低头轻轻啄了啄她的樱唇,“你猜!”

沈乔面上一红,扭过头去,埋在他胸膛,唇角不经意间微微上扬。

凉亭还是之前的凉亭,只是四周围了帷帐,帷帐上均是一幅幅梅花图,点点绽放,在周围积雪的衬映下,活灵活现,如墨梅迎雪而开。

沈乔惊诧的跑过去,转身道,“你弄的,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上官焱不语,上前牵了她的手,掀开帷帐走进去,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

亭中铺了厚厚的金丝绒毯,沈乔赤脚踩上去,暖而柔软。

周围放了几个镂空雕花炭炉,燃了无烟碳,似是还加了沉香,烟香冉冉。

亭子中间放了一金丝楠木小几,上面摆着一套梅花的青花瓷茶具,几下有炭炉,水已开,腾腾冒着热气。

上官焱盘膝坐在绒毯上,将水倒入茶壶,茶香袅袅在亭中散开,沈乔坐在一旁专注的看他优雅娴熟的动作,看着流水和青色梅花杯在他修长的手指中间穿梭,心中也似注入了水流,小溪般缓缓流淌,汇成清脆悦耳的乐声,沉醉、宁静、惬意!

将茶杯放到她面前,淡笑道,“夫人请!”

沈乔放在唇边吹了吹,牛饮而尽,咂吧咂吧嘴,道,“苦!”

上官焱无奈的轻笑着摇了摇头,“茶本苦物,吃过则甘,却不是你这么个喝法,给,再尝一下。”

沈乔接了,浅尝一口,道,“不及酒畅快!”

上官焱道,“女子当如茶,柔情,温婉,你却如酒,清冽,明快,不过。。。让人甘之若饴!”

沈乔瞥了他一眼,躺在绒毯上,将手垫在脑后,悠哉且漫不经心的道,“你到底喝的是茶还是蜜,嘴巴这么甜!”

上官焱支肘躺在她身侧,调笑道,“夫人,何不亲自尝一尝?”

话落薄唇已压了下来,触上那片让他思念已久的柔软,温柔而热烈地探求着她,舌尖不断舔吻着她柔软的唇瓣。

“卿卿,闭上眼睛。”

沈乔长睫微颤,眼睛阖上之前,帷帐上的梅花,似也开到了心里,点点绽放,如梦似幻。

手臂轻轻绕上他的肩膀,学着他的动作舔吻他的薄唇,上官焱轻轻一颤,唇舌越加激烈。

然此时,亭外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声音,“卿卿,青玉说你不在,我就猜到你会在。。。。。”

帷帐被撩开,话声也戛然而止!

莲成脸色瞬间煞白,抓着帷帐的手微微颤抖,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沈乔面上大窘,挣扎着要起身。

上官焱却按住她,头未回,脸上淡淡,道,“阿成,出去!”

沈乔用了力挣开他站起来,而,面对莲成却不知道如何解释,“莲成,我。。。。。”

这时青玉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喊道,“小姐,郡主她。。。。”

再看清林中几个人的表情后,猛的顿住,慢慢又退了下去,却并没有出桃林,只站在远处看着这边。

“卿卿,你答应过我不和我争焱哥哥是不是,可你现在又在做什么?”

沈乔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可是面对莲成无辜受伤的样子,她无言以对,面对莲成的质问,她无可辩驳。

沈乔的沉默更是激怒了莲成,上前抓住她的肩膀摇晃道,“你说啊,你为什么不说话!你来了将军府以后我把你当做姐妹一样对待,你为什么还要和我抢焱哥哥!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在相府是不是?你故意离开将军府,离开我的视线,将焱哥哥引去的是不是?你说话啊!”

“阿成!”上官焱自亭中走出来,抓了她的手怒道,“不得无礼,放开卿卿!”

莲成看着上官焱,两手垂下,退后了几步,眼泪扑簌扑簌的掉下来,委屈至极,“焱哥哥,你凶我!你为了她凶我!”

上官焱面沉如水,冷道,“阿成,卿卿是我的妻子,是你的嫂嫂,你不能这样对她说话!”

“妻子?”莲成含泪冷笑,“那本不是你想要娶的,是李乾为了他的朝政乱安排的,算不的数!”

上官焱抚了抚额,道,“阿成,莫要再乱说,回莲苑去!”

“我不要!”倔强的喊了一声,莲成又跑上前,抓了沈乔的臂膀,“卿卿,你有父母姊妹弟弟,你什么都有,可是我只有焱哥哥!你不要和我争好不好?我们还可以是好姐妹,好不好?”

看着面前满脸泪水的莲成,沈乔突然觉得她是不是真的罪大恶极,她的父母厌恶她,师父不要她,现在唯一的朋友也变成这样。。。。。。。

青玉跑了过来,拉住莲成,急声道,“郡主,你放开小姐,她没有和你争,她对你怎样你最清楚,请你不要再伤害她!”

“现在是她在伤害我!她来了以后,焱哥哥陪我越来越少了,在我面前还总是问起她,焱哥哥本来是我的,凭什么她要抢走!”

“阿成!”上官焱眼中已有了冷意,“来人,送小姐回莲苑!”

闻声,守在远处莲成的侍女很快跑了过来,一边拉着莲成往外走一边劝解道,“小姐,我们先回去吧。”

莲成挣开她们,句句泣泪,声声质问,“柳卿卿,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你根本就是故意接近我是不是!你这样卑鄙、言而无信,也必将得不到幸福!”

上官焱闪身上前,莲成的话也顿时停住,软软倒下晕在他怀里。

上官焱打横抱起她,回首对沈乔道,“我先送她回去,等我回来!”

一众人很快撤出桃林,只余沈乔主仆二人,喧嚣过后,只剩一片萧索的寂静。

天色已暗下来,黑夜将至,寒风乍起,树上的雪纷纷而落。

沈乔慢慢坐在亭子的石阶上,双臂抱膝,头埋在臂弯里,良久未动。

亭子里的茶还未凉,人却已不再!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二章

上官焱回来的时候,只见到青玉。

青玉福了福道,“小姐已经睡下了,让奴婢转告将军,请先回吧,有事明日再说!”

上官焱淡淡点了点头,转身出了房门却没离开,坐在院里的藤椅上闭目养神。

一个时辰后,青玉见他还不离去,轻叹了口气,拿了毯子和一杯热茶过去。

上官焱揉了揉额角,淡声道,“你下去休息吧,不用管我!”

青玉应了声退下,亦不知他几时才离去。

第二日,一大早沈乔就听到青玉惊呼,“小姐,你出来看!”

沈乔散着发走出来,手指按了按头,还未完全清醒,慵懒道,“什么事啊,大呼小叫的。”

青玉正站在藤椅前,指着上面沈乔堆的雪人道,“小姐,快看!”

沈乔怔住,原本她堆的青玉模样的雪人如今已换成了她的模样,眉黛悠远,笑容明媚,栩栩如生。

钟叔让人禀报后进了书房,请了安后,躬身道,“少爷!”

上官焱闻声抬头,将手中的笔搁下,端了已冷掉的茶润了润嗓子问道,“钟叔何事?”

钟叔向来严肃的脸上带着一抹心疼,道,“小姐,已经一天没有吃饭了!”

上官焱端茶的手一顿,眼眸低垂,道,“饿了自然会吃,不用理会!”

“少爷、还是过去看看吧,小姐自解毒后身体还很虚弱,禁不起这样折腾。小姐她从前被宠惯了,您总要给她一个接受和适应的过程!”

“是我宠坏了她,才让她这样肆无忌惮的恶语伤人!”上官焱将茶盏重重的搁在桌案上。

“夫人宽宏大量,不会和小姐一般计较!”

“宽宏大量就可以被任意伤害?”

“老奴汗颜!”钟叔双膝跪地,“老奴本不该多事,只是不忍小姐她。。。。。。”

上官焱抚了抚额,“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钟叔走后,上官焱支肘靠着座旁扶臂假寐,片刻后轻叹了口气,起身去了莲苑。

莲成身边的韵文看到上官焱面上霎时一喜,马上又转为悲戚,跑过去跪地泣声道,“将军,您总算来了!小姐哭了一天了,滴水未进。”

韵文跪伏在地上,话中满是忧心,心下却暗道,找钟叔果然是没错的!

上官焱进去的时候,莲成果然已经哭肿了眼,躺在床上,见上官焱进来也未起身,只是眼泪流的更厉害了。

几个侍女见他进来,纷纷退了出去。

“阿成,过来,我有话同你说!”上官焱在外间停住,负手而立。

莲成将被子蒙在头上,哑声道,“我不听!”

“既然不听,那我走了!”

上官焱刚打开门,就见莲成跑了出来,紧紧攥着了他的衣角,脸上满是泪痕,委屈至极的道了声,“焱哥哥!”

上官焱转身为她拭了泪,轻笑道,“多大的姑娘了,还哭鼻子!”

莲成突然紧紧抱住他,哽咽道,“我宁愿永远不长大,一直和你在一起!”

这是她第一次和他如此亲近,依偎在她梦寐以求的胸膛,和她想象的一样宽广、温暖!

他虽疼爱她,却从来没有过多的亲密。

从小,她就依恋、崇拜他,如溺水之人攀着浮木般用尽全力。她一出生就已经是孤儿,是他一手将她带大,教她走路,教她说话,教她写字,她会说的第一个字就是“焱”。

小时候,她不明白舅舅为什么讨厌他,那些鞭子打在他身上,她比他还疼,他一声不吭,她便学着说好听的话,哄舅舅高兴,舅舅不生气了就会少罚他一些。后来知道了真相,她也无一丝埋怨,甚至庆幸那些毒转移到了她身上,才让他在她毒发之时一刻不离的守在她身边,那是她最痛苦也最开心的时刻!

因为他的疼爱,她任性、乖张,可是又有什么关系,他会包容她,没有玩伴又怎样,他会陪着她!她讨厌参加那些官家小姐的聚会,她们总是有意无意的问起焱哥哥,她讨厌她们!

可是,她也很清楚,他只把她当做妹妹,那些宠爱,也只是对亲妹妹一般,或者也有对她的愧疚。

她不在乎,不在乎他是为了什么才对她好,只要他还在她身边,只要他不娶妻,她也不嫁,一辈子这样她也甘愿!

可是柳卿卿出现了。

他从前总是隐忍,沉默,后来一点点强大起来,隐忍变成了淡漠,她一直以为他就是这样的,对谁都是,直到遇到柳卿卿!

一个拥抱对她来说都是奢侈,他却那样深情的拥吻她,她当时只恨不得死去,心那样疼那样绝望,胜过毒发时的百倍!

她开始后悔,为什么一开始要在他面前提起柳卿卿,试探他对这个妻子的反应,是不是因为她的提起,他才开始注意?

她那样不甘心,那样惶恐,在这世间,她可以失去一切,就是不能没有他!

上官焱却慢慢推开她,“阿成,不管你愿不愿,你都已经长大了,不能再像个孩子般任性、无理取闹!”

莲成抹去泪水,倔强道,“我没有无理取闹,你说过你会一辈子照顾我,难道你忘了吗?”

“我没有忘,我会照顾你!但并不妨碍我和卿卿在一起,我们可以一起照顾你,你并不曾失去我,只是多了一个人疼爱,你不是一直也很喜欢她吗?”

莲成泪眼盈盈的看着他摇摇头,转过身去,“我要的不是这个,我要什么,你一直都很明白!”

良久的沉默后,身后才传来上官焱温和却又绝情的声音,“阿成,你喊我一声哥哥,我就会照顾你一辈子,其他的,我给不了!”

背对着上官焱,莲成泪水满面,已经知道是这样,如今听他亲口说出来仍然几乎痛到麻木的绝望,“你既然给不了我,为什么还要对我那么好,你是我所有的依靠,现在却告诉我,你什么也给不了我!”

“阿成,我们一起长大,你是我至亲的亲人,是我幼年时唯一的温暖,如果我对你的疼爱是一种错误,我已不知如何收回。爱情和亲情是两回事,你将来也会遇到你的爱人,在这之前,不要把亲情错当爱。我是你的依靠,却不是唯一的!”

莲成只默默流泪,喉咙哽咽,无法再说只字片言,好像她每说一句话,只能换来更多刺痛她的话。片刻的沉默后,上官焱轻声道,“我走了,好好吃饭,至少身体是你自己的!”

听到身后关门声,莲成猛的转过身去,然,那人终究是毫不留情的走了,莲成跌坐在椅子上,掩面痛哭出声。

上官焱到了桃苑又碰了壁,心知沈乔有意躲他,也不强求,独自进了桃林。

一直到入夜时分,上官焱依然呆在亭子里。

长空天风寒,疏星朗朗,皓月当空。

披着淡淡月光,有人掀帐进了亭。

斜倚在一旁的上官焱睁开细长的眼,看了看来人,慢条斯理的道,“看来桃苑的侍卫真的该换了!”

唐珏一笑,脱了鞋,随意的坐在毯子上,自顾倒了茶,笑道,“你我虽不是同承一个师门,武功却是出自一个渊源,我若被抓住,你不是也很没面子。”

很快有影卫出现在亭外,看来是追着唐珏来的,上官焱挥了挥手让他们退下。

“来的够快,你就别再为难他们了!”

上官焱不答,问道,“唐公子来此有何贵干?”

唐珏曲着腿,端着茶盏,咧嘴笑道,“想我家乔乔了,来给她送酒喝,她说你小气的很,从来不给她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