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再看仔细时,柳太医已经恢复了痛心无奈的神色,再瞧不出任何异样。

奇怪,是她看错了吗?

还是说…此事另有隐情,靳太医不过是一个替死鬼?

远处,不时传来靳太医凄惨的哀嚎声,听在耳中,有一种捂耳的冲动;然没一个人敢动,皆静静地站着,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惟恐招来不知名的灾祸。

今日之事,即便到了这份上,依然有一种如坠云雾中的感觉,先是疑心四阿哥,随后是皇后,现在又是这靳太医,也不知这最后咬出的会是谁。

第七百七十九章 险恶

不知过了多久,哀嚎声停了下来,不等众人松气,苏培盛走进来小心地禀道:“皇上,靳太医受不住刑,晕了过去。”

“泼醒了继续打,总之他不招出幕后主使者,就不许死!”胤面无表情地说着,蕴含在其中的冷意让人无法漠视。

“!”苏培盛越发垂低了头,恐唯一个不慎触怒了正在盛怒中的胤。

“皇上。”那拉氏轻声劝道:“劳累一天了,不如您先回养心殿歇着吧,还有众位妹妹也都累了,至于靳太医,将他交给慎刑司就是了,他们惯会对付那些犯了错还嘴硬的人。”说到这里,她瞥了一眼弘晟的尸体,声音越发低迷,“三阿哥的丧事,臣妾会好生料理,必不让他受半点委屈。”

胤起身走到弘晟床前,手掌抚过他冰凉没有生气的脸庞,鼻子禁不住一阵阵发酸,音容笑貌宛在眼前,却已阴阳相隔,世间最痛苦的,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在死亡面前,他纵然贵为九五之尊,亦如孩童一般弱小无力。

闭目,将热意bi回眼底,回身哽咽着对那拉氏道:“那就辛苦皇后了。”

“臣妾身为嫡母,一切都是应该的。”那拉氏柔顺地应了一句,又有些不放心地道:“倒是皇上千万要保重龙体,莫要太过哀伤了,您还有朝事要处理呢。”

从眼底退回到喉间的热意让胤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摆摆手,示意那拉氏不必担心。

只是,骤失爱子的痛意岂是说压下便能压下的,没走几步胤便脚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四喜赶紧上前扶住,关切地道:“皇上小心。”

“没事,走吧。”胤如是说了一句,在众人的目光中缓步离去,将落未落的夕阳,在他身后一个萧索的影子。

在胤离去后,诸女也先后散了,只有皇后留了下来,至于弘历与弘昼想多陪陪弘昼,凌若和裕嫔念他们兄弟情深,未曾阻拦。

另外容远那边,因靖雪要去看望敬太妃,是以随她一道去了寿康宫。至于给凌若解毒一事,因为所需的药材都用尽了,最快也要等到过几日等药材采购齐了才行。

离开翊坤宫后,凌若几人一道去了温如言的延禧宫,刚一坐下,温如倾便捶着双腿轻吁道:“好累啊,这一日走的路可是比平常多多了,且还一直没坐过,现在总算能歇歇了。”有一旁侍候的宫人机灵地上前跪下,替温如倾捏着酸疼的双腿。

“姐姐,你们怎么都不说话?”温如倾等了一阵,始终不见有人说话,不禁奇怪地问道。

温如言勉强笑道:“没什么,姐姐只是在想靳太医是受何人主使要害三阿哥。”

“此事慎刑司那边自然会问出来,左右熹妃娘娘已经洗清了嫌弃,不需担心了。”温如倾不以为然的话语落在凌若耳中,却是连连摇头,“话虽如此,却也不能掉以轻心,靳太医一日没说,本宫与所有人一样就都还有嫌弃。”

瓜尔佳氏揭好刚沏好的茶,轻吹了口气道:“不管怎样,今日之事都是你幸运了,徐太医这么凑巧的回来,否则,真当是百口莫辩。”

“是啊,这一点怕是幕后之人怎么也没想到的,算是百密一疏。”凌若自己也是好一阵感慨。

温如倾天真地一笑,“刚才皇上这般紧张熹妃娘娘,想必,就算别人再说什么不好的话,他也不会相信了呢。”

凌若沉默片刻,有些感慨地道:“帝心难测,哪个又能说得准呢。”经历多了之后,看人看事,便再没有了年轻时的简单。转眸看到温如倾一脸不解的样子,赦然一笑道:“等以后,你自然会明白。”

温如倾嘟着嘴道:“娘娘与姐姐一样,总是将臣妾当成小孩子看待,臣妾都十七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能不明白,未尝不是件好事。”温如言这般接了一句后,仰头道:“若可以,我不知多想回到十七岁时,何来如今这么多烦恼。”

“姐姐错了,若你现在是十七岁时的心智,烦恼自然不多,可是命却也不保。”瓜尔佳氏悠悠说了一句后又道:“姐姐今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皇后难看,虽说后来认了错,可是以皇后的心思,她绝不会善罢干休的,姐姐往后要小心了。”

温如言抚着衣摆上栩栩如生的玫瑰花道:“无所谓了,就算没今日之事,她也早看咱们几个不顺眼了。我只是可惜今日没能扳到她。”

“姐姐,你们说皇后表里不一,那她真实一面究竟是怎样的?”温如倾睁着乌溜溜的双眼,那神色既害怕又好奇。

“她…”瓜尔佳氏刚说了一个字,便被温如言打断,“如倾,你不是说累了吗,那就赶紧回去睡一觉。”

温如倾哪里肯依,抓着温如言的胳膊撒娇道:“不要,如倾想要听故事,姐姐你别赶如倾走。”

温如言不为所动,拂开她的手道:“这里没有故事给你听,听姐姐的话,快回去,否则姐姐要不高兴了。”

“哦。”温如倾不情愿地答应一声,跳下椅子,闷闷地向凌若等人行了一礼,离开正殿往自己的居处行去。

望着温如倾远去的身影,瓜尔佳氏淡淡道:“姐姐这样护着如倾,不让她接触宫中险恶的一面,对她来说,未必是一件好事。始终这宫里,适者才能生存。”

“你说的我又岂会不知,只是如倾这样单纯,我实不忍她与咱们一样,变得事故且心存算计。”温如言轻轻叹了一声道:“虽然我也知道不可能一世如此,但至少我现在尚有能力庇护她,让她远离是非,不染血腥。再说…”顿一顿带着几分凄凉的笑意道:“就算我不在了,不是还有你们吗?”

凌若心中一紧,骤然想到了死得极突然的弘晟,连忙道:“姐姐不许说这样丧气的话。再说如倾是你妹妹,当然要你自己庇护,哪有说推给我与云姐姐的道理。我们…我们才不会管呢。”

第七百八十章 猜测

“可不就是,再说要我们两个庇护,这价码,姐姐怕是未必出得起。”一旁瓜尔佳氏也在一旁帮腔。

“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势利,姐妹间还需要谈价码吗?”对于她们两个的拒绝,温如言不仅未生气,反而有几分感动,口中却是顺着她们的话说下去。

“亲兄弟尚且明算帐呢,姐姐可休想叫我们做那赔本的买卖。”这般说着,凌若眸中却浮现一丝透明。

姐妹多年,温如言哪会看不出她们二人真正的意思,“好了好了,我错了还不行吗?随口一句话便就惹出你们这么许多的话来,可真是冤枉。”

“知错就好。”凌若平息着心里的感伤,嘴上却依旧不肯饶人,“往后这话可是不许说了,咱们都说好了,要做一辈子的姐妹,哪个也不许违誓。”

温如言横了她一眼,心情少有的畅快,“这是否就叫上了贼船?”

瓜尔佳氏抿一抿唇,笑道:“那还用说吗,老早啊你就被绑在这条贼船上了,这辈子都休想跳下去。”

“是啊是啊,就算你们赶我我也不下船呢。”说到后面,温如言忍不住笑了起来,心中满是暖暖的感动,一切尽在不言中。

瓜尔佳氏抿了口茶道:“刚才姐姐说可惜没有扳倒皇后,我倒是觉得,皇后若这么容易倒,她就不是跟咱们斗了二十几年的皇后了。”

“哼,那个口是心非的阴险女人。”一说起这个,温如言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用力一掌拍在黄花梨小几上,“明明就做了那么许多竹笔,偏吱吱唔唔不肯直接拿出来,害得我还以为能抓到她的把柄,平白受屈辱。”

“若不先受些委屈,如何能让皇上内疚怜惜,经此一事,咱们这位皇后娘娘在皇上心中的份量可是大大加重了。也许,从一开始,她就已经这样盘算好了。”瓜尔佳氏是几人中最冷静的,而她的分析,也最是中肯。

“皇后的心思真是深不可测,倒像是未卜先知一般。”凌若刚说完,好看的双眉便皱了起来,缓缓道:“我怎么觉得,此事…像是皇后一手策划的。”

温如言悚然一惊,讶然道:“你是说三阿哥是皇后害死的?可是已经证明了三福去竹林是为了攀枝做竹笔而非下毒。”

“当真不是吗?”凌若弹一弹指甲,带着森然的笑意道:“那一匣子的竹笔只能证明三福确实却攀去攀过竹枝,却不能证明他没有下过毒。”

瓜尔佳氏细细回味了一下,反应过来,“你是说,竹笔不过是掩饰,真正的目的还是下毒?”

凌若颔首道:“不错,只是之前咱们包括皇上在内,都想当然了,以为既有竹笔为证,三福去竹林就不是为下毒。”

温如言想了一会儿道:“虽说我也觉得皇后最可疑,可是三阿哥死时,她可是一直与咱们在一起,另外我也注意过,她心腹那几人一直都在,没出去过,她又怎么害死三阿哥呢。”

“这个…”凌若一时也想不出好的答案来,还是瓜尔佳氏道:“你们别忘了,三阿哥被靳太医害死之前说过什么,他说知道凶手,还是后悔之前没有说出来。”

“那又如何?”温如言与凌若均是不解地问着。

“三阿哥被徐太医救醒后,曾经欲言又止,或许就是想说凶手,偏那么巧,皇后就上去给三阿哥拭汗了。也许就是在那个时候,她出言威胁了三阿哥。”瓜尔佳氏一边想一边道:“三阿哥年纪尚小,论心思怎极得过皇后这只老狐狸,很可能就是被她拿话吓住了,这才不敢说实话。后来咱们走了,他回过神来,觉得不对,便急着要来见咱们,可惜被靳太医施计害死。还有,靳太医也是皇后指名留下来照顾三阿哥的。”

“如此说来,靳太医是受皇后主使了?若他能够供出皇后,那不就可以坐实她害三阿哥的事?”说到这时在,温如言不觉有些兴奋。

“怎么可能。”瓜尔佳氏当头就是一盘冷水倒下来,“姐姐何时见皇后被底下人反水出卖过,她控制人的手段可是高明得很。也可能,靳太医在慎刑司就会被灭口。”

温如言不想就此放弃,思索道:“那咱们就设法保住靳太医的命,我就不信有人宁愿受千刀万剐之刑,也不肯说实话。”

瓜尔佳氏摇头道:“这个…我倒真不好说,不过总觉得希望不大。”

“不管大不大,总要试过方知,要不咱们这就去慎刑司走一趟,妹妹你说呢?妹妹?”温如言推了一下低头不语的凌若,奇怪地道:“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凌若轻啊了一声,道:“没什么,姐姐刚才问我什么?”

温如言无奈地道:“这个时候你也能走神,我真不知说什么好。刚才云妹妹说咱们可以从靳太医身上着手,所以我想去慎刑司走一趟,不知你可愿一道去。”

令温如言意外的是,凌若竟然推却道:“我还有些事,姐姐你们先去吧,晚些咱们再细说。”

意外归意外,温如言并没有勉强,叮嘱了一句后,与瓜尔佳氏往慎刑司行去,在她们走得不见踪影后,凌若方对亦步亦趋跟在身后的水秀等人道:“回宫!”

“是。”水秀答应一声,上前扶了凌若的手,在指与指接触的一瞬间,感觉主子手指冰凉的吓人,不禁偷偷觑了一眼,发现凌若神色阴冷的吓人,赶紧低头盯着自己脚尖,不敢再多瞧一眼。

一路无声,刚到承乾宫,杨海就迎了上来,小声道:“主子,柳太医来了,正在偏殿等候呢。”

“他来得倒快。”凌若冷笑一声道:“带本宫去见他。”

“是。”杨海答应一声,躬身在前头带路,弘晟薨逝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后宫,关于在翊坤宫的事,他们这些宫人大多听说了一些,只是模糊得紧,有心想向水秀问个清楚,又碍着主子在,不敢多嘴。

第七百八十一章 请罪

柳太医心不在焉地饮着茶,见到凌若进来,连忙起身行礼,“微臣见过熹妃娘娘,娘娘万福。”

“万福?”凌若看也不看他,径直在椅中坐下,“本宫没有万死就已经是托了柳太医的洪福,哪还敢说什么万福啊。”

柳太医听出她话中的冷意,连忙跪下道:“微臣罪该万死,请娘娘开恩。”

“不敢!”凌若瞥了一眼外面暮色渐重的天空,阴声道:“你如今攀上了皇后那根高枝,哪还将本宫放在眼里。不过…”她低头,阴恻恻地盯着柳太医,“柳太医以为这样就可以安枕无忧,未免太天真了一些。”

“微臣该死!”柳太医跪在地上不敢起身,面上尽是惶恐之色。

“要请罪,回坤宁宫请去,跟本宫请个什么啊,让人瞧见了,还以为本宫怎么苛待你呢,来人,送柳太医出去。”

见她这般说,柳太医面上的惶恐之色越发浓重,说什么也不肯离去,水秀赶了半天,都不见他挪一步,不禁揶喻道:“柳太医,您好歹也是副院正,怎么跟块牛皮糖一样赖着不走呢,难不成还想在这里蹭顿饭吃?那是抱歉了,没预备您那份呢。”

“娘娘明鉴,微臣实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还请娘娘给微臣一个解释的机会。”柳太医心里很清楚,今日他若就此迈出了承乾宫的大门,那么熹妃一定会将自己与她的关系告诉皇后,到时候,以皇后的心狠手辣,自己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自己好不容易才拥有现在的一切,绝对不可以失去,更不要说这条命,所以无论如何,都要解释清楚。

凌若轻笑一声,什么也没说,直至幕色彻底将整个天空笼罩,使得紫禁城在暮色下变得昏暗不明。不过很快,便有光明一点接一点亮起,这是宫人在掌灯,令紫禁城即便在夜间也明亮如初。

忽地,有“铛…铛…”的钟声传入耳中,这样的声音在宫中是不常响的,但是一旦响起,便是有人薨了。凌若站起身来,缓缓走到门边,扶着门框流露出几许哀色,弘晟,实在是可惜了。

待得承乾宫亦掌灯之后,凌若回过头来,借着灯烛的光芒看着一直跪在地上的柳太医,“本宫给你一个机会,但是你若不能令本宫满意的话,会是什么后果,应该清楚了。”

柳太医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只要熹妃肯听他解释,一切就有转机,他连忙磕头道:“多谢娘娘。”

正准备起来,水秀忽地道:“柳太医,主子只许你回话,可没许你起来,除非你准备离开这里。”

柳太医赶紧重新跪下,理了理思绪后道:“不敢瞒娘娘,害死三阿哥的那个人,并不是靳太医,而是…微臣。”

凌若挑了挑眉,似有些惊讶地道:“哦?倒是肯说实话,本宫还以为你准备继续瞒着本宫呢。”

“微臣岂敢。”柳太医话音未落,凌若已经骤然发难,厉声道:“本宫与你说过什么,皇后让你做的每一件事,你都要如实禀报本宫,可你呢,三阿哥一事,竟是半点风声也不露,将本宫瞒得好苦啊,还差一点害死了本宫与四阿哥。柳华,本宫若要追究,你纵是死一千次一万次也不够!”

“微臣知道。”柳太医苦着一张脸道:“微臣一直想寻机向娘娘说个明白,可是皇后看得很紧,娘娘别以为微臣在太医院很是自由,其实太医院中多有皇后娘娘的眼线,微臣去了哪里她都一清二楚。而且那套银针…是在前几天才刚刚给微臣的,当时皇后明着警告微臣,哪宫哪院都不许去,为的就是怕微臣将此事说出去。”

凌若冷声问道:“这么说来,竹叶上的毒你并不清楚?”

柳太医一听这话,连忙道:“微臣敢对天发誓,绝对不知,更不知道皇后暗中下了这么久的毒。”

凌若凝眉不语,倒是水秀在一旁道:“主子,难不成皇后在宫中除了柳太医之外,还有别的太医相助?”

凌若缓缓摇头,“只怕不是,徐太医说过,红娘子是西域的毒,宫中太医未必能接触得到,应该是从宫外而来。”

“娘娘圣明。”柳太医不知想起了什么,连忙道:“微臣无意中曾听到皇后娘娘的心腹福公公与翡翠姑姑说的话,好像是说让人从宫外带什么东西进来,所以微臣怀疑,宫外有人襄助。还有那套银针,也绝非普通手笔。”

皇后娘家在朝中虽然低调,似乎处处不及之前的年家,但若论底蕴,年氏只怕未必及得上那拉一族。想弄到红娘子的毒,还有那套银针,并非不可能的事。而且倚重宫外的人自然要比宫中人更安全可靠,不会轻易泄了马脚;退一步说,就算到时候需要杀人灭口也简单得多。

凌若并未将这些话说出口,盯着柳华道:“你继续说下去。”

“是。”柳华咽了口唾沫道:“皇后娘娘在将银针交给微臣后,就告诉微臣她的计划,微臣就是在那个时候知道原来她在竹叶间下毒,并将之嫁祸到四阿哥身上。原本依着计划,这几天三阿哥是必死无疑的,但是皇后娘娘为防万一,将藏有红娘子毒的银针交给微臣,为的就是万一计划有变,微臣便用这套银针置三阿哥于死地。至于靳太医,不过是那个倒霉的替死鬼罢了。”

柳华一口气说了许多,也解开了凌若心中的疑问,刚才瓜尔佳氏说那拉氏故意让柳靳二人留下时,她便突然想到了,真正下毒的那个人,应该是柳太医才是,毕竟他才是那拉氏笼络之人。所以她没有去慎刑司,而是回了承乾宫,就算柳太医不来,她也会将其召来问清楚,“你是怎么将事情嫁祸到靳太医身上的?”

柳太医情绪有些低落地道:“当时皇后娘娘命微臣与靳太医留在翊坤宫照顾三阿哥的时候,微臣便知道,她是让微臣动手了。而后来,三阿哥更是说要去揭穿凶手之类的话。所以微臣便趁机说三阿哥走去会影响xing毒扩散,必须要用银针封住奇经八脉,控制毒性扩散。之后,故意说没带银针,借了靳太医的银针,其实在施针的时候,微臣就将自己与他的银针换了。靳太医以为扎在三阿哥身上的银针是他的,其实是微臣事先准备好的那一副,等施完针后就还给他,银针差异极是细微,不仔细瞧根本看不出。后面微臣就去端药了,在外面故意耽误了一会儿,等估摸着差不多毒发的时候再进去,再后面的事,娘娘就知道了。”

第七百八十二章 叵测

水秀听完啧啧道:“柳太医,你可真够狠心的,靳太医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就被你当成了替死鬼。看来皇后找你办事,真是一些也没找错。”

柳太医满脸苦涩地道:“水秀姑姑就莫拿我开玩笑了。这样害靳太医,我自己心中也十分不安,可是皇后逼着我害人,不是靳太医死就是我死啊。”

水秀还待开口,凌若已经抬手道:“人不为已天诛地灭,这件事本宫不说你什么。不过看你这样,也是不敢揭发皇后的恶行了?”

“娘娘恕罪,微臣好不容易才寻回小妹,一家团聚,实不想…”柳太医没说下去,但那意思是再明显不过了。

“本宫明白你的意思。”凌若并未有什么失望,说到底,柳太医并不是多忠于她,不过是有把柄在她手上,怕真激怒了她,会没好果子吃,所以才赶着过来请罪。至于说舍去性命指证那拉氏,就是柳华肯,她都不敢相信。

柳太医听到这里,如释重负,“娘娘慈悲为怀,微臣感激不尽。”

凌若嗤笑一声,对他的恭维并不在意,反而道:“你不是说那拉氏一直盯着你吗,怎的现在又敢来承乾宫了,不怕她发现后,疑心你?”

“回娘娘的话,如今三阿哥已死,皇后娘娘对微臣的看管自然没那么严,而且微臣过来时也是奉了齐太医的命,取娘娘一滴血去检查,以便确认与三阿哥之毒一致,否则明日万一药用得不对,怕是会伤及娘娘凤体。”

凌若轻嗯了一声又道:“既是如此,那你还不赶紧取血。”

这等于是变相的让他起来,柳太医心领神会,赶紧磕头谢恩,自随身医箱中取出银针,道了声告罪后,刺在凌若指尖,随后将泛着一丝黑色的血挤在一个西洋来的玻璃瓶中。

“若娘娘没有别的吩咐,微臣先行告退了。”做完这一切后,柳华垂首告辞。

凌若没有多留,只是在柳太医将出来的时候说了一句,“靳太医难逃死劫,他是因你而死,他若有家人,你就设法照料些,权当是为自己赎罪。”

柳太医身子一震,赶紧拱手道:“娘娘金言,微臣谨记于心,绝不敢忘。”

待柳太医出去后,水秀用绢子替凌若按着伤口道:“主子,您有柳太医的把柄在手,若是您真下了决心bi他揭露皇后,他未必不肯。”

凌若不答反问,“刚才他说的话你都相信吗?”

“呃?”水秀奇怪地看了一眼,复又似到了什么,眸光一闪,带着不敢置信的神色道:“难道柳太医刚才说的都是假的?这…这怎么可能?难道他真的忠于皇后了?”

凌若将手从水秀掌中抽了出来,看指尖仍在冒着血珠的伤口,虽然已经知道自己中毒了,但亲眼看到流出来的血带着黑色,还是有些震惊,恨不能将这身毒血放光。

“都是假的倒不置于,不过也不可尽信。柳华这人重亲情也重权势,所以适才那些话,本宫只信一半。”屈指一弹,将血珠弹去,续言道:“再者柳太医的投靠掺了太多杂质,若本宫强bi他,只会逼得他与本宫反目,从而彻底投靠皇后,这对本宫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柳太医不是徐太医,本宫不可能全然无疑地相信他,甚至连一半都没有。”

水秀不忍心地道:“那就眼睁睁看着皇后逍遥法外,靳太医惨遭千刀万剐吗?”

“不甘心又能如何?皇后事事算无遗策,想对付她哪是那么容易的。至于靳太医…”凌若叹了口气道:“本宫也同情他,可是再同情又能如何,只能说他命该如此。”

水秀跟着叹了口气,嘟囔道:“坏人没报应,好人偏就不长命,老天真是没长眼。”

凌若看了一眼外面的夜色,除却宫灯照到的地方,其余都是一片黑暗,连悬在空中的月亮也是黯淡无光,更不要说星子。

“老天爷就算真有眼,也被这后宫里的人想方设法遮敝了去,所谓天理循环,因果报应,成了一句空谈笑话。想要在宫里生存下去,就要忍别人所不能,慢慢再寻机报复,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若单纯的以为可以依靠老天,那就大错特错了。”说着,她睨了水秀还有站在旁边的杨海一眼道:“你们是本宫最倚重的人,这些话在本宫面前说说就好,千万不要再往别处去说,就算是水月和莫儿他们也一样。”

杨海与水秀赶紧答应,“奴才们谨记主子教诲,必不敢乱言。”

且说柳太医踏出承乾宫后,彻底放下了心中大石,适才他真是怕熹妃揪着自己不放,到时候,可没现在这样轻松了。

不过之前他说的也不尽是实情,那拉氏并没有派人监视他,也不曾说过不许他去其他宫院的事,若是想报信,有的是机会。可是他没有,因为熹妃倒台,对他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没有人再逼迫他出卖皇后。

熹妃许亲情,皇后许权势,两者各有所长,可是对他而言,后者无疑更讨人喜欢一些。只有拥有了权势,什么没有,副院正不过是块踏板,齐太医老迈,致仕是早晚的事,只要皇后肯替他美言一二,院正之位非他莫属。

但是,在此之前,必须解除熹妃对他的控制才行,否则一旦让她去皇后面前一说,眼下拥有的一切都会化为虚有,这是他不能忍受的。

所以说,他根本就是有意看着四阿哥被陷害,看着熹妃被牵连,若可以就此除掉熹妃,他将再无顾忌,只可惜,徐太医的突然回来,令得他功亏一篑,怕熹妃追究,所以特意赶来这里解释,以免惹怒了熹妃,也亏得是来了,否则看熹妃的态度,怕是没什么好果子给自己吃。

这一夜,在各自叵测的心思中过去,天照常亮起,然对于年氏来说,再也看不到任何光明,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黑暗,束缚着她今后的人生。

【作者题外话】:前面打错了柳太医的名字,应该是柳华才是。另外,佳爷,求加群,不然我回复的你都看不到啊

第七百八十三章 一夜白发

年氏一族的隐疾令该族女子凡年过二十五之后就无法生育,而年氏更是已经年近四十,即便没有隐疾,这样的年纪也不太可能怀孕了。

所以弘晟死了,年氏的心也死了,痴疾呆呆地守在弘晟灵前,任何旁人怎么劝都不眠不休,只想与她的亲儿再多待一会儿。

弘晟死后的第二日,胤下旨追封他为成亲王,命皇后以亲王礼cao办丧事,给予弘晟最后的哀荣。

可是这一切对于年氏而言,已经无关紧要了,没有什么哀荣可以比得过她失去的孩子,更不要说弥补那血淋淋的丧子之痛。

她宁可什么都不要,哪怕被打入冷宫,也好过将弘晟从她身边生生夺走。

因为年氏不肯让人移走弘晟的尸体,是以梓棺停在了翊坤宫,这里亦做为弘晟的停葬之地,只待丧礼过后,便移棺下葬。

这日,一身素净的凌若来到翊坤宫,想给弘晟上柱香,里面跪了许多披麻戴孝的宫人,还有奉命来给弘晟守孝的仕族子弟,皆在那里哀哀的哭着,令这里的每一个角落都弥漫着悲凉的气氛。弘历与弘昼两人跪在最前头,因兄弟之故,两人皆换上了麻衣,发尾更是系着白色的发辫。

守在里面的宫人燃了三柱香给凌若,凌若是长辈,并不需要行礼,只是将香插上即可。看着上面那个“成亲王爱新觉罗.弘晟”的牌位,凌若忍不住神伤。

以前,她曾想过,将来弘历或许会与弘晟为了争夺帝位,斗得头破血流,你死我活。可是随着弘历与弘晟关系的改善,这个念头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到后面,更是觉得他们俩兄弟也许可以一改皇家同室cao戈的命运,互相扶持,成为一番伟业。可是现在…就是想争也没得争来,真是命运无常,仅仅在几日前,弘晟还一点事情都没有。

上过香后,凌若蹲下身问着弘历俩人:“你们俩兄弟怎么样了,熬得住吗,要不要去歇一会儿?”

弘历二人眼中尽是红血丝,也不知因为熬夜还是因为哭的,只听他道:“儿臣没事,儿臣想完完整整的送三哥最后一程。倒是五弟,你不比我身子强壮,不若你去歇会儿,等三哥出殡这日再来。”

弘历话音未落,弘昼就将头摇得跟个波浪鼓一样,“不要,我要跟四哥一样,在这里送三哥,若是回去了,以后就再没这个机会了。”

凌若也拿他们没法,只得道:“唉,那随你们吧,总之别累到自己了。”目光一转,看到一直抚棺而坐的年氏,顿时大吃一惊,一夜不见,年氏就像老了十岁一样,面容憔悴不堪,眼皮浮肿的耷拉在那里,哪还有昔日妆容精致,奢华雍容的年贵妃模样;最让人震惊的是她的头发,一夜白头,三千青丝化成霜雪苍茫,再难寻到一根黑发。

不知为何,看到这一幕,凌若觉得很难过,甚至有些同情,她与年氏斗了二十年,其中各有胜负,而现在,年氏已经再没有了与她争夺的资本。

不过,这样的难过,在想到宫外那段岁月,她对自己的苦苦追杀时化为虚有,虽然弘晟死的有些可惜,但未必不是她作恶多端的报应。

她上前,花盆底鞋在离年氏尚有一步之遥时停住,同时凉漠的声音垂落下来,“三阿哥已经往生,贵妃就是再难过也回不来了,贵妃还是要保重身体的好。”

年氏眼珠子木然动了一下,僵硬地抬起一日一夜未动过的脖子,定定地看着居高临下的凌若,这种感觉令她很讨厌,从来只有她俯视别人的份,何曾有过仰视,连皇后也不曾。

在这种感觉的驱使下,她艰难地扶着棺木地站起身来,绿意见状赶紧扶住,“主子当心着些。”

“本宫没事。”年氏推开绿意的手,摇摇晃晃站定身子,带着深深的厌恶道:“熹妃这是在嘲讽本宫吗?本宫知道,你们一个个都盼着弘晟死,好了,现在趁心如意了。”

看着年氏那样子,凌若突然觉得刚才掠过心间的难过与同情是那么可笑,年氏根本没有丝毫悔改之心,也没有觉得弘晟的死,是她做了这么多坏事的报应,“臣妾从未这样想过,只是贵妃若执意认为如此,那臣妾也无话可说。”

“熹妃的话永远是这么动听。”年氏努力让自己挺直了身子,“不过本宫告诉你,别以为弘晟没了你就可以骑到本宫头上来,休想!你永远不可能越过本宫。”最后那句,透着一股歇斯底里之意。

凌若无言地看着他,忽觉得她很可怜,明明已经一无所有,却还要抱着贵妃的名头强撑,一个贵妃之位真可以代表一切吗?胤已经在着手收拾年羹尧了,一旦年家倒台,年氏的日子又能好到哪里去。

她低头淡然道:“贵妃想说的就是这些吗?若是的话,那臣妾已经听到了。”

凌若淡然的像是什么事都没有的表情就像刚才一样令她生厌,死死盯了她道:“你这是什么态度,渺视本宫吗?”

“娘娘想多了,臣妾怎敢。”凌若没有与争执,因为已经没必要了。

年氏并不知道凌若这些想法,凌若的顺从令她心里稍稍舒坦一些,“不敢最好,否则本宫不会轻饶了你。”

凌若低眉道:“若娘娘没有别的吩咐,臣妾告退。”

“走吧,弘晟也不希望看到你。”虽然最后证实毒不是弘历所下,但若不是弘历每日给弘晟送露水,他又怎会中毒,始终要负上责任,至于现在弘历跪在灵堂中,就当是为他自己赎罪。

凌若没有再与她多说什么,在转身离开时,眼角余光瞥见弘晟的牌位,一丝若有似无的叹息逸出唇角。弘晟不在了,年氏若能收敛脾xing尚好一些,可惜今日一见,还是与以前一样,这样的xing子注定她往后的日子不会太好过,甚至会自寻死路,不过也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随后,弘时、灵汐等人也来过,不过都是上一下香就走了,显得甚是淡漠,一直自愿守在灵堂的只有弘历与弘昼。若弘晟在天有灵,看到这一幕,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

第七百八十四章 偏激

从翊坤宫出来,凌若想了一下后去了延禧宫,倒是极巧,瓜尔佳氏正陪着温如言说话,两人手边还各放着一个荷包,上面的花色鲜艳夺目,栩栩如生,甚是精巧。

凌若取了一个荷包细看,惊奇地问道:“咦,哪里来的荷包,姐姐自己绣的吗?”

温如言微微一笑道:“我哪有这心思,是如倾,她刚才来过,说是做了几个荷包,我原以为能绣得像个样子就不错了,哪知有还模有样的,真亏得她那个xing子能静下心来绣些东西。你若是喜欢,改明儿我让她再绣一个送你。”

“不必麻烦。”凌若放下荷包在对面的椅子中坐下,瓜尔佳氏打量了凌若素净的装扮一眼道:“可是从翊坤宫过来?”

凌若颔首道:“嗯,二位姐姐去过了吗?”

瓜尔佳氏扬一扬袖赦然道:“我可不像你好脾气,明知道年氏不喜欢还凑上去,我准备等三阿哥出殡那日再去。”另一旁温如言没有说话,不过想来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