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拢紧身上的毯子,但他坐在地上,毯子也湿了,他咬着牙关,似乎很冷,很冷。许流音看到他的嘴唇哆嗦,整个人都在发抖。“穆劲琛?”
她说话声颤抖着,想要上前抱住他。
身后一只手伸了过来,教官按住她的肩膀,“许小姐,不要碰他。”
“为什么?”
“总之,现在不要碰他。”
许流音的手臂僵在半空中,她想要不听劝阻上前,穆劲琛容不得别人近身,难道连她都不行吗?男人眼睛微微睁开,似乎看到有手伸过来,他用力将她的手拍开。
“快把穆帅带回房间。”
木屋内的水从门槛处哗哗往外淌,穆劲琛靠在那,整个人歪斜了下,差点栽倒,他用手撑在身侧,感觉到手掌心内触及到的淤泥和积水。穆劲琛抬起手掌看了下,满手都是脏污,就跟他一年前下了江水,一把把掏出来的东西一样。
穆劲琛忽然缩起双腿,狠狠甩着手掌,他两腿前后乱蹬,只是后背抵着木屋,根本没有退路。
许流音看到他急躁起来,站也站不起来,好像被困在了自己的一个世界里面。
他喉咙里发出了类似于呼吸不过来的挣扎声,许流音看到他大口吸着气,却好像不知道吐出来,一名教官迅速上前,照着穆劲琛的人中处使劲掐下去。
“快,快送回房间。”
离开了这个地方,他应该就能好很多。
一名身材健壮的男人上前,弯下腰来,“快。”
另外两人搀扶着穆劲琛,将他送到男人的背上,“好了,走。”
许流音跟着几人快步往前走着,来到她和穆劲琛居住的二楼,门口的人见到这样的情景,忙将门打开了。
教官背着穆劲琛进去,另一人将床上的被子掀开,男人将穆劲琛放到床上,将他身上的毯子拿走。许流音呆呆站在原地,看到他们快速地脱下了穆劲琛的鞋子、衣服,还有裤子。
这个时候,谁都不会想到尴尬二字,他们动作迅速,更加不像是从未处理过这种事的样子。待将脏衣服都丢到地上后,一名教官用被子裹着穆劲琛。
“好了,可以了,训练场那边还需要人手,你们赶紧过去。”
“好。”
许流音站在床边,有些不知所措,教官从不远处拉了一张椅子过来,守在穆劲琛的床前。
男人裹着被子,这会好像安静多了,许流音不知道他有没有在睡觉,她想要过去看看。
她屈起一条腿想上床,教官见状,忙拽住她的臂膀。“不要去。”
“为什么?”
“说不定他会无意识地打伤你。”
许流音站回床边,教官盯着床上拱起的人形问道,“你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
“听说过,说是因为我。”
“你很难想象得出来,他会这样吧?”
许流音心里忍不住发酸。“在跟他一起坐车的时候,见到过一次,那时候下大雨了,但是远远没有这次这样严重。”
“这次,他是被堵在了木屋里,那几乎是一个密闭的空间,仅有的一扇门开着,他也不敢出去。”
许流音见穆劲琛在床上躺着,他这会安静极了,眼帘紧闭,可能是意识到了现在这个环境是安全的,所以他不再挣扎,也不会紧张到忘了怎么凭着本能去呼吸。
“我真没想过他会这样。”
“他那时候以为你死了,指认现场的时候,他也在,你呢,你知道他以为你死了吗?”
许流音一直不愿意想起那时候的事情,“知道。”
教官听到这声回答,难以置信地盯向了许流音,“你知道?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告诉他你没事?你自己活着,却让他半死不活的,你这女人心也太狠了!”
许流音面上发白,她不会告诉任何人,她那时候失去了自由,她是被穆成钧给关起来的。
“我看到了新闻报道,也看到了有人指认现场。”
“你是想说,你没看到穆帅,是吗?”
许流音轻摇下头,那时候穆成钧跟她说,得知了她的死讯,穆劲琛说她活该,这差点成了将许流音活埋致死的最后一把泥土,但她终究是挣扎着活过来了。如今听到教官这样一说,她心里其实早就明白了,当初穆成钧是在骗她。
“不,我相信我死了,他也会伤心难受。”
“何止是伤心难受,那还不如说,是剖开了他的胸膛,将他的心血淋淋地挖走了。”
许流音呼吸微窒,怔怔坐向床沿。
“穆帅手上有一条疤,你注意过吗?”
穆劲琛牵她手的时候,他的手掌粗粝,她一度以为那是穆劲琛不小心受的伤,许流音轻握着自己的手,“我看到了,只是我没问,他也没有主动说起过。”
“那是他下江找你的时候,被割伤的,手掌硬生生给割成了断掌。”
许流音双手交握,十指紧攥,“我以为我死了,他顶多就是觉得有一点点难受,或是替我觉得可惜而已。”
“原来在你的心里,穆帅是不够爱你的,是吗?”
“我…”
“你只有有了这样的想法,才会得出那样的推断。”
许流音鼻尖发酸,“那时候让他以为我死了,也挺好的,我始终抱着这样的想法。”
“一年前,得知你的死讯后,穆帅几乎弃训练场于不管不顾,穆太太很是痛心,一边又担心着他会不会出事,谁都不可能二十四小时看着穆帅。可只要他一失踪,穆太太就会找我们,我们见多了穆太太的眼泪和无奈,也见多了穆帅的毫无理智,他那时候活得还不如个疯子。”
许流音目光落向穆劲琛,教官坐着没动,“原来很多很多事,你都不知道。”
“我想把以前的事情都忘了。”
“你可以选择忘记,但是发生在穆帅身上的,它是真实存在过的,你凭什么也能忘了?”
许流音肩膀微微颤抖,教官话语发冷,“还是说它只是发生在穆帅身上,你只要不问,就可以什么都不知情,是吗?”
“我——”
“许小姐,穆帅的心理阴影是怎么来的,我一清二楚,你想听吗?”
许流音下意识害怕起来,“我知道是因为我。”
“听听,多么简单的一句话,当然是因为你,但你不知道他是怎么把自己逼成这样的!”
许流音眼眶发热,抬起手掌轻拭了下。
“一年前,还是穆太太给我打得电话,说穆帅驾着车离开了…但我们谁都知道,想要找他并不难,他肯定是去江边找你了。”
一年前。
一辆黑色的车子开到堤坝跟前,那边有泥泞,还有杂草,男人下了车,从后备箱内拖下来两大张木板,他垫在了车前,然后开着车下去。
江边不完全都是以石块填固起来的,也有自然形成的沙滩,只是很浅很浅,与其说是沙滩,那还不如说是个沙潭。
穆劲琛的车摇摇晃晃往前开,车轮很快碰到了江水,水逐渐漫过车身,渐渐的,淹没了半辆车。
穆劲琛的车窗开着,浑浊的江水从窗外往里跑,车子还在继续向前,水哗啦啦一下全部冲进来,车轮猛地抱死,车子就停了下来。
男人看着江水淹过了他的脚面,很快没过他的膝盖,又很快到他的胸前。
穆劲琛调整下座椅,身子往后躺,车顶的天窗也是打开着的。
被泡在水里面的感觉,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尝试到了,他浑身酒气,狭仄的空间内很快都是这种浓烈的味道。
教官开了车来到江边,一眼望去,毫无收获,“没看到穆帅的车子。”
副驾驶座上的另一人探出头去,“看,穆帅的车子在水里面。”
两人很快下了车,并朝着穆劲琛所在的方向跑去。
下了水,往前的速度也被拖慢很多,教官来到车旁,看到车窗是开着的,只是一眼望进去,却并没有发现穆劲琛的身影。
他脑袋探进车内,待看清楚了里面的情况后,大吃一惊。
穆劲琛分明是在车内的,只是他仰躺着,水淹没过他整个身体,包括他的脸。教官大惊失色,伸手揪住穆劲琛的衣领,将他强行拉起来。
“穆帅!”
穆劲琛双目紧闭,脏污的浑水从他的俊脸上往下淌,教官伸手摇晃着他的上半身,“穆帅,穆帅。”
男人将他的手推开,“别管我。”
听到他还能这样说话,教官心里一松,“您快出来。”
穆劲琛闭着眼,身子再度往后躺,后背躺在了水面上,然后整个人使劲往水里面压,黑色的发丝很快浸入水中,如正在挣扎的水草,不过一会,水面恢复了平静。
教官看在眼里,知道他心里难受,却不能任由他这样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他再度伸出手,将穆劲琛从水里拽了出来。
男人大口喘着粗气,双眼猛地睁开,眸子内透着一种复杂的情愫,“我看到她了,我真的看到她了。”
“穆帅,您别这样,人死不能复生,您放了她,也放了您自己吧。”
“我为什么要放了她?”穆劲琛问道。
“穆帅,付流音已经死了。”
穆劲琛整个人泡在水里,有些事实不想接受,他好想逃避,但是逃不了怎么办?
“我知道。”
“您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这样?”
穆劲琛抬头朝他看看,“我不敢说她还活着,但是我想见她,我只有跟她一样进了这个江水里面,我只有跟她一样被束缚住了,我才能见到她。”
许流音当初是被人捆住了手脚丢进江中的,他呢,他现在绑着安全带,被困在车内,穆劲琛面上露出期待。“真的,我真的见到他了。”
“穆帅,您醒醒!”
“你们都让我醒醒,我自己心里最清楚,我醒着,我真的醒着,别管我,你们都走开。”
穆劲琛重新将自己淹进了水中,两名教官对望眼,急得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男人听不到外面的说话声,耳朵里嗡嗡的,他想要睁开眼,可是江水中混着泥沙,迷了他的双眼,他痛得没法将眼睛睁开。
但他好像真的看到许流音了,那么真实,仿佛就在他的面前,只是他的双手抬不起来,也摸不到她。
他想喊她一声音音,穆劲琛看到许流音拉着行李箱从穆家离开。
穆劲琛没能喊出她的名字,但是她回头冲他笑了。他刚要跟着笑,却看到许流音被人推了一把,她跌进了江水中,开始挣扎,可是她的双手双脚都被绑着,一块巨大的石头拉拽着她,瞬间就将她拉到了江底。
许流音痛苦极了,面目狰狞,身子扭动着,无奈石头太重,穆劲琛看到她挣扎的时候,四周的水都混了。
她的绝望和害怕都写在脸上,她一定是想要开口喊穆劲琛救命的。
他看到了她的嘴型,对,喊的就是他。
穆劲琛想要过去,但他动不了,他没法呼吸,胸腔内由于憋气,痛得就跟要炸开一样。
许流音挣扎不动了,那块大石头纹丝不动,一群鱼游了过来,停顿在许流音的面前,不确定她是死了还是活着。
许流音没再动,一条鱼大着胆子上前,游到了她的头顶上。
穆劲琛身子猛地抽搐起来,站在外面的教官眼见不对劲,伸手将他拽出水面。
他上半身摇晃下,竟是没能自己坐着,他身子倚向车门,脑袋钻出了车窗,他脸上都是水,眼睛通红,他却不知自己早就是泪流满面。
“穆帅!”
穆劲琛看着眼前的水,他忽然害怕起来,他双手抬起遮住了自己的脸。
教官说完这些的时候,穆劲琛还没醒。
“穆帅变成今天这个样子,都是被他自己一步步逼出来的。不光是这么一次,他还开着车去江里祭奠你。我从来不知道你有什么好的,但你能把他折磨成这样,也是你的本事。”
许流音垂着头,没说话,只是手不住在脸上抹着。
“起初,他连洗澡这关都过不了,整个人都臭了,我们见惯了他高声训斥的模样,却把他最狼狈的样子,也都记住了。”
“搜救队一直在找你,从最开始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到最后的一定要见尸,蒋家都放弃了,穆帅还在坚持。搜救队一直飘在江上,一无所获,所有人心知肚明,都说你已死无全尸,怕是葬身鱼腹了。但是这样的话谁都不敢讲…”
许流音咬着牙关不想哭,教官兜里的手机传来震动声,他看眼来电显示后起身。
“今晚训练场的任务不能临时取消,你照顾好穆帅,我先下去了。”
许流音点下头,教官推开椅子起身,他走到外面,将房门关上。
许流音瞬间泪流满面,她上了床,扳过穆劲琛看了眼。他跟平时睡着后的样子并无两样,只是头上、脸上都是泥。
她进浴室打了一盆水出来,用湿毛巾替穆劲琛擦脸、擦手,将身上也简单清理了下。
许流音关了灯,钻进被子内,紧紧地抱着他。
穆劲琛醒来的时候,都快后半夜了,他身体动了下,睁开眼看到屋内一片漆黑,他想要坐起身,却被许流音抱着腰。“醒了。”
“几点了?”
“不知道。”
许流音更用力地抱住他,“训练场还有别人,你不要担心,快睡吧。”
“我…”
她将脑袋在他胸前摩挲着,“穆劲琛,你以后再也别害怕了,我又没事,我不都说了吗?我好好地活着呢,一年前我也没有被人推进江底,那都是假的。”
男人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将她紧拥在怀里,“我知道,我现在抱着你的感觉才是最真实的。”
“心理那关是不是克服不了?”
“当然能克服,”男人很明显嘴硬起来,“这点小事,能难得住我吗?”
“你就想着,我没事,我现在活着…”
穆劲琛将下巴贴着许流音的额头,“我知道,可是遇上那种情况的时候,我脑子里都是空的,我甚至想着即便你现在没事,但是以后…”
“以后也不会有事的,”许流音脑袋往后轻退,抬手捂住穆劲琛的嘴,“有你在我身边,不怕。你呢,再也不会不要我,我怎么可能会出事呢?”
穆劲琛伸手将她拥在怀里,许流音脑袋往他身前拱了拱,“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为了找我把自己弄成了这样。”
“跟你没关系。”
许流音伸出手,十指同穆劲琛交扣,掌心紧紧贴着掌心,她摸到了他手心内的那条疤。
“我以为不告诉你我还活着,你很快就能把我忘了,我也很快就能把你忘了,是,终究还是因为我觉得你不爱我,对不起。”
“那你觉得我爱你吗?”穆劲琛问道。
许流音眼圈再度泛红,“爱,当然爱了,爱得不得了。”
穆劲琛手掌落到许流音脑后,薄唇贴到她耳侧亲了亲。
“我在民政局见到你以后,我就去找了那个把你推进江底的人,我单独跟他见了面,他其实已经被判刑了。”穆劲琛贴着许流音的脸,缓缓说道,“我问他,他是不是真杀了人,他说他跟付京笙有仇,纯粹是要报复。而且他一口咬定,你就是死在了他的手里,尸体也被丢进了江底。”
“为什么会这样?”许流音有些不解,“他没有动过手,怎么会心甘情愿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呢?”
“我事后查过他家的底,原本他家的条件很差,但后来却忽然之间买了房。”
穆劲琛手掌改为握住许流音的肩膀。“你现在的身份变了,我也不能说你没死,我怀疑过,他是不是在替别人隐瞒什么。”
许流音抬起手,手指画过穆劲琛的眉头。
她自始至终没有提起穆成钧,人跟人之间都会有些秘密,哪怕是夫妻之间也不例外吧。那件事,许流音确实不想再说,“事情该到水落石出的时候,总会被人知道,最重要的是我没事,我没死。”
穆劲琛抵着许流音的额头,她笑着皱了皱眉,“脸上一股泥水的味道,擦都擦不干净,去洗个澡吧。”
“你跟我一起洗。”
“好吧。”
许流音起身,穆劲琛掀开被子,她伸手打开灯,穆劲琛朝自己身上看看,嘴角噙了抹坏笑,“你给我脱的?”
“不是啊,是两名教官,三五下就给你扒光了。”
穆劲琛暗骂声,“一个个脱上瘾了,以为我好欺负是不是?”
“他们经常趁着你意识不清的时候,扒你的衣服吗?”
“我没有过意识不清的时候。”
“你今晚就是。”
穆劲琛唇瓣处紧抿了下,“我装的。”
“那我喊你,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
“你是被抬回来的,你也知道吗?”
穆劲琛点头,“知道。”
许流音轻轻叹了口气,“你是被教官背回来的。”
男人不说话了,许流音起身,穆劲琛跟着站起来,看了眼自己身上,特别狼狈。许流音尽管给他擦拭过了,但泥渍的痕迹犹在,一条条的,显得他整个人特别脏,还有股说不明的泥土腥味。
他跟着许流音走进浴室,许流音穿着睡衣,“其实我早就洗过了。”
“你答应的,要跟我一起洗。”
她二话没说脱了睡衣,站到淋浴区,许流音将顶头最大的那个花洒打开,温热的水从里面喷射出来,她头发都湿了,眼睛也有些睁不开。许流音擦拭着脸,“快过来。”
穆劲琛盯着她看,许流音没给他往后退的机会,她上前拉住他的手,“过来。”
男人迈上前一步,水花溅到他的脸上,他下意识想要闭眼。
“你平时洗澡都是怎么洗的?”
穆劲琛摘下放在墙上的花洒,“用这个,不对准我脸的话,会好很多。”
“那洗头呢?”
穆劲琛弯下上半身,“可以这样,我的眼睛能睁开。”
许流音将他手里的花洒接过去,重新挂回墙上,她将穆劲琛拉上前一步,让他完全站在冲淋区。
男人的头发瞬间湿透,温水顺着他的脸庞往下淌,这样本来就会有种窒息感,穆劲琛面上露出紧张,许流音伸出手,替他将脸上的水一遍遍擦去。
“劲琛,你看我,看看我。”
穆劲琛勉强睁开眼帘看向许流音,她轻笑下,“你打算什么时候跟我回苏州?”
“随时都好。”
“明天好不好?”
“真,真的?”
许流音见他眼睛再度要合上,她用手掌在他眼帘上抹着,“真的啊,我跟师傅师母打过招呼了,他们热情地欢迎你,明儿一早,我师母还要去早市买菜,你有没有一点紧张感?”
“你现在才跟我讲?”穆劲琛握住她的手掌,“我什么都没准备。”
“不用准备厚礼,我师傅喜欢喝茶,师母喜欢听戏、穿旗袍,我前几天去商场看过,看到一家旗袍店,我给了尺寸,想要送师母一个惊喜,她们今天给我打了电话,说明天就能去取。到时候,我就说你送的,好不好?”
穆劲琛轻笑,“好,那我再去给你师傅选几样礼品。”
许流音踮起脚尖,前额同他相抵,她伸手握住穆劲琛的肩膀,这才发现他在抖。
“劲琛,你答应我一件事吧。”
“什么事?”
“从苏州回来后,去看看心理医生吧。”
穆劲琛想要往后退,许流音握住他的肩膀不肯松开。
“你想想,等到我们有了孩子之后,你想不想给他洗澡?”
“想。”
“等他稍稍大一些后,你想不想教他游泳?”
穆劲琛嘴角轻扬,“想。”
“如果是个男孩,依着你的性子,你肯定特别想带他去野泳。”
“这一点你都想到了。”
许流音前额同他靠着,“当然了,但是劲琛…你怕水,你怎么带他出去?别说是野泳了,就算是去游泳馆,我都不会放心让你带他去的。”
穆劲琛没说话,许流音摸了摸他的脸。
他牙关轻咬,眼睛一直是闭着的,水淌过了他高挺的鼻梁,顺着他坚毅的下巴处往下挂。
“我想看你亲自带着他,你带出来的孩子,肯定不会差的,但前提条件是,你要无坚不摧,这样才能给我们的孩子一个最好的保障。”
穆劲琛吃力地点下头,他手掌在许流音身上轻推下,想要从冲淋区退出去。
他面色有些发白,许流音一手一边按住他的手臂,她脚尖踮起,在他唇瓣上亲吻着。
穆劲琛浓密的睫毛颤抖下,许流音主动加深了这个吻,她双手索性抱住穆劲琛的脖子,两人小心翼翼地呼吸着,许流音觉得有些好笑,因为她怕她太激动的话,会呛了水。
她主动发起的攻击,却又是她主动撤退的。
穆劲琛意犹未尽,凑上前想要索吻,许流音小脸躲开,又笑着上前抱住他。
她双手攀住穆劲琛的脖子,她亲吻着他颈间的动脉,一下下、一口口,酥麻的令人好像要飞起来。
穆劲琛伸手将她拥紧,许流音小脸同他摩挲着,又猛地张嘴咬住他的耳垂,穆劲琛倒吸口冷气。“你是不是学坏了?”
许流音在他耳边吹了口气,“跟你学的。”
男人没再给她说话的机会,直接低头封住了她的唇瓣,头顶的水花还在往下洒,但穆劲琛好像没顾及这么多。
许流音好不容易将他推开,气喘吁吁道,“穆劲琛,你能感受到吗?你现在抱着的、亲着的都是我,是活生生的我,你摸摸…”
许流音说着,拉起穆劲琛的手掌,让他摸着自己的脸,“是不是特别真实?”
“是。”
“所以,以后再也别担心我了,我好好的。”
穆劲琛的手掌顺着女人的脸往下,滑过她的锁骨处后,来到她的胸前。
许流音看了眼,将他的手推开。穆劲琛笑了笑,手又放回去,“是你让我摸着的,我感觉到了,是,特别真实。”
许流音笑着扑上前,害得穆劲琛往后退了一步,她伸手将他脸上的水渍抹去,穆劲琛嘴角展开,许流音也笑了。
穆家。
苏晨今天早早地就睡了,穆成钧被赶出了主卧,她将门反锁后,觉得心里特别踏实。
小薯片肚子被喂得饱饱的,一觉睡下去特别沉,苏晨翻个身,今天不用束手束脚的了,整张大床都是她的,她想怎么翻滚就怎么翻滚。
另一个房间内,穆成钧并未睡着,他肚子里存了一口气,怎么都消不去。
苏晨这不算主动算计他,但是她这顺水推舟的本事,他是佩服的。
男人在房间内走来走去,看眼时间,都是后半夜了。
穆成钧知道穆太太早就睡了,他拉开房门走出去,来到苏晨的房间跟前,他抬手想要敲门,但是想到小薯片还在里面,万一惊扰了他,心疼的不还是他吗?
穆成钧想到苏晨,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掏出手机给苏晨打了电话,苏晨睡得正沉,猛地听到震动声传到耳朵里,她带着孩子睡,所以手机不敢开声音,苏晨睁开眼,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拿过手机。
她看眼来电显示,是穆成钧。
苏晨立马睡意全无,她不想接,但是又生怕穆成钧明儿找她麻烦,苏晨只好接通了电话。“喂。”
“开门。”
苏晨下意识朝门口瞅了眼。“都几点了,你还没睡?”
“对,开门。”
“穆成钧,是妈不让你进来睡的。”
“你别一口一个妈,叫的真是好听,苏晨,她保不了你一辈子,你要是识相的话,赶紧开门。”
苏晨坐在床上没动,“我不会给你开门的。”
“你大概还不知道,我有每个房间的备用钥匙,你现在若给我开了门,万事还好商量,一会等我进来…”
苏晨完全没想到还有这一出,她再度紧张起来,她掀开薄被站到地上,穆成钧抬起手指,在房门上轻轻敲打了两下。这阵声音完全不会吵醒小薯片,却一下下敲进了苏晨的心里。
她杵在原地,没有上前。
穆成钧继续说道,“把门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