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说吧。”
第一百章 海岸线的那一端20
南姣倚在南钢的床沿上,樊黎西看了南姣一眼,她也在看着他。父女两的目光,一样的硬朗。
“这几天,我拿着和这些一样的礼盒。”樊黎西指了指他带来的东西,“挨家挨户去救人的村民那里道谢,但是,无一例外,没有人对我好脸,也没有人收下这些礼盒。我开始反思,这中间到底是哪一环节出了问题。我把王政找来,再次向他确认这个项目的可行性,他依然如当初商谈时所说的那样,一口咬定无暇镇的所有村民都对这个项目抱以欢迎之姿。”
“王政这个满口鬼话的骗子!填海造陆引进化工厂?无暇镇的人都疯了吗?我们虽然学历知识都不高,但也明白可持续发展的重要性,怎么可能为了眼前短暂的利益,完全不顾子孙后代的生存环境。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也就王政做得出来。”
“爸爸。”南姣按住了南钢的肩膀撄。
南钢平时不是轻易动怒的人,可是一说起露水湾的工程,必定动怒。
樊黎西调整了一下坐姿,眼神诚挚:“伯父,对于项目投资我有我的立场和考量,我很抱歉的是,当初没有调查清楚无暇镇的民/意就轻易做出了决断,书语,哦不,南姣已经把你们的意思都转达给我了,而我,也已经亲身的体验过了大家对这个项目的排斥和敌意,我答应你,我们会重新调整公司的计划,在充分尊重无暇镇居民的前提下和充分保障无暇镇居民的基础上,为大家带来真正具有经济发展实效的项目。我也承诺,接下来的新计划绝不破坏无暇海和露水湾原有的生态平衡。”
南钢的眼神柔和了下来。
南姣对他笑了一下偿。
樊黎西失神了几秒,这个笑容,隔了五年的时差。她已经不是当年的她了,但是,她发自内心微笑的时候,还是和五年一样干净纯粹。
“樊总能这样考虑问题,真是太好了。我代表整个无暇镇的居民,对你表示感谢。”南钢激动地握了握樊黎西的手。
“伯父客气了,这个问题,本身就是源自于我,我现在,只不过是纠正错误罢了。”
“幸而你是个尚有良知的商人,不然,我们整个无暇镇都得毁在王政手里。”南钢说起王政,又想起什么,“那王政那里…”
“王政那里你放心,他并没有资格对我提出异议。我也不会再让他插手接下来的项目。”樊黎西抬眸扫了一眼挂在南钢上方的点滴瓶,“以后的项目,我希望能和伯父接洽。”
“我?”南钢摆摆手,“我怎么行呢。”
“怎么不行?伯父在无暇镇的威望,可比王政那个镇长强多了。”
“哪有什么威望,不过是大家给面子罢了。”
“人都是有自己情感和思想的,谁也不可能无缘无故给谁面子。那天晚上,伯父能同时带动这么多人下海救人,就足以说明大家的情感和思想愿意为你让步愿意被你左右,这不是威望是什么。”
南钢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所以,希望伯父能够好好的接受治疗,一定要身体健康。你只有身体健康了,才能带领无暇镇创造更加美好的未来。”
?
两个男人解开了心结。
南姣送樊黎西下楼。
大厅里人来人往,有一种压抑的死寂,他们沉默地穿过人群,走到了门口的大树下。光秃秃的树枝,让人感觉到了萧条的秋意。
“坐会儿?”樊黎西指了指边上的露天座椅。
南姣点头,先走了过去坐下。
樊黎西跟过来,拢了拢大衣,坐在她的边上。这个场景,让南姣想起那天在海上,他们并肩等待海豚的模样。
“谢谢你。”
“谢什么?”
“谢谢你愿意为大家考虑。”
樊黎西扭头看着南姣:“如果我说,我之所以愿意做这样的决定,是因为你呢。”
南姣的神色一僵,但很快缓和过来。
“那也谢谢你。”
樊黎西笑了一下,她不是没听出来什么,只是她不希望他们之间再有什么。
上一次在船上,她已经摆明了立场,也说清楚了自己对他的感情。纵然曾经有过喜欢,这份喜欢也已经在长久的岁月里消磨干净了。
他们都不是彼此对的人,从前不是,现在依然不是。
“是陈绍祁吗?”
“嗯?”
“你喜欢他。”
“嗯。”
阳光普照,灿烂无边。
南姣的眉目渐渐温柔下来,连带眼前的景都有了温度。
“从前以林书语的身份中规中矩地活着,后来又战战兢兢地做着南姣,这么多年来,我从没有真正谈过恋爱,遇到他之后,忽然感觉整个人的人生都不一样了。”
就像行走在沙漠里的人忽然看到了绿洲和汪洋,世界从此有了色彩也有了生机。
樊黎西揽了一下南姣的肩膀,像个师长一般拍了拍她的肩头,又松开。
秋风扑过来,带走了他脚边的落叶,萧条也随之不见。
“书语,我很抱歉看着你在最美好的年纪里失去了一切却无能为力,也很开心你在一切尚且还来得及的年纪又遇到救赎。感情的事情无法勉强,我也不想勉强,我只是想让你知道,现在的我已经有足够的能力能够保护你。以后,无论何时何地何种身份,我都是你坚强的后盾。”
?
樊黎西走了,南姣还坐在长椅上,等着陈绍祁。
阳光越来越明媚,她觉得自己的生活,好像也是如此。
过了好一会儿,陈绍祁才回来,因为南景在车上睡觉,他是徒步去的街上,医院位置有点偏,徒步必定费劲。南姣不知道他走了多远,她只看到他从大门口进来的时候,提了很多很多的礼盒。
这哪里像是去买烟回来的人啊,这架势分明就像是来拜年的。
南姣赶紧站起来,朝他跑过去。
“你怎么买这么多东西啊?”她站到他面前,随手接过了几个盒子。
“给你爸的。”
“我爸现在哪里吃得了这么多。”
“吃不了就放着。”
陈绍祁一脸执拗,像个赌气的小孩。
南姣忽然明白过来了什么:“你不会是因为刚才看到…”
“行了。”陈绍祁打断她,不让她往下说。
南姣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想必,是刚才樊黎西带着大包小包上门探望南钢的样子让陈绍祁受到了刺激。他觉得自己这两天都是空手而来太失礼了。
“你是把整个礼品店都搬来了吧?”南姣掂了掂手里的盒子,看清楚上面的logo时又叫,“就算要买,你买酒又是怎么回事?”
“等你爸出院了喝。”
南姣笑而不语。
这人较起劲来,可真夸张。
两人往回走,一路引起不少人侧目。
“樊黎西来干什么?”陈绍祁问。
南姣把事情的起因经过和樊黎西的决定都如实和陈绍祁说了一遍。
陈绍祁沉默了一会儿。
南姣以为他也感慨于樊黎西如此开诚相见,幡然悔悟的态度,没想到,过了会儿,他忽然说:“你竟然带他去看了海豚!”
她哑然。
陈绍祁酸溜溜的。
“我不在这几天,你过得还挺丰富的。”
“哪比得上你呀。”南姣挑眉瞟他一眼,学着他的语气,“某人一下飞机就跑医院探望美女,回学校一趟又有漂亮小学妹围着表白,那才叫丰富多彩呢。”
陈绍祁微拢的眉宇一展,将她揽过来,低头蹭了蹭她的发心:“又去网上找我消息了?”
南姣“哼”了声。
“这么想我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他的语气温柔起来。
她仰头眯眼:“为什么要我先给你打?”
他笑了:“那后来为什么又给我先打?”
她想了想:“为了借钱。”
他恼了一下,但看到她眼底狡黠的笑意,又平静下来。
“我的钱就是你的钱,你想怎么花都行。”
南姣摇摇头,“不,这些钱就当是我向你借的,以后,我都会还给你。”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她:“要怎么还?”
她抱住了陈绍祁的腰,把脸贴在他的胸口。
风在呼呼吹,而她,在做决定。
好一会儿,陈绍祁才听到她的声音。
“陈导,我想回去拍戏。”
第一百零一章 温柔风帆的飞航1
王政斜在椅子里,双腿交叠着架在办公桌上。
外面风呼呼地吹着,窗子紧掩着,可总觉得背后有风,凉飕飕的。他紧了紧外套,骂了声操。
这破办公楼,一股子浓浓的穷酸气,他早就不想待了。等露水湾的工程款拨下来,他一定先把这楼推了重建。
想到工程款的事情,王政端起茶杯,美滋滋地喝了一口茶。
外面有人使劲地敲着门。
“政哥!政哥!偿”
王政“呸”的一声,把抿到嘴里的茶叶吐掉。
“喊什么喊,滚进来。”
门开了,屋外跑进来一个肥头大耳的胖子。胖子名叫阿宴,是王政的远方堂弟。他本不是无暇镇的人,王政把他找过来,是想让他帮忙盯着露水湾那个工程的。阿宴以前,就是个包工头,这方面特别有经验。
“政哥,不好了!”
王政白了他一眼,把茶杯放到一旁:“什么不好了,能不能别咋咋呼呼的,惹人心烦。”
阿宴抹了一下额头上的细汗:“听说樊黎西要撤资。”
“你他妈听谁胡说呢?把那嚼舌根的人给我叫来,看我不抽死他。”
“不是我们自己的人,是樊黎西那里的人。就是…就是那天掉到水里的那个副总说的。”
“这丫的沉水里沉傻了吧。”王政挥挥手,“别听这些空穴来风,只要樊黎西一天不出声,我就一天不信。”
“真的哥!听说樊黎西那边已经推翻了这个投资计划,现在都准备开会启动新项目了。”
王政脸一白,揪着阿宴的衣袖,“这消息几分可靠?你要是敢匡我,老子有你好看的!”
“哥我匡谁不好来匡你啊。”阿宴委屈,他指指门外,“现在外面工地上的工人都已经得到消息停工啦。”
“什么!”王政惊诧,“老子怎么不知道?”
“就刚才,樊黎西那边来人通知了。”
“卧槽!那我的钱呢?老子的钱还给不给了?”
“政哥你也太天真了,都这样了还指望人家给你钱呢,不撕破脸都算好看的了。”
“怎么会这样?”王政愤愤地揪住了阿宴的领子,“你快去调查一下,这中间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到嘴边的鸭子说飞就飞了?”
阿宴撇撇嘴:“不用查了,这事儿一清二楚的,就是樊黎西倒戈了呗。”
“那倒戈也有倒戈的原因啊!”
“因为女人呗!”
“女人?哪个女人?”
“还能哪个女人?就南钢家的那个女儿南姣啊。哥你忘了吗?那天在警察局,她和樊黎西眉来眼去的,一看就是个祸水。”
王政点点头,“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起来了。那天我就觉得不对劲,樊黎西好像和那个女人有过一腿似的。”
“对!他们就是有一腿。我听露水湾的工人说,他们前几天还看见樊黎西上了这个女人的船,两人一起出海了呢。这出海回来的当天啊,樊总就召开了紧急会议,虽然我们不知道会议的内容是什么,但绝对和今天的撤资有关。”
“卧槽,这个小婊砸!”
“还有还有!”阿宴凑到王政面前,继续说:“南钢那老家伙不是生病住院了嘛,听说这樊黎西今儿还买了很多东西去看他,那殷勤劲儿啊,就跟探望自己的老丈人似的。你说这个他和这个女人是不是有猫腻!南钢本来就看我们不顺眼,我猜一定是他指使他女儿去蛊惑樊黎西破坏我们的好事儿!”
王政手边的茶杯“嘭”的一声飞了出去。
阿宴吓得捂住了心口,“政…政哥…”
王政眼里露出了凶光。
“把这个坏我好事的妖女去做了。”
“做了?”阿宴一惊,“政哥,这闹出人命来,不太好吧!”
“她不死咱俩就得饿死!”王政狠狠地踢了一脚还在漏风的窗户,“你还想过这种穷逼日子,老子可受够了!”
阿宴哆哆嗦嗦地想了一会儿。
“那…那我们要怎么做?”
王政的眼角眯成了一条缝儿,眼珠子一转,将阿宴的耳朵拎起来。
“绑了丢到海里去,反正,她本该就是个早已死在海里的人。”
?
南姣靠在副驾驶座上,看着窗外匆匆掠过的夜景。
身边的男人,一言不发。
从刚才她说了自己想回去拍戏之后,他就一直沉默着。
这算什么?他无声的拒绝吗?
到了家,停了车,南姣先下了车,陈绍祁随后下来,两人一起进了院子。
“我等下给你收拾个房间。”她说。
陈绍祁点了点头,没有异议。虽然他们已经在一起了,但是他没有自己的房间总是睡她那里这样并不合适。
南姣从柜子里拿了之前早已清洗好的床单被套,进了陈绍祁原来住过的那个房间。
陈绍祁还坐在大厅里。
今夜云层很厚,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
大厅里的窗户开了一条缝儿,有风吹进来,那串挂在窗口的干花随风摇曳着,很美。
陈绍祁站起来,走到了窗边。
花是红玫瑰,他猜,是他送给她的那束。
没想到,她以这样的方式,定格了花的生命。
她是个很有主意的女人,一直都是。所以,她突然提出想要回去拍戏,他也不该觉得意外的。
只是,他觉得有点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