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空间里是听得到外界声音,如果她想,也看得到外界景象的。云珠想着,匆忙出了空间,披上袍子下了床,道:“进来。”
外面的人是素问和灵枢。终于听到主子的声音令她们松了口气,忙进了屋,撩了帘子走进寝室,素问拿着火折子点亮放在榻边梅花小几上的羊角宫灯,“姑娘,睡得可好?”借着晕黄的灯光,仔细打量着云珠的脸色,一如每日清晨睡醒后的模样,柔嫩清雅,青丝散在身上也没给人丝毫的凌乱邋遢感。
云珠透过窗纱看了看屋外乌蒙的夜色,道:“还好。出了什么事?”
灵枢拿了件薄斗蓬给她系上,又将她的长发拘在脑后挽了个纂儿,接口道:“姑娘的院子方才闪出一团五彩光来,直冲云宵…听外边的话儿,天上的星光还化了只凤凰飞进了辛夷坞呢,姑娘竟不知晓。”
…云珠微抽了下嘴角,道:“我睡着了,怎么会知道。外边谁来了?”
“太太和几位奶奶、二姑娘都来了。”
“嗯,出去看看吧。”今晚,她还能不能睡个好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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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吴书来走到弘历身边,躬身垂首低声禀道:“苏总管从养心殿出来后就匆匆往钦天监去了。”
苏培盛这个时候到钦天监做什么?弘历思忖了半晌,对吴书来道:“找人在苏培盛回宫后到钦天监一趟。记住,我要的是大婚能毫无意外地进行,知道了吗?”
最有可能就是合八字了,他以为凭着皇父对云珠的满意程度不会再想起这一茬了,难道有人在他跟前说了什么?
“嗻。”吴书来下去安排了。
弘历来回走了几步,想让人去打探,又不敢。心道:皇阿玛可不比皇玛法,驭下很严,自己之前为了让云珠能够指给自己做出来的种种小动作都证明了自己身边有皇阿玛的人,自己目前确实是最受看重的皇子,可不代表是皇阿玛最宠爱的皇子,并非无可替代…只能从钦天监这边下手了。
他相信云珠的生辰八字是好的,不好怎么能投身为八旗贵女,成为富察一族倍受宠爱的嫡女?参加选秀,还被指为皇子嫡福晋。
只是,也难免有人看着眼红从中搞鬼,若趁机在这上面做出什么手脚就不好了。
而且,就算云珠命格不够高贵还有自己呢,自己命格贵重福禄无双,成为自己的妻子,自己护着她些,也相当于把自己的福气分给她,还能有什么不好的?!
别的女人就算命格再贵、福气再好,自己不喜欢娶来干什么,看着碍眼吗?
从钦天监那儿入手,有什么事皇父知道了也可以知道自己的态度…
弘历叹了口气,坐回炕上,翻看着皇父着人送过来的一个折子,里面有官员上奏管辖地方今年以来土地出现干旱现象,已经三个月没下过一滴雨,建议提早准备储粮赈灾。他想了想,提笔将自己拟的回批先写下,不外是令地方尽量汲水灌田做好蓄水措施,另一方面建议朝廷重新清点各地粮仓…其实不用点也知道,因着两年来不断的边疆战事,国内的粮草和国库里的钱不会存下很多。再有,不管是不是还未稳固的边疆或是可能到来的天灾,储粮都是必须的…完了,又斟酌再三,才将条陈抄到一个新折子上。
不管怎么样,皇父交代下来的功课要先完成。只有自己表现得越优秀,皇父才会越重视自己,考虑自己的意向。
他也想过顺其自然,终身大事由皇父全权做主,可每每想起上元夜冰轮下那个清丽绝俗风姿绰约的女子,心中就泛起一阵悸颤!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与她错身而过,不甘心她的眸光不停留在自己的身边而是转向其他男子…既然没有人能比她更好,没有人比她更得自己心意,为何不能是她做自己的嫡福晋?!
皇父一心为自己为大清的未来,他有自己的考量;皇额娘现在想的是再扶娘家一把,也有自己的考量;而自己的生母熹妃,也不是没有自己的小心思的…凭什么他爱新觉罗.弘历自己的人生伴侣要受他们干涉,不能选自己所爱呢?
拴婚的旨意既已颁下,他就决不容许再出意外。
这一傍晚的时间特别难熬,苏培盛已从钦天监处回来,可久等的消息迟迟不到,雍正和弘历心中都有了不太好的预感,能担任钦天监职位的都是在天象测算方面的好手,是好是坏,不会耽搁太久,只有出现争议…才会久久不决。
比起自己老爹还嫩很多的弘历早早就步出书房,来回磨着地皮,心中的躁意怎么也消褪不了,连饭也不吃了。
到了晚上,星汉灿烂,吹拂的夜风带着一丝别样的清新,降了不少暑气。贮立在乾清宫门口仰望浩瀚星空的雍正轻吐了口气,心想,人定胜天,云珠小丫头不也说过“性格决定命运么”,朕就给她一个机会,反正弘历还年轻,过几年,她若没那个福气朕再给弘历指个出身高贵人品端方的侧福晋,也能弥补。
他本身就是个自强不息,倔不妥协的人,自然不会完全屈服于所谓的命格。
再者,从他挑剔的目光来看,在诸多出身高贵的秀女里唯有富察.云珠各方面的条件还有本身的性格令他满意,其余的,不是这方面有缺点就是那方面不够完美…配不配得上弘历是一回事,完全没有成为一国之母的眼光、气度才是最重要的。
咦?
正要返身回养心殿的眼角忽然瞄到天空的一角闪烁着什么…
久久,他才收拾心情,对今晚当值的奏事首领太监张玉柱道:“去,宣钦天监——”
“皇上,钦天监索监正叩宫觐见!”苏培盛本来已经轮休下去吃饭洗漱,忽然听到小太监及宫女们在外嚷嚷,知道天有异象,便什么也顾不得地匆匆赶到雍正身边,刚好听到这一句,心中一松,知道事情必是有了结果。
“快,宣他进来。”他快步走回养心殿,途中又对紧跟在身后的苏培盛道,“你亲自去毓庆宫一趟,宣四阿哥前来觐见,不要大声喧嚷。”
“嗻。”苏培盛恭声应道,心中叫苦不迭,他这双老腿哟,今晚可要跑坏了…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看到虫帮忙捉呀,俺自己看的总有漏网之虫…
41、有人欢喜有人愁(上)
这一晚,不止云珠没阖上眼,连皇宫里也一夜没有消停。
景仁宫,皇后乌喇那拉氏听了嬷嬷们来报那异象的发生之地是富察府后就沉思不语,一夜无眠,不知想些什么;而永寿宫同样得了消息的熹妃钮祜禄氏则脸上一会儿喜一会儿忧的,变幻不定,虽然在嬷嬷们的侍候下重新躺下睡觉,却也辗转反侧了一晚;其他诸如裕妃耿氏等,消息不那么灵通,却也疑惑了一整晚,不知又要发生什么样的事…
灯火通明的唯有乾清宫养心殿,不止是钦天监的索监正,连赵监副及专职记录天象变化推断吉凶的五官保章正南弥文、关若卿等人也被召进了乾清宫。这一夜里的天降异象又被雍正详详细细地询问了一遍,确认是神瑞,并查知星华凝聚而成鸾凤所投之地正是富察.李荣保府上时,君臣父子皆不由地松了口气。
当雍正问及云珠的命格时,索监正将他们的推算过程都一一说了出来,他口才不错,雍正父子并再听他描述的赵监副等人都觉得此等事情实在太巧、太神奇,就在这推算生辰八字的时候出现了这种百年难见的祥瑞星象,真真是天命不可违,这富察.云珠就是上天眷顾的人,都朱雀鸾凤投怀了谁还能否认她的真凤之命?!
“都是臣等学艺不精,本来臣已见过四福晋一面,觉得她神气充足浑身清华雅贵不似福薄之人,却还囿于她的生辰八字,实在惭愧。”赵监副说道,出了这么件公认的祥瑞事件,他们的心情都十分轻松。
“连天道都不全,何况我等凡人,如何能窥尽天机?”南弥文笑道,“此事还多亏了纪大人的占星术,不然我等绞尽脑汁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谁能知四福晋竟是双星命格?要知道,即便是同时出生的人命运或贵或贱也是不同的。”
纪利安连连恭让。
“尔等都做得很好,朕都有赏。”雍正笑道,瞄了一眼力图镇定、眼中不胜欣喜的弘历,又问:“这神凤临身,会不会影响真龙命格?”
钦天监众人面面相视,由索监正出列回道:“凤命永远不会变成变成真龙,她的到来正如《诗经?商颂?玄鸟》中所言:‘天命玄鸟(通:凤、燕、雀),降而生商,宅殷芒芒,古帝命武汤,正域彼四方。’(意思是说天帝命令玄鸟生下商的始祖契,建立了强大的商王朝),是我大清之福,预示着我大清国祚延绵兴旺…只有英明睿智的君主才能得到上天这样的眷顾。”
马屁拍了个噼啪响,雍正和弘边听得眉开眼笑,“英明睿智的君主才能得到上天这样的眷顾”这是说他们吧,哈哈。
索监正等人一口一个四福晋更是听得弘历心中无比满足,呵呵,这么一个得天眷顾、各方面都优秀无比的女子是自己的嫡妻,还有什么比这个更美好的。
还好这索监正没被这天降神瑞给冲昏头脑,将玄鸟生下商的始祖契比为她未来会生下更英明的帝王——在很久以后知道了这其中故事的云珠猛擦了把汗。她可不想还没坐稳后位,就被现任和未来的皇帝猜忌。
她完全没有想到,从即位后便艰难走到今天的雍正其实非常需要这么一个神瑞来一扫他即位以来风传他得位的正当性的各种流言,缓和他为肃清**吏治及整顿国库而采取的种种强更措施所带来的在宗亲之间、君臣之间、朝廷与百姓之间看不见的伤痕。
当然,做为一个实干型的皇帝他不会正经八百地为这个去颁旨说明,只须粘杆处稍微活动一下,很快京城、全国各地都传遍了这一个神奇的现象——来自于天上星象,全国看到的人不少,尽管没看到富察府发出的绚烂彩光——它是做不得假的。
一时之间举国上下都在讨论着这个现象所代表的含义,百分之**十的人都认为大清朝即将或者已经在走向另一个盛世巅峰…
于是,我们的雍正皇帝所推行的改土归流、摊丁入亩、废除贱籍、火耗归公、建立军机处…等等种种改革和政令被毫无阻碍地执行了下去,来自整个大清各阶层的反对声浪似乎一下子都消失了。
他们胆敢站出来反对,别说深信天兆的百姓饶不了他们,连他们自己睡觉都要怕会召来上天的惩罚。
更妙的是,不过十天,全国各地,缺水的地方连下了几日大雨,连田文镜都觉得棘手的“黄河盛涨、险工迭出”之事也得到了解决。
——这事儿是弘历给一旁的傅恒说起时,傅恒建议的:不启用民力,而是用囚犯,不能供他们白吃白住,官府提供食物,令他们每日劳作固堤、植树,表现得好的可以量刑减小刑罚——当然,哪些罪能减、减多少,哪些罪不可赦,但可给予犯罪者家人适当补贴等等,还需刑部的人去议。
简直是异想天开,不过这法子雍正很喜欢。他是个务实的人,看了这个立即联想到全国各地官衙关了那么多囚犯,若是用是好的话,别说修路、抢险护堤了,连开荒为朝廷种植粮食也行啊…
所以说雍正皇帝是个很有联想力、却又有不畏阻挠将它们付诸实践的执行力,实在是个可爱可敬的人。
云珠对于将清朝掰成架空的愿望又实现了一点…嗯,它的终点当然是她富察.云珠的儿子登上皇位,她做皇太后了。
这种鬼主意,也就是受云珠影响最大的傅恒能想出来的。对于傅恒,雍正还是很了解的,小小年纪就很有将相之才,将来成就不会输给他前面的那些哥哥…哎,李荣保实在太会教儿子了,个个都很出色。
皇帝一对比自己膝下的几个皇子,心中不免酸酸,不过还好,傅恒会这么出色很大程度是受云珠影响,这小子听说从小是姐姐教养长大的…现在她成了自己儿媳,将来自己的孙子受她教养想必不会差到哪里去。
雍正一高兴,给马齐进了一等伯又给李荣保寻授了个一等男爵位,算是从神瑞(毕竟这“凤”是落到了李荣保府上——这消息第一时间就被他压下,政治影响大,可又因为这神瑞使得朝野上下大大改善了对自己的印象,施政也松捷了不少)到这个折子所给予富察府的一个奖赏。
这时满朝上下消息灵通点的无不知道未来四福晋是受天眷顾引得“神鸟”投怀的,明面上不敢访美,心底对于李荣保是各种羡慕嫉妒啊,怎么就他生了个好女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皇帝给他家加恩进爵了。
真是,官做得好还不如女儿生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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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皇帝的好心情、弘历的喜上眉梢相比,毓庆宫里的女眷及对于何时入门完全没接到通知的珂里叶特.果新则郁闷了,四福晋大婚前出现这种举国欢喜的祥瑞,肯定以后更受皇上和爷的重视了!
本来嫡福晋的地位就不是她们能比的,现在地位更是稳固,不用试探也知道她在爷的心中份量极重…
至于珂里叶特.果新,雍正父子俩都忘了这个人了,连弘历他老妈熹妃也因“有凤来仪”的神瑞事件而陷于纠结之中,一时忘了给儿子提醒操办这些事,而毓庆宫里的富察.芙灵阿、高露微和张氏刘氏则乐得弘历暂时忘了这么个人。
嫡福晋也就罢了,反正她们也要在她手底下讨生活,可对于一个即将来和她们“争饭吃”的格格,她们是不会太过客气的,未过门就能给她一个下马威的感觉实在太好了,好让她知道自己的本份,别想着争宠了,爷根本不将你放在心上!
珂里叶特.果新没心思去猜毓庆宫里女人的心思,能指给皇四子做格格简直是上天砸到珂里叶特家的大馅饼,将她的家人给喜翻了,四阿哥可是隐形太子,未来要继承大统的人啊,只要能得宠或者能熬到四阿哥登基,那他们珂里叶特家也能出个妃了…呵呵,当今的熹妃刚进当今潜邸侍候时不也只是小小的一个格格吗,可看看现在,在后宫中当为皇后之下第一人!
一阵忙忙忙碌碌地准备嫁妆压箱银之后却发现,关于何时将果新抬入毓庆宫竟没人来说一声?!
难道要自己亲自托人到内务府或礼部去问?员外郎额尔吉图正踌躇着,他跟女儿果新想法一致,最好能在四阿哥迎娶嫡福晋之前进宫,不然有个色色皆佳的嫡福晋珠玉在前,到时才进宫的果新哪里能争得四阿哥的注意。
结果,还未等额尔吉图行动,神瑞降临了…重得了皇帝谕旨皇四子的大婚以亲王品级办理的内务府礼部只得将之前拟的大部份仪仗全改过来,正忙得团团转呢,哪里能顾得上他珂里叶特家一个小小的格格?!
好在,额尔吉图虽只是一个从五品员外郎,却是满人,家族几代联姻,七转八转,在京里也能找出几个关系,便带着礼托人上门。
人家也是看在他女儿是熹妃指给四阿哥的格格,未来说不定也有大造化,便让女眷向宫里递了牌子…最后,熹妃想起来了,才道:“等明年或者后年吧,总不好跟嫡福晋赶到一起。”
熹妃顾忌着皇帝与儿子对云珠的重视,不敢这当口拿主意让珂里叶特.果新进门,心中却又隐隐有些不甘心,这话便冲口而出,有意无意地,将富察.云珠与珂里叶特.果新拉到了对立面。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还有一章!
42、有人欢喜有人愁(下)
高露微知道皇帝给弘历拴婚的消息后并不太放在心上,她深知自己出身不高,容貌身材只算得上秀色纤纤,才艺虽然也学了些,可包衣出身的她要学的规矩和活计本来就多,能够给她学习的时间太少,并不精。她的优势只在温柔解语四字,再加上心计手段和内务府的人脉,用心经营的话,或许将来能凭子嗣扶上侧福晋的位置,可这也是顶点了,再高的不太可能。
她唯一要抓紧、要用心的,只有四阿哥。只要他对她有感情,她就能立于不败之地。嫡福晋?太遥远了。即便要对上,那也是将来的事。
不过天降神瑞之事还是令她心头一凛,想着在弘历大婚之前更得他钟爱的心意更盛了一些。这天,她带着青婀提着刚炖好的老鸭汤出了院子,打算前往书房巩固自己在弘历心中的地位。
“主子,你看。”青婀拉住思绪起伏的她,高露微抬眼一看,宫女冬梅在离院子不远处的桂树背后走来走去,时而犹豫不决地探头看向自己的院子。
对于宫女冬梅,高露微虽然不像对青婀、翠袅那么信任,可也是相信的,毕竟她是自己初进毓庆宫时对自己表达出善意的人,自己虽然怀疑她会不会是别有用心,可她从不向自己打探事情,也不像其她宫女在自己成为爷的格格后巴上来讨好自己…行事说话符合她安份且懦弱的性子。
为什么没将冬梅调到自己身边呢,毕竟她是真心真意待自己的…高露微告诉自己,是冬梅的性子不适合待在自己身边,在倾轧的后宅争斗中性子温吞懦弱的人是无法生存的,而自己身边注定了永远不会是安宁的,因为自己有更高的目标,自己不想毁了她。
美好而光明正大的理由,实际如何她心底隐约是清楚的。
别人也就罢了,可能是高露微自己心机深沉的缘故,在冬梅这种老实纯厚的人(只能说冬梅小宫女演技实在太高了)面前她特不愿意想起自己曾为宫女这一事实。
这么一个老实人,怎么突然会在自己院子周围打转呢?“你且留在这里。”她对青婀说道,自己朝冬梅走了过去。
“冬梅。”
容貌憨厚的小宫女吓了一跳,“露微…啊,高格格。”她正要行礼,高露微托住她,微笑道:“我们是朋友,不需这样多礼。”
冬梅有些感动,“这、这怎么可以?”
“怎么不可以,就因为是朋友,我才不想你调到我身边当奴才,可是你都不来看我!”语气有些小不满了。
“对不起,我只是不想打扰你,你知道的,我们身份有别…”她一副好友升主子,她不知怎么相处的尴尬模样。
高露微了然地笑了笑,问:“今天怎么过来了?进屋里去喝杯茶吧,还有你爱吃的芸枣糕呢。”
“不不不,我就不进去了。”冬梅摇了摇头,左看右看将她拉到更隐蔽的树荫里,“我来其实是有事要告诉你的。”
“什么事?”猜了个准的高露微依然一副清纯不解事的模样。
冬梅又有些迟疑起来:“我今天要去厨房里提水,突然听到吴嬷嬷在说什么‘就算得宠又怎么样,永远也怀不了胎’的话,不知道——”话说不下去了,她被高露微震惊、慌恐、惨白的神情给吓住。
不一定说的就是自己,高露微喘气了口气,突然觉得浑身没了半点力气,勉强朝冬梅勾了勾唇,“你先回去吧,谢谢你冬梅。”
“不用不用,我就是担心你,你没事就好。”
冬梅走了,青婀担忧地走过来扶住失魂落魄的高露微,“主子,你怎么样?”
“我没事,先扶我回去。”高露微不能接受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她身上,即管才艺上比不了其她的八旗贵女,可她向来对自己的心机和手段自信无比…怎么可能会被下了药而不知?!
回到屋里,松嬷嬷见她们这么快回来有些讶异,刚想问什么就接到青婀使来的眼色,再看看高露微明显神思不属的模样,心中顿生不好的预感,忙帮着扶了高露微到榻上歪着。回头肃着脸问青婀:“发生了什么事?”
青婀正要说什么,高露微无力道:“嬷嬷不必问她了,我方才得了个不知是真是假的消息,得快点找个太医帮我把把脉,瞧我是不是、是不是被下药了…”
下药?在这宫里能被下什么药,不是跟命有关就是跟生孩子有关。
松嬷嬷倒吸一口凉气,什么时候的事?难道主子身边竟还有富察格格安插进来的人?除了她谁还会下这狠手来害主子?!她一脸惶恐地正要请罪,高露微是个善察颜观色的,知道她在想什么,苦笑道:“不关嬷嬷的事,若此事是真的,必是爷抬我做格格之前的事,我想来想去,只有之前我与其她宫女共处一屋让人有机乘…”
不是因为自己的疏忽就好。松嬷嬷定神想了想,“主子不如让人禀报四阿哥,说您身体不好,让人请个太医来看看?”
一个皇阿哥的格格身份还不足以让高露微有召唤太医院的太医前来诊脉的资格。
“也好。”高露微也知道除此无他法,便对一旁的翠袅道:“这事儿你去办,最好能请来陆太医,我阿玛早年帮过他一点忙…”有了这点关系在,她想做什么只要不出大褶子他都会帮忙掩盖。
“是。”翠袅匆匆去了。
“主子,喝点汤吧?”炖了许久的老鸭汤可不能浪费了。松嬷嬷亲自倒了一碗端给脸色苍白气息有些不匀的高露微。
高露微实在吃不下,可她深切地明白,想要在宫中站稳脚跟一个健康的身体是必须的,只要她还想着有朝一日能诞下子嗣,那么她就时时刻刻得保养自己。默默地接过,艰难地将碗中的汤吞咽了下去…
主子这才多大呀,就受这种罪!松嬷嬷和青婀又是气愤又是担忧地侍立在一旁,等她喝完后将空碗接过,放了起来。
高露微迷蒙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冬梅带来的消息是真?是假?或者中了绝育药的是另有其人呢?如果真是自己,那自己、高家所谋划的一切还有可能实现么?父亲是疼爱自己的,可他还会全力以赴地支持自己在这深宫中斗下去么?
她只能等,等一个结果,只有结果出来了,才能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
有孩子对宫里的女人来讲,等于是下半生有依靠,红颜易老,色衰爱驰,她们为什么争宠?除了帝王的眷顾,当然是想要诞下龙子了。皇子,即便不能登上那个最高的位子,封个亲王郡王也是不错的。高贵的地位、家族的荣盛,这一切的一切,只能靠孩子,没有孩,什么都是空的。
下绝育药,就是绝人后路,这种仇恨,比杀人更可恨。自己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引来这样的结果?高露微咬紧牙根,长长的指甲紧紧地抠刮着身下枣红色绣海棠花团纹锦垫,心中气血直翻,方才喝下的老鸭汤这会儿成了上涌的酸液,恶心得她直想吐。
这么一番心神上剧震,高露微小脸煞白,额际冷汗微沁,不必装就有几分病弱之态,弘历进来一看,柳眉轻颦,眼眸含愁,原本还显得有些青涩的少女忽然间多了点女性的柔媚,心下为自己怀疑她装病感到有些歉疚,便阻了她欲起身行礼的姿态,重扶了她躺下,道:“你哪里不舒坦?现在可好些了?”
高露微服侍弘历的这段日子费尽心力,对他笑貌温语关怀备至,引得弘历对她渐渐多了几分怜惜之情,她自己也在不知不觉中投入了感情,毕竟弘历身材颀长、相貌清俊,身份尊贵气质优雅,又文武双全,简直是最完美的男性…(以上是高氏的相法),任她素日心机深沉,也不过是十几岁的少女经事不多,现在正是心神无依的时候,听他这么温言温语地安慰不由珠泪盈眶,万分感动。
“就是心口闷得厉害,见了爷,这会儿好多了。”
“怎么会见了爷就好?爷可不是什么灵丹妙药…”弘历阒暗的眼眸深处闪过一抹讥诮,脸上却一副亲密调笑的模样,“放心罢,爷已吩咐李玉去请太医了。唔,你胸口闷得厉害?想不想吐?”
高露微莫名,点了点头。
弘历身子一顿:“会不会是有了?”他虽是男子,可也听额娘说过不少怀着他时的各种症状,例如恶心想吐、吃不下饭、睡不好觉、腿脚抽筋…之类。
——所以说,乾隆的孝顺还是有原因的,钮祜禄氏这点做得真好,伟大的母亲啊,为了生下他受了多少苦。
有了?突然反应过来的高露微眼神一寒,迅速地低下螓首,手不自觉地抚上小腹,她还能有这个希望吗?
弘历以为她是在害羞,微勾了下唇,瞅着高露微的眼神有些莫测起来,莫非她已肯定自己怀了孩子,故意遣人来说她身体不适是为了争宠?从一开始,他接受她的接近、讨好,不过是看在高斌的份上,想着是皇父跟前得用的人,收用就收用了,他的后院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她莫不是以为他是笨蛋,连她这点子伎俩都瞧不出罢?居然还赶在嫡福晋进门之前怀了孩子,她这是想着给云珠下马威?还是以为生了长子就有望得世子之位?不过是个包衣奴才,心也忒大了。
让一个包衣生下他的长子?狭长的眼睛微眯,就是让芙灵阿生也不能让高氏生…不然,不说皇父怎么看他,他的那些见不得他好的(堂)兄弟背地里都会讥笑个没完,特别是那个处处跟自己作对、自以为高人一等的理郡王弘皙。
“我还有事,等会儿太医来了不管有没有事都让人告诉我一声,需要什么药材补品我让人送过来。”
高露微也知道他近来忙着大婚的事,虽然皇子大婚的规程仪式什么的有内务府和礼部主持,可有些细节还是需要他参与的…尤其是这次大婚受到皇上高度重视。想到这里,心有些酸,可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浅带病愁的美眸闪了闪:“多谢爷,婢妾知道了。”
似是满意她眼中的欣喜,弘历起身出屋子,走了一段后,清冷不带感情地对吴书来道:“找人盯着高氏,如果她怀了胎…”声音渐渐不可闻。
吴书来低下头,轻应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肥肥的一章,呵呵。。。。
亲们看到虫要帮人鱼捉出来哦,订制印刷后俺才发现这虫是怎么抓也抓不完了 ~~(╯﹏╰)b
43、改变(上)
夏日炎炎,高阔的蓝天上飘着几抹淡淡的云纱。
马齐心情很好,下了朝便拎着与他同时换班的几个子侄一起回了伯爵府,关心了一番他们的事业生活。庶子傅庆己经成家,孙子塞弼汉都己经生出来了,他也不好再管他,唯有继妻所生的儿子傅良年纪与傅玉差不多,本来去年己经议了亲,只是马武突然去世,便将婚期延了两年,常常与傅玉傅谦傅恒等几个小的一起被他拎着进行官场上的教育。
问到傅玉时他笑呵呵的:“也没什么事,不过现在我轮休了,可以带云珠到岫云寺或家里的庄子上走走了。”在察哈尔的时候可役在京城这般,步步谨慎小心,妹妹的性子也开朗些。
“嗯,趁现在多走走看看也好,不过记得多带些护卫。”察哈尔兄妹俩智擒马贼的事马齐也是知道的,只是这当儿不比小时候,传点事故出来有碍闺誉…不过想到得侄女儿大婚后住在宫里以后想必也没机会出宫开府,出门看个风景这等平常人轻易可做的事于她来讲是难了,心中又恨不得大婚之日不要来得这么快,至少她可多自由些日子。
“伯父放心。”傅玉也知道轻重,只是疼爱妹妹之心不忍拂了她的意…再说,离大婚还有三、四个月呢。
马齐见傅恒神情不乐,便问:“春和这是怎么了?还在跟四阿哥闹别扭?”
之前皇帝给四阿哥拴了云珠做嫡福晋,这小子没过两天竟仗着身为四阿伴读的便利找了机会狠揍了人家一番,还威胁人家,若他姐姐受了委屈,他还继续揍…
可怜的四阿哥,被狠揍却不大敢还手一一这可是未来妻子一手教养长大的小舅子,想到这里,本已对傅恒另眼相看、着意将他当左膀右臂培养的弘历心中又对他多了一份说不清的感情,仿佛傅恒是由云珠与他共同教养出来的…
布库场有不少与富察家交好的侍卫,从云珠表现出她优秀的政治眼光及后来的神瑞降临富察府,马齐更加关注起跟了四阿哥几年的傅恒,通过他们自然很快得知了这件事。
傅恒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迷惑:“不是。”
这么长时间观察下来,他也发现了弘历对姐姐是上了心的,怎么还会闹别扭,无法改变既成事实,还会给姐姐添乱。那个熹妃,瞧着和善,可不是个好相与的,若将她儿子欺负惨了,她将来为难姐姐怎么办。
“那是什么事?”马齐不在意地问,手上仍不紧不慢地泡着茶,往自己的茶杯里加了奶和糖,不是马奶,是牛奶,这个建议是云珠给的,他喝了后觉得味道还不错,就经常喝。傅良傅玉傅恒几人看得眉尾直抽,他们已经习惯了喝纯茶,对大多数满人喜欢的奶茶和烧酒只是冬天喝喝,平时是不怎么沾的。
“是弘晈,这段时间总是跟我别苗头,不知道哪里得罪他了。”他们原本关系还是不错的。
弘晈?马齐眼中锐光一闪,女儿怀孕时他与妻子去镇国公府探望过她,听她随口抱怨,早知道皇上会看中云珠,就先请旨将云珠指给宗室阿哥,皇子福晋哪是那么好做的。
大清贵女的婚姻谁不是选秀指婚来的,女儿这话大有破绽。察出不对的马齐很快从日常侄子的生活细节里推测出对云珠有意的宗室阿哥是谁了——怡亲王嫡次子弘晈,今年十四岁,比云珠还小一岁,外表明澈如玉温文有礼,性子却狡黯机灵。虽说在尚书房他跟四阿哥、春和一直处得不错,可真正亲近起来还是近一年的事。
既然是发乎情止乎礼,他也不多干涉。可今日听春和这么一讲,这小子还是个心思格外通透的…可惜了。
“会不会你无意中做了什么伤了他自尊之类的事?”傅庆问。
“没有。”从小被姐姐教的,不管对敌人还是朋友,傅恒从不轻易在别入面前流露出内心对他们的感观。言语伤人六月寒,言语的讥刺其实是最无效的攻击手段,又容易得罪人,将自己的把柄摆在明面上…他是不会做的。
马齐淡淡地笑道:“你应该感谢你交了个真正为你、为富察家着想的人。”
傅恒等人一时转不过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