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不舒服的话就先回去吧,反正还有日子可以商讨。对了,你的侍女被我先打发回去了,就坐我的马车回去吧。”他关心道,可那平淡无波的语气听不出其中的真假,看来他真比戏子还懂得隐藏本性。
如果是心细的人,就能察觉到他的称呼上已发生了变化,不再是“谢使节”,而是更为亲密的“你”。谢晴初十分不情愿,手微微的使力想挣脱他的搀扶,可是却很不得要领,总是被他制住,这个男人,真的如他所说,一切都要控制在手。
奇怪了,不是说南陵最注重礼教,男女授受不亲,他这样,倒像真的未婚夫妻一般的亲昵,实在是让人难以理解。他就笃定自己肯定受用?虽然凤羽的女子都更为大方开放,可还没到随便与人牵扯的程度啊。可是,尽管如此,还是不得已的被他牵上车,不过让她松一口气的是,君平岳没有一同上车,而是仔细的吩咐属下将其安全的送达驿馆。
谢晴初临走前,深深的看了眼一鸣楼的招牌,心里暗暗的想,这里果真不是她的福地,一而再的受挫,下次记得要避得远远的。
君平岳没有送谢晴初,也没有回皇宫,而是转入了一鸣楼的内堂,而后快步走到曲径幽深处,进入那不为外人开放的地方。
这里翠竹摇曳,鸟语花香,淡雅的简朴与前面的奢华区别开来,显示出主人独有的品味。
君平岳大方的进入一间厢房,里面书香韵味十足,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几大架子的书,看来应该是一间书房。那里早有一名白衣男子在守候着,似乎早料到他的到来。
那人见到他,也没有像一般人一样恭敬的行礼,只轻声道,“你来了?”
“嗯!”奇怪的是君平岳也没有在意他的行为有什么不妥。
“怎么?你送出夜明珠了?她有什么反应?欣喜若狂?”那白衣男子笑笑,一头漆黑如墨的长发随意的披泻在肩,随着主人的动作肆意而行。
“你觉得有可能吗?”君平岳讽笑,眼前拂过的依然是谢晴初那极力争辩的小脸,仿佛自己是洪水猛兽,避之不及。虽然自己也不是真心实意,但是还是如鲠在喉,心头似乎被什么占住了,不太好受。
见他的脸色阴晴不定,估计也是遇到了阻碍,了然道,“那倒是,那么一个出尘脱俗的姑娘,怎么会看上你这个心机阴沉的大冰块,不是自找苦吃么?”他夸张的点点头,认同的叹气。
“南宫一鸣!你不要挑战我的耐性!”君平岳怒吼,在他面前似乎很放得开,没有在人前的那么冰冷,更多的是在朋友的面前自由自在,不用掩去自己的真性情。
南宫一鸣像是习惯了他的厉言厉色,依旧笑得开怀的说,“好好好,不要老羞成怒,年纪轻轻的装什么深沉!”玩笑话说完了,他又正色道,“依苏御史所说,那谢晴初与骆羽飞有九成九的相像,更甚于骆馨。”
“哦?他们就谈了这些?”
“不是也差不多,但是谢晴初极力否认,而她的说辞似乎也说动了苏御史,看来像真的误认了。”
“真的是误认?”君平岳反问,他显然并不相信,“你派去凤羽的人查到消息了没有?”
“哪里有那么快?一来一回总得十天八天吧?况且要查的事还追溯到二十年前,须要费上一番功夫。”
“总之我要尽快知道结果。”正如他所言,结果才最重要,至于怎么达成,他并不在意。
“知道了。”南宫一鸣道,“不过……难道你真的想娶她?”
“有何不可?”他扬眉,兴趣依然,与那么一个人在一起,有棋逢敌手的感觉,日子不至于无聊。
“那么离经叛道的一个人,与你平日欣赏的女子不是一个样儿。莫非你是受了什么刺激?”
“废话少说,你是觉得最近太闲了?”他恼羞成怒的说。
“呵呵。”南宫一鸣不怕死的趋近他,近在咫尺,意味深长的说,“不过看来人家并不欣喜你的求亲啊,难不成你真的想霸王硬上弓?”
“我不会逼她的。”
“嗯,嗯。”果然是孺子可教也。
“除非她真的是那个人,那么到时我会让她心甘情愿的嫁给我。”
闻言,南宫一鸣的心沉下来,难得正经的说,“平岳,你已经做的够多的了,不必把自己的幸福也搭进去,这些年你……”
“好了,别说了!”他一扬手,止住了南宫接下来想说的话,他知道他想说什么,也明白他是为了自己好,可是有些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就可以解决的。
如何善了
驿馆内,笼罩着难以言明的压抑的气氛,让人透不过气来,似乎流传着什么不好的消息。
此时,凤羽众人的脸色都极为难看,更不用说坐在中间的谢晴初了。绕是她再清明的脑子,此刻也想不出任何妥当的对策。这个不按理出牌的君平岳,到底存的是什么心?反正她不会自大得真的相信他说的什么人中之杰这种场面话,可想深一层,又考究不出缘由。
逼婚?现在众人脑海里一直浮现的只有这两个字,光听着就接受不了,更何况对象是南陵的五皇子,与小姐不对盘的君平岳?别说小姐不答应,老爷少爷也不会答应!陛下更加会强烈的反对!至于他们嘛……定誓死护主了!还有什么比小姐的终身幸福更重要的?
谢晴初已经沉默了一晚了,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最后她索性离开椅子,走到窗边,让微微的秋风吹去心头的烦闷。月儿已经升得很高,像个银色的圆盘,光鉴照人,约莫是要到中秋了吧?
蝶舞他们看着谢晴初瘦弱的背影,心头泛过难以言语的心疼。本来该是无忧无虑,才情出众的小姐,如今却落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么娇小的身子,到底还要承受多少?
“小姐,要不咱们写信给陛下,依小姐和陛下的交情,定然会帮你解决这个难题的。”蝶舞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一打破了沉默,大家就说开了,其他人也赞同蝶舞的不断点头。毕竟现在面对的是一国的皇子,不是寻常人,打不得骂不得更躲不得,但是正面交锋的话又会两败俱伤,由陛下出面就不同了,首先在身份上就可以压住对方。
晴初闻言,觉得也有道理,她怎么没有想到?也许是潜意识里不想向小七低头吧,所以在那件事以后,自己遇到什么困难都是一里承担,从没开口求过他什么,现在破例一次也不为过吧?
而且,依此看来小七也是想到自己会遇到不少的困难和阻滞,所以才会有那道圣旨,若非在朝中亦不能全身而退,他不会这么轻易让自己离开凤羽的,她也正是明白他的难处,才答应出使的。于是横亘在她心中多时的阴霾霎时一扫而空。
不过,在谢晴初还未送达折子回凤羽,陈天翼的旨意就已经到了南陵,除了给南陵帝的官家信函外,还有一封写给她的私人密信。送信来的人,是陈天翼的近卫步青,这个人和他的主人是两个极端,一冷一热。他很少说话,典型的少说多做,任劳任怨,十分尽忠。
像步青这么冷静的人,跟在陈天翼身旁也有十几个年头了,一回想起当时禀报他,谢晴初遇袭受伤时所显露的那副狠厉的模样,还是会胆战心惊,仿佛全身都笼上一层阴暗的戾气,让人望而生畏,更庆幸自己不是他的敌人,否则下场凄惨。平常无论是什么事情,那位君主都是泰然处之,偏偏一遇上谢晴初就方寸大乱,这不,也不管什么国家大事了,立刻下旨召谢晴初速回以安君心。
他甚少出任务,看来是有重要的事情了。这次他难得的开口跟谢晴初说,“陛下知道您受伤以后,龙颜大怒,所以召您速速回朝。”说完了也不等她问话就潇洒的离去了。后来又细想,既然出动了步青,则证明在自己人里出现了陈天翼不能相信的人,可等她知道是谁的时候,为时已晚,此是后话。
谢晴初笑看着步青离去,心道,都过了这么些年了,还这么不苟言笑,连以前被自己捉弄了,都只是红着脸,却从不会抱怨,难怪小七这么倚重他。
谢晴初打开信封,一看到那手熟悉的隶书,就有着莫名的感动,待她读到字里行间浓浓的关心还有对于她受伤的斥责以后,她难过的留下了酸酸的泪水。她没有忘记,其实小七最喜欢写的是狂草,他曾说狂草符合他的心性,自由而奔放,潇洒舒心。可是他却因为自己说隶书更加好看,而逼着自己改写隶书,中规中矩的字,正如他现今高坐龙椅一样,他是否也怨过她?
此刻她是矛盾的,若是就这样回去的话,怎么面对他?还有朝中处处与她作对的人又如何善了?辞官乖乖嫁人她不会依从?可是,不回去又能到哪里,丢下亲人,四海为家?这么不负责的行为也不是她的作风,要不当时也不会去参加科举了。
哎,无论是哪样她都很难接受,一时间又找不到更好的解决办法,除非她消失在这个天地间,那还好说,但好端端的一个人,哪能说消失就消失的?
谢晴初不知那封给南陵皇帝的烫金朱漆信函写的是什么,只是,在呈上去的第二日,就得到了南陵皇帝亲自下旨召见,看来是有什么事情改变了,那君平岳在有本事,也敌不过他的皇帝老子。
再次的踏进皇宫,没有惶然,也没有肆意,她只是默默的随着宫人行进,似乎她早有预感,这次的觐见,应该就可以解脱了。走到上次的御花园,又想起了那次气人的会面,不知为何,自己下意识的往那百花丛中一瞥,不看还好,一眼看去,竟然看见了君平岳?
可是,那时他是蹲着的,看起来并没有发现自己,他今日一反常态的没有穿惯有的绛紫衣袍,而是白衣飘飘,在谢晴初的角度望去,只看得他的一个侧脸,这是一个柔和了不少的君平岳,他的脸上有着淡淡的,温暖的笑容,不是人前的似笑非笑,亦非深藏不露的讽笑,只是很单纯的咧开嘴,对着怀里的小家伙,不知在说些什么,他此刻的温柔,是给一只不通人事的兔子。
想不到,他还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
因为这惊奇的发现,使得她的脚步跟不上带路的人,所以伶俐的宫人又回头找她,恭敬的说了一句,“谢大人,请这边走。”
这不高不低的声音正好引起那头的人的注意,他回过头来,看到怔在那的谢晴初,神色一凛,温柔不复存在,仿佛是斥责她偷窥的行径。谢晴初愕然,仓皇的避开他灼人的视线,只微微的朝他点点头,就朝着勤政殿前进了。那抹昙花一现的温柔,怕是自己看错了吧。
在皇宫得到了天大的好消息,不知道陈天翼给南陵帝写了什么,还是许了什么诺言,总之,两国增埠通商一事已大约底定,只等谢晴初把协议的文书带回去呈上给陈天翼检阅,如无意外,在来年开春就可施行,盐米的价格有望回落,让凤羽百姓受惠。
南陵帝在言语中并没有提及结亲的事情,想必那只是君平岳自作主张的举动。谢晴初看着那颗还摆在案头的夜明珠,心道该是找个时候归还给他了,一想到这,她的头就疼,显然那人那天无意中显露的一丝丝温柔并没有能够使她对他改观,在她的心底,他依然是个冷酷专制的皇子形象。
不过,可以结束出使,返回凤羽的这一决定让驿馆所有人都放心下来,小姐不用再与人周旋,更不用冒险的嫁入南陵,这比什么都强。虽然他们不是朝中大员,可也隐隐察出,这次出使,不仅是为了凤羽南陵交好,更是为了小姐避祸。好在,即使回去了有千难万难,总有老爷少爷在,不至于孤军奋战,那高高在上的君主,也定然不会冷眼旁观的。
这天,谢晴初拿了披风,也不带一个下人,就自己去了一鸣楼,她要把夜明珠还给君平岳,而依她的看来,一鸣楼绝对跟君平岳脱不了关系。即使没关系,驿馆里的眼线也会通知他的,总之在哪里等着就是了。
果不其然,她前脚刚踏进一鸣楼,凳子还没坐热,君平岳后脚就来了,神速之至,再说偶然亦是矫情。
归还明珠
其实谢晴初猜对了一半,驿馆的确有君平岳布的耳目,不过是为了掌握她的一举一动。只是,这次与她的见面,真的只是碰巧,他的人一早就来到了一鸣楼了。
一鸣楼,云腾阁的书房里。
“你说有消息了?”君平岳歪靠在椅背上,摸着酒杯,幽沉的问。一大早就收到了他传来的信息,说要查的事情有着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