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十九年八月十五,恂郡王不慎被月饼噎着,陷入昏迷!

缠绵病榻一个多月,原本红润饱满的面庞变得干瘪而生涩。允禵安静的沉睡着,胸腔里隐隐约约有淤积的咳痰。素素用温热的帕子轻轻的擦着允禵的嘴角,那里有些微的流涎,细细的,挂着丝……

终究要到时候了吗?这回,你要丢下我一个人走了吗?

那人睁开眼睛,声音微弱而无力:“早知道就不吃那块月饼了!”

“嗯,你吃的太快了。”

“都怪月儿乱抢。”

“你和孩子呕什么气?”

“谁让你喂她!”

“不讲理!”柔柔的笑了。

……过了一会儿。

“素素,是不是时间快到了?”

“没有,你能长命百岁。”

“素素,能不能来生也给我,不要那个德文了?”

来生?今生如何结束?

“素素,将来我们合葬在一起里如何?”

“嗯……不好!你身边已经有完颜氏了。”

“刁丫头!”

那一年多大?自己好像刚满五十,他已经六十四了呢!大概是寿筵刚结束吧,两人都喝高了。然后这个话题就破了戒。后来……

“允禵,我可不可以比你先死?”

“为什么?弘明可以照顾你的。他,他一定会照顾好你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

那一年多大?不过是两年前。月儿刚刚被抱走三个月。雪下的好大,扑簌簌的,打在窗户上沙沙作响。

“主子?”侍女轻轻的召唤惊醒了素素。

“什么事?”

“庶福晋带着小格格来了。在外面候着。”

“嗯,我这就去。”

老了,都老了。

明明是水火不相容的两个人,当红颜破碎,两鬓花白的时候,除了清风碎影的呜咽流过往昔的岁月,找不到一点恩怨情仇的痕迹。

双膝落地,俯首长拜,白发落入黄土中――为了孩子!

允禵从昏迷中醒来,急切的摸索着枕下。

“阿玛,”弘明趋前问道,“您在找什么?”

一阵剧烈的咳嗽,允禵的神智时而糊涂,时而清醒,混浊的瞳仁搜寻着惟一的影子。

“你是在找这个吗?”依旧轻柔的嗓音,视野里出现依然美丽的面容。然后是一个红色的锦盒,打开一丸红色的丹药。

“阿玛!”弘明大惊失色,这是阿玛前年找到的毒药,据说可以让死者毫无知觉的死去。

“素素,素素!”允禵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曾经修长的手变得枯干,如同冬天的枯枝在风中颤抖着。执著的举着那枚红丸。

素素接过来――,

“不可以!”弘明拦住她,“阿玛的病会好的。现在他神智不清,你不能吃。”

“二阿哥,我想和王爷呆一会儿。”素素笑着对弘明说。

允禵已经半糊涂了,只有一双眼珠木然的随着素素的身影转动。伸手抚平床边的褶子,换上最喜欢的银线暗花的素白衣服。那条跟了自己一辈子的素白长绫细细的折好,拢进袖口。散下头发,不要挽了,留着他来的时候,再挽好吧。轻轻的贴近他的身边,皱皱眉,药味还真难闻!

侧过身,手放在他的心口,微弱的心跳,潺潺的血脉流动,微弱而顽强的生命气息,这一次,您一定会好的。可是,我已经等不及了。舌尖传来一阵甜香,浸透了全身。仿佛又回到阳光里,月光下,他的笑容里……

女人合上眼,嘴角挂着满足的微笑;男人看着承尘,散乱的目光慢慢的被清水浸透……

乾隆十九年,一个叫素素,没有姓名的女人,悄悄的走了。

恂郡王府没有举办任何丧仪。那个刚强了一辈子的老王爷说:我不需要安慰。

一场火,焚化了一代红颜。

灰白的骨灰,装在素白的瓷坛里,放在紫檀木的床头柜上。

大雪。

“王爷,画好了。”画师恭恭敬敬的呈上作品。

“怎么这么丑?”老头儿颤巍巍的凑近喜看,“啊!福晋呢,福晋怎么没画上?”

这,画师为难的看看,福晋不是死了好几十年了吗?

老塔布取来一卷画轴,交给画师。

“照着这个画。”老王爷气势十足的命令。

画师看着画里平民装束的女子,为难的看看旁边的二阿哥。

弘明低声说:“把服饰换成嫡福晋的。”

“弘明!”老王爷耳朵不好使,“你嘀咕什么呢!”

没有,没有!

看了眼素白的坛子,二阿哥的眼中有什么一闪而过。

“不让她进门?是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老王爷嘀嘀咕咕的走了出去。

外面,火树银花,一片素白的天地,确有红梅朵朵。梅花开了。“嗯,素素,你来接我了吧?等画完成了,我就去找你!”

弥留时刻,允禵死死的盯着坛子。眼神倏的一亮。竟然自己爬起来拿坛子。

弘明心里一黯,怕是回光返照了。

细细的把骨灰混在水里,咕嘟嘟的喝光,允禵满意的拍拍肚子。

“阿玛,什么味道?”月儿好奇的问。弘明和后来赶到的人目瞪口呆,那个骨灰也有毒啊!

允禵笑着,嘴唇渐渐颤抖起来,方才清亮的眼神慢慢的涣散,弘明赶紧俯身去听――

甜的,甜的……

乾隆二十年乙亥正月初六日酉刻,皇十四子允禵卒,年六十有八,谥勤,爵停袭

(全文完)

番外在下一章,喜欢悲剧的可以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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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日更新ing……

To 1314:抱抱!谢谢的你的长评哈。汗一个,其实很多场景我都忘了。另外,俺刚刚睡午觉起来,老公还在半梦半醒之间。俺先看见了你的长评,于是兴奋的和老公炫耀(一粒沙,半瓣花……)。老公迷迷糊糊的说,哦,伊丽莎白给你写评了?他把逗号听错位置了。

兴奋中……

番外

死后的世界是什么颜色?

素素说是黑色,允禵说是白色。然后两人看着对方的衣服哈哈大笑,一穿黑,一着白。

允禵失望的看着门口,又看看痛哭的人群。都说死的时候可以看见爱人来接引,为什么他这里什么都没有?难道死早了?在屋子里转来转去,素素没来,黑白无常也没来?

眼瞅着肉身都让人抬走了,自己还在这里转悠,不是要一起走的吗?刚出门口,闪亮的花花世界映入眼帘。死后的世界不是黑的,也不是白的,而是--花的?

哎哟!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允禵跌做在门里,竟然走不出去!

没有人接引,就过不了这道坎?那素素也走的早,当时也和自己一般在屋子里转悠吗?

允禵呆楞楞的坐在地上胡思乱想。

“哎呀!上仙,您怎么坐在这里!”正琢磨的时候,外面进来一个穿着锗红袍的人,脑袋上的帽子竟然是反戴的!

看到允禵眼里的疑问,那人赶紧解释,扑面而来的酒气让允禵无奈的看着他,还用解释吗?

跟着那人向外面走去,这回没有阻拦了。

“你怎么穿的这么奇怪?”允禵终于按不住好奇,开口问道。脚下是一缕缕的白云,慢慢的滑动。自己说对了,死后的世界是白的。

“哦。”那人愁眉苦脸的看了一眼允禵,“本来上仙是喜丧,历劫归位。所以,您看,按规矩我应该穿锗红袍。可是,没想到,最后时刻,上仙竟然――,竟然选择自杀,这,这多少有些不完美,小仙别无他法,只好反戴帽子,以示上仙‘与众不同’!”

哦,允禵撇撇嘴,什么烂规矩。原来以为世间人可笑,现在看,神仙也可笑!

神仙?不是死后赴黄泉吗?

“那是一般人,不是上仙您。”接引小仙讨好的说,“上仙这回在人间的历练可谓精彩纷呈,人生起伏跌宕不说,连一般人难以看到的妖蛇都被您遇到了。没点道行和本事,那蛇还不理人呢!和您曾为兄弟的那些上仙都非常羡慕您呢”

“哦,他们也在?”

“都各自归位了。上仙您享用了那妖蛇,福禄寿命都延长了很多。这边请……”小仙拐了一个弯,絮絮叨叨的说:“各位都是上仙,平日里都有修行的功课。更何况尘缘了却后,也无所谓兄弟父子夫妻了,不是?”

“夫妻?你是说还有夫妻?”

“您的姻缘可是不错,几位夫人都是仙子下凡,和您结缘是他们的福气。如今也各自归位,不再理尘世的纠纷。不过……”小仙有点奇怪的搔搔头。

允禵看了他一眼,接引小仙继续说:“唉,我也是听说的。有个精灵,无意中和您结缘。您的后半生命盘大半都改了。连好几位夫人的命运也变了。但是因为她是精灵,我们就没缘分见了。”听说,精灵都很“精灵”,非妖非魔,非仙非道,是天地灵气自然化育的,不归任何一界管辖。闯乱命盘的事情也不是一件了,除了当事人,大家都觉得很麻烦。幸好,这种东西很稀少,大面上过得去。

允禵心里一颤,“我给您打听个人?”

“您说。”

“我的最后一位夫人,叫素素。仙长有没有听说过?”

“哦,小仙说得精灵就是她啊。就是因为她是精灵,才能吸引出那条妖蛇,您的命盘也发生不少改变呢!”

“她在哪里?”

“不知道。”小仙诡异的一笑,“上仙是想找她吧?刚回来的上仙们或多或少都有心思未了。您也不例外。等会儿,到了望尘殿,前缘看尽,因果数清,就都不念叨了。对了,前儿月老还念叨您的姻缘呢。这位精灵改了您的命盘,连姻缘线都改了。幸好,他老人家发现的早,才没有坏了您的前生缘分。这边来。您啊,红尘姻缘已经尽了。天上已经没有仙子和您再有缘分了。且有千年的时间,您可以歇歇了。”

“那,那素素呢?”

“哦?哦,那位精灵啊!呵呵,这就不是小仙可以管的。不过我和您讲,没有姻缘线,就算找到也是陌路人。您和那位精灵也算有段前缘,才见面的。”

“什么前缘?”

“这个,嗨,看来是您忘了。您曾和那位精灵打赌,说精灵的血是红的,她说她的是白的,您不仅不信还口出狂言。老实说,您在凡世损人的功夫不及您在天上的一个小拇指。那位精灵自然生气,就打起来了。天上打来打去,惊动了很多仙子仙长。最后,你们跑到三生石前,因为听说血滴到三生石上会显现本来的颜色,所以两位就请三生石来判。血滴到三生石上,精灵的血不是白色的,但也不是红的,而是透明的。可是,这时候月老来了,说三生石上滴血会结为夫妻!您就吓坏了,两人赶紧擦,擦来擦去怎么也擦不掉。您性子急,一怒之下,举刀就劈了下去。虽然没劈开,但是那些血却渗的更深了。结果,那个精灵悄没声的逃跑了。您因为破坏公物,影响正常仙界秩序被罚下凡尘。有些女仙多年没见男仙,惊鸿一瞥,被您打架时的英武身姿震撼,动了凡心,也跟着下去了。两世轮回都没事,就这最后一世了,当初逃跑的精灵不知怎地也落入凡间,就这么结缘了。您看,这些前因后果就这么简单。现在三生石上的姻缘也了结了。您哪,不可能再见那位精灵了。来,这里是望尘殿。正中的望尘境可以看前世因,后世果。”

允禵疑惑的站在镜子前,不相信自己怎么会那么无聊!

前世的混沌世界。

带着凡尘的审美观,允禵发现自己还是相当英俊的,难怪有那么多的仙女动心。

素素果然是喜欢白净的人,原来她是天地间的“稚”所化,难怪总是那么简单,那么容易满足,那么执著。允禵激动的看着镜中人,蹦蹦跳跳的在宇宙间乱窜,然后来到自己的地盘上……

自己真的很无聊!

允禵满脸黑线的看着“自己”恬不知耻的算计素素身上那块缀着流星的白绫,竞提出打赌这么费事的事情!其实,直接要就好了。素素一定会给的。

难怪自己这一世到死也没拿到那块白绫(和素素一起火化了。)允禵突然想,难道这一世我喜欢她就是为了得到那块永远得不到的白绫?当然不是,允禵很快否定了自己。

然后就和接引仙说的一样了。

镜子已经变成白茫茫的一片,扭头的功夫看到旁边有个黑黝黝的镜子,“那是什么?”

“来生镜。历劫已尽的神仙可以从那里看到自己在乎的人的来生。”

允禵想了想,站了过去――

黑色的镜面上果然出现素素的影子,很年轻,很不开心――

“德文?”不错,出现在她身边的那个傻子就是穆鸿生,不过好像年纪不小了。

“怎么还有个女的。”

“哦,那是穆鸿生来生的妻子,上辈子的姻缘未了,下辈子还了。”

“妻子?那素素呢?”

“她不在姻缘谱里,谁知道!”

镜子里,素素的泪珠一滴滴的掉落,劈里啪啦全砸到允禵的心上,他的宝贝哟,怎么就这么被人欺负!

就算是陌生人,也不能让她被人欺负!

允禵掉头出去。

“上仙,上仙,你去哪里?”

“投胎!”

“这,这,天界没有投胎的地方啊!”

“哪里有?”要是把他惹火了,他肯定会想到借着揍自己一顿的理由去投胎。算了,反正月老也说了,这家伙体内有那个精灵的东西,又吃了那么多妖怪的玩意儿,早就不“纯洁”了,随便他吧。

伸手向外面一指,“那边出去左转有口井,可以到冥界,你问他们吧!”

话没说完,人已经没影了。

诶,怎么那么着急。小神仙盯着镜子里的人,素素哭得梨花带雨,冲穆鸿生说:“爸!我的盒饭又被那个家伙抢走了!呜呜呜……”

冥界,轮回路口。一个通体透明的家伙磨磨蹭蹭不肯走。

孟婆苦口婆心的劝:“姑娘,你要是不走,就让开点。站在这里,都没有鬼敢来喝汤了。”

素素四处瞧瞧,怎么还不来呢?

旁边旁边有人笑道:“你真的听不见孟婆的话吗?”

素素道:“听见了,可是我站得是畜生道。走这条路的鬼,保留记忆不是更痛苦!德文,带着你媳妇投胎去吧。她等了你这么久,你还以为她喜欢的是铁义风那家伙?”

德文回头看看静静立在自己身边的人,想想说道:“十四爷历劫已尽,他不会再投胎了。”素素真不愧是“稚精灵”,就那么相信一个人的诺言。

素素不想再解释,他一定会来的。不是因为他是神仙,不是因为前缘,不是因为诺言,只是因为他是她的他。

看着黑茫茫的来路,素素执著的等着。德文叹口气,“也好,我在来生等你。”牵了身后女人的手,向人世的轮回道走去。

“姑娘,你醒醒好,别再折磨这些灵魂了。投胎做畜生已经很痛苦了。你就让他们喝碗汤吧!”孟婆还在碎碎念,只不过神情不那么认真罢了。抄着手,靠在椅背上,边打瞌睡边念叨。从混沌之初就干这活儿,总得有个职业倦怠症什么的吧。得,捞个空,休息休息。

“他一定会来的,他来了,我就走!”素素回应着孟婆的话,依然看着路的尽头。没主意从旁边过来一个灵魂,不怕死的接近自己――

“就算投胎也不会走畜生道!”那人火大的冲素素吼叫,吓的孟婆咕咚从凳子上摔下来。爬起来,看到两道光影没了踪迹,喃喃的说:“现在的年轻魂啊,一点也不尊老爱幼!切!”捞起勺子,继续送汤。

人世轮回道的路口也有一个孟婆的摊子,孟婆是个官职,做得人也分甲乙丙丁戊己庚辛。

素素被允禵拽着向人世轮回道跑去,允禵突然顿住脚步说道:“人还有生死,我们干脆不要投胎了,做一对快乐的神仙夫妻吧!”

素素上气不接下气的说:“不行,我不是正常死亡,必须在人世轮回一次。”

哦,无所谓,反正和我在一起就行。允禵耸耸肩,突然想起那块白绫。算了,不问了,怪丢人的。

走了一段路,眼前就是人世的轮回道了。素素道:“我渴了。”旁边有个卖水的摊子,抄手拿起一碗水,咕嘟咕嘟的喝起来。允禵不渴,百无聊赖的四处张望,摊子上只有简单的三个字“孟婆汤”!

啪,素素看着空空的手发愣,“干嘛打碎我的碗?”

“那是孟婆汤,喝了就全忘了。你不再月老的姻缘谱上,忘了我,我怎么办?”允禵气急败坏,幸好没有全喝完。

哦?是这样吗?那他是谁?

没等她细问,一股巨大的吸力,把两人深深的卷进去……

哎哟,允禵的脑袋被什么东西狠狠的撞了一下,晕了过去。

“爸,我们班新来一个同学,是新搬来的隔壁黄伯伯家的!”小女孩放学。

“哦,老黄啊!”母亲说,“我去他们家做过了,不错的一家人。还是大学教授呢!”

丈夫不屑的说:“我也是!”

母亲没理他,问宝贝女儿:“新同学好相处吗?”虽说是小学,可是也要学会人际关系嘛!自己的女儿似乎天生缺这个。

女儿想了想:“他说,以后他罩着我。但是我得听他的。妈,班里同学都很喜欢他,老师也喜欢他。”

……

过了两天,小丫头哭哭啼啼的回来了:“爸,阿是把我的午餐抢过去了。”老爸手足无措。老妈火冒三丈:“乖,那你想办法抢过来啊!”

“老师不让打架!”

“那是说不许在学校和街上打架,你去他们家,找阿是要啊!”母亲是想告诉乖女儿去阿是家里告状。女儿理解差了――

“阿是,别以为我打不过你。我妈说了,可以在家里打你!”乒乓叮咚,一通狠揍,女孩早就忘了来干什么,趾高气扬的回家了。

阿是说,“只有老婆才可以在家打老公。你又不是我老婆!”边还手边叫嚣,外面的大人听得面面相觑,来做客的苏文父母尴尬的挪挪身子。

“那我就是你老婆!”打急了小女孩豁出去了。

从此,……

高中的时候。苏文的父母去世了,外婆来接苏文去另一个城市。

“不许去!”黄是象一头小蛮牛站在门口堵着,阵阵有辞,“马上就要高三了,转学会影响她的成绩,考不上大学怎么办?”

悲伤中的外婆没想过这个问题,愣住了。

黄是趁机说:“不如阿婆就把苏文寄养在我家,她数学烂,不是,我是说太差,我还可以辅导她。您有空过来看看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