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嘛,瞧她的脸,又黑又青,真精彩。”
“扭曲的女人,真难看。”
…
窃窃私语的话在这寂静的酒坊内,一丝不漏地传进杨钧和王雪儿的耳里,如同一根根刺,扎得他们心肝脾肺疼得死去活来,别说王雪儿了,就是杨钧这时候极力压抑才让自己没有失去理智,不管不顾甩袖离开。
‘啪’,王雪儿终于爆发了,铁青着一张俏脸,美眸含怒,胸前波涛汹涌,显然是怒到极点,但是由于前车之鉴,嘴唇张了张,终是没有说什么,袖子一甩,转身就欲离开。
杨钧赶忙站起来,抓住王雪儿的衣袖,冲着她摇了摇头,他比王雪儿想得更多,今天是花离墨约他们来的,如果他们没见到人就甩袖离开,回到王家一定没法交待,他们可不会管你枯等了多久,但是如果是花离墨失约没来,那么王家就有事由做很多事。
无论如何,就算枯等一晚,他们也得等。
以王雪儿的脾气,被放了这久鸽子,又坐在大庭广众之下受人指指点点,杨钧已经做好了再次承受她怒火的准备,但是出乎意料的,王雪儿不仅没有发怒,而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就乖乖地坐下来,脸上的怒气也在同时消散得干干净净,娇嫩的俏脸点点委屈之色浮现上来,美眸水润,犹如碧水荡漾,惹人怜爱,红唇轻咬,一副欲忍难忍的模样,直把在场所有人都看愣了。
这是什么节奏?在玩变脸吗?还是幻觉?
杨钧也在瞬间傻住了,这样的王雪儿,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当即便勾起了在花家村时的美好回忆,当时的雪儿就是这般的楚楚可怜,惹人怜惜,让他的一颗心都深深地为她而着迷,然而很快他就清醒过来,只感到心头一寒,一股刺骨的冷意蹿进他的四肢百骸。
对于王雪儿回到王家后的性情变化,他自是深有感受,只是从未有一刻如此刻般深刻,能在眨眼间就收敛了全身的怒火及狰狞,化身成为一个仿若受尽委屈的柔弱女子,这样的女人该是多么的可怕,心机有多深啊!
“杨朗,花将军想来是事务繁忙,忘记与我们有约了,我们还是再等等吧!”王雪儿反手抓着杨钧拉她衣袖的手,委屈中带着温柔地劝道,好似刚才拍桌准备要走的人是杨钧。
不得不说,王雪儿确实是个人才,如此突兀的画风转变,居然让她演得毫无一丝违和感,别说那些没有一直盯着他们看的酒客,就是那些明明亲眼看见她拍桌而起的人,都怀疑自己刚刚是喝迷糊了以致于看错眼了。
杨钧因为方才惊恐的情绪,俊郎的脸上诡异而扭曲,而此时又被她莫名奇妙的话给说得愣住,脸上的表情僵住,瞪大的眼睛就像是怒目而视,很好地‘配合’了王雪儿。
“你跟花将军从小一起长大,她不会一朝富贵就视我们为陌路人的,她可是英雄耶,怎么会是表里不一,忘恩负义的小人呢?”王雪儿再接再厉,明里还在苦劝着杨钧,相信阿墨的品德,实际上却是在向大家透露一个信息,那就是他们都是阿墨微末时的朋友,现在她名利全收,位高权重,就故作姿态,让他们在这里苦等一天,还极有可能直接就爽约,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岂不就是与她英雄的名声相违背,跟表里不一,忘恩负义的小人有何区别。
在场的酒客从他们进来就一直陪他们等到现在,自然是清楚他们等了多久,原本他们是在看好戏,可人就是这么奇怪,天生喜欢同情弱者,尤其是男人对上柔弱的女人,正义感爆发的他很容易就会被别有居心的女人牵着鼻子走,心思随着她的话而转动。
听了王雪儿的话,有些人已经不自觉地开始怀疑他们景仰的花将军是不是真的徒有虚名,很显然,若是今晚阿墨真的没有出现,那么明天,不用王家再做什么,有关阿墨负义的谣言一定会在京都满天飞,对于她的名声将是极为不利。
王雪儿这一招确实够狠,而等了大半天都没有见到人,她也以为阿墨不会再出现,心中的怒气经这一番表演又化为得意,她不是笨人,自是知道家族有什么打算,但她并不希望能成功,无论这个花离墨是不是她认识的那个阿墨。
然而正当事情照着她的预料进行时,一袭玄色长衫的人影出现在酒坊门口,瞬间诡异的寂静气氛漫延开来,酒坊内的所有人仿佛被按了暂时键,愣愣地看着门口的人噙着抹笑意,似乎对眼前的一切毫无所觉般走了进来。
夜风微凉,那人淡然自若,却掩饰不了额间渗出的薄汗,气息也有些微喘,看得出来,在之前必然是经过一番颇为激烈的运动。
这个人,在场的人基本不认识,但是看其气度和落在杨钧两人身上的目光,只要不傻的人都能猜出这个人必然就是他们久等一天的传奇人物——花离墨,花将军。
只是,花将军竟是如此的年轻?看起来不过是十七八岁的毛头小子。
果然,只见来人径自走向僵硬住的杨钧和王雪儿身前,语带歉意拱手道:“在下花离墨,来迟了,请见谅。”
哇,真的是花将军耶!真的如传闻般年轻,还没有一点架子,神态温和谦逊,完美,这就是一个完美的少年英雄耶!
在场的酒客鸡冻了!若非理智还在,铁定立即扑了上去,至于方才因王雪儿的话而心生动摇的心则羞愧不已,看向杨钧和王雪儿的目光恨不得把他们给吃了。
这两个人太可恨了,居然演戏破坏花将军的名声,罪不可恕!
酒坊内的骚乱影响不了阿墨,却让回过神来的杨钧两人面露难堪之色,王雪儿惨白的脸色几经变化,然后又快速恢复正常,眼珠子动了动,嘴角忽而挂上一抹绝美的微笑,热情道:“阿墨果然是你,以前都是我们年少不懂事才会闹误会,你故意晾着我们这大半天,也是人之常情,有什么见不见谅呢!”她还是不放弃继续黑阿墨,在她的印像中,阿墨言辞比起她来差得多了,只要她再当众耍点手段,今晚一定让她灰头土脸地狼狈而逃。
可惜,今晚谁会灰头土脸地狼狈而逃还未可知呢!
“咦?虽然在下早已听说过两位,但今晚却是初次相见,王姑娘所谓的误会,恕在下不甚明白?”阿墨脸露迷茫之色,惊讶而又诚恳地回了一句,未等王雪儿再开口,又接着道:“至于晾着两位,那更是无稽之谈,在下幸得皇上信任,委以重任,每月逢双日必到禁卫军处理军务,戍时方归,满朝皆知,难道‘贱人兄’没有跟两位说过?让二位在这里白等了一天?”后面两句话充满着惊讶之色。
废话,如果王剑仁真的说,他们岂会在这里枯等大半天,还白白做戏给人看热闹。
王雪儿语气一滞,一时想不到话来反驳,毕竟她也说了,此事满朝皆知,那么身为王朝四大氏族之一,有可能会不知道这件事吗?余光看坊内其他人的表情,明显,就连他们也知道新上任的花统领将军是多么的勤勉尽责。
“初次见面?阿墨,我是杨朗啊!”杨钧的注意点跟王雪儿不同,从阿墨一出现,他的眼睛就没离开过她,心脏的跳动有些过快,觉得一袭男装的阿墨实在迷人极了,痴迷的目光在阿墨那句初次相见的话下回归正常,一副深受打击的样子,急切地开口,双手向前一伸,就想去拉住阿墨的手。
淡然而若有实质的目光落在伸到她前面的手,没有丝毫躲避,阿墨神色不变,缓缓坐下,完全不在意面前两人的神情,淡淡开口道:“我知道你是杨钧,你是王雪儿,今晚约你们出来,只为了了结舍妹与两位的孽缘。”
“舍妹?”
“嗯。”点点头,阿墨没有立即开口,而是招来一个小二,要了一壶酒,然后将桌上的三个酒杯斟满,修长的手指捏住自己面前的酒杯,薄唇轻启,抿了一口,她的动作优雅自然,赏心悦目,充满着高贵的气质,直让杨钧和王雪看直了眼,不知觉地也端起了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如果他们不是被阿墨接下来的话震惊当场,或许他们会发现,转身离开的小二哥即使穿着一身粗布麻衣,也掩盖不住满身的妖娆魅惑气质。
“我是花三丫同胞哥哥,自小离村,少有人知道,久而久之便传出三丫的名字叫离墨的谣传。”
‘啪’,酒杯与桌面相碰的清脆声,伴随着冷厉阴森的话从阿墨的嘴里轻吐而出:“杨钧你与三丫自小青梅竹马,却负心寡情,不仅退婚还迫害我家人,王雪儿,三丫视你为最好的姐妹,你却在背后算计欺辱于她,这一笔笔的账,今日,我就代三丫与你们算算清楚。”
两句话不到,温和谦逊的花将军气息突变,让杨钧和王雪儿两人措手不及,脑袋更是有片刻的迷茫。
“你,你想干嘛?”
“呵。”嘴角轻轻勾起一抹邪肆的笑容,阿墨的神情显得更加的意味深长,定定的看着两人,似在等着什么。
第十二章 王家危机
大事了,出大事了,咱大梁的英雄花将军居然被打伤了,还是被一个女人给打伤了,而这个女人竟然是四大家族之一的王氏家族的嫡女王雪儿,京都有名的淑女。
三天,仅仅三天而已,这条爆炸性的新闻传遍了京都的每个角落,甚至有向外扩散的趋势。
花将军被打的原因?根据当时在场的目击者的口供,几经流传,于是最终在无数个版本中有两个版本为大多数人所接受。
其一,王雪儿曾和其母被赶出王家,流落至花家村,为花将军家所收留,照顾有加,然而王雪儿却不知道感恩,勾引了花将军胞妹的末婚夫,还利用职权迫害他们一家,以至于正好归家的花将军不得不代兄从军。花将军成名以后,王家便找上门,想利用王雪儿夫妻跟花家的关系搭上花将军,花将军敦厚善良,在百忙之中邀约这对负了她妹妹的夫妻,谁知好意被当成驴肝肺,王雪儿夫妇不仅在大庭广众之下企图败坏花将军的名声,还突然爆起伤人,据目击者的转述,当时的场面实在是精彩至极,非常完美地向他们阐释了豪门望族小姐的家教是何等的强悍,就算是混迹在百姓最底层的泼妇也难以望其项背。
其二,花将军横空出世,深受皇帝青睐,触及到四大家族的利益,尤其是柳氏家族和王氏家族,而正在走下坡路的王氏家族更有些狗急跳墙的意味,在得知嫡女王雪儿的夫君与花将军是同乡后,便想了个毒计,想要毁了花将军,据说在得知约定的地点是在倚翠阁后面的醉香酒坊时,他们竟然买通了小二,在花将军的酒里下药,还准备了好几个姑娘,其恶毒计谋可见一斑,甚至连弹劾的奏折的都已经准备好了,最后计谋被花将军识破,王雪儿才会恼羞成怒,暴起伤人。
这两个版本从某个角度看,虽然动手的是王雪儿,但是却直指她背后的王氏家族。
莫说这两个版本是真是假,但只要有些人相信了,它就是真的,譬如高坐在皇宫里的那一位。
原本可说只是一件小事,但是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事态已经一发不可收拾了。
各势力的权掌者只要有点脑子,都知道皇帝正在扶持花离墨,而在这个时候,王氏家族居然敢在这种时候对她下手,那不是在公然挑衅皇帝吗?
这个后果,绝非王氏家族所能承受的,即便他们搭上柳氏家族,甚至是东宫,毕竟真正掌权天下的那个人是皇帝。
‘啪’,一只价值千金的青花瓷重重地摔在地上,碎了一地。
王氏家族的家主王涛脸上狂风暴雨,像看死物一样盯着跪在地上的王雪儿还有杨钧,邱月梨花带雨地护在王雪儿了身前。
“父亲,雪儿冤枉…”王雪儿恐惧地抖动着娇躯,泪眼模糊,怯怯地看着王涛低声泣道。
只是没等她发挥,王涛再次暴怒出声:“冤枉?那么多人亲眼看着你像个泼妇一样指着花离墨破口大骂,掀桌动刀,还有你,杨钧,你可真能耐,抱着一个大男人深情忏悔,撒泼威胁,丑态百出,你们不仅丢尽了王家的脸,还让家族陷入进退不得险地,你们,你们真是好有本事!”
听出王涛话中的真正危险,王雪儿身体前倾,但还是缩在在邱月的身后,眼泪直滚,哽咽着喊道:“父亲,是花离墨陷害我们的,那个女人…”
“闭嘴。”王涛有些急切地喝断王雪儿,怒极的他跨前一步,也不管挡在王雪儿面前的人是谁,一抬脚就踹了过去,这个女儿他虽然说不上有多喜欢,但一直以为她还算是聪慧,没想到,居然如此之蠢,因为她,王家已经被推到风尖浪头了,她居然还敢在王家下人面前说花离墨是女人这种话。
如果在这件事发生之前,花离墨女人的身份被确认,主动权就在他们王家手上,好处自是不可想像,但是现在,莫说基本已确定花离墨是男人的事实,就算她真是女人,从他们王家的嘴里说出去,不过是多了一条攻击皇帝宠臣的罪名而已,王家如今的境地就像是放在了砧板上的肉,是切片还是剁碎,只看执刀者下手狠不狠。
“大哥。”眼见王涛这一脚就要踹在邱月身上,一直在一边看热闹的王二爷等人才上前阻止,虽然他们对邱月、王雪儿和杨钧很是厌恶,但是邱月目前对他们还是有些用处,要是被一脚踹死了,王家只怕会雪上加霜。
“大哥,我看侄女也不是故意的,这件事明显有蹊跷。”王三爷也上前为王雪儿说话,精明的一双小眼睛时有精光闪过,就像一条毒蛇,他说话的时候,眼角的余光落在一直装隐形人的杨钧身上。
努力假装自己不存在的杨钧感受到王三爷的目光,吓得整个人直哆嗦,脸色比方才王涛发怒时更为惨白,在王家之中,他最怕的就是这个阴毒的王三爷。
王涛很快冷静下来,但还是狠狠地瞪了跪在地上的三人一眼,怒吼一声:“全他妈的给老子滚出去,没有老子的命令,不许出房门一步,杨钧,你也不用再回城北军了。”
听到最后一句话,杨钧整个人都瘫倒在地,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完了,完了!
最后,还是两个家丁上来,把死狗一般的杨钧给拖出去,而邱月母女早就连滚带爬地跑了。
清掉了在场的闲人,王涛的表情虽然还是阴沉着,但却已不见一丝暴怒之气,显得沉稳,他坐在主位上,看了自己的两个弟弟一眼,开口的声音带着怒吼后的嘶哑道:“你们觉得,这件事是谁在幕后谋划?”身为王氏家族的掌权人,王涛自然也不是笨蛋,王雪儿就算再愚蠢也不至于在头脑清醒的时候做出这件事,明显她是落入了别人设计好的陷阱里。
“大哥会这么问,难道布下这个局的人不是花离墨?”王二爷惊讶地看着王涛,他从一开始就认定了整件事都是花离墨搞的鬼,难道不是?
“花离墨才到京都没多久,虽然看似位高权重,但是根基太浅,要钱没钱,要人没人,挖个小陷阱,坑坑我们王家她或许还做得到,但是要将我们逼到这个境地,她还没有那个资本。”王三爷代替王涛答了这个问题,在心里暗暗鄙视了他这个没脑子的二哥,然后又看向王涛,接着分析道:“想对我们王家出手的人不少,但是有这个能力的家族却不多,最有可能的是…”
“三个,宇文家族、顾氏家族还是那位。”王涛的声音听着很是平静,他眉宇微皱,垂眸沉吟,显然是在心里估算着这三者对王家出手的各种可能性。
宇文家族是商人,利益至上,之前就曾利用邱月母女回归王家而耍了些手段,吞了王家不少产业,只是这件事怎么看都不像是宇文无涯的手笔,而且王家若是跨了,身为商人家族绝对得不到利益的最大头,这种为他人做嫁衣的行为,宇文无涯绝对不会做。
至于顾氏家族,身为被皇帝忌惮的武将家族,他们应该不敢有如此大的动作来招至皇帝更大的猜忌,而且若真是他们出的手,皇帝绝对不会助他们一臂之力,再说,如此阴险的布局,也不是顾氏的风格。
那么就只有…
瞬间,王涛的脸色可以用死灰来形容。
王三爷在同一时间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显然他也分析出来了,而王二爷慢了一步,看着两人的脸色才后知后觉得觉察到什么,脸上惊恐的表情就跟看到鬼一般。
“大哥,这只是我们的猜测,我以为目前最重要的事,就是我们必须主动出击,否则就真的只能被动地任人宰割了。”
“主动出击?三弟,那位可是天下之主,难道你想让大哥造…”
“二弟。”王涛喝斥住王二爷,暗自琢磨了一下,点点头冲着王三爷道:“一向出手狠辣的那位没有一下子将我们王家打死,显然还是回旋的余地,三弟,这件事交给你来办,花离墨既然是那位推到明面上的棋子,那么我们就从她那里下手,只要不毁了王家的根基,任何要求都可以商量。”
王三爷点了下头,然后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那东宫和柳家那边?”
“皇帝子息不旺,对东宫一向宠爱有加,对我王家下手,东宫那边不可能没有得到消息,却一点也没有透露,着实让人心寒,但是…哎,还是让剑仁继续跟韩勇打好关系,这个天下早晚都是东宫的,到于柳家…”王涛双眼微眯,眼中危险的气息让两个弟弟气息一滞,但很快又像没事人一样道:“皇帝扶持花离墨,柳家的势力自然受到打压,这是我们的一个好机会,如果操作得好,两头吃香,说不得会是我王家的大转机,古语有云,祸兮福所倚。”
王家三兄弟在这里各种分析,各种幻想,却不知道,他们的猜想从一开始就歪到十万八千里以外,而这一切一直都在某个阴险家伙的谋划之中。
第十三章 天价赔礼
“花将军的大恩大德,我王家没齿难忘。”浑身冷汗的王三爷僵硬着笑脸,起身朝悠然品茗的花将军拱手作揖,一副感恩戴德的语气,心里却早已闷成内伤了,相信只要走出将军府,绝对会吐血三升不止。
向来被称为老奸巨滑的他被派来跟花离墨谈判,在走进这座将军府的时候,他一直都有一种大材小用的感觉,谁知被晾了半天后请进这间书房,见到怡然自得地品着香茗的花离墨,之后的直奔主题,让他真正地见识到什么叫做老奸巨滑,什么叫做吃人不吐骨头,什么叫做得了便宜还卖乖。
在外面盛传伤得很重的花将军不过就是手臂上被划了一条小伤口,可是为了这条小伤口,他们王家竟付出了近一半的家底,她的要求是没有提很多,但是每一条都是掐准了王家的命脉在宰。
城北军势力的暗中转移,北山的两条铁矿,南郊的五百余亩良田,西源山庄及方圆百里的山头…
她的胃口这般大,可是王三爷却始终只能点头微笑,屁都不敢放,先入为主的他在听到要他王家在军中朝中的势力还有几条矿产的时候,就已经在心里恍然地认为这些东西是皇帝要的,他可不认为一个只靠皇帝恩宠立足的毛头小子敢一下子把手伸这么长,最多那些良田和银金之类才是能真正收入她囊中的东西。
这分明就是光明正大的敲诈勒索,偏偏她淡定地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在勉为其难地收下王家推过来的‘赔偿’,一句不计较完全是给予王家天大的恩德,偏偏你还抓不到她一点错处,仿佛所有的理所当然都在她那边,而他从头到尾都是被牵着鼻子走。
还是赶紧撤吧,再呆下去,他不确定会不会直接被眼前这人把王家给掏空了。
“时辰不早了,在下就先告辞了,将军留步,勿…”
按正常的人情世故,客人要走,身为主人家自当起身相送,尤其是以诗礼传家的士族,纵是仇深似海,心里恨不得将对方虐杀得死去活来,表面上还得表现得像是感情很好的朋友。
像王三爷这样的人,早就将在各种场合应说的各种话说得顺溜了,结果他今天就注定了是悲催的一天,谁让他碰上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呢。
看着依旧稳坐泰山,悠然品茗,半点没有起身送客意思的花将军,王三爷硬生生地将还未出口的话给吞了回去,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尤其是当对方还以一脸莫名其妙,像看白痴一样的目光看着你的时候,真的让他有一种拔刀自吻,以谢天下的冲动,当然,如果可以的话,他更希望,先将眼前这个人千刀万剐了,然后再自杀。
看着王三爷像幽灵一般失魂落魄地飘出去的时候,阿墨终于放下手中的茶杯,嘴角勾起抹邪肆的笑意,澄澈明亮的黑瞳闪动着诡异的琉璃光芒。
“将军高招,无涯佩服。”伴随着犹如清泉般悦耳的声音,一道光华清耀,气度天成的绝世身影从书房的屏风后面转了出来,那如画容颜,浊世清流的模样不是宇文无涯又是谁,看他随意的的语态与姿态,显然与阿墨已是非常相熟,不似之前在怡然居重逢时那般的试探与客气。
“还得多亏了宇文公子的相助。”阿墨对于宇文无涯的突然出现没有半点惊吓,自然而然地为旁边一个空置的茶杯斟上茶。
桌面上只放着一只在茶炉上温着的茶壶和两个精致的茶杯,王三爷在这里坐了半天,虽然桌面上有一个貌似为他而准备的茶杯,但是身为主人家的花将军却只顾着自斟自饮,完全没有为另一个茶杯斟上茶的打算,所以如果王三爷还在此的话,他一定会为自己的自作多情再次羞愧得拔刀自刎,另一只茶杯哪是为他而准备的,分明是在他来之前,这只茶杯就已经有了主人了。
“无涯不过是出了点小忙而已,将军客气了再说我们不是朋友吗?还叫宇文公子,未免生疏。”宇文无涯温润浅笑,缓缓坐下,执起桌面上的茶杯,举至唇边,抿了一口,霎时幽深如碧潭的双眸睈地一亮,带着清幽的茶香大赞:“好茶,不想将军竟还有这一手好茶艺。”
阿墨晒然一笑:“无涯若是喜欢,将军府随时欢迎你。”
无涯的称呼让宇文无涯非常满意,嘴角边的笑容不禁又深了几分,老话重提道:“如此自是极好,就不知令妹何时会过来?将军现已功成名就,想必会把家人都接上京吧?”
又来?
阿墨哭笑不得地看着眼前这个执着的男人,她就不明白了,她跟他在花家村不过短短相处了还不一个月,大部分时间,她还都是跟葛权混在一起的,怎么他就非得揪着她不放,三天两头地跑到将军来问她,她‘妹妹’何时会上京?还假借葛权的名义说是他这个师傅想念徒弟了,可是据她所知,葛权这段时间奉命出京办事去了,根本就不在好吧!
想到就是因为宇文无涯自那天在怡然居见面后就不时找假口来将军府,一来二去,两人竟然快速地成为朋友,她都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为好,原本在她盘算了一切利弊之后就打着找机会将宇文无涯拉上贼船的主意,没想到还没等她有所行动,人家已经自发自动地跑上来,还一副先下手为强的架势。
在所有人都以为她根基太浅,翻不起大风浪的时候,谁也没有想到,她除了有秘密武器之外,还有一座大靠山主动贴上来给予她无条件的支持。
墨凌阁成立的背景,注定了它无法在京都的范围内大肆发展,因而此次针对王氏家族的计谋,若非有宇文无涯相助,只怕无法在这么快的时间就达到预期要求,而且毫不引起怀疑。
宇文无涯的这份情,她百里墨会铭记于心。
可是对于‘花三丫’的执着,就请恕她无能为了,没办法,阿墨只得再次将说了几百遍的借口又说了一遍,然后快速地转移话题,状似漫不经心道:“无涯不好奇,我要王氏家族在军中朝中暗线势力的缘由?”她深信,以这个男人的聪明,绝不会如王家般认为这些东西是皇帝要的。
“无涯的好奇心向来不重。”宇文无涯也以一副闲聊的姿态,悠然答道。
“哦?”这下阿墨好奇了。
展颜霍然一笑,宇文无涯慢悠悠道:“宇文家只是一介商人,只要有钱赚,任它星辰斗转,山河倾覆,我自安然收钱即可。”
铜臭味十足的话,从这般清流遗世的佳公子嘴里吐出来,阿墨表示她的世界彻底倾覆了,缓了好久的劲,才接受如此令人崩溃的事实。
宇文无涯虽然没有明说,但却下了一个保证,一个让阿墨心安的保证。
他知道阿墨有所求,而且所求非小,极有可能是颠覆山河的大事,但是只要她不损害宇文家的利益,身为宇文家少主的他就保证,宇文家将是她的盟友。
她想不通,她表面上明明只是一支中空的竹笋,宇文无涯为什么还敢下如此大的赌注,而且全下在她一个人的身上,他就不怕连累整个宇文家受诛连吗?
她想不通也就直接问了出来,而宇文无涯给的答案还是那般的简单粗暴:身为一往无利的顶尖商人,他的目光向来很准,从未出错。
好吧!她只能接受这个答案了,因为她看得出来,宇文无涯绝对是真心的。
事情发展出乎阿墨意料中的顺利,而更让她欣喜的自是宇文家这个意外的助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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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然将军府的书房依旧灯火通明,阿墨坐于书案之后,随手翻着手上的一叠资料,在她的前面站着六个人,除了一直随伺在她身边的段子白外,还有身为亲兵队长的野人,各个小队长的黑熊、耗子、飞鹰、猴子。
因为阿墨自到京都后虽然声名鼎盛,但是她的行为却是很低调,除了军营和皇宫,极少外出,要不然,那些时刻关注于她的人一定会奇怪,除了段小白,她的身边几乎很少出现其他的亲兵,那些她的另外十九个亲兵到哪里去了呢?
若是以前同在边境军营的人站在这里,一定会大吓一跳,不是奇怪他们终于出现了,而且眼前的这六个人,不过是短短的时日却全然像变了一个人一样,那挺拔伟岸的身姿,刚强漠然的面庞,沉稳坚毅的目光,还有比以前更为冷凝内敛的铁血杀气,无一不彰显着他们在短短的时日内有着脱胎换骨的改变。
“嗯?”突而,针落可闻有书房轻响起一声疑声,六人心中齐齐一跳,目光注视着发出声音的阿墨,只见她翻动资料的手停住,目光停在其中一张资料上,眼睑低垂,看不见她眼底的思绪,但几人却心知肚明,她是看到了什么才会发出这个声音。
飞鹰的额上渗出了薄汗,他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些什么,但是阿墨却没有开口质问,而是若无其事地继续翻动桌案上的纸张。
第十四章 私军暗营
看完最后一张资料,阿墨双手交叠在书案上,目光淡然在野人五人面前扫过,刚准备开口,便见飞鹰终于顶不住,啪地一声单膝跪下,垂着头道:“飞鹰知错,请将军责罚。”
“哦?飞鹰何错之有?”语气平淡,让人听不出此刻她的情绪。
嘴角一抿,飞鹰深吸了一口气,声单略带着暗哑道:“将军命令我等在梁国境内的流民孤儿中物色身家清白的合适人选作为第一批精勇进入私军暗营,飞鹰违抗将军的命令,擅自将好友赵元加入其中。”
准确地将赵元的资料从那数百张资料中抽出来,阿墨语气不变:“原因?”
“赵元与属下自小一起长大,如今他被奸人陷害,家破人亡,属下于心不忍,便想相助于他。”
“这是为私,还有呢?”
闻言,飞鹰神情一震,犹豫地看了阿墨一眼,才咬咬牙继续道:“赵元书虽读得不多,但他生性豪迈义气,遍识天下英豪,颇有大将之风,而且他本身练就一身好武艺,有勇有谋,是个可用,可信之人。”虽然这些话是事实,但是飞鹰却说得有些艰难,因为他怕阿墨会以为这些都是他在为帮助好友而找的借口。
但出乎他意料的,阿墨的神情始终如一,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她的目光柔和了许多,眼底已有了溢出来的笑意,只是声音依旧不变,却是对着其他五人说的:“赵元的资料会出现在这里,想必你们也是知情?”
“是,属下愿同飞鹰一同领罚。”野人等人齐齐跪下,动作话语整齐划一,想是早已料到此刻。
笑意流泄出嘴角,有些恶作剧的意味,玩够了的阿墨挥了挥手,朝着这几个被她吓坏了的属下,轻笑道:“都起来吧!这件事,你们做得很好?”
嗯?
野人等人惊诧地看向阿墨,表示他们受到的惊吓更大。
将军你确定你不是故意说反话,还是愤怒过头说错话了?
貌似玩过头了,这心理素质还有待提高!
瞬间在脑海里想了无数个增强这几个人心理素质的训练方案,阿墨嘴角的笑容越发显得可亲,站起身,越过桌案,微弯下腰,扶起飞鹰,语气温和笑着道:“我让你们从流民和孤儿中挑选精勇,是因为这些人一般来说都是生活在最底层的贫苦百姓,他们的身家清白,忠诚度能保证,去向也不会引起他人的注意,但是我可没说精勇非得出身是孤儿不可,所谓举贤不避亲,只要你能确定这个人真是个可用且可信之人,为我花家军增添大将,又有何罪之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