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炉是什么脾气?哪会乖乖让他牵,先是按兵不动,等他靠近突然一蹶蹄子就蹬了过去,原庆云猝不及防吓了一跳,飘开些身子,笑骂道:“好畜牲!”

  原庆云照着壁炉的鼻子给了一掌,壁炉大声嘶鸣,又踢又蹬,却还是被他翻身上了马背,壁炉■着蹶子,又跑又跳,又是人立而起,想把他甩下来,却只能换来原庆云几掌。

  估计这几掌蕴了真气,打得甚重,我耳边听到壁炉不住悲鸣,心里咬牙切齿,肉痛不已:这该死的原庆云!虐了我不说还敢虐我的马!

  壁炉又一个虎跳,这次意外地竟把原庆云颠了下来,原庆云倒在地上,半天居然不爬起来。

  我耐心等了一盏茶时间,原庆云还倒在地上,壁炉已经慢慢平复,镇定下来。

  形势很诡异啊,难道原庆云想装死诱我出去?那也未免太傻了吧?

  我惊疑不定,难以抉择,锦枫突然冷笑一声,说:“看样子这人中了我哥的离魂掌的‘初解相思’。”

  “嗯?”我讶异地回头看他。

  锦枫得意扬扬,说:“我哥这招的内力运用方法十分特别,一开始中了掌不觉得伤势很重,之后内伤会越来越重,突然发作,半个月内都不能运功。这是我哥的绝招之一。”

  原来如此。

  我又稍等了等,终究是念着锦梓安全,便走了出去,我小心地走近,在他几米外停下,说:“喂,还活着吗?”一边把含章和我那筒暗器拿在手里,对着他。

  半天没有回应,我当他晕过去了,突然听到有点虚弱但还带着笑意的细微声音:“你…果然在这儿…”

  我哼了一声,突然想他要是装死我反正也暴露了,他若是真伤我更不必怕他,何必畏畏缩缩遗人笑柄?便大步走过去,拿剑尖指着他脖子,只见原庆云那张美艳异常的脸在微白的些微月光下惨淡如金纸。

  “你们凿的船?为了什么?”我冷冷说,“锦梓呢?你们抓到他了?”

  原庆云这时还能向我咧嘴一笑,笑得如许灿烂:“哪来的你们?…我素来独来独往…我是…无意发现有人要…凿你的船,来示警顺便重温旧梦…想不到你这人好没良心…”

  锦枫已经走到我身边,听到他的话,不屑地撇嘴说:“原来你还勾搭过他,淫棍!”

  淫棍?这评语居然用在我身上?我气得无话可说,喝道:“闭嘴!小孩懂什么?”

  原庆云哈哈大笑,牵动了伤口,痛得直抽冷气。

  我把剑尖刺进他脖子上的皮肤一点,血渗了出来。我冷笑说:“谁相信你?别废话!你看到锦梓没有?”

  原庆云凛然不惧,微笑道:“我是来找你的,找他干什么?”

  我哼了一声,打算先点他穴道,不料手指还没碰上,原庆云吓得大叫起来,我也吓一跳,说:“干什么?”

  原庆云喘着气,苦笑说:“那不是软麻穴,软麻穴…要往左三分。那是死穴…你点下去我可活不成了…”

  都是锦梓不好好教我,害我今天丢脸。

  我有点讪讪地看了一眼锦枫,结果换来更加不屑的目光:“连穴道都认不得!…我来吧。”

  锦枫连点原庆云几处穴道,因为他功力还浅,又刚从水里救上来,气力不济,我有点不放心,就把原庆云的外袍脱下来,撕成条,把他捆成粽子状。原庆云少不得又要因此调侃我什么“别急,慢慢脱”之类的混账话,我只充耳不闻。

  走到水边,我深吸口气,跃进河里,又潜下去寻找,实在憋不住了就浮上来。水流急,好几次都险些被冲走,幸好还有内力,直到手足完全麻木,全身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我才游回来,还是锦枫把我拉上来的,我自己是没力气了。

  我又喘着气倒在河滩上爬不起来,身子重得要命,锦枫不停问,“怎么样?找到没?”我无力地摇头。他急得团团转。

  粽子状的原庆云叹口气,说:“何苦呢?你明知他若还在水里,此刻也早死了,还找什么?”

  我听了这话,忍不住眼角就有眼泪涌出来。

  我挣扎着爬起来,走到原庆云面前,冷冷看着他,挥手打了他十七八个耳光,不过瘾,又冲着他受伤的肋骨处踢了几脚。

  原庆云的俊脸迅速肿成猪头,嘴角有血丝渗出来,痛得额上都是冷汗,还勉强笑道:“…不讲理,还…迁怒,张,张大人,你怎么像个娘们似的?”

  结果又被我踢了几脚。他痛得满脸苍白,却忍住不叫也不呻吟,我倒下不了手了。

  他凝视我眼睛,半晌,突然柔声说:“其实那个臭小子哪那么容易死?这河又不算太宽,锦貂要能随便淹死,也不会这么叫人头痛了。”

  其实我也不信他会死,锦梓武功那么好,就算闭了气从河底走到岸边都没问题。何况他若真有意外,我一定会有感觉的。可尽管如此,我还是害怕,怕得身子和心都在发抖。

  锦枫催我快下水找,我又下去了,可这次待的时间更短,我知道我的体力已经告罄。

  来回折腾,天色已经亮了。我作了个决定,我要带着锦枫和俘虏一起朝灾区去。

  大家若是脱险,估计上岸的地点不同,互相找不到,一定会想到去灾区会合。

  锦枫对我的决定十分抵触,他站在河边,没好气说:“你走好了,也没指望你,我要留下救我哥!”

  我大怒,说:“你留下怎么救他?他若还在河里,那便不可能活着;他若清醒无事,定会想着找咱们;找不到必定会去陵阳等。你若是走丢了我到时怎么向他交代?”

  锦枫愤怒至极,冷笑一声,说:“你这种无情无义的人自然不担心,我一定要找到他为止!”

  我冷下脸来:“不成,你一定要跟我走!”说着上前拉他手腕,却忘了锦枫武功比我强,一甩手把我震倒在地,地上石子硌得我生疼。锦枫愤怒地冷言:“谁要你管?你是我什么人?我这回被你救了算我晦气!这次放过你不杀,下回被我找到机会绝不放过!”

  “不杀我?你真以为杀得了我?我…”我冷笑着看他,身体的极度疲乏体力透支和疼痛和心理勉强压住的东西似乎突然发作了,刚才暂时止住的眼泪很奇怪地往下掉,明明我的脸色应该很正常的。我不想丢脸,为了拼命忍住哽咽的声音,只好突兀地停住。

  锦枫看到我的眼泪似乎愣了下,小男孩不擅长应付这个,有点傻了,不知所措看着我,却倔犟地在一边站得笔直。让我想起以前小时候养过的那只傲慢的小猫打碎我的杯子,跳到一边柜子顶上,一副“我没错”的理直气壮模样,却心虚地偷偷观察我的反应。

  我低头平缓了下情绪,很平静地用手背把眼泪擦掉,站起来,默默地把原庆云粽子扔到壁炉背上,也不看锦枫,低声说:“走吧。”就自己牵着壁炉往前走。

  原庆云虽然被我脸朝下挂在马上,视角不是很好,还是努力以考究的目光深思地看着我,我不想恼羞成怒,所以就无视他。

  我忍住不回头看,结果过了一段路就听见后面有轻轻的规律的脚步声,锦枫到底还是跟来了,心情好了点。

  完全默然地走了一段路,前面终于有人家了,似乎是渔户,两间草木为主要建筑材料的小矮房子,但是看得见炊烟。

  我们折腾了一晚上,现在的状态都是又饿又累又困又湿漉漉的,极限了,自然要去投宿借衣服之类的。我看看原庆云的粽子造型,觉得不妥,很难向老实的老百姓交代,难道说这是我们抓到的采花贼要送去官府领赏的?为了抓他大家都掉河里了?

  我想了想,把粽子抓下来,动手解掉那些绳索,原庆云懒洋洋地看着我,也不说话,任凭我忙活。锦枫在我身后站住,沉默地看着。

  “过来再点上几个他的穴道,多下几分力,别忘了哑穴。”我头也不回地说。锦枫还是不说话,走上来默默照我说的做了。

  我从胸前摸出那瓶什么九转丹,倒出一粒朱红色的药丸喂给原庆云吞下,他似乎识得这药,也不禁露出惊讶的神色。我点点头,说:“不错,是九转丹,你吃了它内伤就不打紧了,不过我添了点东西在里面,你只要不玩花样,是无妨的。”

  他仍是那样看我,带点笑意,因为动弹不得,只好眨眨眼皮,表示他明白了。我叹口气,说:“我不想打击你,不过你现在脸是肿的,飞媚眼也不怎么好看,还是别费力了。”

  他眼中笑意更浓了。

  来应门的是一对三十多的夫妻,脸上已经被风霜弄了一脸褶子,看到我们三个,不,四个落汤鸡,都很惊讶。

  我拱手说:“这位大哥,我和舍弟,朋友出来泛舟,不料遇到水贼,船被做翻了,我这朋友被水贼伤了,受了惊吓,求大哥让我们借地儿歇息下,若有茶饭,也请赏赐一二。”

  渔民呆呆地看着我,半天才反应过来,“哦哦”地点头,又结结巴巴说只有一间草房,我微微一笑,说:“已经足感盛情。”

  我把动弹不得的原庆云从马背上扶下来,这家伙真沉,锦枫也不知道帮忙,我吭哧吭哧跟着渔民把他扶进屋差点没累趴下。

  果然是草房子,里面也只有一堆干草,什么都没有,渔民大哥愧疚地傻笑,好像多么对不住我们,我连声道谢。

  把原庆云扔在屋角,我把湿的外衣脱下来,这又是作为男人的福利之一,可以无顾忌地光着膀子,不过也幸好现在是夏天。我一抬头,发现原庆云和锦枫都盯着我光溜溜的上身看,虽然眼光大不相同。

  我脸微微一红,狠狠瞪了原庆云一眼,又把湿衣服穿上。

  渔民的老婆送了三碗高粱小米的稀粥进来,居然还有个菜,是几条小鱼。也是很淳朴的农村女人的模样,同样歉疚地迟钝地笑。

  我谢了她,接过吃的。那女人就出去了。

  我身上只有胸甲夹层里缝的巨额银票,幸亏事先拿油纸包了。说实话,银票在古代的流通性极差,普通老百姓连见都没见过,和现代的纸币完全是两个概念,不能作为日常货币用的,只有林贵全之类的大商人做大买卖用得着,付给钱庄的费用也很高。一定要比较,最多有点像汇票。

  我于是老实不客气上去在原庆云身上搜了搜,在他腰间有一只绸缎袋子,还绣了细密的鸳鸯,倒出来一看,有十几片金叶子,一些散碎银两,几颗珍珠,我拣出一块二三两的碎银,其余的装回袋子,直接揣在我自己怀里,原庆云苦笑地看着我,我不理他。

  我追出去,叫住渔民老婆,把银子给她,笑说:“大嫂,麻烦你给我的马儿喂点草料,再给我们找三身干衣服穿。”

  那女人大概很少见到银子,眼睛都瞪大了不少,说:“都,都是粗布衣服,不用银子…”

  我把银子塞到她手中,笑道:“收着吧,买点好吃的。”

  她点点头,咽口吐沫,用粗糙黝黑的手接了过去。

  粗布衣服一会儿就送来了,说实话真是太难看了,又粗,磨得皮肤都疼,不过现在只要是干的,连树皮我都会穿。

  顾不得害羞,我躲到墙角,背对他们把衣服换了,锦枫也拿了一件换了,大袖子一直拖下来,上衣衣摆垂到小腿,小屁孩显得更小,倒可爱了不少。

  我想想还是走到原庆云跟前,把他的湿衣服剥下来换干的。那家伙真不是好人,这样身体都有反应了,我本来当做不知,但那家伙的眼光一直直勾勾肆无忌惮淫荡地盯着我,我终于恼了,把衣服往他身上一摔,冷冷说:“你还是穿着湿的吧!”

  我狼吞虎咽吃完饭,锦枫也吃了,我气原庆云放肆,不给他吃,走到干草堆自己躺下睡觉。也不招呼锦枫。

  有时候对付别扭的小孩和对付某些动物一样,你不能太殷勤,嘘寒问暖反倒招人烦,不理不睬他们便总忍不住要看着你,观察你,企图引起你注意。

  锦枫迟疑了下,挨到墙边,尽量远离我地躺下睡觉。哼,一副防备样,我就算再饥渴难道会对这种东西动手?

  锦枫到底是孩子,很快睡着了,我可能是太累了,过了那劲儿,反倒翻来覆去睡不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仍然半清醒半模糊,热得出了一身汗,却隐约听见原庆云出了口气,叹息了一声。我立刻警觉地起来察看,原来他的哑穴已经到时间自动解开了。我怕他的软麻穴什么的也自动解开,想叫醒锦枫再点一次。原庆云轻声急急叫起来:“别,我的好大人,你就让我舒坦会儿吧,我可全身都麻了。”

  我冷笑说:“你也知道?你当初把我装在笼子里时可高兴得很哪!”

  原庆云叹口气,说:“天地良心,我当时也只舍得吓吓你,打几鞭子而已,你就这么记恨?要不我也让你抽几鞭?”

  我更加冷笑:“你少给我装乖,安什么好心了?我不过懒得说你!示警?哼哼,有那么示警的吗?明明是一伙的,调虎离山,我又不是傻子!你趁早放明白,快招出来那个什么主上是谁!要不我寻个合适的地儿把你之前给我演示的那些玩意儿一样一样给你练一遍!”

  原庆云看着我低笑起来,说:“真不是一伙的,不过人我也认识,听说他们要来找你们做笔生意,就自告奋勇来帮帮忙而已,顺便瞧瞧我的青莲宝贝。”

  我哼了一声,说:“你确实不怕死。”

  原庆云丝毫不见有什么在意,只在那里肉麻当有趣地腻声说什么:“亲亲宝贝,快给我换了干衣服,难受得紧!”一会又说要去解手。

  我终于不胜其烦,把锦枫拍醒,说:“你,快把他穴道再点一遍,然后给他换衣服,带他去解手!”

  锦枫被吵醒,很不高兴地怒目而视:“为什么要我去?”

  “因为我在你睡觉时勉强支撑值夜来着,现在我要睡了。”

  我打了个呵欠,倒在干草堆上,闭上眼睛,再不理会这两个活宝,迅速沉入梦乡。

  再醒来已经睡了一天,天又黑了,锦枫也在睡,只是距离变得极近,这臭小子把一条腿压在我身上,手也巴着我,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容忍他一回。

  一扭头看见原庆云黑得有点瑰丽的眼珠,想起每天醒来都见到的锦梓的眼眸,一时心中剧痛。

8

2007年10月11日 星期四 9:57:47 PM《穿越文合集》第八章 异样三人行

青莲纪事2作者:葡萄

第二章 梁王

  来的人是梁王。

  作为顾命大臣之一,这个人的存在几乎被我忘了。他是先皇的堂兄,算是比较近的皇室宗亲了,因为身体不好,一直处于隐居状态。他的封地原是离此不远的。

  梁王来得声势浩大。

  数百护卫,家仆女侍,还有上百辆粮车。

  据说,是因为听闻此处灾民蝇聚,日有老幼饥饿而死,弃尸于路,梁王笃信佛教,慈悲为怀,故特意倾其所有,携粮而来。

  如此善举,自然受到百姓灾民们夹道欢迎。

  我对此人当然不可能不好奇,何况便是于礼节上也该前去拜访,于是我和周紫竹便整顿仪容,前去梁王下榻的太守府。

  进驻了梁王的太守府便像住进了凤凰的鸡窝一样,连门口的石狮子都神气了几分,相比起我的府第大门都显得寒酸的黑枣木大门也透出点侯门深似海的味道,门口站的也换成了梁王的银甲卫士。

  我们门前下马,有下人来牵马,阿三跟我们来的,但作为随从仆役不能进正厅,太守来迎我们,说:“在内里的‘洗心阁’安歇呢,王爷身子弱,长途劳顿,有些受不住。”故意压低了声音,好像大声一点就会传到好几间房子之后,惊扰了梁王殿下的小憩似的。

  我掩藏住厌恶,看了他的老鼠脸一眼,微笑说:“难为王爷身体不好还这样心悬黎庶。”

  太守连忙说:“是是,底下来觐见殿下的官员甚多,下官怕打扰王爷,都自作主张就推了,不过两位大人自然不同。”说着看着我谄媚地笑。

  周紫竹一挥袖说:“如此就请带路吧。”神色清淡。

  太守府内府还是有些亭台、假山、流水、小桥的,我们颇穿了些小径,分了些柳枝桃花,才到了那个什么“洗心阁”,周围站了不少卫士,很是森严。太守上前去通报,守住门口的卫士转身进去,过了一会儿,出来一个三十多岁,长得很干净的青衣文士,衣着虽有点简朴,举止却潇洒从容,气度极是不凡。我只当是梁王,不过幸而来这里之后为了防止露馅,我事事都小心观察,微微落后于人才行进止,已经习惯成自然了。当下余光瞥了一眼周紫竹,见他立在当地,全无表现,我便也按兵不动。

  果然,那个青衣文士走上前,向我们长揖,笑容满面,说:“张大人,周大人,敝上刚刚安顿下来,车马劳累,正在午憩,请二位先至雅室奉茶。”

  我们客气一两句,便跟着青衣文士走进去,这个青衣文士对我们很客气,却看都不看太守一眼,也不邀他同去。

  延至一间雅室,只见里面的桌椅等物虽俗,但摆放间自有章法,墙上挂了几幅字画都不俗,桌上的乌木笔架,白玉笔洗和一个青瓷花瓶色泽古旧,我虽看不出来历,看上去却件件不俗,还有半旧的水墨弹花手枕和椅垫,令人观之忘俗。

  那青衣文士见我打量摆设,笑道:“此地原先实在住不得人,在下收拾了一番,才勉强能会客,出门在外,也只好从简了。”

  我们在左首坐下,周紫竹忽然一眼扫到墙上一幅梅花,惊道:“此画的真迹竟是在此处吗?”

  青衣人微笑说:“王爷好书画,这幅是王爷的私藏之一。”

  哼,出门在外,又是来救灾的,居然连画儿、瓷器都带了,真不知梁王到底是怎样的人。我看不懂书画,难免气闷,但无论如何看这青衣文士都不像甘心居人下的仆役,便朝他微笑着,客客气气说:“恕我眼拙,还不知兄台高姓大名?”

  青衣人连忙说:“不敢,鄙姓魏,只是王爷门下吃闲饭的一名小小清客,无名小卒耳,张大人不知道是理所当然的。”

  一个清丽的绿衣小婢将茶奉上来,自然又是齿颊留香的好茶。当然,我是喝不出什么茶的。

  梁王架子甚大,足足叫我们等了一个时辰,中间那姓魏的进进出出数次,最后一次终于进来说:“王爷醒了,请二位跟我来。”

  我们起身随他去,一路他低声说:“王爷有些不适,受不得风。只好委屈二位去内室了。”

  到了门口,他连脚步声都放轻了许多,小心翼翼,我们受他影响,也不觉屏气凝神。

  打开帘子进去,里面点着安神的素馨,白烟缭绕,再一闻,只是和素馨有点像而已,却带了股药味,我也说不上是什么。然后便听见一阵咳嗽声,起初甚轻,接着便剧烈起来,到最后竟好像在咳血,连五脏六腑都好像要咳出来,我在一旁听着,都替他浑身难受。

  好容易才渐渐平复,我们在窗前的春凳坐下,梁王在榻上倚着,前面挂着素色纱幔,隐约能见而已,似乎他身后还站着一个黑衣人,大概是贴身保镖之类。

  一个小婢来把纱幔用金钩挂起了半边,我终于得见梁王的庐山真面目:他是先帝的堂兄,那么年纪应该有三十四五了,但却看不出来。慢慢从捂着嘴的手帕里抬起脸,剧烈的咳嗽刚刚勉强止住,还有些细微的喘息。让人印象最深刻的是那很不健康、青白的脸色,几乎有点半透明,头发却黑得很。

  梁王应该说是美丽的,虽然憔悴,却也有几分艳丽,和原庆云那种生气勃勃的艳丽不同,这种艳丽有点哀凄,他那张脸让我觉得一种风流婉转的妩媚,但其实他的脸是很有棱角的。

  我第一眼就下了判断:这个人让我不舒服。他病弱的身上有不知道什么东西很凌厉,叫我不舒服。

  梁王开口说话,声音有点低哑:“听说你们昨日刚到,路上不太平,辛苦了。”

  我们连忙都欠身,我说:“哪里,王爷抱恙,还能念着百姓,青莲佩服。”

  虽然同为顾命大臣,人家是王爷,我见他还是应该行礼的。

  梁王笑笑说:“青莲,上次还是先帝刚找你入宫时见过,这都…咳咳…五六年了吧…咳…先帝去得突然…这段时间只怕不易,本王因为突然病得厉害起来…上次陛下登基都没能去京城祝贺…咳咳咳咳…”又俯下身子,咳得浑身抽动,撕心裂肺,苍白的脸上泛起一抹病态的嫣红。

  我看得难受,恨不得去帮他往背上拍两下顺顺气,他后面那个黑衣的保镖还是侍从却动都不动。

  梁王好容易止了咳,回过气来,咳得眼中都有点泪光:“见…咳咳咳…见笑了…我听说你们昨日已开始放赈,如此甚好,就把我带来的…咳…粮送过去粥棚就好…”

  周紫竹大约也看不下去了,开口说:“王爷身子不好,要好好保重才是,下官等不便多扰,这就告退了。”

  梁王又咳了半天,说:“好,无以为礼,有点小玩意…不过是个心意。小屠,你给二位大人拿出去。”

  帐中有些动作,然后那黑衣人便慢吞吞地走出来,先是走到我面前,我恍惚间只觉此人有些熟悉,几乎脱口叫出“锦梓”,但是再一抬头,发现容貌身材全然不同,此人也算是个英俊少年,看似比锦梓年长,一张脸挺漂亮,却死死的全无表情,我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梁王送给我一串缠丝玛瑙手串,送给周紫竹一个碧玉貔貅镇纸,确实不算什么厚礼,只是玩物,却越发显得亲厚难得。我们都知道此时不能推拒,一推拒便是与梁王划清界限要为敌,于是都道谢收下,然后告辞出去。

  出去的时候,太守府外聚集了不少灾民,有冲着府里遥遥磕头的,有喃喃说要给梁王立长生牌位的,俱都对梁王感激涕零。有一个头发苍白的老婆子在望天磕头,自言自语说:“老天爷啊,你可要长长眼睛,这样的好人要保佑他长命百岁,那些贪官的阳寿只管折来给他续命吧…”

  这次梁王来得及时,粮食又放在一起赈灾,我们倒像是提前一天来的他的先头部队,天家人物,对普通平民更有吸引力,所以很自然地,我们之前的努力也被记在了他头上,可算是为人作嫁。

  回到驿馆,我有些疲倦,回房休息,小绿来服侍我,嘟着嘴气鼓鼓的样子,我忍不住问他:“怎么了?”

  不问还好,一问之下,小绿气愤地说:“街上的人都在说梁王梁王的,明明那五十万都是大人拿出来的!”

  我立刻正色说:“谁说是我拿的?是我替朝廷向富商巨贾们借的,我哪来那么多钱?”

  小绿疑惑地望了我一眼,有点不甘心地说:“哦。”

  我看看他那样子,忍不住心软,柔声说:“小绿,你须得记住,为人臣子,最忌讳沽名钓誉,邀取民心。这是要惹杀身之祸的。所以,梁王把我们的功劳抢去,对咱们来说,实在并不是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