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西平人五人六,喜欢热闹也玩得开,酒吧经理深知这一屋两位太岁爷镇场,颇有自作聪明的讨好之意。送上了一份大礼。

嗨了两首歌,干了几杯酒,就有一足球队的美女们走了进来。个个腰肢纤细,长腿白花,裹胸裙摇曳生姿。

各种香水味塞满空气,惹得角落里一直看手机的唐其琛不悦皱眉。

经理点头哈腰,“傅小爷,但凡您看得上的,尽管留下,咱们这姑娘能喝能唱,白的红的五颜六色的,随便喝。”

傅西平被哄得舒坦,没回头,目光沉在酒杯里,豪迈道:“成啊,各位先挑!”

他也就这么客气一说,明白人都清楚,谁才是这里的爷——哪敢啊。

偏偏里头有个外省的地产老板,生面孔,典型暴发户的大肚腩挺着,酒量不行,看样子酒品也不咋地,他还真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往门边上一指:

“这、这个妹妹我、我喜欢……”

说罢,他摇摇晃晃的走过去。

傅西平顺着看过去,这一看,差点没叫出声。

天!怎么是她?!

唐其琛也被声音扰着了,心烦的抬起头,瞬间也愣住。

姜霖冷着脸站在队伍里,已经被那富商捉住了手臂。

“嘿嘿嘿,长得真,真好看,像个明星。”富商喝多了,来了劲儿:“叫那个什么,神仙姐姐哈哈哈!”

姜霖今儿个真是倒霉透顶,信了领班的邪,说一个公主拉肚子,没法儿过来,让她帮忙凑个数,给她一百块。

“你就站在最门边,不会选到你的,放心放心啊。”

领班说,精品全往中间堆,姜霖后来一看,个个像从韩国回来的,精致得不像真人。看在一百块的份上,姜霖答应了。

这下可好,真出了幺蛾子。

从踏进包间,一眼看见唐其琛的那刻,她就知道,完蛋了。

富商力道大,姜霖一个踉跄没稳住,被他拖出了队伍。

“哎。哎!”她慌张的看经理,“我不是的,我是被叫来……”

“有没有规矩!”经理不敢得罪傅西平,急忙呵斥:“让你干嘛就干嘛!”训完了,转过头对着大伙儿又赔笑脸:“傅小爷,丫头年轻不懂事儿,您别介。”

“没事没事。”富商抢了话头,豪气道:“我就喜欢训烈马。”

姜霖真急了,去掰这人的手。这动作惹怒了经理和富商,刚要发作——

“她是我要的。”

唐其琛走了过来,清清淡淡的站在了姜霖身边。

这富商不是本地人,不识身份,还以为是哪儿冒出砸场子的,两眼金星,满嘴酒气冲着唐其琛直嚷嚷:“你谁啊!懂不懂先来后到啊。”

傅西平那声我操|你妈还没骂出口,就看到唐其琛慢条斯理拎起了桌上的一只空酒瓶,然后照着富商的头顶狠狠砸了下去。

酒瓶四裂,痛叫连连。

唐其琛卸了温润,不动声色的狠厉最为致命。

“在我这儿,没有先来后到,只有我要,或者不要。”

傅西平一记目光暗示,助理递上一个白色托盘,唐其琛拣起里面的湿热手巾,把沾在手背上的几滴酒水给擦拭干净。

擦完了,他平静对傅西平说:“让他滚。”

然后丢了手巾,推着一言不发的姜霖走到了外面。

冬夜风大,两人站在会所门口,唐其琛摸烟点火,几下都没打燃。他不点了,将烟塞回烟盒,淡声问:“你读着上海最好的大学,就是为了来这工作?”

姜霖别过头:“我讨我的生活,我问心无愧。”

唐其琛:“工资多少?”

姜霖说:“一百。”

听着这个数字,唐其琛手一抖,忽的一笑,“所以你躲着不见我,是因为我没给你开工资?”

姜霖不说话,杏眼瞪他。

她站的位置,正好陷在灯影霓虹中,明明亮亮,夜色做陪衬,颇有旧时港台女星的风情美感。

唐其琛看了几秒,稍稍分心。

姜霖趁机想走,擦肩时,突然被他抓住手腕。

女孩儿挣。

男人握得更紧。

姜霖莫名委屈,动作更厉害,渐渐变成了扭打。软拳头赏在唐其琛胸口,无声的发泄。

打够了,姜霖颓然的停下,垂着小脑瓜子,丧气极了。

唐其琛就在这时开了口,第一声,叫的便是她小名儿:“念念。”

姜霖愣了愣。

就听他说:“对不起。”

她抬起头,撞进男人深邃沉稳的桃花眼。

“上次我说的那话,你误会了。”

那是姜霖质问他,一句气话,问,是否连当情人的资格她都没有。

唐其琛回的是,不许这样说。

当时姜霖气的,还骂他,渣男被雷劈。

“那样的话不好听,不该由女孩儿来说。”唐其琛停了片刻,淡声:“我也不会被雷劈的。”

69 唐其琛番外二

 

姜霖小名叫念念。

老家在南方小城, 大四了, 过完年就得找实习。家里条件不太好, 妈妈生病, 全靠父亲一个人维持生计。对了, 还有一个妹妹, 小名儿也有趣,叫想想。

姐妹俩凑在一起,是念想。

她爹妈对生活的念想, 对未来的念想,亦或是别的。

总之有点悲情。没经历过的, 以为在看电视剧。

“她妈那病有点厉害,钱都花上头了,小丫头很懂事,反正在一直在兼职,还拿奖学金,听许老说,学费都是她自个儿攒的。”傅西平难得的感叹:“真不容易啊。”

唐其琛听后许久没作声,一开口, 重点又偏离了方向:“谁要你这么八卦的?”

傅西平乐的,“我关心你啊。哎, 别说你不想知道她的情况啊。”

唐其琛一副你想多了的表情。

傅西平端详他许久,由衷道:“其琛, 我觉得你特像白面儿唐僧。”

他忽略唐其琛的眼神警告,吹了声口哨, “但我看念念,也不像妖精啊。”

———

自那晚以后,唐其琛接姜霖的次数明显多了。还是老三样,接着人,带她吃饭,逛黄浦江,或者开车围着东方明珠转悠。

这次开的是捷豹,明天换了路虎,下次又是X6。

姜霖问:“你到底有多少车?”

唐其琛说:“没几辆,都是借朋友的。”

姜霖认真:“你鼻子变长了。”

“嗯?”

“你没听过吗?说谎的人鼻子会变长。”

唐其琛笑得眉目舒展,“是吗?有镜子么,我瞧瞧。”

姜霖翻了个白眼,“只有照妖镜。”

唐其琛嘴角弯得更深,说:“吃点东西么?”

都十点了,“不吃。”

“我想吃。”唐其琛说:“陪我吃点吧。”

接触了几次,姜霖也摸出他的习性,比如,喜欢喝咖啡,喜欢打桥牌,喜欢开着车漫无目的的转,一日三餐不太按时,常常是饿了,就去觅吃食。早中晚不分时间,忒不乖的习惯。

姜霖突发奇想,提议:“我带你去个地方。”

她常去的那家兼职超市,附近有一条小吃街。

路边摊,麻辣油烟样样齐全。走进去热火朝天,像是从冬,一瞬入了夏。

唐其琛这身扮相和这格格不入,换做平日,他绝不会来这儿。但今天也不知为何,瞧见姑娘一脸热忱,便也顺了她的意。

在一家鱼粉摊坐下,姜霖熟练的收拾好上桌客人留下的碗筷残渣。

“等着我啊!”撂了句话,便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唐其琛望着油腻的桌面,拧了拧眉,又抽出几张纸,重新给擦了一遍。

姜霖回来时,手上拎着两个塑料袋,里头是里脊肉,豆腐片之类的油炸食品,左手拿了大串烤肉,小手指上还勾着一杯烧仙草。

唐其琛见她轻车熟路,问:“你平时就吃这些?”

姜霖想也没想的答:“当然不,我哪儿吃得起啊。”

话毕,她自己怔了怔,迅速默声。

唐其琛也没接话,看了她许久,平静道:“吃吧。”

结果这一顿吃出了事。

一小时后开车送她回学校的路上,唐其琛胃痛难忍,疼得连方向盘都握不稳了。姜霖吓得,抖着手还记得打120。

唐其琛按住她,声音虚弱:“打给傅西平。”

很久以后,姜霖才知道为什么不让叫救护车。

往市医院一送势必要登记,一登记就瞒不住了。唐家什么人物,喊句话地方都能抖三抖。唐其琛怕麻烦,感冒的时候从不回唐家,因为咳个嗽,家庭医生都紧张得过分了。

也是这次住院姜霖才知道,原来唐其琛胃不太好。

她好愧疚,坐在床边守着他打吊瓶:“你为什么不说,我就不带你吃那些了。”

唐其琛扯了个虚弱的笑:“我没事儿。”

姜霖小声:“是我不对。”

“没关系。”唐其琛始终温和,像极了病娇美男:“等我好了,你再带我去。”

姜霖摇头:“不敢了。”

唐其琛说:“也行,那些食物少吃,以后吃饭跟着我,我带你吃点好的。”

姜霖眼睫长,被床头小灯一打,上头似有璀璨星粉。

急诊住了一夜,唐其琛就出院了。他还真践诺,只要不加班,就来接姜霖去吃饭。姜霖也没个固定地方,大四了,她很少在学校待,在哪兼职就报哪的地名。

超市搬货,方便面促销,移动公司发传单,甚至在街头加微信好友送个小花环。

唐其琛见她总捣鼓那台破手机,问:“忙什么?”

姜霖头也不抬,手指在屏幕上戳得飞快:“做微商。”

“……”

如果有十项全能大赛,她应该能拿第一。

姜霖跟着唐其琛的那段时间,上海大大小小有名儿没名儿的饭店,几乎都尝了个遍。

这天,姜霖的兼职早早做完,唐其琛给她发短息,说自己还在开会,让她多等半小时。结果开完会,临时有个饭局推不掉,唐其琛便让她也过来。

姜霖说不用。

唐其琛说,我让司机来接你,这里的东西很好吃。

印象里,这是姜霖第一次出现在公共场合。

不是傅西平那个圈子,也不是他身边的亲信助理,是正儿八经的商业应酬。

金碧辉煌的君悦,能俯瞰黄浦江的月色,这也是姜霖第一次看到唐其琛的另一面——

在推杯换盏里谈笑风生,气度不凡。在座的那些富豪精英,个个拿他当菩萨供着讨好着。

姜霖坐他边上,哪敢吱声。当然,唐其琛也不需要她怎样,男人聊A股,聊时事,聊期权,每逢上道新菜,唐其琛都是不动声色的夹了第一筷,稳稳的放在她盘子里。

他说带她吃点好的,真是个言出必行的人。

饭局散了,场面还没散,一行人又去楼上唱歌。

对方每位男士都携带了女伴,包厢里什么都有,歌单点好了,牌局支起来了,男人有男人的事,后来一女人提议:“要不,咱们也去逛逛吧。”

姜霖是唐其琛带来的人,自然是被围绕的中心。

她们去楼下的商场,名牌包,华装礼服,璀璨首饰,价格不菲。这些女的年轻漂亮,出手也阔绰,逛了一层便人人拎了好几样。

唯独姜霖两手空空。

有钱人场面应酬,带的女伴不重样也能够理解。你情我愿,各取所需。凑到一块了,攀比之心人皆有之。

“妹妹,你怎么不买啊?”

姜霖只笑笑,没说话。

另一女的说:“你也不用为男人省钱啦,你打扮漂亮,他们才高兴呢。”

“不过说真的,你那位老板,好精品哦。”

谈及男人,个个掩嘴笑。

姜霖突然提声:“他没给过我钱!”

场面顿时沉默。也不知是谁阴阳怪气的呵了声:“哟,敢情是真爱啊。”

一小时不到,她们回到包厢。

门开的时候,唐其琛下意识的抬眼,见着走在最后头的姜霖,他目光不悦的沉了沉。

莺莺燕燕都是满载而归,唯独她。

唐其琛心里不知打哪儿来的一阵闷气,使了个眼色,一旁的助理便过来接他的牌。

他也没多说什么,走到窗户边打了通电话。很快,便返身牌桌,客气一笑:“久等了。”

十分钟后,包间门被扣响,大家目光齐抬。就见到三名穿着商场黑色制服的人走进来。最前面的是经理,后两位手上,大大小小提了五六个精致包装袋。

“唐先生,已按您的吩咐,东西都在这了。”

唐其琛收了目光,划了一张四条出去,“碰。”然后低沉的嗓音喊姜霖的名字:“念念。”

商场经理察言观色,立即走到姜霖面前,热情笑道:“如果有不合适的,或者需要改尺寸的,请您随时联系我,我就在门口。”

纸袋上的logo精致奢华,全是姜霖方才在楼下,目光停留稍久的物品。

而那些结伴而行的女伴,此刻哑口无言,嘚瑟气焰灭得一干二净。你看我,我看你,眼神里全是同款嫉妒。

唐其琛这么冷静自持的男人,宠女人的方式,独树一帜。

但姜霖心情并不好,低落到海平面以下。

十点半,唐其琛送她回学校。两人坐在欧陆后排,气氛沉默得可怕。

唐其琛喝了酒的嗓音有点嘶哑,“怎么了?”

姜霖低着头,问:“她们都是被包|养的。”

唐其琛手一顿。

“我是吗?”姜霖自问自答:“你也没有给我钱。”

唐其琛缓过来,沉声:“别听人胡说。”

“那我是你女朋友吗?”姜霖突然拧过头,目光笔直望向他,让人无处可逃。

沉默代替回答。

姜霖把头转回来,一脸漠然:“我要下车。”

唐其琛好言:“我送你。”

“我要下车。”

“我送你。”

“我要下车!”

空气全部化成锋利的刀刃,唐其琛也动了怒,压低声音:“别闹。”

姜霖才不怕,瞪回去:“那你现在算什么身份?男朋友?金主?可别告诉我你在追我啊。”

唐其琛被这几个称呼搅得心里一团麻纱,克制着声音,“我是在帮你。”

姜霖呵声笑,笑够了,脸色陡然严厉:“我要你帮个屁啊!停车!”

怕她闹厉害了出事儿,唐其琛冷言吩咐司机:“停。”

姜霖推开车门,头也不回跟个小钢炮似的,背影火气腾腾。

唐其琛看过去,又挪回眼。这个动作重复好几遍,心烦上火,顶得他太阳穴胀痛。这股痛从脑袋一路往下,全聚在了胃部。

唐其琛用力掐了几圈眉心,然后淡声吩咐:“你开车跟着她,别让她出事。”

司机颇为难:“唐先生,时间很晚了,您今天喝了酒,要早点休息的。”

唐其琛撂了一句惊天地泣鬼神的话——

“我打车。”

姜霖边走边掉眼泪,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掉眼泪。

喜欢这个男人吗?好像也不是特别喜欢,跟古墓派的大师哥一样,冰冷冷的一点趣都没有。

那自己为什么哭?

姜霖深思熟虑,把原因归结为,在异地求学四年,为学费生活费奔波发愁,从来没有一个人对她这么好过。

想事太入神,走了好久才发现后面有车跟着。

她猛地回头,见着熟悉的车牌,委屈全化成了更旺盛的火气。

“你下来,谁让你跟踪我的!”

车窗滑下,露出司机一言难尽的脸:“姜小姐,唐先生不在车上。他让我跟着你,说太晚了,怕你一个女孩子出事。”

姜霖愣住。

犹豫了一天,她还是决定在第二天上门看看这个又病倒的脆弱男人。

从傅西平那问到地址,她提着满满一袋东西上了门。

唐其琛很久才来开门,乱糟糟的头发,一身深水蓝的绸质睡衣,满眼的倦色在见到来人后,全化成了大写的惊讶。

姜霖抿唇,硬邦邦的说:“来帮你收尸。”

唐其琛笑的,“不好意思,我还要点时间才变尸体,你进来坐着等吧,免得你下回再跑一趟。”

姜霖没忍住,嗤声乐了。

两人的关系,从这里便冰雪悄融。

唐其琛的房子很大,从装潢到布置,一股脑的精英范。

姜霖看到桌上乱七八糟的药,胃药,消炎药,感冒药,心里又有些愧疚。傅西平说他应酬的那晚就不太舒服,后来又在寒冬里打车,受了寒气病如山倒。

“还没吃饭吧?”唐其琛窝在沙发上,拣了个毯子盖在胃上,“等会我带你出去吃。”

姜霖瞥他一眼,“你这样还能出去啊?”

唐其琛笑:“能,我多穿点。”

姜霖没好气,起身说:“待着!”

唐其琛挑眉:“那饭怎么办?”

“——我做!”

拎过来的袋子里,全是姜霖在超市买的食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