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费心了。”石氏能有机会见见女儿和外孙已经是无比感激了,哪里还挑剔这些?顿时就跟钱杏雨身边一位身量相仿的大娘换了件外衣,随她二人一起进去了。
待得母女相见。俱是欢喜无比,却又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
钱灵犀含着泪劝道,“好容易见一回,婶娘快别哭了,姐姐还做着月子呢,仔细伤了眼睛。”
到底是慈母情怀,石氏闻言顿时忍住了泪,把女儿的泪也轻轻拭去。“好孩子,你妹妹说得对,咱们都不哭。孩子呢。快让我看看。”
莫氏红着眼睛把小孩子给石氏抱来,尽力说着开心的事,“灵犀和她姐姐都说这孩子象外公,您看看,象不象?”
看着孩子娇嫩稚气的小脸蛋,石氏终于破涕为笑了,“象,真象!尤其是这下巴,一模一样。”
“可不是?我们都这么说。”钱灵犀上前活跃气氛,“咱们快别耽误工夫了,既然外祖母都到了,就快给孩子洗三吧。”
“好好好!”石氏一迭声的应着,赶紧把给外孙准备的各色物件都拿了出来。她本是个素来沉稳有决断之人,虽是和女儿乍别重逢,有些过于激动,但也知道自己进来一趟不容易,必须抓紧时间,先办完正事再说。
因为给禁锢在此,诸事不便,给孩子洗三的吉祥婆婆就由莫氏来担当了。她儿女双全,现在又一个做了王妃,一个考中了进士,可谓是最吉祥人选了。
钱灵犀虽然不能回去,但也让闵公公准备了一份厚礼,给孩子庆贺。只是钱敏君瞧过之后,只留下些小衣裳小鞋子,余下的全给退了回去。
“不是我不收,只是眼下在这种地方,我纵是收了也招人眼,这些金玉之物妹妹拿回去吧,咱们姐妹之间,不讲这些虚的。”
钱灵犀假意嗔道,“我又不是给你的,你这儿不方便搁,就让婶娘带回去。”
石氏忙道,“我也不能拿。备不住这事情牵连下来,你干爹也有不是,你的心意咱们领了,可这些东西真不能收。”
林氏听说,一把将东西接了下来,“你们都不拿,我帮忙收着。等大家无事了,我再还给你们。反正我一乡下妇人,谁还查我不成?要查我就埋到菜地下去,保管他们发现不了。”
钱灵犀听了忍不住呵呵直笑,“还是娘最聪明!”
林氏却故意瞪她一眼,“你少在这里挖苦你娘,我知道我这法子笨了些,可总比你们推来推去的强!”
一屋子人都给逗得笑了,钱杏雨眼见不错,想给石氏母女留些单独叙话的工夫,便请大伙儿到外头去吃洗三面。
莫氏等人会意的全都走了,石氏再看着清减憔悴的女儿,忍不住又落下泪来,“是娘对不起你,不该给你攀这门亲事。那姓洛的小子,真是坑苦咱们了!”
钱敏君反倒强忍心酸劝她道,“当初这亲事是太上皇亲自做的主,娘您又有什么法子?再说,您女婿是有不好,但也不至于那么差。或许是女儿命中没福,才有此一劫。娘您可千万不要太过伤心,瞧瞧您,都病成什么样儿了,这让女儿看着心里多难受?”
石氏听着这话,只觉肝肠寸断,忍不住泣道,“娘这把年纪,还管成什么样儿么?倒是你,年纪轻轻的,这头胎就不顺当,可千万别落下什么病根。娘没用,也不能进来照顾你,你只好自己多保重着,知道吗?”
钱敏君含泪点头,握着母亲的手道,“娘,女儿不孝,还有件事想求您。”
石氏更难过了,“好孩子,咱们母女说什么求不求的,你有什么话就说吧。只要娘能做得到的,拼了这条老命也替你做到。”
钱敏君到底也淌下泪来,转头看一眼襁褓中的儿子,望着石氏道,“相公虽犯了错,可我与他结发夫妻,没个说眼见他遭了难,就丢下他不管的。但孩子还小,他是无辜的。娘,您和爹都年纪大了,按理说我不该来麻烦您。可眼下实在是没办法了,我只能求您,您把孩子带走吧,别让他在这儿跟着我受罪了。他一个不懂事的娃娃,想来除非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否则应该能对这孩子网开一面。”
石氏听女儿隐有托孤之意,那眼泪止不住跟泉涌似的,哭得根本说不出话来。
却见钱灵犀忽地从门外奔进来,泪流满面的道,“姐姐你怎么能说这种话?这让婶娘怎么好想?”
钱敏君也哭了,“好妹妹,我知道你一直在替我想办法,可你姐夫犯了这样大的事,连累我倒也罢了,怎么还能连累到你们?你若是真心帮我,就帮我照看着你侄儿些,我纵是这辈子报不了,下辈子也不忘你的大恩大德。至于我,你们真的不要管太多了。还有莫婶娘,让她也回去吧。这件事已经牵连得人够多的,别再牵连上扬名哥哥和湘君姐姐。他们多不容易才有今日,真的不能受到连累。否则咱们全家若都倒了,将来哪里还有什么希望?”
石氏哭得越发说不出话来,可钱敏君却强撑着从床上挣扎起来,抱着儿子给母亲跪下了,“娘,就当女儿最后求您一回了。您把孩子带走吧!”
她又满怀希翼的望着钱灵犀,“妹妹,你去帮着求求情,咱们不是要逃,就是把孩子送到外家去。就算将来他也难逃一劫,那也是他命中注定,怨不得旁人。”
钱灵犀能怎么做?
钱敏君说得对,这么小的奶娃娃留在这里,虽有钱杏雨关照,但怎么能有家里安稳?她们这案子还不知要拖多久,如果让个小娃娃在这样的环境长大,不仅于孩子不利,于大人更不利。所以钱灵犀只能去求钱杏雨,让她又去麻烦韩瑛了。
韩瑛和盛行恕商量了一回,倒是同意了这个请求。只是要让钱扬名来跑一趟,做了个保,便让石氏把孩子领回去了。
只是母子连心,临把孩子送走前,钱敏君抱着儿子看了又看,亲了又亲,还解开衣裳,亲自给孩子喂了最后一次奶。
钱灵犀看着实在不忍,“姐姐,要不等到孩子满月再送他走吧?”
可钱敏君头也不抬的回,“眼下舍不得,等到满月就舍得了?你别急,等我给他喂饱就好。”
钱灵犀哭了。转身出了屋子,怎么也不敢进去了。
当风尘仆仆的钱文仲一行赶回九原,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老妻抱着一个还不足月的婴孩,在那儿垂泪。他只觉心尖一颤,那泪忍不住就要往外淌。
第589章 垫背的
钱扬威陪着钱文仲回来之后,只来得及看一眼父母妻儿就匆匆赶去见妹夫了。眼下有身份的人都不方便出面,反而象他这样无官一身轻的人才好出门办事。
邓恒虽然也给关了起来,但他的待遇还是很不错的,就是操心钱灵犀和孩子操心得厉害,但除此之外,倒不见多少憔悴之处。
钱扬威瞧他如此,先就放下大半心来,然后告诉他几个重要消息。
一是邓瑾已经随他们一起来九原了,不仅是他,连邓悯他妈,方氏也要死要活的跟来了。得知儿子出事,她生怕邓瑾分了手心手背,扔下她儿子不管,定要亲自前来盯着才行。
这个邓恒无所谓,按理说,本身出事的就是邓悯家,方氏爱管就去管,正好也省了他好些力气。否则他和邓悯都不在,偌大的家几乎全靠闵公公支撑,还要照看许曼儿那个产妇和小孩,他容易么?
“只因怕人多招摇,所以临进城时,亲家老爷跟我们分道扬镳了,在后头缓一步起来。只让我先来说一声,也好让你们放心。”
听大舅子说完,邓恒忙连声道了谢。并提出一事,“别的倒还罢了,只请大哥回去帮忙说一声,让父亲先想法把媳妇接出去吧,她有着身孕,却困在这里,到底是诸多不便。”
钱扬威听着这话心里舒坦,心想也不枉自己连亲妹子都没看就来瞧他了。不过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告诉邓恒的。
“这话是你爹让我只偷偷告诉你一人的,我也不懂什么意思,他让我跟你说,‘最近风大,你屋里的那串风铃也动了。’”
邓恒听得一头雾水,他屋里哪有什么风铃?要说风铃,倒是母亲从前那处临水的小轩里挂了一串。那是母亲从宫里带出来的,听说是皇上小时候亲手串了送给她的。
呃…邓恒心中一紧,不会吧?爹说风铃动了。难道是皇上有了什么动作?
他当即问道,“你们出来时,可曾听说京城有什么动静?比如皇上身子好不好,国事可安稳?”
那些国家大事钱扬威哪里知道?不过他出京时倒是听说了一件事情,“听说皇太后病了,皇上把国事交给了太子,他去服侍母亲了。”
邓恒心头猛地一跳,若是如此的话。搞不好皇上是离宫了。再想想九原目前的局势,皇上会来也就不出奇了。
当然不止是为了矿藏之事,邓恒还想到了葛沧海。钱灵犀看出此人是个女子,邓恒自小阅遍百花,又岂会不知?而这葛沧海委实神秘得很,随赵庚生来到九原之后,先是住进驿馆里,而后又不知所踪。据邓恒看来,此女身上极有可能肩负着什么机密要事,只是这秘密却不会轻易透露出来。
若是有皇上舅舅来作主。邓恒心里就更加安定了。
因为铜矿一事,委实是他还没查清楚。家里就一连串的出了各种状况,弄得他焦头烂额,等到他从京城返回,事情就已经被揭发了出来。
到时候好好向皇上舅舅认个错,说些自己的不该,相信舅舅不会难为他。
但邓恒想想又不对,就算皇上信得过自己。难道也信得过邓家所有的人?出钱参与的是温心媛,但皇上会不会相信邓悯毫不知情呢?
这样一想,邓恒忽地明白。方氏为什么不畏辛苦的一定要跟来的。这件事要是温心媛一口咬死了邓家是知情的,那让皇上怎么信他?
会不会以为是小两口串通来演戏?事情没闹出来,就闷声大发财。等到事情闹出来,就往温心媛身上一推,说一句“妇人无知”就想把事情了结,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好事?
邓恒有点明白老爹提前跟自己打招呼的用意了,对于老爹来说,两个儿子都姓邓,谁出了事他这做爹的都没脸,所以老大要是能有法子脱身,顺便再拉老二一把那就是最好的。
邓瑾这一点还是很相信邓悯的。要说二儿子有野心他信,但要说他胆大包天到敢去私挖铜矿,邓瑾是不能相信的。
他家这个老二吧,说得好听点是谨言慎行,说得难听点是片树叶掉下来,都会想着会不会砸死自己的人。
邓悯打小就爱惜羽毛,极重名声。这样的人若是在接管了邓家大权之后,有可能一时得意忘形,做出什么越界的事来,但在他还没有接管邓家大权之前,是绝不会让自己置身于这样的险境的。
因为对于邓悯来说,赚这种风险钱完全没有必要。
想通其中的关节,邓恒有点头疼了。
他能了解老爹的想法,也能了解皇上的。身为天子,舅舅不是一个容易轻信的人。邓恒相信,如果自己贸然开口去求他,只会适得其反。反而让舅舅说他心地软善,不够客观。可要是不帮,老爹不说怪他,心里肯定也会难受。
再说邓恒刚刚对自己的人生做出新规划,而邓悯也是其中重要一环,他要是给此事牵连进去了,邓恒的满盘计划全都得落空。
怎么办?他也苦恼了。不过面上却不肯让钱扬威瞧出来,只说自己已经明白了,让大舅子去看下妹子。
钱扬威当然要去探望钱灵犀,他还要看看钱敏君,并给钱慧君带几句话。
“你说什么?四老爷把她逐出家门了?”提前得知消息的钱灵犀吓了一跳。
钱扬威并不隐瞒妹子,从怀里取出一封书信,小小声的告诉她,“这是我临走前,四老爷特意写给我的切结书。说是这个女儿自过继入门后,一直忤逆不孝,惹得长辈生气。如今嫁了人又不安分守已,连累家室,所以四老爷要跟她断绝父女关系,以后老死不相往来。”
那信钱灵犀肯定不会真的拆来看,钱文侩此举也算是符合他的禀性,她只疑惑,“这事钱扬辉,就是钱扬熹同意么?”
“那我就不知道了。”钱扬威只告诉妹子,本来钱玢还想让钱文侩也跟来处理此事。但钱文侩坚决不肯,还说儿女之事当由父母作主,写了这封切结书,就算了事了。
而自沈氏故去之后,钱玢估计得知真相,也大受打击,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许多管家之事不得不分派到旁人身上。钱文侩也就是看着老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号令全家。莫敢不从的国公爷,所以才敢如此固执。
钱灵犀没什么好说的,只提醒大哥一句,“你到了那儿,什么话也别多说,只把信搁下就走,相信有什么话,四老爷已经在信里说得很清楚了,你就别去当那个坏人了。算了,你干脆去都别去了。让人把信带进去就完,别进去当炮灰了。”
钱扬威还觉得有点不好。但这个小妹子的话他是从小就听惯了,钱灵犀不让他去,肯定不会害他,所以钱扬威只把信交到钱慧君门前的侍卫处,就转身去看钱敏君了。
可还没等他出这个院门,就听得钱慧君的房间里是翻天覆地,那砸得叫一个响。简直赶上拆房子。隔得老远,就能听到钱慧君在屋里的尖叫与嘶吼。
“凭什么?他们想不认我就不认我,我姓钱。我也是钱家的女儿,他们不认我,那也不许认我弟弟!”
钱扬威这回信了妹妹的话,幸好自己没进去,否则还不定怎么给人当沙包拿来出气呢。
钱敏君听着吵得实在不象样,也不留钱扬威了,“大哥请回吧,我在这里挺好的,没什么事。只是家里爹娘年纪大了,以后可能要麻烦大哥的时候更多。老人家嘴碎,要是往后过日子有什么磕磕碰碰的,请你多担待着些。”
“妹妹这是说得什么话?”听钱敏君这么说,钱扬威的心里真是难受,“咱们都姓钱,本就是一家人,叔婶对妹妹,对我们一家人又都那么好,我孝敬他们也是应该的。”
钱敏君有他这个话,心里多少也是个安慰了。她知道,钱扬威最厚道心善,爹娘不止一次背地里跟她夸过,虽然钱家这个老大看起来最没本事,但家里的长辈最器重的还是他。
因为谁都看得出来,钱扬威秉性最为憨厚温和,不怕说句难听点的话,若说久病床前无孝子,那钱扬威绝对会是坚持得最久的那个。
见他笨嘴笨舌的安慰自己,钱敏君反倒有些过意不去,因见那头钱慧君吵得实在厉害,便把钱扬威劝走了。
出院门前,却有个面生的小丫头追着来问,“钱大爷,请问有给我家奶奶带的信么?”
钱扬威一怔,“你家奶奶是谁?”
那小丫头忙道,“我家奶奶姓温,是邓家的二少奶奶。”
钱扬威顿时摇了摇头,很老实的告诉她,“没人让我给她带信。”
小丫头急了,又问,“那我们温家老爷有没有上九原来?或者是打发人来?”
钱扬威再度摇头,“我回来时可没听说过。”
小丫头还紧着追问,“那跟您一起回来的还有什么人?可有我家奶奶认得的?”
钱扬威心道,她公公婆婆倒是来了,不过人家不来看望她,他也不好多嘴说什么。只道,“我也不是很清楚,要不你找别人打听吧。”
那小丫头还想缠着他多问几句,可院子里看守的士兵不耐烦,“你有完没完了?人家都说不知道了,还缠着做什么?回去回去!”
那小丫头给赶走了,等回了屋子,温心媛顿时焦急的迎上来,“怎样?爹来了吗?还是派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