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考虑过关于赈银事件是否要提出来,但道听途说,尚无证据,又在这当口,不可过急,还是等一二天,待我把纳粟一事稍稳一下再说。
回到府里时,老高和林贵全在等我,林老狐狸满身尘土,神色憔悴,向我请安之后说是得到通知我招他来星夜兼程而至,到京还不及略洗风尘就直接来了。
林老狐狸人既然来了,礼当然要送,这次大概采办得急,送了一尊半人高的白玉观音、三两大红袍和两盆西府海棠。我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对于不方便一卷就走的金银珠宝细软不是很感兴趣,何况大红袍给我喝也算是牛嚼牡丹,至于花呀草的,我是连仙人掌都能养死的,所以面上淡淡的,直到林老狐狸又塞给我一个和上回装银票一样的锦匣才神色稍缓。
我也不同他绕圈子,开口就问留芳楼主人是谁,林老狐狸立刻说不认识,并且说和原来那处暗娼精舍的后台主人不是同一个,原来的是他一个朋友,也是晋商,姓黄,被老高家母老虎砸了场子之后就没再开,兰倌另外找人开的。
我反复试探,也没寻着破绽,只得罢了。此时林贵全已经听老高说起纳粟,激动不已,表示六万石粮自己可以应付,还替几个同为富商的亲朋好友也要报上名,估计都是他们晋商联合会的。
“这等利国利民之事本官自要大力相助。”我笑眯眯地说,嘱他这便去户部衙门找刘春溪把名字报上去。林贵全多年心愿眼看得偿,不像以前坐得住了,立刻就要去。我想起周紫竹之前给我写的笺子,肃容交代说:“你们从后门悄悄出去,来的时候没惊动什么人吧?这风口浪尖上,你们须趋避些,这几日都不要再来,便是有什么消息物事要传递,也多动动脑子,小心为上。”
两人都点头说知道。
为了避人耳目,便让林贵全先走,老高见他走了,涎着脸说:“父亲大人,我家乡尚有些故旧须谋此事。”
我笑一笑说:“那便要快些,只得二十人你是知道的,慢了一步上天入地也没法子办。”
高玉枢点头称是,又低声说:“林贵全请孩儿问父亲大人一人四万两够不够父亲大人去打点开支,孩儿自作主张,跟他说了五万两。”
比我预计的还多,我心花怒放,面上却淡淡说:“此事不是我一人说了算,别的大人那里该打点一些的,殊不可少。只古大人同周大人那里不可轻易行事,李大人那里出手大方些。”
高玉枢说:“父亲大人教诲的是,孩儿那些同乡也一体循五万两可好?”
我微微点头,此事老高捞得一定不少,不过,财总是要大家发的。
老高临走前,我嘱他去好好查查那个姓黄的晋商,老高会意,领命而去。
大家的效率都高得异乎寻常,我们当日昭告天下,公文还没等得及往下面各省发,到了第二日,已经有三四十个大商人和大地主报了名,经过激烈地角逐,包括挑剔人家祖宗三代的职业等等,最终初定下二十七人,因为要防止有人临了拿不出六万石米。当然,真正的敕封要等米粟运到地头,进了官仓之后。
我收获甚丰,二十七人中有十三人走的我的路,其中八个是按每人五万送的,有两个散户是自己找上门来,分别孝敬了我十万和八万两。还有两个是刘春溪的途径过来的,我看他面子,每人不过收了三四万。最离奇的是最后一个居然是一个武林大豪,是通过红凤半夜找到我那里,送我的礼物也不是钱,而是一件天蚕软甲,一瓶朱红色的九转丹,号称能起死回生,另有一筒金灿灿的暗器,立刻让我联想到孔雀翎,不由见猎心喜,立马答应了。
林贵全那拨是四个人,那个锦匣里装了十张一万两的银票,后来他又补给我十万两。
说起那个锦匣,里面还有一对极品老坑种,水色极好的翠佩,一龙一凤,雕工也是精美异常,我看了很是喜欢。想起我和锦梓也没什么表记、定情信物之类的,巴巴的拿去给他一人一只。
因为龙那个的颜色更得我心,我就把凤凰给了他,结果这小子冷冷瞥一眼就说不要。我很是不解,他先是不屑,说“脂粉气”,在我再三追问并且佯怒之下才说“我不喜欢凤凰”。
我闻言怔住,他又说:“凤凰那个很配你。”
原来,这家伙有危机意识,打算跟我确定主控权了!
我认为这时便被他吃住我这一辈子也不用混了,坚决不妥协。他很是无赖,一副懒洋洋的“你不给我龙那块也无所谓,反正我都没什么兴趣”的冷淡模样,后来直到我做抑郁寡欢,闷闷不乐,长吁短叹状,他才心软,勉强让我把凤凰那块给他挂上。
到第二日傍晚时,几封加急邸报先后送到了京师,打破因为解决了粮食问题貌似松了口气的局面:郭正通的顶头上司中南督抚卢良连同陵阳邻近几郡的郡守联名弹劾郭正通夸大水情,惑乱民心;信阳太守弹劾郭正通唆使灾民闹事;郭正通弹劾上司卢良贪没赈银。
我们几大巨头因为此事连夜聚集商议。
2007年10月11日 星期四 9:57:45 PM《穿越文合集》第五章 纳粟
第六章 中直幼儿园
最难受的是我和老古,因为这件事的核心人物其实不过就是卢良和郭正通。郭正通也算是古韵之的门生,虽然并不很为老古赏识,但毫无疑问是清流派。
而卢良,是不折不扣我这派的。
这件事必有一忠一奸,若是郭正通,对清流是巨大打击;若是卢良,对我的打击也是相当致命。
李闵国毫不掩饰地用幸灾乐祸的眼光看着我,我心里实在有点忐忑:郭正通十有八九是冤枉的。卢良,从他是张青莲这一派就可想而知不是好货。
这件事必定要严肃地彻查,周紫竹是监察御史,又是新官上任,肯定是要去的,那么涉事的清流既然有人去,我们这边必然也要出个人去。
本来老高主掌刑部,叫他去很合适,不过一来他手头行刺皇帝的大案没破,又在暗中替我搜捕原庆云,暗访留芳楼事件,正焦头烂额中;二来我也很怕他下去之后不问是非,和卢良勾结一气,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反倒弄巧成拙。
刘春溪一来和这事扯不上,二来如今赈银和赈粮的事须得他在户部坐镇。
想来想去,我手下竟一个得用的人也没有。我咬咬牙,说:“本官亲自去走一遭。”
自己去一趟也好,我原不放心新募得的赈粮,这里头可以存猫腻的地方太多。那二十几个人纳的粟米大都是直接运到灾区的多,这里要不弄清楚,正经落到老百姓手里的只怕没几粒米了。
听了我的话之后,李闵国这老匹夫眼中简直露出得意扬扬的神采来了。他必定认为此事已经把我逼进死角,才出此下策,不得不在这样敏感的时候离开京师亲自去查访。
实话说此时离开京师是不智的,纳粟一事还不曾真正稳下来,好在初步已经定了,而且邵青正在回京途中,不日即可抵达。目前邵青和我也算一根绳上的蚂蚱,虽然不得不防他,有他坐镇,我还是放心的。
我和周紫竹不约而同打算暗访,沿途不惊动官面上,因而这件事便成为中央最高机密。
我二人都算是年轻有干劲的,略一商量,定下明天一早就出发。
彼时已经三更之后了,回家还不知多少东西要收拾,多少事情要交代,也睡不了多久,好在马车上可以睡。
老高追出来,暗暗说:“父亲大人,此事千万慎重啊!”我看这一向一脸假笑的家伙露出真切忧虑之色,也明白这事干系实在大,点了点头,说:“我自有分寸。琳西,京中一切就交给你了,春溪年轻,你多看着点儿。邵将军回来,万事你只管听他吩咐。多事之秋,万望事事谨言慎行,莫出纰漏。”
老高哽咽起来,说:“父亲大人为国事劳动舟马,孩儿恨不能身替!水深山远,父亲大人千万保重身体。”
好像我真的七老八十似的!
我本来还真有点惜别之意,被他这已经成为生命本能的恶心演技又逼出一身鸡皮疙瘩,真是笑骂不得。
锦梓站在马车前等我,夜色浓重,我所在的时空没有霓虹,只有车夫手里的“气死风”的暗红微光,他微微低着头,有夜风轻拂他的发稍和袍袖,马儿在他旁边刨着蹄子,轻轻打着响鼻,远近街边的民舍在他身后的黑暗里露着恍惚不真实的轮廓,他的身影在风里既飘然又坚定,仿佛流水中的磐石。夏夜里的尘土气和闷热点点散尽,好像喝下一杯冰镇酸梅汤,觉出真真切切的味道,沁入我肺腑间。
等待很可怕,很容易会使人焦躁失常,可是锦梓的身影一点也不躁,他回头看到我时,我分明见他脸上有恬定的韵味。
这是他第多少回这样等我了?忽然觉得到了古代的一切辛苦都有了补偿。
不过,如果是为了他的话,我也可以等,等得起很久很久。
他迎上来,把我双手握在手里。我笑笑说:“这是夏天,我不冷。”
他没说什么,双瞳在夜色里自在晶莹。
上了车我偎到他身边,告诉他发生的事和即将远行之事。他一言不发听我说完,瞩目我片刻,揽住我低声说:“不用怕。我会护得你周全。”声音虽轻却坚定异常。
我正侃侃而谈,分析形势,表示我一定要如何如何,不提防他来了这么一句,不由怔住,张着嘴愕然看他,半天才失笑:“你…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我害怕的?”
他手上略使力,搂得我更紧些,淡淡说:“你素性爱逞强,每次心中忧疑恐惧时,都是格外一副斗志盎然模样。若胸有成竹,反倒淡淡的,什么也不说。”
生平第一次有人看穿我紧张和恐惧时的表现。
这个办法很有效的,从小到大我用它战胜了很多东西,连亲如父母也没看出来过。许多人称赞过我勇敢,有时候连我自己都怀疑自己什么都不怕了。
不知为什么,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伸手紧紧搂住他的腰,我把脸埋在他身上,呼吸着年轻健康洁净的身体散发的味道,半天才抬头小声说:“其实只是一点点。”
他点头。
侧面鬓边的黑发柔柔落在我面上。
回到府里,立刻叫红凤开始指挥下人收拾东西。我到达此时空后可是第一回出远门,京师之外的风土人情也不是不期待。张青莲大概也是若干年没离开过京城,府里大大折腾起来。我吩咐红凤说:“此次不宜声张,又是水患之后,不是去游山玩水的,万事从简。”
红凤点头答应,自去忙碌去了。
我同锦梓回到卧房,重要的东西我得自己拾掇一下,把那本中空的书从书架上取下来,那里面是我目前全部身家,我昨日刚数过,总共是一百四十三万两的银票,当然,也不乏送黄金的,不过黄金累赘,都在库房堆着,大概也有几千两。别的珠宝字画古玩自然也不少。
时常想,古代若也有福布斯,我这些收入又见得光的话,不知道我现在能不能进全球财富榜前一百名?
我想了想,把四十三万两的零头放回去,拿出一百万两。
四十三万两,也够我和锦梓几辈子花的了。
拿来做本钱的话,我很快就能赚到一个帝国。
不过再想想,我把零头拿出来,把整数的一百万又放回去。
赈灾的话,赈银我都发过去了,赈粮只要准时到,还是很充足的,我只是以防不备,不需要一百万这么多。
我拿进去又拿出来,举棋不定,突然一抬头,看见锦梓满眼笑意地看着我,想来我的行径他正看得津津有味。
我的心理斗争被人洞若烛火地观察,不免有点羞恼,说:“有什么好看的?”
锦梓想正色说话,终究还是止不住笑容:“你不必担心,我师父生前给我留了些产业,你若是将来落魄,我也能养活你。”
这家伙还有私房钱?看样子还不少,难怪从来不从我账上支。
虽说如此,我也不禁大喜,笑着说:“原来锦梓也是有钱人。”
锦梓终于撑不住,“扑哧”笑出声来,把我拽起来抱在怀里,在我脸上亲了两口。
我打掉他的手,说:“正事要紧!哪有时间做这个?”
最终我确定了带上七十五万两银票,把十五万交给锦梓收着,剩下的拿出针线,缝在我新得的软甲夹层里,把软甲贴身穿上,那个药还有暗器当然也要带的。
我从身体稍好些便开始尝试跟锦梓学武,不过我实在没什么运动天赋,又没时间又吃不得苦,刀剑拳脚是没指望了。轻功练了几式,若只是使力的技巧倒还好,点穴原本挺适合我学,可惜碍于其学习方式,每次学不到几处穴位我们师徒就会以滚到床上告终。我总算知道老顽童其实挺敬业,虽说弄出个儿子来,毕竟人家是教会了瑛姑的,哪像锦梓,教到今天,我也不识得一二十个穴道!而且如今他但凡要求欢,就会说“我继续教你认穴”。
我想到小珠地头熟,带上她或有好处,就叫人去中直馆叫她过来,想不到一会儿中直三大成员都来了。小绿继续用狗狗一样水汪汪的眼神看着我,说他也想跟去伺候我。我想起这小孩的身世和梦想,一时心软,就答应了。
锦枫仍然怀有对小珠的强烈敌视和鄙视,他一见锦梓就把住,恶狠狠地瞪着我,嘴里却用可怜兮兮的语气说:“哥哥别丢下我一个人,这恶人诡计多端,说不定趁你不在就叫人暗害了我,等哥哥回来就见不到了!”
我又好气又好笑,说:“不成,那边危险,这么多孩子跟过去做什么?干脆谁都别去了!”
小绿立刻哭丧起小脸来,小珠还是怕我,不敢放在面上,虽然如此,也看得出很是失望。
结果锦梓却要带锦枫去,他说锦枫十三了,也该去历练一番了。我知道他其实是不放心锦枫不在跟前。这家伙还是自负,觉得只要在跟前自己就能保得周全,也不管此去凶险。
因而睡觉时我忍不住问他:“此行险恶,要是遇上大水,你是救我还是救锦枫?”
唉,真没想到连我也会有一天问出这么无理兼庸俗的问题。
锦梓回答超干脆:“救你。”
我心中一喜,却又有几分不信。
结果他冷冷加了一句:“锦枫如今武功比你强得多了。”
我气结。
第二天一大早天蒙蒙亮就要起床,算算睡了不到一个时辰,三个小孩都精神异常,打扮整齐,精神奕奕地守在马车跟前,锦梓不用说了,红凤昨晚睡得比我还晚,也毫无困倦之色。
只有我呵欠一个接一个地打,摇摇晃晃好像梦游。
我们这边的队伍最终决定是我,锦梓,锦枫,小绿,小珠和红凤。老田留下来帮我看着家,盯住至今没什么成果的火药研究所。
出发前进宫向小皇帝辞行,结果通报后进去发现周紫竹已经来了,小皇帝坐在椅子上。周紫竹在他面前说着什么,小皇帝不时点点头,窗外一轮火红朝日正升起一小半,映着地位尊卑大不相同的师徒二人,一个黑发垂髫,一个袍袖清泽,倒像幅画儿。
小皇帝见我进来神色大喜,很想跑过来抱住我的样子,但忍住没动,端坐在椅子上受了我的大礼。我恭恭敬敬爬起来,说:“陛下,臣这些日子不能陪侍左右,皇上自个儿事事小心。”
小皇帝满眼不舍地看着我,口中却平平说:“爱卿为国为朕操劳,远行千里,朕心不舍。望爱卿早早归来。”
我恭声说“是”。
说了一二句话,小皇帝要去上朝,我和周紫竹也要出发了。小皇帝说:“二位爱卿放心,朕自会修习,不会拉下功课。”
我和周紫竹都点点头,又勉励一番。
小皇帝最终还是悄悄捉住我的手和袖子,抬头看着我,低声说:“张爱卿早点回来。”有点泫然欲涕的感觉。
我也很是不舍地看了他一眼,柔声说:“皇上,小心饮食茶水。”
他点头,恋恋不舍地看我们离开。
我和周紫竹出了宫,和大部队会合。
周紫竹只带了一个仆人,是个中年男人,光头,脖子上有道骇人的伤疤,从他虎口的老趼和鼓鼓的太阳穴看,应该是个武林高手之类的。此人沉默寡言,对我们不假辞色,连对锦梓也没多看一眼,不过对周紫竹却甘执下仆贱役,十分恭谨。
至此我们赈银贪污事件暗访团正式成立,计有成员如下:我、锦梓、周紫竹、红凤、中直那三个、周紫竹的无名仆人和我的车夫一名。
我们的交通工具是我府里最大的马车一辆,还是劳动那四匹明珠投暗,本是谱上有数的骏马却来拉车的乌云盖雪,锦梓骑着他的箫稍,我带了我的“壁炉”。
锦梓对于我带着一堆扎眼的骏马去暗访表示不理解,不过我没理他。对我而言,要紧的是快,掩饰行径还在其次,何况连小孩都带了三个,马儿怎么了?也想过给它们上点颜色,涂点泥,把箫稍的毛剪剪短之类的,不过“壁炉”就第一个不让,只好罢了。
周紫竹目瞪口呆地看着我家的少年侦探团,我微微一笑,说:“我的书童使女小婢,带几个孩子出去,不容易被看出身份来。”
周兄显然不大认同我的说法,不过没多说什么,他看向锦梓,拱手说:“姚世兄。”
锦梓淡淡回了个礼:“周大人。”然后又回首对锦枫说:“锦枫。”
锦枫乖乖上前,先是抬头打量了一番周紫竹,才慢吞吞说:“见过周大人。”
周紫竹有点惊讶,迟疑了一下,说:“这是…二公子?”
锦梓点点头:“正是舍弟。”
周紫竹的坐骑是匹青花骢,也算是好马了,不过他的从人却骑了匹大花骡子。我心中颇有些嘀咕,但是现在不好就提意见,决定待会儿等他那个用人跟不上时再说换马。
不料我们疾行了一个多时辰,那匹骡子居然没落得太远,虽说壁炉和箫稍未尽全力,乌云盖雪们拉了好大一辆马车,但即便如此,作为一匹骡子,也够奇怪的了。
这时我们已经骑出了京城,风高天远,绿野葱茏,周围空旷起来,倒是很有感觉,可惜的是太阳渐渐毒辣,这个时空又没有防晒霜,为了保护我的皮肤,我决定回到马车里跟红凤和小孩们挤挤。
我突然停下马,锦梓和周紫竹都勒住马看我。我大腿内侧磨得疼得要命,下马的姿势自是不雅得很,偏他们两个都不识相,非要看着。
“没事。”我勉强笑笑,“我累了,要去乘马车。”
锦梓还没说什么,周紫竹先温言说:“张兄身体不好,快去车内歇着吧,客中病倒不是玩的。”
我笑了笑,说:“有劳周兄关切。”一边咬牙切齿地以破坏形象的方式爬下马背。我蹒跚走到锦梓马前,把壁炉的缰绳交给他,其实不拉着壁炉也会跟着跑,但还是让锦梓拉着缰放心些。锦梓接过缰,望着我,低声说:“不舒服吗?”
我看他那样子就知道他想偏了,脸红了下,摇摇头:“只是怕太阳晒。”
一回头却见周紫竹看着我们,眼光有点怪怪的。我想起在现代遇到同性恋者,也有点好奇,又觉得好奇不尊重他们的微妙心态,很可以理解他。
红凤给我撩起帘子,小珠想来扶我,被小绿抢了先,脸红地缩回手,我朝她和气地微笑:“小珠还习惯吗?没不舒服?”
她脸更红了,只会摇头。
车里已经很大,但是两个大人三个小孩还是稍微挤了点,我和红凤紧挨着坐在一侧,那三个孩子坐在一侧。锦枫在旁边看着窗子外头,不咸不淡地说:“真没用,还是男人呢!骑会儿马都能累着!”小绿赶紧拉他袖子,被锦枫甩开。
我又好笑又好气,不便跟小孩子计较,只好不做声。不料锦枫站起来道:“太挤了!气闷!我出去和我哥骑马去!”
我没说什么,任凭他下车,反正我也嫌挤。从车窗看他跟锦梓说什么,锦梓摇摇头,他指指壁炉,锦梓又摇头,后来锦梓从马上下来,让他骑了箫稍,自己骑了壁炉。壁炉也乖乖让他骑。
唉,我家壁炉脾气甚大,生人难近,但和我一样,单怵锦梓。我呢,勉强可算得惧内,壁炉这样算什么?识时务?
小绿小心观察我的脸色,没发现我生锦枫的气的迹象后,高兴起来,开始向我问东问西。
我一边回答他,一边看小珠局促的模样,便问她:“小珠,是不是挂心你弟弟啦?”
小珠摇摇头,说:“有人照料他呢,也不会饿着,我…奴婢不担心。”绞了绞手。
我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小绿还在问我什么,我脑袋却沉重起来,马车摇摇晃晃好像摇篮,天气虽热,车窗却有风进来,昨夜积欠的睡眠开始向我催讨,我慢慢歪在红凤身上睡着了。
中途醒了一次,热醒的,出了一身汗,发现自己枕在红凤腿上,红凤搂着我上半身,这个,那个,醉卧美人膝虽然风雅无比,但大热天还是很热的。
睁开眼就接触到红凤水溶溶的眼眸,脉脉凝视我,眼神复杂而温柔,我不免恍惚了一下。她问我吃不吃东西,我摇摇头,口干舌燥,就着她的手喝了两口水接着睡。
再次醒来就已经日头偏西了,我还枕在某双大腿上,但是大腿的主人从红凤换成了锦梓,我睁眼看到令我赏心悦目的脸,自然心情不错,正准备给他一个颠倒众生的笑容,他说:“先擦口水。”
我气急。
旁边我的死对头姚锦枫这个臭小子还幼稚地故意大声笑!真是讨厌的孩子!
近晚到了一个县城投宿,我们这一整天也不过走了四五百里,还是因为马好,我忍不住暗自叹息:这要是在现代,不是骑马而是开我的宝马,这点路也就两个小时。
这县城虽也算是个较大的县,当然远不及冠盖满京华的京师富庶繁荣。我们虽不想张扬,但对于这种小地方怎么也算是香车美人,鲜衣怒马,声势浩荡。打从进这个县城就有无数人看热闹,还有儿童跟随,也不用问,自然就有人给车夫指点最大的客栈所在。
来到客栈门口,客栈掌柜的已经亲自迎了出来,小绿跳出去说:“我们家少爷们携内眷出游,有没有清静的独立院子,快收拾一个出来!”
这孩子倒口齿伶俐,我不由多看了他几眼,才想起打一开始他就伶俐得很,只不过每次见了我就成星星眼花痴状,我才忽略了这点。
小地方客栈包院可不常见,这里当然也没有,只有四五间上房,我和锦梓住一间,周紫竹住一间,红凤小珠住一间,锦枫小绿住一间,对此安排锦枫表示极度不满,叫嚣着要和他哥睡,我倒没什么意见,可惜他哥很有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