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钱灵犀低低应了,心里也很难受,赵庚生跟她一起失踪,可如今她都回来了,可赵庚生还在哪里呢?

丑丑是去找了,可他也不是神仙,北燕国土又那么大,他只能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的转,犹如大海捞针般慢慢找寻。

郭淑兰见她如此,忽地嗤笑一声,却问,“你还记得张老四么?”

钱灵犀愣了半天,想了好一时才想起来,“您说的,可是青阳镇的张老四?小时候曾经绑架过我和赵庚生的?”

“看来你的记性倒不错,正是他。也是天可怜见,我在遇到庚生后,就百般苦求了承志哥哥托了人去你们嵊州老家打听,赵青山那个狗东西没找着,却是把他找着了。”

钱灵犀心一紧,已经隐约猜到几分。

郭淑兰眼中泛起了泪光,“虽然赵青山不见了,但张老四却供出了他老婆,后来我哥派心腹把那女人带上京城,亲自审问之后给我来了封信。”

她从袖中掏出一封已经磨损得很旧的信递上,“你自己看吧。”

钱灵犀真不忍心看下去,又看了她一眼,才拿起那封信,展开来读。

信中所写果然不出她的所料。赵氏夫妇当年原本就是吴江府的人,因多年未曾生育,一直想领养个孩子。后来有一日深夜,突然有人找到他们夫妇,说可以给他们一个小孩,并给上一笔钱。但唯一的要求是让他们立即带着孩子离开,永远不能再回吴江府来。

赵氏夫妇本就贪财,在本地也没什么亲戚故旧。听说这种好事,立即就答应了。

对方也很守信,三天之后就给他们送来一个三岁的小男孩,那小孩生得白白净净,细皮嫩肉,一看就不是穷人家的孩子,但身上衣裳却早给换过,但凡长有痣和胎记的地方都被人或是用刀,或是用火烫去了,留下不少新鲜疤痕。

赵青山的老婆还记得。那孩子虽小,可问他姓名。却是记得自己姓韩,名叫u儿。可后来赵青山给他改名之后,他要再敢说原来的姓名,立即就是一顿好打。渐渐的,小孩子忘记了原本的姓名,什么也都不知道了。

随着养父母在小莲村安家落户,小孩子渐渐长大。就是钱灵犀所认识的赵庚生了。

这件事钱灵犀早有怀疑,赵青山虽然到了小莲村后渐渐改了口音,但有些乡音却仍是吴江府的味道。那次见郭淑兰看到赵庚生时是那么个情形,她心里就有这样的猜测,只是没有证据。看这信上的落款,已经是大半年前的,那郭淑兰怎么至今还未替儿子以正声名?

“其实在见到庚生的第一眼,不止是我,连老爷都知道,他肯定是我们丢了的u儿,可我们不能认他。”

郭淑兰拿手绢拭去眼角的泪水,难过而又自责,“当年因为我不懂事把他弄丢了,就算如今找了回来,却也没用了。平原侯府里根本没有他的容身之处,就是强行把他的身世说出,也只会替他招来更多的麻烦。所以就连哥哥也不同意公开他的身份,他说当年人家没有斩草除根,已经是手下留情,我若不知好歹的再去折腾,只会逼得人家痛下杀手,到时就算是娘家再帮忙,也不能时时刻刻替我盯着庚生,那还不如让他什么都不知道,就这么平平凡凡过一生算了。”

她再看着钱灵犀,眼神中充满了追悔与痛苦,“那时候,我不同意庚生和你的亲事,主要就是因为辈份问题,你的姐姐嫁了我哥哥,你若是嫁了我儿子,让我哥哥怎么想?我好不容易才求得娘家回心转意,我真的不敢再去冒这个险得罪信王府了。若是再被哥哥嫌弃,你想想我们母子将来的日子可怎么过?”

钱灵犀的眼泪也掉了下来,她能理解,真的。一个女人生生的与儿子被拆散这么多年,已经是惊弓之鸟了,要是她的话,说不定会做得比郭淑兰更加过分。

“可是现在,我后悔了。”郭淑兰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往下掉,“我真后悔当初不应该反对你们的婚事,如果我当时同意了,兴许那傻孩子就不会急着立功图表现,然后调离此处好去娶你了。他以为我们不知道他的心思,可他却忘了,他爹可是凭军功起家的,军队里的门道摸得比谁都熟,他稍稍动点心思我们又岂有猜不透的?”

钱灵犀不知该怎么说了,只得含着泪上前安慰,“韩夫人,吉人自有天相,兴许他只是迷路了,过些时就会回来了。”

“回来?他还怎么回来?这都一年了,那个大楚的孔离都调回京城了,可我的儿子还在哪里迷路?”

钱灵犀一哽,这件事她不是没有想过,所以才越发的担心。孔离都回了大楚,那赵庚生的身后就不会有追兵,那他为什么不回来?丑丑没消息,邓恒说他的人也查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赵庚生到底是死是活,简直就成了个谜。

郭淑兰悲怆的神情中陡然带了几分凌厉,“你们都平安回来了,为什么我的儿子却回不来?我知道,他是为了掩护你们才失踪的,可你怎么能这么厚的脸皮,一点也不顾忌往日情谊,也不等他回来,就嫁了人?”

钱灵犀给骂得难堪之极,“韩夫人,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当初成亲也是有迫不得已的原因…”

“谁信啊?”郭淑兰神情虽见凄楚,却是冷冷讥讽着,“你以为你姓钱,跟国公府有几分关系,就当真嫁得起定国公府?你们的事我也多少听说一点,别问我怎么知道的,我只是想来告诉你。哼,你以为邓恒难道是善男信女么?什么法子不好用,偏要用成亲这一招?他们家财势通天,既然连孔离都可以斥退,为什么就不能买通城门关,放你们出去?”

钱灵犀听得心头大震,就见郭淑兰转过脸来,步步逼近,“你们回了南明,他若无心娶你,大可以求一个圣上恩典,把此事做得人不知鬼不觉,怎么还会让他的婶娘带齐你们成亲的东西上京城去抖落出来?如果不是他的授意,那客栈老板何须将这些东西保留下来?”

钱灵犀几乎快给逼到绝路上了,愤然道,“这些只是你的猜测,你有什么证据?”

“我没有任何证据。”郭淑兰瞥她一眼,冷冷的告诉她,“我只是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猜测的这一切而已,我听说你们还没圆房,但也应该在准备着了吧?我说这些,就是想让你们不痛快,你可以当我全是一片恶毒心肠。不过,我也请你好好的想想。”

“为什么?”钱灵犀手心掐进肉里,才控制自己没有失态,“难道就因为我没嫁给你儿子?你就这么报复我?”

“也不全是。”郭淑兰看着她,眼神变得怨毒起来,“因为我怀疑,当日我儿子会替你们引开追兵,完全是邓恒那小子设下的圈套!”

“怎么可能?”钱灵犀完全无法接受,“那天我就在那里,是庚生自己要去的,邓恒他也跟我解释过,原本是他自己要去的!”

“可结果呢?为什么去的人不他,而是我的儿子?”郭淑兰咄咄逼人的道,“你应该知道,我那个傻儿子是给人几句话一激就会头脑冲动做错事的。可邓恒呢,他却是从小当作国公府世子来教养的。你知不知道,一个合格的世子从小到大要学多少东西?而他们学得最多的又是什么东西?我告诉你,他们学得最多的就是人心!如何揣测人心,如何操控人心,当然更加包括如何利用人心!”

她一手指天,分明激动起来,“我敢指天誓日的说一句,邓恒既然敢把自己置于险境,就一定有脱身之计!他之所以示弱,就是为了引开我那个傻儿子,好把你一步步的骗上手。”

“不可能。”钱灵犀完全没办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也许邓恒是聪明过人,也许他是诡计多端,可他总不至于这样处心积虑的设计自己吧?

更何况,这其中还涉及到了那么多的人。他的手下,赵庚生的手下,那么多条人命啊,难道他能拿着这么多条人命开玩笑?

可郭淑兰告诉她,“我知道你一时接受不了,我也知道你会觉得这么做很荒唐。可你看看我,当年我不顾家族反对,硬要嫁给老侯爷,不也成功了吗?对于我们这种一生下来就是天之骄子的人来说,有时候做事并不完全是为了利益,而就是为了图个快活。所以,”

她做出了结论,“邓恒完全有理由设计这一切,只为了娶你。”

第490章 坏男人

郭淑兰走了,但钱灵犀的心情也明显的跟着坏了起来。

她不会装,尤其是在自家人面前,成天郁郁寡欢的,连小丫头们都瞧出不妥了。

端画说,“大概是姑娘就要嫁人了,所以紧张。”

端琴瞧着不象,“倒象是有心事的样子。”

端书说,“我看着姑娘连午饭也比平时少了半碗呢。”

端棋一惊,“那可是姑娘吃惯了邓府的饭菜,对我的手艺不满了?”

端画摇头,“姑娘再烦心,哪有吃不下饭的时候?这症状倒有些象二少奶奶如今的模样。”

这话说得三个小丫头皆是大惊失色,端画口中的二少奶奶严青蕊,刚刚诊出怀了两个月的身孕,钱灵犀若是跟她一样,那这毛病就大了!

“你们在这干嘛呢?有这闲磕牙的工夫不如多干点活。”忽地软软出来,顿时把众人惊作鸟兽散。她原定是去年八月就要嫁给赵长生的,可因为钱灵犀意外失踪,这丫头挺有良心的不肯办喜事,非要等到钱灵犀回来再说。

眼下钱灵犀回来了,已经成了妇人身份,见这丫头还未嫁人,很是感动,决定在自己圆房之前把她的喜事办了。说来就是后日,钱灵犀很通情理的给了软软一个月的婚假。

这丫头生怕自己走了,钱灵犀没人伺候,是以抓紧时间对这帮小丫头们耳提面命,生怕她们照应不来。

见她犹自忿忿的进来,钱灵犀却是笑了一笑,“你也不必责怪她们,哪里就有那么多的事?现在我身边还有小夏,外头的事情也有柏香,她们都能料理得来的。”

可软软看一眼小夏,却道,“姑娘又忘了。柏香已经嫁了人,以后要称费三家的,可不好再叫名字了。”

“瞧我这记性。”钱灵犀毫不介意的一笑置之。

软软却又拿眼看一眼小夏,“小夏妹妹既是定国公府老太君调教出来的,自然应该更懂规矩,往后可别忘了时常提点着些。”

呃…钱灵犀听出话里的醋意来了,原来软软不是真想挑自己的刺,是怕小夏夺了自己的信任。她要嫁了人。往后就是媳妇,肯定不能做自己的贴身大丫头,而要和端画这些本土人才比起来,明显是空降部队的小夏更有竞争力。

钱灵犀微微一笑,正想出言调解,就见小夏已经很恭敬的给软软行了个礼,“姐姐教训得是,妹妹以后一定谨记。其实就算姑娘出了阁,往后单独开了府,只怕要倚重姐姐的地方更多。妹妹笨拙。还等着姐姐回来指点呢。”

嗯,这丫头真心不错。钱灵犀暗自点头。就见她这番话说得软软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再也不拿架子,反而亲亲热热跟她交待起一些钱灵犀日常生活中要注意的事项来。

听着软软事无巨细,交待得仔细周到,甚至有一些连自己都没留意到的小细节她都想到了,钱灵犀听着听着眼眶就湿了。

一时等小夏出去,单独取了一张早准备好的银票给她。“你从国公府出来,这些年跟着我吃苦受罪,跟家里人也难得有个团聚的时候。这些钱并不算多。我给你也不是要添到你的嫁妆银子里,就是单为了你我之间的这份情意,给你自己压个箱底。赵大叔和赵大娘是不错,长生这些年对你更是一心一意。但过日子,总有个坑坑洼洼的时候,这钱你谁都别告诉,就自己收着。往后不管遇着什么事,自己也能硬气些。”

软软可是识字的,一看那面额,顿时就惊着了,可待要推辞,钱灵犀却握着她的手道,“你要不肯拿,就是不拿我当主子了。这事你谁也别告诉,我也只这么对你一人了。”

这话说得软软大为感动,尤其是听出钱灵犀看重她胜过旁人之意,一颗心也落了地,不由得为自己方才的言行羞愧起来,“姑娘,我这些时脾气不好…”

钱灵犀拍拍她的手,不让她把话说下去,只是笑道,“新娘子嘛,总是有些紧张的。你快去把东西收起来,这两日也跟我一样敷敷脸泡泡澡,把自己好好收拾收拾。”

软软含羞答应,正要离去,却见小夏迎着石氏进来了。赶紧请她坐下,奉上茶水,见石氏要和钱灵犀单独谈话,才和小夏一起退下。

钱灵犀见到石氏亲来,急忙赔罪,“本来正想着去看望婶娘的,却劳您来了。”

她是想和婶娘好好谈一谈洛笙年之事,上回去他家,她已经看出近来钱敏君过得不太如意。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但身为亲人,却是要为她的幸福操心的。只是郭淑兰一来,把她的心境弄得乱七八糟,实在提不起劲来去说这事。

石氏见她如此,却是嗔道,“你我还需如此客套吗?你虽非我亲生,我却是拿你当女儿一样看待的,你这几日心情低落,你当我就看不出来?你娘来问你,你只说是因为赵庚生失踪一事,但我却知道这其中肯定还有隐情。你若还当我是你婶娘,就好生跟我说说。”

钱灵犀听得心中感动,就这么肩并肩靠在石氏怀里,轻声细语的把郭淑兰的话如实说了。其实之前一路之上的遭遇那晚在全家人的合力审讯下,钱灵犀已经基本招供了。眼下要补充的,只是一些她起初也没想到的细节而已。

“…我原先当真以为这些不过是巧合,可听韩夫人说起,我才想到不妥。可是婶娘,您说他能有这么坏吗?”

“坏?”石氏却轻笑起来,“他若当真是如韩夫人所言这么坏,这个夫婿你嫁得还让人放心了。”

钱灵犀诧异了,难道这男人坏得还有道理了?

就听石氏拍着她的肩道,“傻丫头,你想一想,一个男人如果肯这么花心思,甚至赌上性命的来娶一个姑娘,那该是多大的诚意?说实话,在你们还没回来之前,我和老爷得知了你嫁了他的消息,第一反应皆是不信。后来两人夜深无事,私下琢磨,越想越觉得邓恒是故意的。一定有什么理由是我们不知道,而他却非要娶你不可的。当初还以为是你知道了什么军国要事,可眼下听你这么一说,我们倒是可以安心了。”

可钱灵犀还是不能完全接受,“可他要是那么算计庚生哥哥,我接受不了。”

自己被算计算计也就算了,还可以说是他情深所至,但若是因此害了赵庚生,那是钱灵犀一辈子也无法原谅的。赵庚生于她,是家人般的存在,她就是再喜欢邓恒,也无法接受他对自己家人的伤害。

石氏望着钱灵犀慈爱一笑,眼角眉梢的皱纹里都全藏着浓浓的关怀之意,“韩夫人的话,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但却可以用她的话,当面问一问邓恒,看他究竟是个怎样的解释。如果他解释得不好,你实在接受不了,那就不要勉强。虽然家里已经答应了你们的婚事,但还没有圆房,总有转圜的余地。这样吧,后儿是软软嫁人的好日子,我明儿带你们上街去逛逛,挑些你们自己中意的东西。”

她压低声音,悄悄笑道,“到时你要想去云来寺上柱香,也不是不可以。”

钱灵犀脸红了,邓恒眼下就租住在云来寺,石氏这么做,就是有意成全自己了。这也只有把她当成嫡亲闺女,才会如此用心。

钱灵犀心中感动,复又靠在石氏怀里,却是更加内疚了,“我有时常常觉得自己这样很罪过,象是抢了姐姐的幸福一样。”

“又说傻话了。你能说出这样的话,就已经是你姐姐的福气了。”

“可是姐姐她…”

石氏却重重叹了口气,“暂时先别谈她了,谈也谈不出个结果来。你先安心准备嫁人,等到过后闲了,咱们再慢慢商议。横竖今年冬天也要到了,这日子又要消停下来,到时有的是时间给咱们琢磨。”

钱灵犀只觉心头沉甸甸的,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洛笙年是坏人吗?应该还谈不上。他只是对名利的渴望太过强烈,以至于变得功利而又贪婪了。

钱灵犀回到九原才知道,为什么钱家的功劳最后只剩下钱扬名贡献的几个粮食加工方子。

因为追回粮食的功劳,给洛笙年拿去做人情了。

虽然犯错的是高杰,但他在韩瑛眼皮子底下调动军队,干出这样的大案子来,说起来韩瑛也是脸上无光的。如果据实上报,最后的功劳倒是大半得算上钱灵犀一家子身上。

报信的是钱扬威,带人讨回粮食的是钱灵犀及马场的兄弟们,而最后遇到大楚的孔离,又是钱文佑和钱扬名主动要求断的后。

洛笙年最后一看这样,主动找到老丈人,让他们放弃此事得了,说韩瑛也是钱家女婿,不好不给这个面子。

钱文仲无法,回来跟家里人一说,钱文佑朴实豪爽,当即就同意了,于是这事最后弄成是他和韩瑛合力追回的粮食。这样一来,虽然丢粮食他两人都有责任,可最后又找了回来,也算是将功抵过了。

钱家只有钱文侩,因有官职在身,记了个小小的功劳,不过韩瑛答应考评时会给他个优,让他有机会调离。

这些功劳什么的,说真的钱灵犀不是太在意,但洛笙年一得势就翻脸不认人的模样却让钱灵犀心里很不舒服。

难道真的应了那句老话,男人有钱(权)就变坏?

那邓恒呢,他到底有多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