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这时间未免也太仓促了吧?十天后?这怎么准备得出来?”
“怎么准备不出来?荣阳和京城一来一往也不过十日功夫,让他们抓紧些,拖嫁妆足够了。再不够的就在京城置办,湘君那孩子好说话,不会挑剔的。但也不能太过寒酸了,毕竟是妻不是妾,咱家要是一时周转不过来,你就找京城的亲友们帮帮忙,大媳妇娘家不正在京城么?让她也出点力。毕竟湘君将来就是长昱的母亲了,对她好点,长昱脸上也有光。”
钱玢意味深长的瞅沈氏一眼,把话撂下就走了。
沈氏脸色僵硬的坐在那里,她知道,钱玢肯定是猜到什么了。之前不问,是不想家丑外扬,只想息事宁人。可眼下钱湘君咸鱼翻身,那有些事依旧可以带过,有些人却必须接受惩罚了。
钱玢一句是妻不是妾,就得把钱湘君的嫁妆置办得不能比安府温府的两位侧妃差。可那两位侧妃都是大有来头,她们的嫁妆又岂容小觑?
这是逼着沈氏和大房掏家底了。
原先,沈氏还指望着信王府真的婚事简办,要是他们掏得不多,那她们就是忽略一些,钱玢也没有话说。
可是三天后,当信王府将整整齐齐的六十四抬聘礼送到钱府来时,沈氏无语了,齐氏也无语了。这和当年迎娶钱明君时一模一样的,连质量也是绝对有保证的,这就足以证明了他们对这个媳妇的重视。钱家要是回不出钱明君当时的嫁妆,那就不是丢钱湘君的人,是丢整个钱府的人了。
于是,沈氏和大房忙得不可开交,而钱文佑他们一家的小院,却悠然自得。
“真好。”钱灵犀看着林氏笑眯眯的再一次握起钱湘君的手,慈笑着望着她时,夸张的抖落一身鸡皮疙瘩,“娘,您能不能再别说这两个字了?还有,您也别再这么看着姐姐了。知道的您是高兴,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妖怪,想把她吃进肚里去呢!”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林氏横了女儿一眼,依旧笑眯眯的看着钱湘君,却又一声叹息,“只可惜爹娘和哥嫂都来不了,否则他们亲眼看着你嫁得这么风光,该多高兴啊!”
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钱灵犀翻个白眼,钱湘君正为此事心中不快,娘又来念叨了。
可门帘一挑,有人进来笑道,“不可惜,等到湘君生儿育女了,外公外婆再上京城来,可比看到什么排场都欢喜。”
还是婶娘会说话,钱灵犀忙把石氏迎进来,“婶娘今儿不是去看姐姐了么?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石氏把手中的锦盒递到起身行礼的钱湘君面前,“快看看,这是敏君两口子送你的。我瞧着意头不错,也往里加了点东西。”
钱湘君忙道了谢,打开包袱一看,脸却红了。
里面装的是一对小小的羊脂玉雕,雕着的不是寻常鸳鸯,却是两只小兽。摆在一起可以组成个小摆件,分开也可以做个镇纸。旁边还有件金镶玉的头钗,钗尾凿着绵长的藤蔓,钗头上结着几只大小瓜,玲珑可爱。
钱灵犀有点不懂,为什么钱湘君看得要脸红,“这东西很可爱啊,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石氏抿嘴笑了,也不解释,钱湘君只好红着脸告诉妹妹,那对小兽是獾。雕成一对便是合欢了,而小獾伏在树叶上,又有欢心守业的祝愿,意思是希望子女成才,子承父业。至于这个獾还有一层重结新欢的意思,却是钱湘君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至于那个头钗,则有绵绵瓜瓞(音叠,指小瓜)的意思。因为瓜是很丰产的作物,寓意着子孙连绵,都是从一根藤上结出来的瓜。通常送给新婚女子佩戴,讨个吉祥。
石氏笑着告诉她们,“你们也知道敏君家的情况,太好的东西也拿不出来,这对玉獾小虽小了点,却是油脂极好的。而那个钗是我逛街时瞧见,觉得意头不错,买来送你的,湘君你日后进了王府,往后肯定好东西不少,这个小玩意儿就平时带着玩吧。”
钱湘君却慎重拜谢了,把东西好端端的收起。
只是钱灵犀看着那支瓜钗,突然想起了丑丑。小家伙自那天发现不在之后,已经消失了好几天了,他究竟去了哪里呢?晚上再进空间看看吧。
说了会子闲话,石氏借口要钱灵犀帮她看个花样子,把她带出来了,及至进了房,石氏才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钱灵犀被看得心虚不已,“婶娘,我是做错了什么事情么?”
石氏不答,却是反问,“你说呢?”
这下钱灵犀更加心虚了。
第313章 鬼才信
钱灵犀确实心虚,她跟邓恒上次在回京途中被陇中府打柴沟的乡亲们绑架,后来跟他们谈判成功之事可一直瞒着家里。眼下见石氏这似笑非笑的样子,她顿时想着,难道是打柴沟来的小帮工冯三喜一不小心走漏了风声?
想想那小子没心没肺的样子,虽然已经嘱咐软软把他盯牢了,但恐怕也不保险。而以石氏的精明,只怕是有一点形迹就能猜出个**不离十。想及此,钱灵犀顿时堆起满脸的笑来赔罪,“婶娘,您就别生气了,我不说不也是怕你们担心么?”
“那还得算你有良心了?”石氏故作生气的轻哼一声,但嘴角还是挂着笑的。
钱灵犀一见心就放下了大半,涎着脸上前摇晃着她的胳膊,“好婶娘,您素来是最疼我的,这事其实真的不怪我,要怪就得怪邓家那小子才对!”
她正待出言为自己分辩,却听石氏叹息一声,“你这话倒也不错,可是灵犀呀,你毕竟是个女孩儿家,遇上这种事就算再热心又怎么能去帮忙呢?眼下虽然没人敢当面说三道四,可是背地里,你知道议论得多难听?还有程家那位夫人,也实在是太不省事了,她这么闹,可不生生的把女儿的退路都给断了么?”
呃?钱灵犀听着这话有些不对,瞪大眼睛追问,“婶娘是听到什么了?怎么又跟程家扯上关系了?”
石氏脸上的笑容没了,满面愁色,“若不是你姐姐今儿告诉我,我还真不知道,这事情竟闹得这般模样了。”
听她把事情细细道来,钱灵犀也开始发愁了。
原来石氏并不是知道了打柴沟的那桩事,而是因为钱灵犀和邓恒在城外共度一宿,被人说闲话的事情发愁。那天虽然邓恒大大方方来钱玢跟前承认了错误,但私底下嚼舌根的人却还是有的。只是大家都不敢拿到明面上来说。也仅限于私底下流传。但是,随着程夫人一项破釜沉舟的举动,此事变得复杂起来。
钱灵犀这些天都在为了钱湘君的事忙着,自然没听说。石氏也是今天偶尔到钱敏君那里去,才得知此事。原来那天晚上,赵庚生把程雪岚交到邓家人手中,离开之后,程雪岚便在邓家的别苑住了一夜。
这本来没什么,邓家还有个老太太在家,邓恒又没回来。自然生不出什么文章。
可程夫人非说自己女儿在外过夜,于名声有损,一定要邓恒负上这个责,她还特意为了此事闹到宫中程妃跟前去了,程妃好说歹说,劝了半天,程夫人也不听,后来竟拨出簪子以命相逼。闹得程妃无法,只得请来了皇上。
程夫人见了皇上,便又哭又闹。总之一句话,她就是赖上邓恒了。其实那时皇上本来已经松动了口气,想把程雪岚塞给邓恒做个妾室拉倒。可程夫人偏偏又贪心不足的在皇上跟前说在九原之时,邓恒就对自己女儿动手动脚,想要一个正妻的名分。
可这样一来,事情的性质就完全变了。
如果程雪岚只是因为在邓家过了一夜,就此进了邓家的门,于她自己,于邓恒的名声都还好说。但如果说二人之前就有苟且之事,那就为礼教所不能容了。别说邓家。就是皇上也绝不会答应。
这几天,邓家和程家的官司在宫里打得是如火如荼,连邓家的老太君都日日进宫,找皇太后皇后一帮人哭诉。好心好意收留了那丫头,怎么反倒惹出一身的不是?
洛笙年因平日与邓恒关系不错,又算是同去九原的证人。自然也被召到宫里去对质了。
听他回来说,邓恒为了此事也是真生了气,到太上皇和皇上跟前撂了句话,“如果此事硬要我负责的话,也得有个先来后到。没个说与我共度一夜的钱姑娘都撇在后头,反而先迎娶她的!”
这意思摆明了就是要娶程雪岚,那一定得先娶钱灵犀。而按先后次序,该当妻的自然是钱灵犀,程雪岚再进门,也只能是个妾了。
事情就这么僵在这里了,无论是皇家,还是邓家,都不可能同意邓恒去迎娶钱灵犀这样一个没什么根基的女子。就算她于九原政事上有所建树,就算她家于江南疫情上为民造了福祉,但是,钱灵犀毕竟抹不去那个乡下出身,她若是钱明君那样的出身,兴许此事还可以考虑,但现如今,是想都别想了。
程夫人没想到邓恒丢出这个话,倒也着实噎得她无语。可她现在已经没了退路,只能寻死觅活,求邓家把程雪岚收进门。不过听说,她现在也颇为后悔,已经松口可以为妾。
但邓恒却梗在这里,怎么也不肯让步。条件就是要纳程雪岚,先得娶了钱灵犀。谁要同意此事,他没二话,要是不同意,程雪岚就别想赖上他。
如果说他占了程雪岚的便宜,可以呀,拿证据来。可这种事,怎么拿得出证据?
石氏忿忿然道,“这位程夫人,真是不知道怎么当娘亲的。就算程老爷过了世,好好给女儿择个良人不好么?偏偏又好高骛远,邓家的亲事岂是那么容易攀上的?连温家那个郡主巴结了那么久,我看邓恒也没她什么好脸色,就凭她一个没落侍卫的女儿,怎么可能结得上这门亲?要是祸害了自家女儿也就罢了,偏偏牵连上了你,真是无妄之灾!”
她没好气的戳钱灵犀一指,“说!那日你究竟是怎么被姓邓的缠上的?哼,说他醉了酒?呸,鬼才信呢!”
噗哧,钱灵犀很没心没肺笑了。不过笑过之后,又立即被石氏教训一通,供出了事实。
石氏听完之后,皱眉思索半晌才道,“就那样狡猾奸诈的小子,一句话就能把所有人噎死。就是喝醉了也不知算计多少人,又怎么会偏偏把你扯到外头过了一夜?这会不会是他的一计?”
钱灵犀摇了摇头,“应该不会。那些来追我的人是真的,喝酒赴宴之事也是真的。要说算计,他算计我干嘛?跟我把关系扯上了,不是给他自己添麻烦么?”
“话可不能这么说。”石氏剜了她一眼,“你们这些小姑娘呀,可不知男人心思可坏着呢。那姓邓的小子在九原时对你就不错,他能在这么慌乱的情况下还那么冷静的把你救下来,怎么就会跑迷了路?八成是他故意的。”
瞟了仍在疑惑的钱灵犀一眼,石氏告诉她自己的猜测,“傻丫头,他娶不了你做妻,做妾也好啊。总之把你名声败坏了,你除了嫁他,还能有什么法子?眼下看来,这还是个一石二鸟之计。就算你不会因为他的英雄救美而动心,但却能为救助程家那丫头埋个伏笔,万一有人借机生事,就可以把你搬出来做挡箭牌,这份心机,还真是深沉。”
其实对邓恒跑错了路,跟自己共度一夜之事,钱灵犀原本也是有些怀疑的。但她本能的拒绝去想其中的深意,眼下给石氏直白的点了出来,她就不能再装糊涂了。
回想起那天晚上,和邓恒在城郊的篝火旁共度的一夜,越想疑点越多。
记得从前在九原,一开始连赵福父子这样的下人都不会种甜菜,还得向老农请教,那象吉祥这样大户人家的小厮,怎么会打柴?还那么快就弄了那么多的干树枝回来,应该是有人暗中协助吧?
而在出了上回的绑架事件后,邓家的侍卫们走到哪儿都是前呼后拥的,又怎么可能在深夜里,只让吉祥一个小厮跟着他?就算别的什么都不提,光看邓恒带她去过夜的地方也一定不是随意找的。
那地方,原是一片低谷,遍植杨柳桃李松柏。这时节当然没有花红柳绿,但谷中却有片小湖,湖水的一处来源是温泉,所以就算在冰天雪地里也不会完全冻结,于是等到天光大亮之时,钱灵犀看到了美丽的雾凇。
还记得天光放亮被邓恒含笑叫醒,刚刚睁开眼时,看着周遭那一树一树堆着雪白的可爱的,仿佛在树丫上长出厚厚茸毛的奇景,钱灵犀连半分起夜气都没有,就深深为这天然的美丽而折服了。
这样的美景,没有亲眼见到的人是不会明白的。行走这样的一丛丛树下,整个人象是来到了童话世界里,梦幻而美好。让人忘记凡尘俗世中的一切一切,只想沉溺其中,乐而忘返。
邓恒一直耐心的陪着她,直等到太阳出来,那些美丽娇柔的凇花消失在阳光下,才带她返回京城。要不是因此,钱灵犀也不会和一大早就跑出来寻找自己的哥哥和赵庚生错过。而回到家中之后,此事当然不会再被提起。
可自己早就明白的表示过不会做人妾室,那么邓恒为什么还会这么做?他就算是绝了自己嫁入官宦人家的路,但自己也可以去嫁个平平凡凡的人呀。再不济,还有房亮和赵庚生垫底。
钱灵犀实在想不通,邓恒为什么要赔上自己的名声,做这样的事情。万一,如果万一皇上他们答应了,难道他真的就要娶自己?
她心里隐隐有个答案,却实在不敢去深思。
第314章 献宝
空间里蓦地一动,是失踪多日的丑丑终于回来了。
看见钱灵犀,小家伙也很惊讶,还没开口说话,就先伸出肉肉的小手感受了一下空间里的气息,“最近怎么了?你用了好多灵泉的水。”
见到他安好,钱灵犀在放心之余,又生起气来,把小肉手抓着往自己面前一拽,“你最近到底上哪儿去了?出门也不打个招呼,是存心让我着急对不对?”
丑丑仰起小脸怔怔的看着她,似是有些被吓着了。钱灵犀蓦地又心软了,却假装凶巴巴的戳他嫩嫩的面颊,“以后要记得,出门得打招呼,否则我不知道你上哪儿了,该多担心?”
说话的口气已经软了下来,可丑丑听着,大眼睛里却浮上一层更加浓厚的委屈。
“喂,你这是干什么?不许哭啊!我不就是说了你两句吗?要是哭鼻子就太丢人了,那是小丫头干的事,可不是小男子汉该干的!”
“我不是哭。”丑丑不好意思的揉了揉眼睛,但软软的声音里还带着几分哽咽,“我只是不知道,不知道你也会为了我担心。”
“你怎么这么说?”钱灵犀把他抱到怀里坐下,突然有些惭愧,自己好象对丑丑关心太少了。尤其是近来,她不想依赖他,独立应付人世间的事情,就确实少了跟他的接触。
可这心念一动,丑丑立即瘪着小嘴指了出来“看,你自己都知道。你不需要我了,也不想让我帮忙了。”
钱灵犀有点囧,这空间要不要这么心意相通的?伸手摸摸他的头,诚恳的表示歉意,“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丑丑,你也应该知道,我不是你的原主人吧?如果有一天你要走了。而我又习惯了依赖你,你让我怎么办?”
“那你可以不让我走啊。”
小家伙低着头轻轻的吐出一句话,把钱灵犀吓了一跳,“难道你已经想起什么了?”
丑丑没有说话。只是伸出小手,点在她的额心。
灵光一现,钱灵犀立即感受到了一股深深的疲惫,那是不知颠沛流离了多少年,苦苦寻觅了多少年的疲惫。
无数的画面在眼前如流沙般从指尖泄去,寻到最终的源头,是一块青石上隐隐现出的几个字。虽然已经被磨得几乎快要化去,但钱灵犀还是辨认出了其中的两个字——灵犀。
她心里的震惊无以言表,呼吸都不由得急促起来,“这是什么?为什么上面会有我的名字?”
“我不知道,我能想起的就只有这么多了。”丑丑眼巴巴的看着她,“既然你的名字刻在石头上,应该是对我很重要的人。那么,就算我的原主人找来了。你也别让我跟他走好不好?”
小家伙低着脑袋,声音明显的弱了下去,“我不喜欢那样。好累。我喜欢跟着你过日子,看你们一家人吵架,都比那个有趣多了。你知道我去哪里了吗?”
他忽地抬起头,亮晶晶的望着钱灵犀,明显期待着奖赏的样子。
钱灵犀无法拒绝,“你说。”
丑丑跟了她那么多年,就跟自己的家人一样了。有无数的心事,不能对人言说的心事,无法释怀的夜晚,都是丑丑陪她渡过的。要不是因为意识到自己对他的依赖。钱灵犀也不会潜意识里一直强迫自己和他疏远。
“我先给你看一样东西。”跟献宝似的,丑丑把自己的小脑袋低下来,拨开两片不知长了多少年的绿油油的葫芦叶,给钱灵犀看里面的东西。
那是一颗莹润透亮,饱满光华的葫芦籽。长得好极了,似乎已经成熟。只要伸手轻轻一碰就会落下来。
“它已经长好了,所以我可以离开你,独自出去活动了。”丑丑得意的从手中变出钱灵犀曾经见过的那只淡金色的小葫芦,施以法术,那只小葫芦蓦地变成足以容纳丑丑的大小,而他调皮冲钱灵犀眨眨眼,瞬间就进入了其中。
再瞬间收回法术,继续窝在钱灵犀怀里舒服的坐着,小家伙把那只小葫芦放到钱灵犀手里,“打开看看。”
钱灵犀将信将疑的握着那只小葫芦,心念一动,那葫芦里竟然发出了人的声音!
“灵丫,我是二姐。谢谢你让丑丑来帮我,要是没有他,你姐这回可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不知要吃多少苦头了。嗳,糟心的事就不提了。总之谢谢你,你也不必为我担心,现在你二姐在唐家可威风得很,谁也不敢欺负我。我也会好好保重自己,努力把自己养得白白胖胖。嘻嘻,到时你要是回来见到了,不要认不出来哦。”
听钱彩凤带着笑结束了话,钱灵犀却有眼泪想掉下来的冲动。转头盯着丑丑,“快告诉我,我二姐她怎么了?”
自唐竟熠归家以后,钱彩凤过得实在不太好。
这男人跟他老子完全是一个货色,又自私又霸道,拿了钱彩凤的嫁妆钱一人去买了个丫头之后,成天在家里丑态毕露。
钱彩凤是完全不理不睬,只管好自己就算完了。
可她不找事,事情却来找她。因为钱湘君寄回家里的信,大伯钱文佐和大娘莫氏非常担心,决定过来看看她。
可临出门的时候,家里爷爷又生了病,钱文佐只好留下,让莫氏一人去了。正着急无人相伴,在镇上遇到要去嵊州的窦诚。他本要去进货,听说莫氏要去看钱彩凤,就好心的绕一圈,送她去见人。
到了锦和镇,莫氏因为旅途劳顿,又一直担着心,很是不舒服,窦诚便赶紧把她送去了医馆,然后来唐家报信。
可唐竟熠一见窦诚,就疑心他和钱彩凤有些什么不清不楚,冷嘲热讽,说了些很难听的话,钱彩凤再好脾气也忍无可忍,跟他吵了起来。
这下子可触到唐竟熠的逆鳞了,还当着窦诚的面,就动手打起了钱彩凤。窦诚出于义愤,当然要帮钱彩凤说话,可这样更加激起唐竟熠的猜忌,越发要揍钱彩凤。
钱彩凤性子激上来了,也不肯吃亏,她自幼在家中干家务,可比手无缚鸡之力的唐竟熠强多了。操起一根洗衣槌,狠揍了唐竟熠几下。可这下不得了,连唐父也跳起脚来了,拿了门闩还叫那两个新买的丫头上前助阵。
窦诚身体残缺,又没有防身之物,这样打斗起来,他如何招架得住?一个不防就给唐父踢倒,打了起来。
钱彩凤要过来护着他,就防不住唐家父子,自己难免吃亏。要不是婆婆不顾体弱多病的身子,出去把下地干活的唐竟烨喊了回来,那两人真是要吃大亏了。
后来莫氏闻讯赶来,气得直抖,当下就要带钱彩凤回娘家去。
可就在此时,唐母却因为这番惊动,晕厥了过去,人事不省,眼看就要不行了。莫氏再如何生气,也不能把钱彩凤在此时带走了。再说窦诚还因此受了伤,得有人照顾。莫氏无法,只得先送窦诚回去,再跟家人好好商议一下,才知道此事应该怎么办才行。
莫氏这一走,钱彩凤就遭罪了。唐家父子俩以孝道为名,把书本上学的那些东西全用在她身上的,当着人面是客客气气的,关了门就变着法子的虐待她。
不给饭吃那是寻常,最恨人的是他们还总在外头说她的坏话。让有些不明真相的乡亲都以为是钱彩凤恃宠而娇,仗着有太上皇的赏赐所以不把他们一家人放在眼里。连带着,对钱家的也有诸多看法。为了家族的名声,钱彩凤只能忍气吞声,做个孝顺媳妇。
要不是唐竟烨偷偷关照,钱彩凤真不知要被折磨成什么样了。就在这时候,丑丑来了。他知道钱灵犀最担心这个二姐,可是有些话又不敢问得太深。小家伙刚好养熟了葫芦籽,有能力独立行动,于是就通过空间去了钱彩凤的身边。
看到这情形,他也气得不轻。于是就一直隐藏在钱彩凤的身边,看到唐家父子欺负她,就暗中施以援手。若是他们给钱彩凤吃馊饭,那些饭菜必定嚼到他们自己嘴里。若是他们让钱彩凤去干活,那腰酸背痛的必定也是他们自己。
如是者三之后,可把唐家父子吓坏了。虽不敢再虐待钱彩凤了,却以为她有邪术附体,越发说她的坏话,还要请道士法师来制服她。
而就在这天夜里,唐家的邻居们不约而同做了个梦,梦中有个仙童告诉他们,钱彩凤是被冤枉的,他们如果不信,跟着唐家父子欺负好人,一定会遭到报应。
为显神迹,丑丑还弄了个母鸡,第二天一大早飞上墙头司鸣。这下子把一众乡亲都镇住了,谁也再不敢说钱彩凤的坏话。而唐家父子请来的法师们也在梦中得到了警告,根本不敢接这差事。
唐家父子只好将钱彩凤奉为上宾,再不敢怠慢她分毫。丑丑直到此时,才放心回来。可钱灵犀却仍是恨得直咬牙,看来二姐这亲事,是必定得拆了才行。
丑丑却告诉她,“好象不行吧,那个婆婆死了,我走的时候听见人说,要带孝三年呢。”
什么?钱灵犀心中一沉,那她就算去了信骗唐竟熠上京,岂不是也白费了?
第315章 太婆婆
之前,因为怕刺激到钱彩凤,所以钱湘君的亲事钱灵犀一直不敢跟她说,可现在从丑丑口中得知钱彩凤的境况,钱灵犀无法再等待下去了,立即在空间里去呼唤二姐。却不想等了许久,直到都快四更天了,才等到她入梦来。
看着钱彩凤明显消瘦而略含忧愁的面容,钱灵犀心里就是一紧,上前紧握着姐姐的手,急切的问,“你怎么来得这么晚?难道是唐家父子又欺负你了?”
钱彩凤摇了摇头,在浑身缟素的孝衣下,显得比从前柔弱了几分,不答这话,只笑看着她,“是丑丑回来了吧?那么漂亮的小男孩,你怎么起了那么个名字?丑丑,你好啊。”
丑丑有些不好意思的在钱灵犀身后露出半张小脸,腼腆的笑笑算是回应了。钱彩凤不是他的宿主,所以他不能象和钱灵犀一样自如的与她交流,就算是陪在她身边的那些天,也只有等她晚上入了梦才能进去见上一回。
钱灵犀急了,“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扯这些干吗?你怎么这么晚才睡?”
“我睡不着。”钱彩凤低低的四个字,已经饱含了无数忧愁。
钱灵犀的心尖象是被针扎一样的疼,“姐,你别难过,我已经给唐家去信了,本来是想给你一个惊喜的,可眼下…”
她越说声音越轻,到最后忍不住哽咽了。
钱彩凤拍拍她手,“不关你事,这都是命。对了。今儿大伯大娘和爷爷奶奶都来看我了,和唐家的人说好了,以后他们不敢再欺负我的。”
她说得轻松,钱灵犀却听得心里一沉。大伯他们都去了。却不是和唐家的人翻脸,而是跟他们达成了协议,那岂不是说钱彩凤想要离开那个家是不可能的了?
再看一眼钱彩凤眉间笼罩的愁色。钱灵犀明白了,“大伯他们还要你留在唐家?”
“不留又能怎么办呢?爷爷奶奶都劝我,既然嫁了人,就生生死死都是他们唐家的人。年轻的小夫妻,有些口角都是难免的,只要时间长了,生儿育女就都会好了。”钱彩凤淡淡的说着。可话语里却难免流露出几分不忿,知她甚深的妹妹当然听出来了。
钱灵犀总算知道为什么钱彩凤睡不着了,她不是被人虐待的,是被这样的事实打击到,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啊。
“姐,你千万别信这话!”钱灵犀不是这时代的人,自然不会为这些封建教条所束缚,而她也知道,钱彩凤虽是在这时代长大的人,却打小跟着那个叛逆的爹住在小莲村,也少受这些思想荼毒,没养出那种忍辱负重的高尚情操。
所以钱灵犀坚定不移的告诉二姐,“这事咱不能听爷爷奶奶的。你还年轻,这辈子还长着呢,这世上寡妇再嫁虽然难,但也不是没有。就算是嫁不出去,总比跟着那样人过日子强。”
她也顾不得害臊了,语气慎重的告诫钱彩凤一事。“姐,你可千万千万不能要孩子。”
如果钱彩凤是光杆一个,往后再不济,弄个无出也符合七出之条,但有了孩子就不一样了,这会是一辈子的牵绊,割不断的联系。
钱彩凤原本灰暗的眸子亮出一丝光来,“灵丫,你觉得我还能离开?”
“你必须离开!”话到此时,钱灵犀便把自己原本的计划向钱彩凤和盘托出了,“我原想着,哄了那姓唐的和你上京,就借故生事,让他对咱家不敬,实在不行就让他打我几下子。你放心,我有丑丑,装死也是可以的。这样就算他不愿意写放妻书,咱家也可以用义绝去官府请求判你们和离。可眼下看来,他要是在家中守孝,倒是无法行事了。不过二姐,你若是过门三年无出,是不是到时也能逼他休妻?只是这时间拖得也太长了,你又要多吃几年的苦。不如,我回来一趟?”
“不必。”钱彩凤听了妹妹的话,眼神又恢复了昔日几分光彩,冷笑着道,“你不知道那唐的两父子有多官迷,回来之后除了讨小老婆,成天最爱念叨的就是官场之事。就算是婆婆死了,只怕姓唐的一接到你的信就会动心。他们父子那日对我动了手,可一见到大娘真的来了,在她面前立即就老实下来,这是顾念着湘君姐的面子,一直对信王府念念不忘呢!”
钱灵犀嗫嚅了一下,到底把钱湘君,包括钱敏君的婚事都告诉她了。
钱彩凤一听冷笑更甚,“这下更不得了了,咱家两个女孩儿都做了王妃,那他们父子还不削尖了脑袋往京城里钻?只是——”
她忽地打住,似有些迟疑。
“怎么了?”
钱彩凤叹了口气,“若是当真要上京城,我和…他定是都要来的,那个公公只怕也不安份,要上京来开开眼,到时留在家里的就只有竟烨一个人,我实在有点不放心。”
她看了妹妹一眼,流露出几分温情,“我在唐家的时日虽然不长,但真心对我好的,只有婆婆和他了。婆婆走的时候,偷偷求我,好歹照看些小叔,我是答应了她的。竟烨这个人,心地又好又老实,就跟婆婆一个性子,什么也不会争。别看他是弟弟,在家最受欺负,什么苦活累活都是他在干,跟个下人也差不多。可要是我们都上了京,家里一个人不留,实在也不现实。”
这确实是个问题,不过钱灵犀思忖半晌,“姐,就算这位唐竟烨再好,可你现在还是得先解决自己的事才行。至于他的这份人情,等他将来成家过日子了,咱们再想法帮帮他,这样行不?”
钱彩凤听着也觉有理,只是仍是担心,“灵丫,就算我上了京城,最后爹娘能同意这事么?”
“你放心,这事就包在我身上。只是姐姐…”她的眼睛又瞄向钱彩凤的肚子。
钱彩凤啐了她一口,“一个没出嫁的小丫头片子,少操这些冤枉心。”不过凶完之后,她知道妹妹是为了自己好,又低声解释,“我给他买丫头,就是不愿意他近我的身。眼下正值热孝,他再胆大也不好意思弄出孩子来,到时等我们上了京城,不就可以分开了?”
钱灵犀这才放心,不过心里也清楚,二姐这是已经把希望都寄托在了自己身上。
送走钱彩凤,她觉得肩膀上有些沉甸甸的,可很快就被一只小手拍了拍。丑丑飘浮在半空,认真看着她的眼睛,“我会帮你。”
忽地心头莫名一松,钱灵犀突然想通了。
不管丑丑的主人是谁,什么时候会离开,但在两人还能在一起的时候接受他的帮助不也挺好的么?丑丑会觉得受到了肯定,自己也能更加轻松,至于那些烦难的问题,就留到面对的时候再解决吧。
反正她已经不是上辈子那个天真单纯的女孩子了,她对自己有信心。于是,钱灵犀又恢复了从前的懒散快活,开始琢磨要怎么利用丑丑的新空间达到效益的最大化。而丑丑知道了饲主的“邪恶心思”后,也跟从前一样,成天鼓着个包子脸,要与她继续斗智斗勇了。
却是皆大欢喜。
数日后,钱湘君低调但是毫不简慢的出嫁了。
信王府嘴上客客气气的说着只请些亲朋好友就行,可光招待这些亲朋好友就摆了整整一百二十桌。就算这时代用的是八仙桌,也是近千人的庞大宴席了,钱灵犀心中未免暗自咋舌,要是信王府不低调,那得请多少人才够?
正躲一旁默默心算着,忽地有人低低的打招呼,“钱大夫,请借一步说话。”
谁呀?钱灵犀转头就见陈晗躲角落冲她勾了勾手指头。
那日林氏出了事,钱扬威找到陈晗之后,他也顾不得暴露行踪了,立即回家去找人来帮忙。没有国公府的帖子,陈家几位御医长辈自然不好出面,但却派了年轻一辈中医术最好的陈曦来。这是陈晗的亲大哥,医术已经尽得陈家三昧真传了。
不过这陈曦是个医痴,他尽了全力也只能苟延残喘的林氏与钱湘君,居然在钱灵犀一碗心头血的医治下就好了,弄得这位陈大公子对钱灵犀刮目相看,恨不得能拜她为师,学习心头血的施救之术。
可钱灵犀那纯属弄虚作假,怎敢误人子弟?只能打着哈哈推托过去,反正她是女孩子,男女授受不亲,总不能当着他的面脱了衣服教他吧?于是便把事情岔过去了。
只是陈曦不死心,越发想要好奇的弄个明白,至于和钱家交好的弟弟,就成了他拜托的对象。
陈晗烦不胜烦,他跟钱灵犀熟,自然知道这丫头的古灵精怪,好容易遇上,自然要抱怨她几句,“…自从你弄了那法子,我大哥现在成天不是翻查古籍,就是拿着金针做试验,你快想个法子消了他这念头吧,否则我真怕他哪天扎自己一针,闹出事来,可怪吓人的。”
钱灵犀掩嘴偷笑,“那就告诉他,这是我得山人秘授的看家本领,概不外传的。”
陈晗横她一眼,“你别得意,小心树大招风,到时别怨做朋友的没提醒你。”
钱灵犀听这话有些不对劲,正待细问,却听到石氏在唤她,忙跟陈晗约定等这些事忙完了再碰个头细谈他们的生意,赶紧过去了。
去到石氏身边,和来人一照面,钱灵犀愣了,对面那位两鬓斑白的老太太不是别人,正是她上一世的太婆婆,邓恒的祖母。
第316章 哥哥与妹妹
今日钱湘君出嫁,钱灵犀没再象钱敏君出嫁那样躲在家里,而是大大方方的作为女方上宾,随家人一起来到了信王府,送她出嫁不说,还亲眼看着她拜堂成亲。
这是郭家特意给钱湘君的面子,钱灵犀一家也自是欢喜。只是林氏怕不懂规矩,闹出笑话,在家中就议定,到了这边之后,她带着小儿子和女儿跟紧石氏,让钱文佑带着子侄都跟紧钱文仲。
到了这边,郭承志也很细心的早做了安排,拜堂成亲后便让心腹仆妇带着林氏和钱扬友陪钱湘君去洞房喝茶歇息。而郭长昱就出去陪着钱扬威他们,有他这小世子跟随左右,自然不会有人不识趣的去挑他们家人的刺了。
只是石氏觉得今日是个应酬的好机会,便带钱灵犀在女眷当中走动一番。这不是她瞧不起自家女婿,洛笙年在京城中的地位与份量自然不能与盘根错节的信王府相提并论,那天赏光去喝他喜酒的多是年纪相仿的贵族子弟,但今日来郭府的却有不少长辈,在她们面前露个脸,可比在那些公子哥儿面前显摆要好得多。
钱灵犀已经应酬了一圈,很是辛苦的觑空溜到一旁才喘了口气,跟陈晗闲话了几句,没想到再过来,就见邓恒祖母,薛老太君也大驾光临了。
“这就是钱二姑娘吧,快上来给我瞧瞧!”依旧是这么慈爱的笑容,依旧是这么热情的话语,但这一世的钱灵犀听到时,已经不再象上一世瞬间便感动得热泪盈眶了。
已经熟知官宦人家礼仪的她已经能够很轻易的控制自己。在合适的时候露出合适的表情,而薛老太君都已经人老成精的年纪,又岂会不知?
带了三分害羞三分腼腆,钱灵犀上前客客气气的给这位前世的太婆婆行了一礼。标准而端庄。
看得薛老太君喜上眉梢,“好好好,真是个懂事的好丫头。瞧这眉眼周正,一看就是个明理的,可不象某些人家的小姐,就算有那个名声,行事也没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