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感性,往往容易抓住几个关键词,加以思虑。

唐其琛说:“你先冷静一点。”

“冷静?”姜霖说:“你把我当猴耍,当影子找安慰,你还要我冷静?”

“我把你当影子?”唐其琛拧眉:“你话没听囫囵,就不要妄自猜测。”

这个气氛,两人的情绪都不太好了。

姜霖又委屈又生气,跟个小钢炮似的凶回去:“渣男!”

唐其琛沉脸:“好好说话。”

“我说你渣男!”

伴随着电梯门开,十楼行政部的几名员工出现在门外,正一脸懵的看着自家老板。大家你推我,我推你,没一个敢上电梯。

唐其琛暴躁的狠狠踹了脚电梯门,“关上!”

员工狂按关闭按钮,一脸战战兢兢。

里头继续吵。

唐其琛一团莫名火气燃烧胸口:“我要真想当渣男,你还能站在这里吗?”

到底是公子哥的习性,骨子里依旧有股狂妄劲。这话没恶意,但此情此景在姜霖听来,无意识把两人画出一条泾渭分明的楚河汉界。

她眼泪唰的一下就出来了,声也发不出了,就默默的淌着。

唐其琛见不得她哭,一哭,太阳穴狂烈的跳动,疼死了。

半晌,他软下音:“念念,你要是愿意听,我可以向你解释。我要真想要女人,还犯得着找替身么?”

姜霖捂着耳朵,是真拗了劲儿,恰逢电梯到一楼,门划开,她就夺命而逃了。

唐其琛气血往上涌,这一闹,比商业谈判时还紧张,胃疼如刚钻往肉里绞,豆大的冷汗刹那布满额头,他想追,都力不从心了。

傅西平从另一座电梯下来,见到他人,吓得:“其琛,撑得住么?!”

唐其琛一把按住他掏手机的动作,虚着声音说:“喊人跟,跟着念念,跑的那么快,让,让我怎么追。”

“祖宗你别说话了,我去办。”傅西平一通电话安排好所有事,问:“这下放心了?”

唐其琛背靠墙,微弓身体,头低着,模模糊糊的嗯了声。“以后你少来我这。”

“得得得,不来不来。”傅西平些许愧疚:“要不,我去解释一下?”

如果不是他聊起这个狗屁话题,就没了之后这么些麻烦事。

唐其琛把这提议给拂了:“你少给我惹事。”

傅西平:“其实这样也好,你自个儿想想清楚,对这姑娘究竟是什么意思。要是喜欢,就把她当自己人,如果没那份心思,就算了。”

别耽误人。

唐其琛听后久久未吭声,一脸的阴沉,也不知是被胃疼折磨的,还是被话给惹恼的。傅西平最近越来越难摸透这位唐公子了。

“司机来了,”傅西平掐断震动的手机,“来,扶着我手臂,送你去检查。”

唐其琛突然说了一句话,傅西平没听清,像是自言自语。

“我没那么龌龊,可是你就不能……多给我点时间么。”

———

他没想清楚。

不是因为怀疑自己的动机,而是没分辨出对念念的感情究竟是哪一种。

但傅西平那句话说得对,先想清楚,再做决定。

唐其琛没再刻意的去联系姜霖。姜霖这么自强自立的女孩儿,当然也不会屈膝讨好。直到过完春节,唐其琛才觉得,交集后又是两道平行线了。

只是年后一次慈善晚会,期间碰到复旦大学的一主任,闲聊之间说起这届毕业生的就业情况。外省居多,而且是刚发展的小公司,而北上广这边,岗位也有,可实习待遇较同期水平略有下滑。

总之,形势不太乐观。

助理全程陪同,察觉这是个敏感话题,一直小心翼翼的观察老板反应。可唐其琛听听,笑笑,应声几句,便就不了了之了。

助理以为小丫头是过去式了,结果晚宴结束后的回程路上,唐其琛坐在后排闭目养神,忽说:“柯理,去跟徐总打声招呼。”

那是一家位于徐家汇的经贸名企,系统规范,业务面的涉及庞大,因为稳定正统,所以不轻易对外招人。

助理明白了唐其琛的意思,点头应道:“好,我去办。”

数日后,助理向他汇报此事:“唐总,事情没办成。”

唐其琛拧眉:“徐总不同意?”他已经拿出手机:“我亲自来说。”

“不是。”助理略为难:“学校那边说,姜小姐已经签好实习单位了。”

“哪家?”

“万鑫实业。”

唐其琛蹙眉,飞速过滤记忆。

“唐总,这家不在上海。”助理说:“在姜小姐的老家。”

唐其琛端着温水瓶的手没稳住,一抖,杯子连盖儿全洒在桌面,半杯水哗啦一淌,像突然甩开的折扇,浸湿了一叠报告与合同。

他记得,姜霖曾说过,她最想留的地方,还是上海。如今却义无反顾的回去了老家。

这种感觉,奇异的演变为一种久违的失落。从中激发出的冲动,是想去找她。

但这股冲动平静得异常迅速。唐其琛遣走助理,一个人陷在皮椅里,掐着眉心发了许久的呆。他拿出手机给姜霖打电话。显示无法接通。继续换座机拨,依旧不通。

助理离开前汇报的最后一个消息是:“她室友说,姜小姐是下午的高铁票,回德城。”

唐其琛先是打开微信,给姜霖发了一句话,

“老天有眼,如果我骗你,罚我孤独终老。”

然后他给助理打电话:“再去问她室友具体的车次和时间。”边说,边拿车钥匙往停车场去。

车子驶入大道,助理短信回复:“G1256,15:10,上海南。”

还有四小时。

唐其琛飞车回公寓,连鞋都没换,进去拉开冰箱,把里头所剩不多的食材全翻了出来。然后砧板,菜刀,锅碗瓢盆,手忙脚乱的折腾。

灶台边放着他的手机,上面播放的,是一个录下来的视频。

视频里,是姜霖以前为他做饭的画面。

当初他胃病犯了,承蒙这丫头照顾了十几天,简单菜式返璞归真,蒸煮熬汤,每一味都是用心。

如今,唐其琛一个人,也不知哪儿来的邪劲,自己跟自己较真,跟自己赌气,学着视频里姜霖的步骤,笨手笨脚的做饭。

一菜一汤黑不溜秋的做好,他往保温瓶里一装,拎着急匆匆的出了门。

赶到上海南站是一个小时后。唐其琛在广播屏幕上找到列车信息,离检票还有半小时,他时间规划精准,就站在安检口,提着保温瓶守株待兔。

十分钟。

二十分钟。

广播里标准的主播腔——

“各位乘客,G1256次,上海南出发的列车已经开始检票。”

唐其琛盯着进站口,手指一下一下的抠着保温瓶的壁身。络绎不绝的人群是常态,异地情侣在拥抱和流泪,赶时间的旅客在拔足狂奔……

车站,是见证悲欢离合的浓缩镜。

保温杯里的饭菜都凉了,唐其琛也没等来那个小丫头。

站在这里的时间太久,许多工作人员都纷纷侧目。

手机在大衣兜里嗡嗡作响,响到第二遍,唐其琛才淡声接听:“嗯。”

助理语气战兢:“唐总,姜小姐其实上午就走了,室友说,姜小姐很久之前就拜托过她们,如果有人问,就按这个虚假的时间转告。对不起,是我办事不利。还有,姜小姐的手机昨天被小偷扒了。”

唐其琛未吭声,听完便掐断。

他面色平静,走了几步,把右手拎着的保温瓶默默的随手一搁,男人挺阔的背影寂寞如沉水,是逆流的人群里,最锋利的一道收尾。

自此,他真的是一个人了。

晚上,助理将姜霖的手机送到唐亦琛办公室,“唐总,需不需要我处理一下?”

唐其琛划开屏幕,他今天发的微信,打的电话,记录都在——

“老天有眼,如果我骗你,罚我孤独终老。”

每一个字都是无尽失落与遗憾。唐其琛呵的一声,低低道:“老天不长眼。”

助理担心:“唐总?”

唐其琛把手机放在桌面,脚尖一推,跟着皮椅往后。他转了半圈,直面正片落地窗,望着清晰高耸的东方明珠,在夜色里璀璨依旧。

他狠下心,说:“算了,就这样吧。”

与窗外的景色相比,一窗之隔,此刻人间的所有失落,都蜂拥而至于这个男人的肩膀上。

助理默然,“好,唐总,有事您叫我。”

偌大的办公室,唐其琛的侧脸在光线里明暗不一,他头枕着座椅,忽然闭目。

那是他们关系尚算融洽,唐其琛拿手机拍她做饭的时候,姜霖问他在干吗?

“拍你做菜。”

“那有什么好拍的。”

“录个教学,以后你不在,我也能自己照着做。”

姜霖笑话他,半真半假的说了句玩笑话——

“你会下厨,我跟你姓呀!”

而今日留在高铁站的那只保温瓶,算是给玩笑誓言的一场告别。唐其琛再睁眼时,收拾好内心深处的几分黯然,也罢。

她于他,是第一眼的投缘,那句有缘人,是他的真心不假。可从缘分过渡至感情,总是晚熟的。

唐其琛把姜霖的手机收进了抽屉,然后起身走到窗户边,落寞的身影,仿佛与窗外的月夜江景融为一体。

今天的月亮,不圆了。——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