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鄂妃临盆的那一天,顺治正在议政王大臣会议上听简亲王汇报福建的军情。耷拉吴慌慌张张的的在武英殿门口打转,探头探脑的不敢进去。安亲王瞧见了他,向顺治递了个眼色。顺治把耷拉吴叫进来,问他有什么事。耷拉吴瞧瞧在座的各位王爷、亲贵,有些胆怯,近前到顺治身畔,小声道:“皇上,娘娘要生了。已经招了三个太医过去,可一直一直也……”他不敢说董鄂妃难产,怕顺治着急,可顺治一听他的话倒真的着了急。他站起来匆忙往外走,大声道:“你们继续议吧!朕有点要紧事非去不可。”众人面面相觑,只有安亲王听到了耷拉吴的话。于是他带领众人继续议政。

在承乾宫外,宫女嬷嬷们端着各类器具跑进跑出。顺治心急如焚,但又不能进产房,在殿外来回的踱着步,不知道如何是好。孝庄太后亲自坐镇承乾宫,指挥嬷嬷和产婆接生。皇后也站在一旁关注的看着这一切,虽然她一点忙也帮不上。恪妃、淑妃和谨贵人等妃嫔破天荒的也来到承乾宫外等消息。产房里并没有传来董鄂妃的叫声,但却牵动着宫里每一个人的心。董鄂妃忍受分娩的剧痛,咬着牙不喊出声。她知道顺治一定就等在殿外,不想让他担心,尽管她已经痛的死去活来。

一个多时辰之后,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打破了这紧张的气氛,玉穗儿跑出来跑喜道:“奴婢恭喜皇上,娘娘生了个小阿哥。”顺治欣喜若狂,抑制住激动,问玉穗儿:“她呢?宛如怎么样?”“母子平安。”玉穗儿笑嘻嘻的说。顺治跑进承乾宫,穿过正殿,转到后殿暖阁。嬷嬷们已经把孩子包好,抱到顺治面前给他看。顺治看着那小婴儿,心里说不出的欢喜,语无伦次道:“真好!宛如……孩子抱给宛如看过了吗?”苏嬷嬷笑道:“皇贵妃早看过了。”其他人看过孩子之后就纷纷回自己宫里去了。孝庄太后吩咐了承乾宫的魏嬷嬷和李嬷嬷几句,也离开了。

顺治把孩子抱到董鄂妃床边,坐下后道:“宛如,你瞧咱们的孩子多可爱。我怎么感觉像第一次当阿玛似的。”董鄂妃虚弱的看这孩子,红扑扑的小脸,双目紧闭,眉眼俊俏很像他父亲,心里充满了怜爱之情。“我要封他!封什么好呢?”顺治自言自语道。董鄂妃挣扎着坐起来,疲倦的说:“您看您高兴的,四阿哥才刚出生,您就要封他,等过些日子再说也不迟。”顺治亲了亲孩子的脸,把孩子交给嬷嬷们,又扶着董鄂妃重新躺下,道:“你刚在鬼门关打了个转,现在得好好休息。四阿哥让嬷嬷们去照顾,你安心坐月子吧!”“我知道。”董鄂妃应了一声,就昏昏沉沉睡着了。其实看着孩子被乾东五所的嬷嬷们抱走,董鄂妃心里有一万个不舍,她很想求顺治下旨让孩子在她身边多留几天,最好是满月后再抱走。可是她没有说,因为她知道如果她开口,顺治一定会答应她的要求,这样一来,不仅违背了祖先们遗留下来的母子分离的规矩,也会让其他皇子皇女的生母心生不满。

皇四子满月那一天,顺治诏告天下:皇嗣诞育,宣布大赦。宫里接连摆了三天宴席。朝野内外议论纷纷,揣测着皇帝是否有意立四阿哥为皇太子。佟妃整日坐立不安,忧心忡忡,又往慈宁宫去探孝庄太后的口气。恰好顺治和董鄂妃也抱着孩子坐在炕上,正和皇太后说笑。

佟妃进暖阁后,脸色很是苍白。孝庄太后不禁问:“佟妃,你失魂落魄的干什么?”佟妃忙掩饰道:“听师傅们说,玄烨这几天老是嚷着要骑马,怎么叫也不去读书。”董鄂妃笑道:“三阿哥天资聪颖,少读几日也无妨。”佟妃心头有气,又见皇帝也不正眼看自己,赌气道:“孩子不是你的,你当然会说风凉话。”董鄂妃一怔,不便多言。皇太后慢悠悠道:“董鄂妃说的不错,孩子就是孩子,贪玩也是有的,至于你慌成这样。”她边说边逗着刚满月不久的四阿哥。话虽平常,在佟妃听来实则大有深意。“不读书,将来怎么办!”佟妃见太后只顾着四阿哥,心里又嫉又气。“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玄烨要是有出息,我和他皇阿玛心里都有数。你这样惶惶不可终日的,没用!”孝庄太后知道佟妃的心事,语带机锋的说。这一来,佟妃也不好再说什么,讷讷的坐在那里。董鄂妃望着襁褓中的儿子,心想只要孩子平平安安长大成人,其他的倒在其次了。顺治也看着四阿哥,满心的欢喜。

在鄂硕府,董鄂妃的几个婶娘和嫂嫂陪着鄂硕夫人说话。一个微胖的中年福晋向鄂硕夫人道喜,道:“娘娘这回生了四阿哥,在宫里的地位总算稳固了。咱们家可是熬出了头。”“可不是吗,阿玛前几天还被皇太后召进宫去赏赐了许多财物珠宝,还扩大了咱家的封地。”董鄂妃的嫂子道。鄂硕夫人抽着水烟袋,一脸的得意,道:“宛如这孩子还真是有福之人,不枉我疼她一场。”“额娘——”董鄂妃的嫂子向婆婆使了个眼色,暗示她不可直呼董鄂妃的闺名。鄂硕夫人会意,笑道:“瞧我高兴的,还当她是在娘家,如今她已是尊贵的皇贵妃,再不是当初那个小姑娘了。不过,她总归还是咱家人。上次我为了费扬古的事进宫去找她,她表面上说不管,背地里把事儿办得多好。后来我才明白,她是怕宫里人多口杂,不敢当时就应我。等得了空,再到皇上面前进言。这心思多细致!”想到自己的小儿子御前二等侍卫的头衔,鄂硕夫人就很欣慰。微胖的福晋讨好的说:“是啊!娘娘就是娘娘,皇上对她真是言听计从。这回四阿哥过满月,那排场真是见所未见,圣旨里还说什么来着,对了——诞育皇嗣。只怕将来咱们家这位姑奶奶还有机会当皇后、皇太后呢!”鄂硕夫人听到这话正中下怀,心花怒放。鄂硕回府听到家中女眷们得意的笑声和大胆的言论,心下大惊,在厢房外假装咳嗽了一声。果然,屋里人听到他的声音,收敛了许多。

悲喜交集

然而,就在顺治和董鄂妃还沉浸在爱子降生的喜悦中时,还不到四个月的四阿哥出了水痘。太医们多方诊治也没有个好办法,只能眼看着活泼可爱的四阿哥逐渐衰弱下去。顺治无心上朝,整日和董鄂妃守在承乾宫,关注爱子病情。董鄂妃更是衣不解带、废寝忘食的看护着儿子。吴良辅进殿来禀告说,董鄂妃的父亲鄂硕旧疾复发,病势凶险。董鄂妃虽担心爱子情况恶化,却也不能不出宫探望父亲。

等她回到宫中时,宫里已传来一片哭声。她不顾一切的往暖阁跑过去,见顺治正抱着儿子小小的身体痛哭。董鄂妃一阵头晕目眩,叫了声孩子之后,就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来人!快来人!”顺治见董鄂妃昏倒,忙命人把她抬到炕上。董鄂妃渐渐醒转过来,看到儿子的尸身,反而平静下来。她紧紧的把儿子抱在怀里,仿佛生怕他被人夺走,温柔的对着孩子低声道:“孩子,你刚降生的时候,额娘就常担心你多病多灾难养活,让皇祖母和皇阿玛牵挂。如今你离世而去未必不是好事,不必在人间受种种业障煎熬和折磨。你平静的去吧!百年之后,额娘也会去陪你。”她吻了吻孩子已经冰凉的小脸,轻轻的哼着她幼时母亲常哼的小曲,似乎进入了忘我的境界。“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顺治泪眼迷离的望着她柔弱的背影,心都碎了。

皇四子下葬的时候,顺治帝追封爱子为和硕荣亲王,并亲写祭文称他为“朕第一子”,似乎忘记了自己还有皇二子福全和皇三子玄烨。宗室内外又是议论纷纷,但是没有人敢在皇帝最悲痛的时候提出异议。董鄂妃自四阿哥死后,一直在病中,顺治每天都到承乾宫陪伴她,她的情况才渐渐好转。

这一日午后,她醒来看到床前多了几个小脑袋,个个睁着大眼睛望着她。她勉强坐起来,叫香雪拿凳子来给阿哥和格格们坐。三阿哥玄烨道:“额娘,您的身体好些了吗?皇祖母叫我们来看看您。”他说话十分流利,根本不像个五岁的孩子。董鄂妃淡淡一笑,点点头,道:“玄烨,你们怎么不去读书啊?”玄烨歪着小脑袋,像个小大人似的说道:“今天是小四弟七七,皇阿玛带领我们去祭奠他。额娘,您不要太伤心了,皇阿玛找了很多和尚喇嘛给小四弟念经超度,一定能保佑他免受轮回之苦。”董鄂妃听他语音稚气,天真无邪,不禁触景生情,几欲落泪。香雪端来精致小点心给阿哥和格格们吃,她才得以悄悄拭泪。

董鄂妃克制住忧伤,向孩子们道:“先生们最近教了什么功课?念给我听听好不好?”孩子们听到她问起,争先恐后、七嘴八舌的要念书给她听。“别急!一个一个来。福全,你是哥哥,你先来!”董鄂妃道。福全费力的念了《论语》中的几句话,玄烨不停在一旁提示他。董鄂妃微微一笑。轮到玄烨时,玄烨流利的背诵了韩愈的《师说》。“你们要好好念书,才不辜负皇阿玛的期望。”董鄂妃见阿哥们个个聪明,心里很是安慰。孩子们走后,董鄂妃昏昏沉沉的起身离开承乾宫,走着走着竟到了乾清宫。她惦念顺治,便走进殿去。

乾清宫暖阁里,顺治因闻鄂硕病逝的消息忧愁不已。爱子刚逝,董鄂妃尚在病中,如果闻此噩耗,也许会受不了这个打击从此一病不起。如此种种,折磨的顺治凄苦不堪,伏在案上埋首于书本中痛苦万分。董鄂妃缓缓走过去,轻抚顺治的头发,叫了声陛下。顺治抬起头来,看到面容憔悴的董鄂妃,心疼道:“你怎么起来了?太医说你的身子还没有大好。”董鄂妃勉强一笑道:“色身无常,无常即苦。生死不过是天意,您不必为我担心,倒是您自己要保重身子。吴良辅说您已经两天没用膳了。”“宛如——”顺治握着她双手,眼中泫然有泪。他不知该如何把她父亲的死讯告诉她。“臣妾刚才做了个梦,梦见阿玛了,还有额娘。他们说要回江南去。回江南去,多好呀……臣妾也想回去……”董鄂妃喃喃自语,似真非真的说。“宛如,你阿玛他已经——”顺治不忍心再说下去。董鄂妃心里已经明白,泪如雨下。“阿玛去了,去陪伴额娘了……他去了……”她恍惚的神情让顺治心如刀绞。

四阿哥死后三个多月,顺治和董鄂妃才从丧子之痛中平息过来。他们出宫去钦天监拜访传教士汤若望。汤若望向他们讲述了《圣经》中的哲理,令他们深深叹息。顺治道:“汤玛法,以前你和朕讲的道理,朕总想不通。如今,朕才切身体会到,人降生到这个世上果真是来赎罪的,人间就是个大炼狱。”汤若望操着半生不熟的汉语,道:“皇上明白这个道理就好。荣亲王蒙仁慈的天主召唤,已经脱离了这个世界的苦海。所以皇上和皇贵妃不要太悲伤,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董鄂妃心想,四阿哥果真能上天堂吗,还是像懿靖贵太妃说的那样,是遭了报应。想到这里,她不禁浑身一颤。此后的一段时间,顺治和董鄂妃还经常去寺庙,听取得道高僧讲解佛家教义,以求心灵上的慰藉。董鄂妃更是在承乾宫后殿设了个观音堂,经常跪在菩萨面前诵念经文。

这一年皇帝的万寿节,皇太后为了排遣顺治和董鄂妃的苦闷,特意把宗亲贵戚和朝廷命妇及其年幼子女召进宫来替皇帝拜寿。慈宁宫里又是热闹非凡,十几个小孩子跑来跑去,大人们坐在一处闲话家常,连平常不太出宫的静妃和谨贵人也陪坐在一侧。

孩子们都在闹嚷嚷的打闹,有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却乖巧的站在母亲身畔,两只眼睛乌溜溜,煞是可爱。董鄂妃注意到她,轻轻召唤她到身侧,和蔼的问:“你叫什么名字,是那一家的格格呀?”小姑娘大大方方的向董鄂妃道了个万福,道:“奴婢是内务府索尼大臣的孙女,赫舍里氏婉筠。”董鄂妃不禁笑道:“想不到你的名字和我差不多,也有个宛字。”小姑娘笑道:“皇贵妃娘娘是宛在水中央的宛,奴婢是清扬婉兮的婉。”这一说,吸引了众人的目光,众人想不到她小小年纪就出口成章。董鄂妃听她吐语如珠,声音又是柔和又是清脆,动听之极。向她细望几眼,见她神态天真,年纪虽幼,却是容色清丽,气度高雅,当真比画儿里走下来的人还要好看。于是忍不住褪下手腕上的玉镯送给她做见面礼。这小姑娘却不扭捏,收下后施了个礼,活脱脱一个美人胎子。

孝庄太后也注意到她,道:“孩子,过来给我瞧瞧。”小姑娘向太后走过去,走到一半还回头向董鄂妃笑笑。“你几岁了?念书了吗?”太后笑问。小姑娘道:“奴婢六岁。去年才跟着师傅们念书。”“都念了什么呀?”太后对她饶有兴趣。小姑娘道:“《诗经》和《四书》。”“呵,真不简单!索夫人,你们是怎么□这孩子的?真是个小人儿精。”太后衷心的夸赞。索尼夫人见皇太后赏识孙女,乐得笑开了花。太后叫苏嬷嬷拿玉露霜方酥给婉筠吃。三阿哥玄烨忽道:“嬷嬷,让我来!”他跑到炕桌旁,踮起脚尖,从瓷盘里拿了两块玉露霜方酥给婉筠。婉筠施了个福礼,接过糕点去,微笑道:“婉筠谢皇太后赏赐!谢三阿哥!”玄烨开心的咯咯笑着。回宫省亲的雅图公主见状,故意打趣道:“玄烨啊,你这么小就会向塔拉温珠子献殷勤!干脆将来这小姑娘讨给你做媳妇儿吧!”众人哄笑起来,玄烨虽似懂非懂,也知道人们在笑他,很不好意思的躲到佟妃身后,眼睛却望着婉筠。婉筠向他微笑,睫毛长长的,脸上有两个小小的酒窝,很是可爱。

孝庄太后向索尼夫人道:“这孩子德容言工,无不拔尖儿,竟是个四全姑娘。就凭她这一脸的福相,将来必然大富大贵。回去叫她阿玛噶布喇好好教导,说不准到时候真给选到宫里来。”索尼夫人满心欢喜,连连称是。顺治见董鄂妃微笑着望着婉筠,似乎对她很是喜爱,心里忽然产生了一个想法。

数日后,董鄂妃正在暖阁里看书,听到顺治在殿外叫她,忙走出去接驾。“宛如——宛如,你看谁来了!”顺治领着个两个小女孩进暖阁来。董鄂妃一看,其中一个女孩正是索尼的孙女婉筠,另一个女孩更年幼。“您这是——”她不解的问。顺治道:“我和皇额娘商议过了,你这宫里太冷清,所以我带了两个小格格来给你做伴。索尼的孙女儿婉筠是你认识的,这个是简亲王的女儿惠珠。以后她们就陪你住在承乾宫,平时和公主们一同上课,算是公主陪读。”两个小格格差不多高,都生的眉清目秀。董鄂妃见到她们,很是高兴。“谢皇上隆恩!只是格格们都还这么小,人家的父母愿意让她们进宫来吗?”董鄂妃道。顺治道:“当然愿意啦,这是多大的恩典呀!皇贵妃亲自教导她们,多少家都想把孩子送进来。我和皇额娘在十几个孩子里挑选,才选出了她们两个。”顺治的话打消了董鄂妃的疑虑,留下了两个小格格。

有了两个孩子陪伴,董鄂妃的情绪逐渐恢复如常,身体也硬朗了些。她时常教两个格格读书写字,把她们视如己出。有时候,两个小阿哥也会带着伴读到承乾宫来,董鄂妃便同时照料他们六七个人,玉穗儿和香雪更是忙的不亦乐乎。几个孩子里就属玄烨最聪明,董鄂妃偶尔出个简单的对子,他都能对上来。每到这个时候,婉筠就乖巧的从盘子里拿一块糕点给他,玄烨总是笑嘻嘻的接过去。“筠儿,你长得和皇贵妃真像,好象是她的亲生女儿。”有一次,玄烨这么说。孩子的无心的童言让董鄂妃心里一震,她多希望自己的孩子也能在这群孩子里,看着他成长。可惜,上天过早的剥夺了她的梦想。

为了缓解后宫众妃长久以来对董鄂妃专宠的积怨,在董鄂妃的一再劝解下,顺治终于偶尔招幸其他嫔妃。这一日,董鄂妃更是主动为玉穗儿讨封。董鄂妃道:“玉穗儿在臣妾进宫前就是乾清宫的答应,如今她怀有身孕,您也该给她个名分儿了。”“可她现在的品级太低,不知道封她什么好。”顺治边看奏折边道。“静妃的陪嫁封了谨贵人,玉穗儿暂时也只能封贵人。连封号臣妾都想好了,就叫玉贵人。等将来她生下皇子皇女,再晋封妃嫔。您看如何?”董鄂妃把一切都想的很周到。顺治笑道:“你的安排甚合我心意,这事就交由宗人府去办吧。”此后,玉穗儿便成为承乾宫的一名贵人,仍是陪伴董鄂妃居住。

数月之后,玉穗儿生下了皇五子常宁,董鄂妃和顺治异常高兴,孝庄太后更是把董鄂妃视如亲女一般疼爱,后宫的大小事务都找她商量。孝庄太后偶尔身体抱恙,董鄂妃也总是亲自到慈宁宫服侍她,端茶倒水侍奉周到。婉筠和惠珠两位小格格为承乾宫带来久违的笑声,为了给病中的太后解闷,董鄂妃时常把她们带到慈宁宫。玄烨和福全两位阿哥到慈宁宫向太后问安,太后病中寂寞,便把孙子也留在了慈宁宫。孩子们聚集的时候,董鄂妃带着他们在暖阁里玩耍。

这一日,孝庄太后刚睡下,福全和玄烨下课后带着伴读到慈宁宫。董鄂妃在西暖阁门外向他们招招手,道:“皇祖母刚睡下,你们到这边来。等皇祖母醒了,你们再去请安。”玄烨和福全进到暖阁里,见到两位小格格,高兴的扮了个鬼脸。董鄂妃督促他们做师傅布置的功课,他们都很听话。

玄烨的伴读曹寅是正白旗的包衣之子,很是机灵好学。他晃着小脑袋道:“格格,我要考考你们。今天师傅出了个对子,看你们能不能对上来。”玄烨拍着小手道:“你们谁要是对上来,我就把皇阿玛给我的这个玉佩赏给她。”说着他从腰间的一大堆饰物里解下一个系着丝绦的玉佩。惠珠格格看着那玉佩,道:“三哥哥,你怎么把皇上赐的玉佩当作彩头?”玄烨道:“我是效法皇阿玛礼贤下士,有什么要紧。曹寅,快出对子呀!”曹寅学着师傅的派头,道:“上联是丁香花,百字头千字头万字头。你们来对下联吧!”说完,他得意的和玄烨对视一眼。

这是个前朝的老对子,董鄂妃看着两个小格格很可爱的皱着眉头思索,便想给她们个提示。她端起一个茶杯,倒了些冷水进去,暗示道:“小格格,看这个!”婉筠和惠珠同时向她看去。惠珠仍在思索,婉筠却已经得到了提示。她道:“我想起一句来。水冷酒,一点水两点水三点水。三阿哥、曹寅,你们说对不对?”曹寅欢呼起来,道:“对得好!”玄烨笑嘻嘻的把玉佩交给婉筠,婉筠道:“谢谢三阿哥赏赐。我也有一个上联,你们对对看。”福全道:“我们要是对上来了,你拿什么给我们呀?”“要是你们不嫌弃,就拿我额娘绣给我的这个小荷包吧。”婉筠把脖子上戴着的一个由织锦丝绦所系的五彩锦绣小荷包取下来放到桌上。她出上联道:“三光日月星。”其余几个孩子都思索着,只有玄烨四处看看,小眼睛一转,很快就胸有成竹,对道:“四诗风雅颂。”董鄂妃不禁暗暗叫绝,难为这六岁不到的孩子有这般文才。福全立刻提出异议,道:“风雅颂明明是三诗,哪来的四诗?”玄烨不服气,辩解道:“雅有《大雅》、《小雅》,当然是四诗了。筠儿,你说对是不对?”婉筠赞道:“妙极!妙极!”她拿起小荷包细心的替玄烨系到腰带上。惠珠格格打趣道:“二哥哥、曹寅,你们看看他俩,像在交换信物!三哥哥,你还是哈哈珠子呢。”婉筠虽不大懂,脸上仍是一红。玄烨倒不在乎,嘿嘿直乐。

董鄂妃望着这两个小人儿,心想他们倒是很投脾气。事实上,几年后,也正如她所愿的那样,玄烨继承帝位年号康熙,并由太皇太后做主,迎娶婉筠为后。只是这位赫舍里皇后,却和董鄂妃一样红颜薄命、韶华早逝,让康熙皇帝一生空牢牵挂,荒弃中宫多年。这些都是后话了。

福全道:“惠珠妹妹,明天师傅要带我们到校场练习骑射,你和筠儿也去瞧瞧好不好?”曹寅也附和道:“是啊是啊,瞧瞧去。”惠珠格格听到这话很兴奋,向董鄂妃道:“贵妃娘娘,我和婉姐姐能去吗?”董鄂妃点点头,道:“明天叫嬷嬷和谙达带你们去。”玄烨悄悄向婉筠道:“你一定要来啊!”婉筠很认真的点头。福全站起来,像个小大人似的说道:“明天我一定要射到红心,将来做满洲第一巴图鲁。”

顺治从殿外进来,道:“谁要做巴图鲁啊?”福全见到父亲有些胆怯,小声道:“回皇阿玛,是儿臣。”顺治笑道:“哦,想不到你还有这么高远的志向。朕当年也一心想做巴图鲁。福全,朕来问你,做了巴图鲁后便如何?”福全老老实实的答道:“做了巴图鲁便辅佐弟弟,做个贤王。”顺治哈哈大笑,他当然知道孝庄太后最疼爱的是三阿哥玄烨,却没想到福全小小年纪倒也有自知之明。董鄂妃在一旁听他们的对话很有趣,就问:“玄烨,你将来想做什么?”玄烨自信道:“儿愿效法皇阿玛,治理国家,勤政爱民,做个旷世明君。”他的话让众人都是一惊,婉筠则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顺治和董鄂妃相视一笑,同时想起夭折的爱子,心里不免有些苦涩。

时光荏苒,转眼三阿哥玄烨已经七岁了。董鄂妃也再次怀有身孕。有了上次的经验,她做什么都是小心翼翼的。顺治为国事操劳,也难得有机会陪伴着她。好在她还有个善解人意的丫鬟香雪。这一日,董鄂妃和香雪去拜见孝庄太后。在慈宁宫花园里,玄烨和曹寅等人追逐嬉戏跑了出来,董鄂妃猝不及防,被重重的撞了一下,顿时失去了知觉。奴才们乱成一片,吴良辅跑去通知顺治,顺治急忙从乾清宫跑去慈宁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