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你自己也注意 一点,现在天气渐渐凉了,自个儿注意不要累着了!”

他将我拉到身前,让我坐在他的膝上,一脸暖意地看着我,而他的手则摸着我的发髻细心地嘱咐着。

“ 皇上…” 

我垂下了眼睛下意识地想要避开他眼中的热情。我不明白既然他给不起一个女人一生一世的承诺又为何要一次次地给人爱她的错觉呢?难道就因为他是皇帝,所以即使是片刻的垂青也要为他捧上一生的痴心吗?

但他却不让我逃避他的目光,一手搂着我,一手抬起了我的脸,俯下身随即覆上了我的唇。我心中纵有万般地无奈却也只能将之化为一声无声的叹息。

“皇上,奴才把消夜端来了。”

李德全偏偏又不识时务地闯了进来,我一惊之下飞快地推开了康熙,急急忙忙地走到了屋子的另一头。他这才发现自己又搅了皇帝的好事,顿时端着托盘就那样愣在了那里。过了半天才反映过来,吓得他立时就跪了下来。

“皇上,奴才,奴才又…奴才真是该死。“

“好了好了,别老是死呀死的,朕又没有怪你,你慌什么呀?“

康熙的心情倒是好了不少,对着李德全说话时脸上也不觉带上了几分笑意。

“对了。”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对他吩咐道:”你去内务府将上次吐鲁番进贡的那件狐裘拿来。“

“是。“

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个将功赎罪得机会李德全赶紧巴巴地去了。我也没工夫闲着,趁着这空侍侯着他用了消夜。其实御膳房得御厨的受艺可以说是百里挑一的,但他老说我做的更好吃。我是挺有自知之明的,我哪里有那些个大师们作的好呀,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回皇上的话,奴才将东西拿来了。“

东西才刚撤下去,李德全就回来了,手上的托盘里放的却是一件通红的毛皮围肩。让我没想到的是,康熙取过之后却直接将它围到了我的脖子上。自脖子上传来一阵暖意,但我的心中却涌出一股诧异。不明所以地看向他却见他笑着对我说道:“早就想着给你了,却一直忘记了。这是难得一见的红狐的毛皮作的,你就好好带着吧。“

“是。“

看着他满载笑意的双眼,我不知道除了这个字我还能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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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外头挺冷的,把围肩批上吧!“

今日我依然要去慈宁宫帮忙,临出发前天空却飘起了雪花。心荷怕我冻着取来了康熙赏赐给我的围肩。看着这件狐裘我却有些怔忡,末了叹了口气还是接了过来,我也不想拿自己的身子瞎折腾,毕竟它真的是很暖和。

“娘娘,咱们今日去慈宁宫干什么呀?”

走在往慈宁宫的路上,心荷随口问了我一句。其实她的问题也正是我想知道的。虽说明面上是那里人手不够让我去帮忙,可是这几日观察下来,我发现自己在完全是件摆设。康熙向来孝顺,对宫中的所需向来是吩咐我们超额供给的,那里的宫女和太监虽然人数不多但是个个勤快能干,再加上身边还有苏麻喇姑这位心灵手巧亦友亦仆的人跟着我实在是不认为有我插得上手的地方。事实也正是如此,每日里到了慈宁宫后,我就被和皇太后拉着聊天,根本就没有动过手。但我到情愿干些重体力的活也好过每日里这么着小心斟酌每一句话地和她们闲聊。这根本就失去了谈天说地的快乐,对我来说反而成为了一种变相的精神摧残。

更何况自打上次为了芩淑指婚那件事之后,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感觉看着我的眼神之中多了几分打量和揣测,这种猜测却让我时时不安。虽说从我来到这个身体之后的这几年中我一直都有来慈宁宫请安,但是每次我基本上都是隐在一群嫔妃中间,竟量不让自己显得出挑,何况有宜妃这个爱出风头的主在,每次大家的目光都会集中在她身上,也真的为我挡去了不少的关注,这几年来我和慈宁宫之间没有过太多的交集,彼此一直都相安无事。正因为这样,她近来对我的格外关注才更让我觉得不安。

想着想着不觉间已经走到了慈宁宫门口,我正要进去只见里头迎面走出来了一个人,而那人竟是福全的嫡福晋西鲁克氏。也许是没睡好吧,她的眼睛红红的,脸色透着些惨白。她初见到我只是一愣,随即高傲地仰起头,连招呼都不打一声,越过我就往外走。我虽然总觉得她对我有些个敌意但又猜不出是什么缘故,也就没有在意她的失礼。身边的心荷低下头侧过身子让她走过去。她在经过我身边时却停了一下,略带疑惑地看了我们一眼,随即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露出恍然大悟外加震惊的表情,原本美丽的眼睛中浮现出一抹深深的恨意。她僵着转过身去,有些跌跌撞撞地飞快地离开了我们的视线。我虽觉得她的反映很奇怪却也无从问起,只得耸了耸肩走进了慈宁宫。

“臣妾给、皇太后请安。”

“起来吧。”

我谢过恩后走至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准备又一天的折磨,但我却明显地感受到今日的气氛非比寻常。靠在炕上假寐,而皇太后在见到我脖子上的围肩之后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一脸若有所思地盯着我看。我的心中是一阵阵地发憷却也只能装作什么都没注意到,自然地取下围肩交给一旁的心荷拿着,并努力地维持着满脸的笑容。一时之间我们三人竟然谁都没有说话,偌大的房中霎时就陷入到了一种怪异的沉默之中。我暗自用手绞着个在桌子下的手帕,心里头是七上八下的。瞧今日这阵仗,定是要出什么事了。我的额上因为焦急和害怕不由得冒出些汗珠,我也不敢用手擦,只得略略低下头掩饰内心的惶恐。

“筝丫头,你进宫也有快有十年了吧!”

终究还是皇太后先打破了这一室的尴尬。我虽然不知道她这么问有什么意思却也只能点点头恭恭敬敬地回到:“是,臣妾是康熙十六年进宫的过了年就整整十年了。”

“时间真的是过得好快啊,你选秀那会儿的样子还留在我的脑海中,这一晃眼就已经快十年了。”

皇太后像是在回忆过去的岁月,脸上露出了我所不明白的深思。十年前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我实在是无从得知,所以也只能坐在那里干笑着。

“我看得出来,皇上对你很是上心啊,常常在我和皇额娘跟前提起你。”

她慈祥地笑着说道,温柔的手也覆上了我那摆在膝上透着些冷意的手。

“那是承蒙皇上的错爱,臣妾没有那么好。”听她这么着说,我也只能装作羞涩地低下了头谦虚了几句。

“你就不用那么自贬了,你向来温婉娴熟又名晓大义,否则皇上也不会给你一个‘德’字的封号了。”

她越是夸我越是让我心慌,我只能一个劲地推拒着。

“好了好了,你这孩子脸皮还真是薄,我才夸了你几句你就羞成这样。对了,听说你宫里的琳贵人自怀孕到生产都是你在一手负责照顾是吗?”

“是。”章佳氏住在我那里由我来照顾我一直都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可今日听皇太后的语气这件事反倒有些个不妥了。

“真是个好孩子呀,皇额娘,您说是不是?”

虽说皇太后的口吻透着喜悦,但从她的眼中我却反而看出了几许担忧。再转过头去看向,却见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但是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一脸笑容地看着我,漆黑幽深的双眼中竟不露半分心思,让我无从揣测。

“佳莹的身子一直都不是太好,听说这几年都是你在帮忙料理后宫的事务,是吗?”

“臣妾只是帮忙管管帐而已,大多数事还是由佟姐姐做主的。”听见我这么回答,皇太后的脸上顿时露出一抹惊讶。

“哦,看不出你竟然能将后宫繁琐的账目管得这么好,就是当初佳莹管事时她也常常会碰到麻烦呢!”她说着说着却突然叹了口气道,“哎,不是我这个做婆婆的说自个儿的媳妇,贵妃实在是没办法和她那苦命的姐姐心雅比。原以为立了她多少能帮到点佳莹,却想不到还是要靠你来帮忙。说起来还是福全有福气。他家的绮琦不但有我们蒙古女子的豪气,持家的本事也绝对不输给心雅,将个裕亲王府打谔谔理得紧紧有条。前个日子王府里出了件那么大的事全都靠她一手压了下来,后续工作更是办的让我这个婆婆硬是挑不出半点刺。”

听她这么说我不觉吃了一惊,今儿个是怎么回事,向来是个好好人的皇太后竟然也会数落起人来了。再说了,这事怎么又牵扯到西鲁克氏的头上了?我不敢做声,只是听她继续说道:“现下里除了中宫空缺之外,贵妃位上也是有缺啊!”

她别有深意地说着,末了还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我这才隐隐意识到发生什么事了,原来她兜了那么大一圈只是在试探我。我不认为她说康熙立钮钴禄氏是为了帮到佟贵妃的忙。这位贵妃娘娘的性子大而化之,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谁看了都明白她根本不是执掌后宫的料。康熙之所以会立她为贵妃完全是看在她是原辅政大臣遏必隆的女儿,孝昭皇后的妹妹罢了。我感到心上顿时浮起一阵寒意,想不到康熙对我的关注竟会给我带来这种意料外的事件。

皇太后这么做无非是想试探我是否是一个满心算计,终日谋划着要往上爬的人嘛,好吧,既然如此我就给她们这么一个假象。做个贪心的傻瓜让她们一眼识破,总能称了她们的心了吧!这两位贵人素来厌恶趋炎附势,攀龙附风之辈,若是能借此给她们留下不好的印象她们应该再不会对我有兴趣了吧!

一想到这里,我立刻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脸上随即浮现出一抹受宠若惊的表情,嘴角也露出拼命抑制却又抑制不住的得意笑容,身体也非常配合地微微发颤。抬头偷偷打量着皇太后,却见她竟然古怪地露出了一抹喜色,而一旁的的神情则比较正常,较之刚才又凝重了几分想来是深深厌恶我这种类似小人得志的心态吧。算了,皇太后的想法不重要,只要这么想就行了。我在心中这么安慰着自己,不觉为自己的演技感到窃喜,看来我还挺有演戏天分的,连这后宫之中第一精明的主都能瞒过。

那日后来还说了什么我已经不记得了,但有两件事的发生却在我的意料之中,一是那天暗示要立我为贵妃的话毕竟只是拿来做饵的,因为我始终都没有接到册封的诏书。二是自那一日起我终于不用再去慈宁宫帮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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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才刚过,靳辅就奉命至京回禀治河的情况。但他的据理力争终究敌不过以新任工部尚书汤斌为首的众人的一致围攻,在两轮朝会之后,康熙决定本年暂塞高邮州、高家堰诸闸,来年堵塞黄河以南诸堤坝。靳辅根本就无力回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逐渐地失去了在康熙心中的信任,立场也越来越被动。

“娘娘,恭喜您,老臣以已经替您诊过脉了,您原本气短力乏,气血不足的症状已经完全消失了。老臣可以向您保证您已经完全康复了,那个药您可以不用再喝了。”陈太医在定期的诊脉后收起了手,带着一脸笑意地告诉我这个他以为的好消息。

自从有了怡康的前车之鉴后,在康熙的授意下在我的身体完全康复之前我一直都有避孕。他自己也比较克制,同他在一起的大多数夜晚我们只是聊聊天,下下棋什么的,偶尔也有那么一两次的意外,但事后我都会服药。现在听到陈太医那么说,我的心情却十分的复杂。虽然我对清史不熟,但电视剧中康熙末年四阿哥和十四阿哥两个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为了储位斗得反目的事都被演绎了那么多回了,虽然其中有很多是后世人的猜测,但至少他们兄弟两个对于皇位的争夺却是不争的事实。过去我看着只觉得精彩,现在真的身处其中我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了。

“陈老,我…”

“娘娘,还有什么不妥吗?”

陈太医看我似乎有话要说,停下了手中收拾的活,抬起头一脸疑惑地看着我。

“没事,没什么…”

我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因为我知道以我现世的身份很多事是由不得我做主的。我只能将心中那隐隐的不安深埋在心底,对于命运抱着一丝侥幸。

果然,在停药了之后不久,我就再度传出了喜讯。康熙得知后比我还要紧张,又给心荷下了特别的旨意,只要是她认为不适合我的可以不用听我的直接就加以阻止。而就在我待产的期间,靳辅的处境却如我所预料的一般越发的难堪。三月时,孙在丰上书说随同他一起治河的旗人司官因为他是汉人而不听他的约束,康熙得知之后立刻下令将诸司官撤回,命江南江西总督、漕运总督全力支持孙在丰,使工程无所阻挠。

孙在丰又称河工经费不足,康熙即命令户部自盐水之中拨款给他,还称若是不够还可以再请颁发。就这两件事足以凸现康熙对塞坝工程的重视,以及对孙在丰的信任,加上四月初九九卿推举云贵总督范承勋、山西巡抚马齐等人。看戏却没有允,独独夸奖了于成龙,加之太子少保衔。这两件事之后,举朝皆知康熙对他们的赏识。靳辅原本打算尽量获得朝臣们支持的打算也渐渐成为了泡影。

五月里他又一次的上京复命,在御花园中我们擦身而过。他低着头,弯着腰避讳着我。我虽然看不见他此刻的表情,但他明显消瘦的身形以及松松垮垮有气无力的双肩到底还是泄漏了他的近日来的失意。我于心不忍低低地说了一声:“靳大人,放手吧!”

他的身子猛得一僵,双肩微微一颤,压低了声音回了我一句:“娘娘又为何还不放手呢?”

只这一句,却让我无言以对。是啊,我又何尝不是如此的执著呢?但自此我也知道他是断然不会放弃的。我所能做的只有在心中默默地支持他,并在他有困难的时候想办法救他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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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三,康熙一如往年一般出巡塞外,我因为有孕在身所以没有跟去。

今年北京的夏天特别长,整个八月都闷热不已。即使到了九月里,这份热也怪异的没有丝毫消退的迹象。

“今年的夏天可真是又热又长啊,哎,要是我再年轻个几岁,我就和皇上他们一块儿去关外避暑了。可惜哟,我老了走不动了。”

我们几个没去的嫔妃这几日都会聚在慈宁宫中陪伴和皇太后,聊着聊着,却突然说起自个儿老了。宜妃一听立刻机灵地接口道:“老祖宗才不老呢,您还是和年轻时一样那么硬朗,臣妾知道您不去关外是为了替皇上看好京城,这样皇上才没有后顾之忧呀。”

她说得是舌绽莲花把哄得笑得合不拢嘴。过了会儿,她停下了笑声却突然转头对着我问道:“皇上什么时候到京啊?”

我突然之间被她锐利的眼神这么注视着不禁愣了一下,随即醒了醒神回到:“说是九月初四起驾的,今儿个是十一日,应该就在这两天了。”

“恩。”她点了点头,又转过去头去继续和宜妃她们说说笑笑,但她刚才看我的那一眼却让我自此坐立难安。

“娘娘,这天也太怪了,都九月中了怎么还这么热呀?”

梅香将我扶到躺椅上,在递给我清凉消暑的茶后,拿起了一旁的扇子替我打起了风。

“好了,你别扇了,这么弄着你倒是一身的汗,我不热啊!”

我的性子向来静确实真的不觉得热,但来到这里这么多年了,这么长又这么热的夏天我还真的是第一次经历。

晚间在看过芩淑和怡康后我稍加沐浴也上床休息了,但是我翻来覆去的却怎么也睡不着。自从怀孕了之后,我的身体比以往敏感了许多,今日的气压似乎有些低,我的胸口感到闷闷的。越躺越觉着难受索性坐了起来,让值夜的心荷为我点上灯看起了书。

不知不觉的,案上的钟已经走到了1点,我也觉得有点渴就让心荷去为我倒杯茶,她说了声“是”后就走了出去。她手脚向来勤快,不消片刻就见她端着一杯茶走了进来。

“好香啊,是什么茶。”

“回娘娘,是苏州织造曹大人贡上来得茶,前几日皇上让李公公给送来的。”

她边说边将茶递给我,就在这时,原本平静的屋子却突然开始了晃动,先是左右摇晃了一下,再是上下起伏了一阵,油灯中的火光也跟着起起伏伏,闪闪烁烁的,而心荷的手也因为这震动而跟着晃动,手中的茶杯和杯盖互相碰撞发出阵阵敲击声,而杯中的水也因此晃出来了不少。

是地震了!我记得曾经听几个年纪大的太监说过,康熙十八年,十九年,二十一年京城都发生过地震。康熙十八年七月的那次地震犹为惨烈,据他们形容那时是“声如雷,势如涛,白昼晖暝”。宫殿、民居十倒七、八。甚至还压死了靳辅的前任原任河道总督兼工部尚书王光裕。当时的惨状他们到现在还历历在目。但是自康熙二十二年以来北京一直都没有再发生过地震,想不到今儿个竟然被我给碰上了。抬眼看向心荷,只见向来沉稳的她眼中竟也有着一抹惊慌。

“心荷,冷静一点,这只是自然现象,没事的,只要照着我的吩咐去做,我们都会平安无事的。”

她听了我的话后眼中的怯意这才稍稍减去,将手中的茶杯放在桌上,沉默地站在一旁等着我的吩咐。

我初步地判断了一下,刚才的那一下地震不是很强烈,现在过去了也快有一分钟了,也没有再次震动,那么刚才的那次应该是最初的小震波,大的震荡应该还要有一会儿,这段时间一定要充分利用好。

我随即立刻和她赶到了两个女儿的房间,却见照顾她们的保姆和奶妈已经抱着哭成了一团。

“别害怕,现在你们立刻拿上点水和橱里的点心,再带上几件衣服我们一起到外头去。还有,派个人去通知今晚不当值的其他人,让她们也照我说的做。”

说完,我一边吩咐着,一边迅速地为怡康和芩淑照上外罩,自己抱起怡康,让心荷抱起芩淑率先往外赶,半路上遇见琳贵人身边的人我照样又吩咐了一遍让她也带着她主子赶快出来。

出宫后我这才松了口气,紫禁城的地基比较稳固,但是木石制的建筑实在是禁不起地震的,所以只要出来了就暂时没有危险了。我原本狂跳的心才刚刚平静了一会儿,却见心荷一连担忧地看着我,有些吞吞吐吐地说道:“娘娘,皇贵妃还没有回宫。”

“什么!佟贵妃还没有进香回来吗?”

佟佳氏得到康熙的特准让她去香山进香,想不到她竟然还没有回来。别的地方我倒还不是很担心,大多数的嫔妃都随康熙去了塞外,剩下的几个平日里都挺精明的,应该问题也不大,只是慈宁宫那边我却有些挂念。已经74岁了,行动自然不如我们年轻人灵活,而皇太后虽说只有五十多岁,可是前几日把脚扭了一下,行动一直不是很方便。现下里佟贵妃赶不过去,那儿怕是乱作一堆了吧!

此时此刻,我的心中是矛盾重重,去还是不去?我反反复复地问着自己,反反复复地在心中挣扎着。她们两人毕竟与我无怨无仇,加上两人年纪都不小了,即使是抱着尊老的思想我也应该过去照看一下,再说凭心而论康熙待我不薄,这两个人是他最重要的亲人,我若是就这么着放着见死不救,我的良知让我心有愧疚,可是…我看了看怀中熟睡的怡康,我真的是放心不下两个孩子。

“娘娘,您去吧,现在佟贵妃不在宫中,能做得了主的也就剩您了。您放心,奴婢即使拼了命也会保护好两位小主子的。”

心荷看出了我的矛盾,主动站了出来,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证。看着她眼中的决然及坚毅我点了点头,将怀中的幼女交给她随即带着梅香就往慈宁宫赶。

到了慈宁宫我才觉得老人家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虽说看得出是在睡梦中被人叫醒的却仍然是一幅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样子,我到时慈宁宫中的人都聚在主殿之中围在她们两人周围。

“,皇太后,臣妾请您二位赶紧移驾到宫外的空地上吧。”

皇太后听我这么一说点了点头正要起身却被一旁的拦住了。

“这座慈宁宫康熙十八年地震之后皇上命人加固过了,十九年和二十一年的地震之中也没出过什么事,没必要这么劳师动众的。”

天啊,加个固算什么,二十一世纪的建筑都是钢筋混凝土结构的,地震一来还不是照样塌,何况这木石材质的故宫呢!不过我知道我不可能跟她们讲什么地震的剧烈和结构力学,我只能挑她们的软肋下手。

“是,臣妾知道,可是外头毕竟更安全不是吗?皇上出巡在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和皇太后,要是他现在在京城的话,想必定是会亲自背着您二位走的吧!”

果然,只要是提到康熙就立刻有了效果。在略略沉思了一阵后就缓缓站起了身子带头向外走,其余人也跟着鱼贯而出。走时我还特意吩咐了太监带上几件外罩、水还有干粮以备不时之需。也许是年纪大了受不了夜间的寒气,到了外面竟打了几个寒颤。我让太监将带出来的外衣给她披上,她微微一愣随即一脸若有所思地看着我。见到她们安全了我也就没有了心思再陪她们耗在这里,福了福身,我就这么着在她们诧异的眼光之中返回了永和宫。

回去之后却见心荷果然如她所承诺的牢牢地守在两个女儿的身边。

“辛苦你了。”

将怡康自她手中抱过来后我赞赏地轻拍了下她的手。她却摇了摇头道:“娘娘对奴婢恩同再造,即使是为娘娘豁出性命奴婢也无怨无悔。“

“你…唉…”

看着她一脸的感激和坚决,我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照道理今日是她帮了我一个大忙,我应该感谢她想不到却反过来要受她的感激,唉,这孩子,真是乖巧的让人心疼。别人对她的一点好就被她无限量的放大,受到别人的一点恩惠就生了涌泉相报的念头,真是个傻孩子。我叹息着看着她,无奈地摇了摇头。

就这么着我们浩浩荡荡地一群人就在永和宫外头待到天明。其间虽然也发生过一两次小的晃动,却也没什么更大的事。到了天亮了之后就再也没有余震了。我觉得这次地震和康熙十八年那次不同,想来应该是一次小规模的地壳运动,远没有那次那么剧烈。可我也不敢大意直到到了午间反复确定了没事之后这才让大家都回宫里去。 

才刚刚安顿下来不久,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我还没反映过来是怎么回事儿就被拥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祁筝,你没事吧!”

自头顶上传来的是康熙那熟悉的声音。他不是要明天才回来吗?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皇上,您怎么这么快就赶回来了?”

他搂着我的劲好大,我被他闷在怀中觉着有些难受,下意识地用手微微地推开了他。

“昨个儿傍晚时朕就到了潞河,丑时的地震连潞河驻地也有感觉。朕放心不下所以就连夜赶回来了。”

他眼中满是担忧地看着我,又湿又冷的手颤抖着抚过我的眉,我的眼,我的脸庞,像是在确认我的完整。

“太好了,你平安无事真的是太好了,若是你出了什么事,朕…朕…”他说道后面有些激动地再次将我拉到怀中,他的唇贴在我的发髻边,而那双大手紧紧地抱着我,那力气之大几欲将我揉进他的身体内,“从潞河往回赶的一路上,朕无数次地责怪自己当初为何会将你一个人留在京城,让你独自面对这可怕的事,朕这一路上只能强迫自己拼命赶路,不让自己有任何时间去思考,因为朕甚至不敢去想失去你的情形。”

他捧起我的脸让我看着他,也许是因为连夜的赶路,他的头发稍有凌乱,而一夜的无眠让他的眼睛周围浮现出淡淡的黑眼圈,下巴上也新近冒出了零星的点点青色。我有些心疼地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庞感到手掌下微微的有些刺痒,他一把抓住我的手,将它放在唇边重重地落下一吻,而那我所熟悉的幽深双眸则牢牢盯着我,不曾移开片刻。那一汪泓谭之中所露出的深情化为一张情网将我牢牢围住使我无法动弹,我没有办法移开视线也没有办法逃脱它的包围,只能看着他,听着他以无比坚定地语气对我说道,“筝儿,经过这次的事,朕知道朕绝对不会再放你离开朕的视线了,这种失去你的恐惧朕不想再尝一次了。”

他的关切,他的担心,他的恐惧自他的眼神,自他发颤的手传到我的心中。时至今日我知道我没有办法再骗自己,也没有办法再为康熙那一次又一次的失态找理由解释,我终于还是不得不面对今时今日他对我的这一腔深情。不知怎的,我的心中却泛起一抹酸涩,眼眶也禁不住湿润了。覆上他的大手,用我的手中的温暖为他趋散寒意,我看着他,努力地笑着对他说:“皇上,筝儿没事,筝儿很好,筝儿哪里都不会去的。皇上走时将筝儿留在这里,那么筝儿就一定会在这里等皇上回来的。”

他深深地注视着我,缓缓地低下头,搂着我的手微微收紧用力,将那一份情意转化成激烈地吻。那吻中所包含的热情与失而复得的喜悦让我觉得分外的沉重,我只能紧紧地回拥住他,被动地承受着,而那泪终究还是禁不住地自两颊滑落。

“皇上,您有没有去看过和皇太后?”

稍晚一点儿,等康熙的情绪平静了后,我这才想起了这回事。

“去过了,老祖宗和皇额娘都没事,朕随口问她们你怎么样了,老祖宗却一脸地肃穆,什么都没说,朕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了,所以才这么急着赶了过来。”

康熙说到这里不仅他觉得奇怪连我也是困惑不解,我明明没事她们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呢?这个问题我一直白思不得其解,直到很久之后我才知到答案。

这次的地震确实没有康熙十八年的那一次那么强烈,除了几间年代久远的房屋倒塌了之外并没有太多的人受伤。但康熙却将这次地震的责任强加到自己身上,原因是因为在这次围猎之中满洲大臣吏部尚书达哈达在奉命弛骑中不甚坠马而死,而汉人内阁学士吴兴祖因为不善驰骋康熙无意地责备了两句,他素来心高气傲一时想不通就自刎了。康熙心有愧疚,也借之名责备了自己一番,并明示日后再不带大臣行围了。

经过地震释放能量后,原先的那股闷热终于渐渐散去,北京的天气也渐渐开始转凉。我同慈宁宫之间也恢复了昔日的平静,好似那曾经的暗涌都不曾发生过一般。这期间发生了一件大事,向来反对靳辅主张的工部尚书汤斌突然间暴毙于家中,终年六十一岁。因为事情太过突然再加上明珠素来记恨汤斌,于是朝中竟然有了一些风言风语说是明珠暗地里派人毒害了汤斌。但这种孔穴来风的事康熙向来是不相信的,也就没有放在心上。就在此时,靳辅上书康熙要求将高家堰外的田地作为屯田以收取钱粮。兴许是没有了汤斌这个反对派中最有分量的人无,他的建议竟然被康熙所允,看着康熙对的信任似乎略有恢复,他的精神较之前几个月也振奋了许多,却不知这竟成为了日后最大的祸害。

康熙二十六年的十二月,原本宫中应该如同往年一般忙忙碌碌地为了新年而做准备,却因为一件事而彻底失去了往年的欢快。就在十一月二十七日一早,自慈宁宫传出了消息,病了。

她的病来的是那么的突然事前竟物一点征兆,却又来得那么得重,二十七日晚间竟然就陷入了昏迷之中。

康熙自发病之日起就日日守在祖母的病榻旁,衣不解带,睡不安眠,所有的药品及食物都要他亲手加以调理,送水喂药事事都要亲力亲为。只要不醒过来,他就不肯离去,隔着幔帐静候,席地而坐,一听到发出一点动静,立即上前察看。皇太后等人不忍看他这么操劳纷纷上前劝阻,他都不听。皇太后甚至破天荒地跑到了我的宫里希望我也一起去劝康熙。

“筝丫头,皇上他现在是连我的话都听不进去了,事到如今也只有你能劝得住他了。”

皇太后一脸焦急地拉着我的手对我说着,那恳切的语气叫任何人听了都会为之动容。虽说我不明白她为何会认为我能劝得住康熙,但我却觉得即使我行我也不会那么做。与其说是康熙的祖母不如说是他的母亲,他的老师,他的忘年之交。两人之间的感情远非常人可以想象的,有时这俩人之间的交流甚至无须语言只要一个眼神就足够了。 祖孙之间这样的深情又岂是我这种外人能够干预的呢?但我也不忍心见到皇太后如此的忧心忡忡,于是只好对她撒了个善意的谎言告诉她我会尽量去说服康熙的。可既然话说出口了,就必然需要有实际行动。于是无奈之下我只得去乾清宫找康熙,因为一般这个时辰他应该还在上朝。

“祁筝,你怎么来了?”

我曾见过康熙千白种神情或是高兴,或是生气,或是自信,或是自豪,也有失望与心痛,但从来都未曾见过他如此的疲惫与绝望。往日神采熠熠的双眸中如今充满着黯然与忧心,而那自信的神采也竟被忧伤所取代。他见我来了却仍是强打起精神扶着我到一旁的炕上坐下,并找了块软垫塞在我的腰后。

“天还下着雨,路又这么滑,你身子那么重要是跌倒了怎么办?”

“皇上,臣妾没事,真的没事。”看着他蹙着眉一脸的紧张,我赶紧声明了几句来堵住他后面滔滔不决的唠叨,“皇上,臣妾今日里来是因为皇太后刚才去了臣妾那里一趟。”

“皇额娘?”康熙有些吃惊地看着我,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松开了拉着我的手,挺直了身子,瞪着眼睛有些生气地对我说道,“连你也是来劝朕的吗?”

他似乎真的是有些恼羞成怒了,对着我说话的嗓门不觉也提高了几分。

被他那么突如其来的一吼,我一惊之下不由得颤了一下身子。他见状有些紧张地看着我连声道歉:“筝儿,都是朕不好,你有没有怎么样?”

“没事,臣妾只是吓了一跳罢了。”

我笑着摆了摆手安抚他有些不安的心。他神情复杂地看着我许久后才叹了口气道:“朕不是有意的,只是朕竟想不到连你也不理解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