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有伏兵?

可是梁军的主力部队都在跟夏侯真做战,就算安排了一部分人马分别从断崖还有死亡森林突围,但在清剿他们事前埋伏那两处地方的伏兵也是需要时间的,再说这个地形,并不适合打埋伏。

“冷然。”萧烈唤了一声,举起手做了个手势,冷然领会,带着几个亲兵到前方探路,直接奔出了好几里,都没有意外发生,回头又飞奔回来禀报。

萧烈和司马玉同时皱起了眉头,两人对于危机都十分敏感,他们能感知到前路分明有可怕的危险,可是冷然能得萧烈看重,自是也是不可不多得的将才,他亲自探查,却一无所获,前路分明风平浪静。

如此情况才是大大的不正常。

可是他们又不能停在这里不动,再耽搁下去,只怕他们就只能等着给夏侯真还有那近十万的将士收尸了。

褐色的瞳眸酝酿着风暴,萧烈勒了勒缰绳,挥了挥手,高声道:“快速通过,注意警戒。”

见萧烈打马当先,司马玉赶紧驱马挡在面前,严肃道:“王爷,让先锋骑先走。”王爷什么都好,就是在战场上喜欢先身士卒,每次都让他们这些当下属的胆战心惊。

“王爷,属下在前头开路。”冷然人如其名,整个人冷冰冰的,很少有表情,但现在他冰冷的脸上露出跟司马玉一样无奈的表情,可见萧烈这个王爷让他们多头疼。

萧烈要是肯听劝,那他也就不是萧烈的,在他心中,无论是司马玉和冷然这些左右手,还是他亲手也创建的‘风云骑’和亲卫兵,都是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他绝不会明知道前方有危险,就自个躲在后面,让他们挡在前面,何况他走在前头,若有情况,他可以事先警觉。

“听令行事。”萧烈看了司马玉和冷然一眼,双脚一夹马肚,犹如离弦的箭般朝前飞朝奔而去。

“哎。”司马玉和冷然对视,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深深的无力,有这么个任性的主子,他们真的很头疼啊!

“注意四周,此地绝对不正常。”

冷然点了点头,带领着队伍快马追上萧烈,一手勒着缰绳,一手按在腰间的佩剑上,随时准备出手。

快要转出山道了,居然依旧风平浪静,连司马玉都开始怀疑,难道是自己草木皆兵了?

唯有萧烈,脸上的神情越加严峻,身躯也越绷越紧,心头的不安越加的强烈,对于危机他有天生的直觉,就是这种直觉让他多次死里逃生。

“啊…”突然一声惨叫从后面传来,惊得萧烈赶紧勒住缰绳调转马头,在极速之下,简直就像是操纵着俊马在半空中硬生生地转了个方向,而入目所见的一幕,让这位自来处变不惊的烈王脸色大变,瞳孔紧缩。

只见在队伍的中间,他刚刚跑过的地面突然倒塌了下去,从上面跑过的亲卫兵还有前头的‘风云骑’措不及防之下,纷纷掉下去,而地底下好似还有什么陷阱,掉下去的人惨叫了几声后就无声无息了,而倒塌的地面还要蔓延。

能成为烈王的亲兵自然是精锐中的精锐,可是这些精锐就这样在瞬间被秒杀了,更不用说名闻天下的‘风云骑’了,在场的人那一瞬间,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心脏处冻起,很起蔓延到全身。

但没有时间让他们去感受这种窒息的冷意,因为只不过愣了那么一瞬间,倒塌的范围就扩大的一倍,也就是说掉进去的人又多了一倍。

当机立断,萧烈打了个手势,调过马头,狠命地用马鞭抽打着马臀,朝着前方奔去,紧跟在他身边的司马玉、冷然还有一队亲兵也跟着他死命在跑,后面的‘风云骑’得到指令,也跟着调转马头,朝着相反方向跑去,一行队伍,被活生生的断裂开来。

距离此处不远的一处山沟里,数千人马正在此处歇息,一匹快马极奔而来,从马上跳下一个轻灵的身影,朝着山沟里跑去,而看似随意其实时刻保持警惕,四散在四周的士兵任由这道身影响跑进去,然后各自快速地站起来,等候命令。

那道轻灵的身影直接奔到较为深入的一块平地上,在靠近山壁的地方有一块巨大的岩石,岩石上正盘腿坐着一个少年,身着银色铠甲,头上没有戴着头盔,一头墨色的青丝高高束起,两鬓飘荡着几缕垂下的青丝,调皮地随风拂动,整个人显得慵散而不羁。

“将军,成功了,萧烈带着剩下的亲兵已经进入丛林,‘风云骑’向着襄武城的方向而去,如将军所料,应是想在武陵坡会合。”轻灵的身影奔到岩石底下,一脸兴奋地仰头朝着岩石上的少年禀报道,他仰头抬起的脸赫然就是跟在阿墨身边的李二狗,嗅觉灵敏,善长侦查。

“哈哈,将军料事如神,神机妙算,这回不可一世的萧烈可在劫难逃了。”少年还未说话,旁边便站起了好几个士兵,哈哈大笑着,这些人赫然便是黑熊、段子白、野人、猴子、毒蛇、飞鹰、王大松、耗子、厨神孙伊和姜小鱼。

不用说,岩石上的少年自然就是阿墨了,听到李二狗的禀告,她脸上扬着淡淡的笑意,看似万事皆在掌握之中,其实心里暗暗地松了一口气,毕竟这算是她跟名闻天下的‘战神’烈王的第一次‘正面’交锋,所幸,她还是成功了。

五天前,她收复了敦阳城,故意放走富察镇涛,暗里偷偷派人跟着,她知道就算富察镇涛和萧烈再不合,他唯一的出路也只能来襄武城找萧烈,从敦阳城到襄武城之间自是关卡重重,其中不乏几处隐在暗在的关卡,她的目的,自然是利用富察镇涛快速地摧毁这些关卡,甚至找到暗中的关卡,让他们没有机会将情报送给萧烈。

也是她运气好啊,富察镇涛估计被巨狼群给吓坏了,每到一个关卡,还没站稳脚,尾随的梁军就突然出现,将关卡给摧毁,他到安然无恙,而他居然认为只是巧合,是自己运气好,便继续朝襄武城的方向跑。

连过好几个关卡,他似乎才回过神来,立即意识到自己被设计了,又气又怒之下,他也算是有骨气,留下来带领剩下的兵马跟梁军决战,跟在他的后面的梁军并不多,只有数百人,才能这般无声无息地跟在他的后面,他们虽然是阿墨派出去的‘武卫军’精英,但富察镇涛是个成名的将军,他置生死于度外的疯狂反击之下,梁军不仅没占到便宜,而且险象环生。

幸好,危急时刻,阿墨正好妥当处理完敦阳城的事宜,带着大部队追了过来,结果自是不用说,富察镇涛被她亲手斩于马下,这处关卡也被摧毁。

虽然现在已经没有富察镇涛带路了,但不用紧,不是还有个贪生怕死的贺鲁吗?他在军中的地处虽然不是很高,但他来头却不小,那些隐蔽的关卡他虽知道得不是很清楚,但大概位置还是知道的。

就这般,阿墨带着五千人马,躲过萧烈的耳目,无声无息地接近无名谷,能这般顺利,也是因为她前面的局布得太完美,将萧烈的注意力成功转移,再加上他根本就想不到敦阳城会被人釜底抽薪,才没有发现他占领的地盘正在一寸寸地被夺回去。

时间很准,阿墨带领人马到达的这天正好是她跟单大将军约定的那天,但是她并没有按照计划在用来伏击夏侯真军队的山隙埋伏,而是派人向从断崖处和密林突围并剿灭伏兵的队伍传去命令,让他们前去相助单大将军,从后路包抄夏侯真军队。

她自己则让李二狗带着斥候到她指定的地点探查,果然如她所料,以烈王凡事亲力亲为,不容许发生意外在自己的掌控之外的性格,他果真带兵在高处观看战局,随时准备下达军令。

根据烈王所在的地点,阿墨眼珠子一转,临时制定一个大胆的计划,她想将汉元国这位‘战神’永远留下。

第六十九章 逼入绝境

“此仗多亏了耗子家传的打洞的绝技,当记一大功。”阿墨赞赏地将目光投向耗子,她的这个计划能打得萧烈如此狼狈,还得多亏了耗子的绝技。

“谢谢将军。”耗子大喜,他参军好些年,加入武卫军也有几年,军中能手太多,他一直没有什么突出的功绩,连个小队长都混不上,这次跟着花将军出来,他已经接连立了好几个大功,这次将军更是单独点出来,若无意外,战事完结论功行赏的时候,他至少能混个百夫长当当。

其他人虽然羡慕,但却没有什么嫉妒心里,反而很为耗子高兴,毕竟大家都是兄弟,而且他们相信只要跟在花将军身边,还怕没有功立吗?

“哈哈,将军慧眼识人,跟耗子同在一个军营这么些年,居然都不知道他有这个绝技,他爹真没给他取错名字,啧啧,好家伙,那场面太壮观。”李二狗想到方才看到的那一幕,不禁冲着耗子竖起大拇指,绘声绘色地将那场面描绘了一遍。

因为怕被萧烈发现,所以虽然大家都很想看到成果,但也不得不在挖出陷阱之后,全部藏到这个山沟里,只让李二狗在较远的地方隐藏起来,查收成果,因而此刻皆津津有味的听着李二狗的演讲。

当听到他们精心准备的陷阱,只埋葬了对方二三十人,皆是有点失望,同时也在心里暗惊:名震天下的烈王果然名不虚传,无论是他的亲兵还是他亲创的‘风云骑’,都比武卫军有过之而无不及,即便他们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承认,若是刘云轩带领着武卫军遇到这种情况,必然是损失惨重的下场,一直以来梁军的失败,并不冤。

“烈王的‘风云骑’自扬名以来,未尝一败,今日能让他们折损一二十人,传出去,也是了不起的战绩,哈哈,跟花将军,咱也能扬名了。”见大家情绪低落,黑熊咧着嘴,高举双手,大声道。

“黑熊说得没错,汉元萧烈那是何等人物,虽为敌国,但咱也不能不承认,他确实不愧战神之名,能让这样的人物折在咱手中,那是多大的战绩啊!”

众人一听,转念一想,确实如此,便皆咧嘴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

阿墨的情绪也被李二狗说的话所影响,只是她没有表现出来,自从暂代将军一职,她似乎无师自通的,越来越懂得收敛自个的情绪,无论内心如何波涛汹涌,硬是不再面上泄露一分。

见大家的情绪又回归高涨,阿墨即刻下令,抄小路赶在萧烈之前到达武陵坡埋伏,同时令野人和毒蛇、王大松领一队人马前去阻截‘风云骑’,不求将他们阻杀,只为拦截住他们,不与萧烈会合。

无论如何,就是绝不给机会让萧烈回到襄武城,她相信,只要让萧烈回去,襄武城怕是就难以夺回来,而且眼前好不容易争取而来的局面也极有可能被萧烈反败为胜。

从一开始,她就清晰地意识到,萧烈是这一局胜败的最关键因素,无论是对汉元军队来说,还是对梁军来说,‘战神’萧烈这四个字都在无时无刻地影响着两军士气及军事部署。

此刻,阿墨更是突然涌现出一个念头,两国交战,梁军从一开始就注定一败涂地,因为汉元军队有军魂,而梁军没有,单大将军虽然深得众将士爱戴,但还是差了一点。

**

天色渐暗,落霞渐敛,金黄的光辉一点一点地被黑暗吞噬掉,灰蒙蒙的一轮残月孤零地挂在天边,竭尽所能地向人间洒下那么一点月辉,与笼罩着天地的黑暗相比,丝丝残辉显得那般地孤寂与无能为力,始终无法照亮人间的道路。

萧烈自十五岁踏足战场,历经无数的战役,他的成功是踏着无数的尸骨,经历了无数的失败得得来,他也曾被逼入绝境,也曾厮杀到只剩下一兵一卒,但无论何时何地,发生何种境况,他从来都是自信满满,始终坚信着笑到最后的人终会是他。

但是现在,他心底坚信的信念遭受到前所未有的冲击。

负手于后,仰望着天边的残月,一股英雄未路的悲壮情绪自心底涌起,虽然只是一瞬间,也足以让他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王爷不该叹气。”身后略显沉重的声音响起来,司马玉不知何时站在他的身旁,同样仰望着残月悬空,昏暗的夜晚看不清他的表情,容易让人恍惚以为他没开过口,那句话只是错觉而已。

萧烈知道那不是错觉。

是的,他不该叹气,叹气代表的是无能为力,而这四个字,绝对不可能也不允许出现在他萧烈的身上。

可是,司马玉难道不知道,自己虽然没有跟他一样叹出气,但那口气,他叹在了心里。

“仲康以为下一步,该往何处走?”一转头,淡淡的语气,萧烈又是那个万事皆在掌控中的霸气之主,即便他们刚在武陵坡遭遇了一场埋伏,即便他手下的风云骑生死未卜,即便他身边只剩不足一百的人,还在敌方的重重包围之中。

司马玉微垂着眼眸,久久没有开口,半响才艰难地吐出一个字:“退。”

萧烈抿了抿冷峻的嘴角,在梁朝这片土地上,他们确已无地可走,武陵坡的埋伏明晃晃地在告诉他们,那个叫花离墨的少年早已料敌先机,从第一步,他错低了那个少年开始,便已注定了他今日的结局,一步步,被逼入绝境,除了败退回国,竟是无路可走。

“天罗地网已成势,欲退也仅有一条路可走。”幽幽的黑夜,萧烈的声音第一次透着浓重的情绪——不甘。

并非不甘心此次的功败垂成,而是不甘心没有机会亲眼见一见那个惊才绝艳的少年是何方神圣。

司马玉同样不甘心,他以智谋闻名于世,而今却被一个无名小卒逼到这般田地,这对他来说,是一个从未有过的重大的打击,若是无法在这个人的身上赢一次或是找回自信,那他将无法再回到从前的状态,严重的话,以后与梁朝的战争,他将无法再相助王爷。

但即便再不甘心,也正如萧烈所说,天罗地网已经成势了,他们只有退这一条路,且还不能在退的过程中再与花离墨遭遇,否则他们退无可退。

而要安全撤退,就必须那个人再出手一次了。

萧烈和司马玉不知道,除了他们,还有一个此刻心里也是满满的不甘心。

阿墨领着人马一路追击,黑夜下,俊马上,清俊的小脸若隐若现,嘴角紧紧的抿着,紧跟在她身边的猴子等人清晰地感觉到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低气压,这是他们跟在她身边这么久,第一次在温和的她身上感受这般令人窒息的冷空气。

哎,他们很了解她此刻的心情。

萧烈居然又再一次在他们的围困下轻松突围而去,还带走了近百人,整整三千人马,人数几乎比对方多了十倍,还是以逸待劳的埋伏。

在这样几近完美的布局下,还是不能将萧烈留下,那个男人,实在太可怕了。

阿墨此刻的心情确实非常的不美妙,比当初撞见未婚夫跟别的女人勾掿成奸还要糟糕得多。

但同时,她的体内正有一股陌生而熟悉的热血在翻涌,让她在这种糟糕的心情下居然隐隐生出一股庆幸与兴奋之情。

庆幸什么?兴奋什么?

庆幸萧烈的安全逃脱,兴奋他果然没有让她失望。

她在期待,终有一天跟汉元战神来一场真正的正面交锋,无论是在智谋、兵法布阵、武功方面,她要让他输得心服口服,逃无可逃。

这一刻,满腔充斥着滔天战意的阿墨并没有意识到,在前不久,萧烈在她心里是一座高不可攀的高山,潜意识里,她与他所站的高度相差太多了。

这个连环局的开始,她只敢猜测萧烈可能心里,却不敢直接针对他展开布局,从敦阳城下手的原意也来自于想避开跟萧烈的正面交锋。

可是,后面她便敢直接产生将萧烈永远留下的念头,直到此刻,甚至想着若萧烈能安全撤退,待来日,她要与对方直接王对王来一场对诀的想法。

这种心态的变化竟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快得连她自己本人都还没有反映过来。

所以,她也并不知道,潜伏在她体内的某种血脉正在苏醒,封印在她脑海里的意识早已有了挣脱的迹像,等的或许只是一个契机。

这个契机或许就在眼前。

一路追击,却依旧看不见敌军踪迹,只能顺着敌方行走时的痕迹来辨别方向,这种时候,其实他们都知道,能追上敌军的机率非常渺茫。

但当他们追击到一处地势平坦的乱石坡上,已经再也找不到敌军的踪迹了。

“吁…”勒马而停,阿墨紧绷着一张小脸,幽黑的瞳眸如两泓深不见底的深渊紧紧地盯着前面,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冷峻,胸腔里的那颗心突而失序乱跳起来,竟让她突而怯步起来,似乎有个无形的声音在跟她说:不要前进。

第七十章 王星显现

皓月清冷,泼墨般的天幕,一颗炫灿夺目的明星升起,独领风骚,这是帝王星,也叫紫微星,在紫微星旁边一颗光芒黯淡的小星散发出刺目耀眼的光亮,冥冥之中,似还有一层看不见的屏障将属于这颗小星的光芒束缚起来,这般的星光不过是在挣扎中泄露而来的荧荧之光。

突而,这颗小星的光芒似乎将力量积蓄到了极点,轰地一下,突破屏障爆炸般地炽亮起来,剎时星光直贯九天,光芒之盛盖过帝王星。

某处山坡上,长须飘飞,一位身着布衣的老者双手负于身后,夜观星辰,清风微拂,甚是惬意,然他眉宇却拢着淡淡的愁思,似有化不开的愁绪。

“秋风夜寒,当心着凉。”关怀的声音自背后响起,下一刻,一件衣袍披在老者的身上,同样身着布衣,满头白发的老婆子走到老者身边,与他并肩而站,抬头遥望满布星辰的天际,微眯的双眸射出睿智的光芒,眉间同样拢出一丝愁绪,叹息道:“天道有常,非人力所能改变,王星终于绽放出她应有的光芒了。”

“帝星斗转,乱象已现,同室操戈,相煎何急啊!”老者伸手遥指天际,声音仿若从远古传来,悠长而深沉。

老婆子顺着老者所指的方向,睿智的眸光闪动,晒然一笑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你我下了大半辈子的棋,现今已是局外之人,观棋不语真君子,于天下这盘棋已不宜出声。”

“倒是为夫庸人自扰了,始终不及夫人洒脱。”老者眉宇顿时舒展开来,对着老婆子深深的一揖,朗声笑道,然后直起身,将披在身上的衣袍拿下来,披在老婆子的身上,轻揽过她的肩膀,顿了一下,目光露出回忆之色,似带着悔意,又道:“当年出山,插手那件事,也不知道是对还是错,那孩子终究避不开她的命运。”

“事有终始,既然已经插手了,那就善始善终吧,我们欠她一个解释。”

老婆子眉宇间始终透着股随意洒脱,但老者还是能感受到她心里的沉重,那个孩子,他们不管出于什么心思,始终难以面对她。

“哎,走吧,也不知道她看到我们,会不会把我们打出来,这副老骨头好久没松动松动了,别给打残了才好。”

“她要是肯打那还好,就怕她那一肚子坏水…”

远远的,断断续续的谈话声随风飘散,所离去的方向正是北境。

大胜的消息让北境乃至大梁朝的百姓都欢欣鼓舞,但人人歌颂,将侵略者赶出大梁国土的英雄将士们却始终未见一丝笑颜,沉闷的低气息让襄武城的百姓心头像压了块石头,惶惶的心境犹如城破那一日般。

他们在猜测,是敌军还将卷土重来,还是朝廷发生了什么重大变故?甚至连什么内战、逼宫,政变的词汇也时不时地冒出来。

但没有人想到,这一切,只不过是因为一个对他们来说名不见经传的小将生死未卜而已,说是小将,严格来说,却只是无职无权的小兵,因为她的将职不过是暂代。

襄武城城主府内

一身劲装的单双双快步向一处院落走去,她眉宇紧蹙,娃娃般的姣好脸庞沉重无比,好似遇到无法解决的大难题,就连原本轻盈的步伐也显得重若铅注。

“单小将军。”守在门前的猴子和黑熊一见到单双双便上前行礼,他们容颜憔悴,眉间拢成个川字,眼底有着浓浓的焦急与担优,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来得坚毅。

“阿墨还没醒?”

看到他们这般神色,单双双心底早已知道答案,但还是带着期待问出了口,不无意外,以之前的无数次,得到的还是他们艰难的摇头。

十天,足足有十天了。

单双双已记不得十天前当她看到昏迷不醒的阿墨时是怎样的心情,她只记得,这里十天来,她经历了无数次的失望。

经历战火的北境有太多太多的善后事宜需要处理,尤其是直面敌国战火的几个城池,譬如襄武城,壁如敦阳城,军中的将领都要忙疯了,都无论他们有多忙,每天必然会亲自或是派人前来这里,探望始终昏迷不醒的阿墨,特别是她自己,违抗父亲的命令,坚持留在襄武城,只要一有空闲便会回到城主府,期望能听到好消息,但一次次都失望了。

没有人知道阿墨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连神医宋仁都查不出她昏迷不醒的原因,而当时跟在她身边的猴子等人更是说不出所以然。

只知道当时,阿墨带领着他们追击着萧烈到了一处平地,那里乱石堆放,在他们看来并没有任何不对劲,但阿墨却在那里踌躇了下,犹豫了一会才带着他们踏足入那处平地,这一进入,他们才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而阿墨却看着那些乱石,脸色突地变得非常难看,紧跟在她身边的猴子甚至看到她的身子莫名地颤抖起来,然后抱着头,一副痛楚莫名的样子,隐隐听到她说一句:“天星奇门…阳顺…有中门…九门飞,九星飞,九神飞,区区小阵解何难,父亲且听,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从正东‘生门’打入,往西南‘休门’杀出…”

之后她一头栽落马背,把所有人都给吓坏了,再之后,他们整队人马在那处看着并不大的平地转了大半天却硬是没能转出去,明明前路就在眼前,但走着走着,却发现竟一直是在原地踏步,足足在那处地方困了一天一夜,众人才忆起阿墨昏迷前留下的只言片语,虽不明白,但照着她所说的方位,竟真的走出那处诡异的地方,这时候萧烈早已跑回国了,他们便只能回到最近的襄武城。

在阿墨的计划下,汉元国的军队都被打残了,再加上萧烈败退,梁军以最快的速度收复北境沦陷的城池,襄武城自是早已收复,昏迷着的阿墨便被安排在城主府内,汇集城中所有的名医,把脉之下,只感到她体内气息极度絮乱,连脉像都‘看’不清晰。

宋二小姐是最先赶到城主府,她年纪虽小,在敦阳城却享有小神医之名,连她都无能为力,惶论那些所谓的‘名医’呢?

最后无奈,只能将剧毒刚解,重病初愈,才堪堪能下床的神医宋仁给带过来,可是竟连他也无法为阿墨把脉,只能说她体内有一股神秘且强大的力量在乱蹿,但目前情况下,尚还不会危及到生命,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来,总结一句话,听天由命!

虽说目前不会危及生命,但这样昏迷下去,谁知道会不会就这般昏睡不醒,或是在这期间出现什么意外。

阿墨现在不仅名声显外,在军队里的威望也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高,甚至连朝堂里的皇帝和重臣都知道有这个人,再加上单大将军如实上奏为她表功,对她的封赏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的厚重,随着对三军封赏的圣旨也一并到来,可以说,她现在不是小兵也不是临危受命的代将军,而是在无数双关注目光下,有官职,有战功在身的救国英雄,再过不久,她的事迹必将由北境传遍天下,名扬皇朝。

‘吱呀’,紧闭的房门打开,一脸疲惫不堪的宋红絮出现在门口,脸色白中透中青,眼框有着浓浓的黑眼圈,凌乱的头发要是再放下来,那就是活脱脱的真人版女鬼。

“宋红絮,阿墨如何?”单双双软孺的声音透着冷厉。

“就那样,还没死。”宋红絮的声音有力无力,语气却非常的不耐烦,斜了单双双一眼,‘小声’嘀咕道:“一个黄花大闺女,天天跑来看男人,羞不羞?”

“怎么说话的你?”单双双眼底的怒火化为实质,一副恨不得把眼前的人给吃了的模样。

猴子和黑熊在一旁缩了缩脖子,努力把自个装成不存在,这两位姑奶奶也不知道天生哪里犯冲了,据说从很小的时候第一次见面就开始斗,当然,单双双痴长了几岁,又是习武之人,也不好以大欺小,这种斗多半是斗智跟斗嘴,混迹军营的她显然没有宋红絮这个泼辣的小妮子毒舌,多数时候被压在下风,只能散发着一身征战沙场的煞气来夺回气势,就如此时一般。

刚开始的时候,宋红絮还会害怕,不过显然,这一招现在没有用了。

正当两人杵在房门口大眼瞪小眼,准备再大干一场的时候,房内突然传出来一道惊喜的呼声:“将军,你终于醒了?”那是自阿墨昏迷后就一直负责照顾她的段子白,或许是因为太过惊喜,他的声音有些尖细。

房门口的四人心底最先涌现的不是惊喜,而是呆滞,就像是你期待一个东西太久了,等到你真的得到时,你反而不知该做出怎样的反应。

但也只是呆滞了半响,四人不约而同地发出惊呼,然后抢着往房内冲去。

只见房中,段子白整个人几乎趴在床头,而床上躺着的人眼睫抖动了几下,明显是在努力睁开,四人齐齐止步了床边,双眼紧紧盯着那双抖动的眼睑,紧张地等待着。

终于,冲破重重枷锁,闭了十天的双眼终于眼开,那一刻,琉璃光华耀射满屋,荧荧流光比之天际的皎月还要明亮几分,就如那颗骤然光芒蔽九洲的星辰。

那是怎样一双深邃明亮的眼亮,世间万物在这双眼睛下皆黯然失色。

第一章 夹道相迎

新平二十年是个多事之秋,边关战火不断,朝堂动荡,皇帝年衰,太子体弱,党派争斗不休,临近年关,整个京都却难见欢庆之气。

就在皇帝龙颜大怒,百官争权夺势,百姓忐忑不安中,从边关送来的一道报捷战报瞬间驱散了京都上空的乌云,同时,一个人的名字开始进入朝廷各方势力的耳中,渐渐在百姓中流传开来,越演越烈,从无名小卒到梁朝的护国神,仅仅不到半年的时间。

这个人叫做——花离墨!

这一天,京城万里空巷。

在百姓的翘首以待中,一支声势浩大的队伍正浩浩荡荡地开进城门,这支队伍之中有一辆颇为豪华的马车,数百骑装备精良的骑兵骑着高头骏马在前头开路,马车正前方及左右两方,十余名威风凛凛,身着战甲的将军打马相护,后方长长的步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威势震九宵。

京都的百姓或见多了从边关班师回朝的军队,老一辈甚至于十数年前见过阵仗更为浩荡的军队,但他们敢拍着胸脯保证,他们从未见过在这样的军队中竟会出现马车,难道是哪一个皇子皇孙闲着无聊跑边关玩耍,然后送护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