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兮兮却无视这一切,她清澈的眸光越过这个冷漠邪逸的男子,望向他身后那一片花海。

纷纷白白的花瓣,骨骨朵朵,在午后斜阳的映照下,是那样晶莹剔透,绚烂美丽,几乎让人迷醉。

然而,这花,这林子,这一切美好还能保持多久?也许今夜,也许明日,这一片梅林便会被战火摧残,一切美好便会化作尘埃。

兮兮的指,怜惜地抚过那一朵朵娇嫩的花瓣。心,这一瞬间变得如同撕裂般疼痛。

“你为何不说话?”冷月没有动手,只是冷冷地注视着面前的雪衣女子。

她的目光,那般怜惜,那般柔情地凝视着那一朵朵梅花。

没想到,身无内力的她,竟然敢刺杀他!倒是让他着实意外!更意外的是,在刺杀自己未果的情况下,她依然如此娴静,难道,她就一点不怕自己杀了她?

“我无话可说!如果你要杀我,那么请动手吧!”兮兮依然垂首凝视着那一朵朵花瓣,低垂的睫毛是那样黑,那样长,那样密。

她好似是在说着别人的生死,如此淡静,如此从容。

冷月深邃的眸中闪过一丝惊异,“你是真的不怕死,还是以为我不会杀你!”

“我说了,你若杀我,请动手,若是不杀,那么恕我不能奉陪了。不过,我要告诉你,只要有机会,我依然会刺杀你。”兮兮静静说道,语气一如风般清冷缥缈。

一朵落花轻盈地飘落到兮兮手心,虽然依然灿烂娇美,冷香脉脉,但是兮兮知道,它很快就会化为尘埃了。

兮兮握着那瓣落花,缓缓转身,披散的墨发被轻风浮动,迷乱地飞扬起来。

冷月沉默着,他的沉默如同一只栖在林间的鹰,无声无息,让人看不透他的心思,不知道他静默中暗藏着怎样的凌厉。

兮兮白衣委地,踏着满地的落花,从冷月面前,旖旎而去。

她始终没有再看他一眼。

冷月注视着兮兮远去的方向,深邃的眸,越发幽黑如墨。直到那抹白影被疏影横斜的枝干遮挡起来,他才转过身,重新坐到青石前,而此刻,他却再也没有心思弹奏了。

缓步而行的兮兮,很诧异冷月没有追上来,一掌毙了她。也许自己与他而言,依然还有用处吧!

兮兮不禁冷笑,既然留了一条命,那么就好好活着,尽心地履行自己雪山圣女的使命吧,下一次,她是不会再让他得手的。

才出了梅林,面前蓝影一闪,是那个丫鬟雪烟。

她冰冷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你又何必这么做,就算你从我这里逃出,也逃不出这座庄园!”说着,搀住了兮兮的手腕,确切的说,是挟持住了兮兮的手腕,向竹园走去。

幽禁的日子虽然难熬,但是,夜还是如约降临了。

窗外,残月如勾,清幽冷寂,竹林在月下婆娑弄影。

窗内,一灯如豆,摇曳的烛火将兮兮的影子投到墙上,是那样单薄瘦弱。

此刻,兮兮的白袍已经褪下,换上了一身青色布衫,青丝挽成简单的髻,塞在一顶布帽里,白皙的脸颊被抹了一些炭灰,看上去灰头土脸,宛然一个小厮的模样。只有一双明眸在烛火闪耀下,波光潋滟,透着如水的馥郁和冷凝。

“走吧。”雪烟望着兮兮的小厮装扮,满意地点了点头,冷冷说道。

兮兮站起身来,随着雪烟走了出去,走到夜色里。

虽然不知道他们要将她带到哪里,但是兮兮敏感地猜测到,肃州恐怕就要失守了,换言之,就是完颜烈风将要攻破肃州了。否则,冷月不会这么急匆匆要带她离开。

如今,就算是自己这个雪山圣女安然无恙回到草原,恐怕也不能挽救这场战事了,战事一旦爆发,势必会呈燎原之态扩散,不知会波及到多少城池,伤到多少人的性命。

庄园外,早有人备好了马车,梅蕊,兰心,雪烟同坐一辆马车,其他的侍卫共坐一辆马车,而兮兮却被安排到了冷月的车厢内。

兮兮自然不愿和冷月共乘一车,但是,此事不由她选择。他知道,冷月还是不放心她,所以要亲自挟持她。

车厢内,没有烛火,黑沉沉一片,隐约看到模糊的卧榻,兮兮缓缓坐下。

马车开始在黑夜里奔走。

有迫人的压力在车厢里蔓延,对面一团模糊的身影,是那个阴冷的冷月。

兮兮将头转过,就算在黑暗里,她也不愿与他对视。

掀开车窗,外面,迷蒙的月色下,肃州,这座笼罩在黑压压夜色里的北地小城,正在车后缓缓退去。

车子一路向南,兮兮离生活了十年的草原越来越远了。

斜倚在榻上,兮兮敛上水眸,让自己的心,暂时进入冬眠。不去想,不去听,不去看,也不去感受,那么就暂时不会痛苦。

马车辗辗,新月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恍惚中,兮兮的手腕蓦然被一只修长温润的手扣住了,同时,红唇也被一只手捂住了。

兮兮一惊,睁大水眸,黑暗的车厢里,借着车窗透过来的一丝微弱月色,兮兮隐约看到冷月的青铜面具放大在自己面前,在暗黑里,闪着幽冷的光泽。

那样诡异,那样神秘!

他要做什么?

难道,她不禁是一个恶魔,还是一个…一个采花贼?

下意识地挣扎着,然而,失了内力的兮兮哪里是冷月的对手。

腿被他的腿紧紧扣住了,手被他的手紧紧握住了,唇也被他的手捂住了。

黑暗里,两人的姿势极其暧昧,彼此可以听见对方的心跳,可以感受到对方身体上的温度,而兮兮露在帽子外的一溜秀发在冷月的呼吸下,微微荡漾着,撩拨着兮兮的脸颊。

兮兮的心不受控制地跳动起来,绕是兮兮再冷静,终究也是一个不谙人事的少女。

兮兮的那双眼眸,再也不是如水般清澈,淡定,而是闪耀着羞愤的光芒。

“别动!”耳边听到冷月低沉清雅的声音,缓缓说道。

第15章 真会伪装

别动?

不动才怪?

难道就任你欺负连反抗也不能?

兮兮方要用力挣扎,蓦然捕捉到寂静的黑暗里,除了马车的碾碾声,还隐约有得得的马蹄声从前方路上传来。

兮兮这才明白,冷月为何忽然如此暧昧地制住了她?原来是怕自己求救。

得得的马蹄声,此刻听在兮兮耳中,是那样动听,来的真好,只是不知来者是谁?能否救出她!

马蹄声声,敲击着夜的黑暗,距离他们乘坐的马车越来越近。

兮兮焦急地挣扎着,却挣不出冷月的一双铁臂。

忽然想到自己还有嘴,虽然被他捂得紧紧的,但兮兮还是试图咬向他的手掌。她的牙在冷月掌心磨蹭,但始终咬不住他。

然而冷月却蓦然放开了手,兮兮的银牙蹭在他手掌上的触感,让他禁不住心颤。

挟持乍然松开,兮兮心中一喜,方要张口呼救,耳畔忽传来冷月闲闲的声音:“你那两个侍女叫语蓝、雅绿,是吧?”

语蓝,雅绿!

他如何得知她的侍女叫语蓝、雅绿?

兮兮的心忽然开始下沉,下沉到无底的黑暗里。

那日,冷月挟持自己时,明明答应放了她的侍女,她也分明看到他派人将语蓝雅绿她们送入了林子里。

难道?他跟本就没有将她们放走,那不过是在做样子?以他的为人,怎么可能将在场的目击者放走。

“你告诉我,她们目前如何?”兮兮冷冷问道,清澈的眸子在黑暗里闪着幽冷的光。

“放心,她们自然很好,只要…”冷月顿了一下,缓缓说道:“只要她们的主子肯配合我。”

兮兮的银牙紧紧咬着柔软的下唇,缓缓地,她萎顿在榻上。

心,很痛!为她的侍女,为她自己,也为正在受战乱之苦的百姓和兵将。

马车停了下来,前方,几十骑马儿封住了路,马上的黑衣人身手矫健地从马上跃下,手举着火把,围住了马车。

“完颜烈风,你倒是行动的很快呀!”冷月的轻声呢喃从黑暗里悠悠传来,几许赞赏,几许悠叹。

完颜烈风,兮兮心中一颤,难道是他追来了?

“马车上的人,请下车!”一个洪亮的声音喊道。

究竟是什么人?在深夜里阻住了她们的路。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驾车的人慌张地问道。

“我们不会伤害无辜百姓,请下车让我们检查!”这些人似乎不是一般的劫匪,听上去训练有素的样子。

前面马车上的梅蕊、兰心、雪烟已经推推搡搡地下车了,只听她们惊恐万状的声音一句句清晰的传到兮兮耳畔。

“你们…你们要做什么?你们…是什么人?”

“求求你们,不要杀我们,我们只是随着主子回乡的丫鬟!”

“肃州正在打仗,求求你们,让我们返乡吧!”

伪装,欺骗,这些侍女们倒真会演戏。

兮兮不禁在心中搓叹。

“你们主子呢!”一道清朗透彻的声音越过沉沉黑暗,传了过来,是那般熟悉,带着一丝威严,一丝深沉。

竟是沉风的声音。

兮兮心中一喜,猛地坐直了。

寂静里,有脚步声向她们所坐的马车走了过来,一声一声好似敲击在兮兮心弦上。

才要张口呼救,黑暗里,冷月悠悠问道:“你的侍女,和你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吧!?”

兮兮嘴唇颤了颤,那声沉风大哥便没有叫出来。

她和语蓝雅绿,确实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同姐妹。

如今要她如何做,才不会害了她们。

正在踌躇的兮兮蓦然被冷月抱在了怀里,他的下巴抵着兮兮的头顶,他的双臂紧紧环抱着兮兮,抱得很紧,让兮兮一动也不能动。

平静的心湖再也不能沉静如初,有愤怒的涟漪一波波泛起。

一次,再次的被这样拥抱,她云兮兮是雪山圣女,就算不是雪山圣女,她也是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怎能任由他想抱就抱?

兮兮气恼地挣扎,冷月却在她头顶轻轻嘘了一声,他的一根手指有意无意地触在兮兮腰间的死穴上,蜻蜓点水般点着,似是威胁,又似是警告,让兮兮毫不怀疑,他随时会按下去。

兮兮冷抽一口气,就算此刻自己和沉风相认,怕他也快不过冷月这一指,而自己的命,就会化为尘埃。

她不怕死,可是谁去救语蓝雅绿。

雪山圣女死了,这场战事会演变成什么样子,她不敢想象。

想到这里,兮兮没有动。

脸被埋在冷月怀里,有淡淡的脂粉味沁入鼻间。

真是变态,一个男子,用什么胭脂水粉,真是妖孽。

车帘蓦然被挑开了,冷风袭来,让兮兮身上一冷。

几个黑衣人举着火把,站在车前,火光照亮了整个车厢。

冷月抱着兮兮畏缩到车厢一角,浑身轻轻颤抖着,颤得兮兮也跟着抖了起来。

“你们…你们这些强盗!你们要做什么?”兮兮头顶上响起一道娇柔略带惊恐的声音,妩媚中透着一丝婉转。

这竟然是女子的声音。

一刹那间,兮兮以为车厢中还有一个人,一个女子。

可是车厢里明明只有她和冷月,而她根本就没说话。

这声音又明明是从自己头顶上咫尺之处发出的,毫无疑问,是冷月的声音。

头被冷月抱得紧紧的,不能动。

但,眼睛的余光却看到一截水袖,纯白的丝绸袖子,袖口绣着精美雅致的花纹。这明明是女子的水袖,此刻却穿在冷月的手臂上,而且袖口若隐若现的指尖,点着嫣红的蔻丹。

那玉指兀自颤抖着,似是受了惊吓的蝶儿。

伪装!纯粹是在伪装!

演戏!赤裸裸的演戏!

丫鬟会演戏,却没想到主子更会演戏。

今日,兮兮真是大开了眼界呀!

方才在黑暗里一直没看到冷月,却原来他是一身女子装扮,此刻怕是那张青铜面具也摘下了吧。但遗憾的是,兮兮却不能抬头,不能看到这个恶人的脸容,尤其是男扮女装的脸容。

真是天大的遗憾!

“你是什么人?”沉风的声音在咫尺之远响了起来,但兮兮却不能抬头,不能说话。

“我是…我是冷家的小姐,冷玉霜。”冷月怯怯地可怜兮兮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