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丫,出来!”正想跟姐姐推心置腹谈谈心,赵庚生回来了。一回来就老实不客气的拍门,口气强硬。

钱彩凤被打断话头,很不高兴,眉头一皱,“莽夫!一点规矩都不懂,你快去快回!”

赵庚生把钱灵犀牵到院子当中,指着那棵桃花问她,“你还记得我种树的时候,你说过什么?”

钱灵犀装傻。

赵庚生理直气壮的要讨个公道,“你说我要能把它种得开了花,你就给我当媳妇,你说话还算不算数的?”

“我可没那么说!我只说过这树开不了花,是你说要是种出花来就让我给你当媳妇,我说你想得美,对么?”

“可你后面也说了,除非它结出桃子来。”赵庚生记性也不差,继续翻旧账,“你看它现成已经开了花,就一定能结果,你还是得说话算数!”

“那可不一定,我都走了,什么也没看到,谁知道到时能不能结得出果来?”钱灵犀继续狡辩。

赵庚生气得不轻,憋了半天才道,“那我到时就带着树去找你,总可以吧?你过来,在树上刻个字,免得将来说我拿别的树蒙你!”

要不要这么认真的?不过一句戏言,何必呢?钱灵犀想耍赖了,“庚生哥哥,现在我们还小,说这些会不会太远了?说不定等我走了没多久,你很快就会把我忘掉,遇到更好的姑娘…”

“别扯那些没用的!”赵庚生就问她一句话,“你说过的话,到底算不算数!”

“你好烦喔!”钱灵犀抓狂了,“干嘛非逼着我说这样的话?要是我说了做不到,你是不是又会怪我?就象现在这样不好吗?我们还小…”

“他亲你了。”赵庚生看着他,那双黝黑的眼神里翻涌着妒忌,还有一抹受伤的情绪,看得钱灵犀顿时哑巴了。

她听到面前的高大男孩满是委屈又执着的告诉她,“灵丫,我们不小了,我们都已经长大了。大哥都要娶媳妇了。很快就轮到我们。他说,我没本事,只做一个农夫是娶不到你的。我会为了你,去努力上进,但你能不能答应我,如果我上进了,你就嫁我?”

月光静静的洒在两个人的身上,沉默的注视着成长着的少男少女。看着他认真的眼神。钱灵犀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无路可退。

眼前的男孩已经初步具备了一个青年的特征,他的骨骼粗大,他的轮廓分明,无论是手脚还是颈脖都露出男性的阳刚。反观自己,已经有了少女的特征,曲线柔和。眉目清婉。无性别的浑沌时光已经在岁月的打磨下日渐澄清,没有人能逃得过时间的魔法。他们都已经开始长大。

钱灵犀忽地记起,自己生活的不是现代,而是古代。在这里,男女到了十五六岁就会订亲,然后筹备个一两年就该娶的娶,该嫁的嫁。她总以为自己还小,时间还长,但别人显然不这么想。不是他们逼得她太紧了。是她把自己放得太松了。

答应她是不敢的,因为看到了赵庚生的认真,所以不能轻易说谎,但若是拒绝,那得要用怎样的言辞才最婉转?

钱灵犀突然发现自己陷入一个境地——黔驴技穷。

身后两声清咳,救了钱灵犀。钱文佑打着哈哈看了赵庚生一眼,似是没听到他们说话,“庚生啊,你跟灵丫说完了没有?要是说完了。就让你婶子跟她说说。哎呀。这丫头明天就要走了,还有好多话想交待呢。”

钱灵犀很不负责任的躲了。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赵庚生。选他不选他,似乎都是错。

见到林氏的时候,却发现姐姐也在,眼神复杂的看着她,钱灵犀忽地恍然,应该是钱彩凤听到了他们说话,过去叫爹来的。那就是说,全家人都知道了?

虱子多了不愁,债多了不痒,钱灵犀无所谓了,厚着脸皮大大咧咧的坐下来,“说吧,啥事?”

林氏重重叹了口气,“要说他们俩也都是好孩子,可是你这会子就要走了,将来还不知道有怎样的造化,怎么定得下来呢?”

咱们能不能不谈这个话题?钱灵犀真心觉得头疼。

“娘,哥要是成了亲,您打算怎么住?往后家里多个人,可不是多个筷子那么简单,万一闹不好,矛盾多着呢!”

她企图转换话题了,但林氏一句话就给她终结了,“再多矛盾,我总是她婆婆的不是?她还敢忤逆不孝?那我就休了她!”

钱灵犀无语了。

林氏打开一块花布,露出一对异常精美小巧的漆盒,“你走得急,现去找你小舅舅也做不出什么好东西,这一对漆盒是那会子你外公在芍药岭教你舅舅时,你们外婆过意不去,让他抽空给我做的。你外公在这一对上下足了功夫,说算是补我的嫁妆。我也没舍得用,原想等你和彩凤大点,给你们一人一个。这会子你要走了,就先拿去吧。到时给你干娘和堂姐做个见面礼,也别让人笑话咱们空手上门。凤儿你也别争,现在你舅舅分了家,自己出来做事了,往后你出嫁时,娘让他做一套气派的给你。这个小巧,就给你妹子带去送人吧。”

钱彩凤小声嘀咕着,“我又没说要争!我象是那么小气的人么?”

还真挺象的。不过钱灵犀还是搂住了姐姐,“姐,往后我走了,你可得帮着管好家,别让人算计了去。”

“知道啦!”钱彩凤白了妹妹一眼,却没舍得把她推开,母女三人簇拥一起,絮絮夜话,没有那么多的眼泪,却更加深情脉脉。

(白天去医院,看脸上的一点小问题,发现皮肤科里多了个美容诊室,有中年大叔在里面做不知是拉皮还是去皱。突然觉得惭愧了,连大叔都比咱知道爱美了… 谢谢玫瑰的打赏和balumm的粉红,亲~)

第95章 路遇

咸腥的海风迎面吹来,潮潮的扑打在人的脸上,似深情的召唤,又似温柔的蛊惑。但转眼再看,却是壁立千仞,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在海中讨生活,成则直挂云帆,击水三千里,败则化为阳光下的一缕泡沫,谁都会有机会,只是胜负难料。

正如钱灵犀此刻的心情。此去京城,究竟等待着她的是怎样的人生?

“真漂亮,不是吗?”葛老大闲闲的半躺在甲板上,赞叹的目光追寻着碧海蓝天之中翻飞的白鸥,但手指却是轻敲着身下的商船。

一艘老商船,带着斑驳的旧伤痕,静静的在海湾里随波摇曳,这便是他这几年的劳动成果。

“确实。不过这么好的景色,也留不住你,对吗?”转过头来,钱灵犀看着他,目光仍如当年第一次见到他般惊艳。

修长的身材依旧雌雄难辨,而越发俊美的五官给刻意留下的刘海遮掩了大半,不过却越发显出一种神秘莫测的美,让人更想一探究竟。但那凛冽的气质,却象是透着寒气的刀,清晰的告诉他人,这是碰不得的危险品。

否则,就凭他一个无权无势的孤儿,这几年怎么能在嵊州安全的生存,并挣出一艘船来?虽然这船老了点,旧了点,但也是能下海,能扬帆的。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用它赚来不小的财富。

只是钱灵犀总觉得,这个葛老大,并不是很在乎钱的人。他骨子里有一种很洒脱的东西,把这些身外之物看得很淡。这是一种很宝贵的情操,可以让这个人无论是干什么,哪怕是做乞丐的时候,都不至于流于卑贱。

葛老大坐起,垂眸微笑,“小妹妹。莫不是你爱上了我,舍不得我?”

钱灵犀气恼的仰头,明明有个高个子的爹,为什么自己却比别人矮这么多?“做你的千秋大梦吧!别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以为全天下的人都得爱上你,自恋狂!”

葛老大摸摸下巴,皱起眉头一脸无辜,“原来,我竟然还有几分姿色?”

嘁!钱灵犀懒得跟他说好听的了。这人就是贱,非得人家恶言相向才行。“喂,你这回出海,恐怕再不会回来了吧?”

“这话说得多难听?我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但山水有相逢,说不定什么时候又能跟你遇上呢!”葛老大存心逗弄着她。“你别担心,你已经不欠我的钱了,再见面最多请我吃个饭,这点小钱应该无所谓吧?”

“凭什么我请你呀?明明你比我大,应该你请我才对!”钱灵犀悻悻翻了个白眼,她是个很守信用的人,答应了要还钱给葛老大,就一定会还。虽然金豆子上缴了,但钱灵犀年年都有从家里酿酒的收入里分出钱来。托人给葛老大捎来。

关于这笔欠款,她没跟家里人说自己的欠条,只说当年多蒙他相救,才得以保全性命,而且他那儿还养着许多孤儿,就算是做善事也应该伸把手。钱文佑夫妇知道后挺支持的,钱灵犀要多少就拿多少,从来没反对过。而葛老大收多少就是多少,也从来没有问她要过。

跟钱文仲从小莲村出来。一路到了嵊州,钱灵犀自然要来会会老朋友。也算是道个别的意思。

“葛老大,我有件事想问你,你能不能告诉我句实话?”临时在即,钱灵犀决定八卦一把,弄清一个悬在她心头多年的疑问。

“你问。”葛老大很大方的点头了。

钱小妞暗自吸溜一口口水,“那你能告诉我,你到底是男还是女?”

葛老大一愣,看着她认真的表情,忽地哈哈大笑,笑得捶胸跺足,连眼泪都下来了。

“你别笑嘛,告诉我好不好?”钱灵犀真的是好想好想知道啊。

葛老大半晌才止住笑,凑到钱小妞的耳边,说了两个字——“不好。”

“真不够朋友,不理你了!”钱灵犀生气了,提着裙子就跑。

“喂!”葛老大忽地在后面叫住了她,“朋友,记住我的名字。”他指指自己,“葛沧海。”

还妹秋水呢!钱灵犀撇了撇嘴,圆圆的小脸上却露出一抹微笑,在心里认定了,这是个男的,否则哪有女的会叫这种名儿?

“保重!”挥挥手,钱小妞真的要走了。

“保重!”葛老大站在甲板上,雪白的贝齿在阳光下银光闪耀,发髻上蓝色飘带在海风中肆意飞扬。

即便是最普通的粗布,也偏有不一样的精彩。就如同他这个人一般,无论站在哪里都有不一样的光彩。

钱灵犀记住了他的微笑,也记住了这个人。她有种直觉,或者说她一直隐隐期待着,能有机会再相逢。她只想着,再过几年,待他真正长大,还不知是怎样倾国倾城的人物。

只是那时的葛沧海给她的惊喜,却是今日的钱灵犀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从嵊州到京城,走内河航道是便捷的。钱文仲今日便去联系客船了,看有没有直达京城的船只,省得在路上折腾个不休。

石氏已经带着钱敏君从驻地直接走官道应该比他们先到,因钱文仲不在她们身边,便托了同样上京的朋友照料,又把大部分的家丁放在她们母女身边,目前他自已身边就带着两个长随,一个是何平,一个是郑祥。这俩人钱灵犀不仅认得,还很熟。

何平的媳妇就是她前世的奶娘,女儿玉翠打小就服侍自己,一家子很是忠心耿耿。郑祥也是个老实人,年轻力壮,带他来,主要是负责挑担背行李。但自从路上加了一个钱灵犀,他又多了样任务,就是看着她,别弄丢了。

钱灵犀虽然再三强调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但无论走到哪里,郑祥还是跟在她身边,寸步不离。没办法,十岁的小姑娘再说自己是大人,总也不太令人信服。

钱文仲回来的时候,兴冲冲带了一个好消息,“原来的会宁府的通判丘大人也要上京述职,刚好跟咱们可以一路。嗳,那位丘大人好象还记得你,我跟他一说起来,他就问是不是那个曾经被拐到嵊州来,还跟他讲过几句诗的姑娘,我也不太清楚,不敢随便答应。果真是你么?”

哎哟,这还遇到老熟人了。钱灵犀很光荣的承认了。并把当年的缘由一说,钱文仲更加高兴,“那有这层渊源,就更好相处了。”

钱灵犀也很期待与那位丘大人的再度重逢。但是真正上路了,钱家这对父女却都觉得如上了贼船般尴尬。

深吸一口气,钱灵犀给自己做了一分钟的心理建设。带着八颗牙的微笑,来到隔壁的舱房。

看门的婆子见是她来了,居高临下的瞥她一眼,带着三分假笑,往内通传,“钱小姐来跟夫人请安了。”

等了有三十秒的时间,里面才传出丫鬟如蚊子般哼哼的声音,“夫人请钱小姐进来。”

再吸一口气,钱小妞越发恭谨的以最小的步伐,不快不慢的速度,进了舱门。

就算是临时居所,但这间舱房里依旧陈设华贵,当中一副玉石条屏遮着视线,四角都搁着香炉从早到晚的熏香。据说是丘夫人秉性娇弱,闻不得船上这些异味。可钱灵犀每回进了这里,却觉得但凡是个蚊子进来,也得被熏晕了出去。

眼睛盯着脚尖,跟丫环来到一张贵妃榻前,钱灵犀捏着嗓子福了一福,“侄女给夫人请安。”

榻上纹丝未动,直等又过了半分钟,钱灵犀都快蹲到地下去了,才有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道,“起来吧。嗯,今儿可比昨天好多了。不过我听你进来的步子还是有些急了,小孩子家虽然没什么定性,但总得谨记自己大家闺秀的身份。我知道,你从前在乡下,也没人教你,但是既然要上京城了,老爷又说你是个有灵性的丫头,你义父又把你托了我,我就不少得提点你一番。”

又开始了,又开始了!钱灵犀再一次接近发作的边缘,之前的心理建设在丘夫人不懈的说教下,即将崩溃。

其实光是说教还没那么可怕,可怕的一个中年大妈,硬是捏着二八少女的腔调,娇滴滴的在你面前不断说教,这就很可怕了。

钱灵犀不知道丘大人是怎么忍过来的,也许男人就好这个调调,但她是从上船第一天起就真心觉得难以忍受。

也许是丘夫人没有真正做过母亲的缘故,她总是有意无意的如少女一般撒娇,就好象她现在教训了钱灵犀一顿,还要附上一段诸如她的身体不好,每天都要吃药,本来是不想操心的话,可是又有各种理由让她不能不操心云云。

那样子,就好象是钱灵犀欠了她什么似的。一定得让钱灵犀再赞扬她几句,顺便说自己在她的指导下取得了多大多大的进步,才能让丘夫人满意。

其实要不是配合她这么爱训斥人的个性,钱灵犀是吃饱了撑的,才来听她唧歪。看他们家几个庶子女垂头丧气在旁边站在一旁,如鹌鹑般垂头丧气,钱灵犀真心同情。

不过这样的日子,她实在忍不下去了。不行!一定得想个办法,离开这里。不过要做出这样的决定,得先过钱文仲这一关。

(谢谢小k的粉红,还有咩,可以继续哟!)

第96章 开窍

相比起钱灵犀成日被丘夫人说教的,钱文仲的苦恼在于那个爱诗成癖的丘大人。

钱文仲一向是个讲求实务的官,当官这些年,干的多是税收、耕种这些活,成日在田间巷头摸爬滚打,早年的那点诗情画意全给忙碌而繁琐的工作消磨光了,现在成天拖着他平平仄仄,钱文仲真的受不了。

“干爹,要不我们离开吧。”钱灵犀没有任何掩饰的提出自己的想法,并两眼闪闪的期待钱文仲的支持。

可钱文仲却皱了皱眉,“你怎么会这么想?是谁难为你了么?”

“没有。就是丘夫人成天教我那些规矩,很烦人的。我已经想好了,我可以装病,然后爹您带我下船去治,这样我们就可以和他们分道扬镳了。”

钱灵犀真是把钱文仲当成自己的亲爹了,如实的道出自己的盘算。可钱文仲听了,却不如她预期的那般支持,反而眉头皱得越发深沉。

“干爹,您怎么了?”据钱灵犀所知,这个爹虽然不是很有钱,但也不穷的。起码这点子路费钱应该是不缺的吧?

但钱文仲却摸摸她的头,尽量让脸色看起来和缓一些,问,“灵犀,丘夫人可能有些方式是你不喜欢的,但她教你规矩总是为了你好,你怎么能嫌她烦呢?”

钱灵犀怔了,爹怎么这样啊?一点都不支持她了。要知道在前世,她可是说什么,钱文仲都有求必应的。

“灵犀,虽然咱们现在搭丘大人的船是有些不自在。但你可知道,因为有幸和他一路同行,咱们省了多少麻烦?干爹说的不是钱上的事情,而是路上的方便。若是没有丘大人在,咱们得一路换船换车。耽误时间不说,还得提心吊胆,怕遇到歹人。但和丘家这么多人一起。咱们却没这种担心了。而丘夫人不过是教你一些规矩,这是你到京城必学的礼仪,你怎么能因为她多说几句。就觉得烦。想要离开呢?”

钱灵犀看着他,心内莫名涌出一种奇怪的感觉,明明是她上一世的爹,怎么会差得这么远?她不觉如前世般女儿的语气,道出心中委屈,“可丘夫人总嫌我是乡下丫头,她教我不过是为了逗乐子罢了,那些下人也瞧不起我。干爹。您不是也在这里呆得不太开心么?为什么我们不能离开?我宁肯路上吃点苦,也自由些!”

钱文仲的脸色却越发凝重了,“灵犀。你这话可就不对了。丘夫人如果嫌弃你是乡下丫头,为什么还要教你?你觉得人家在嘲笑你。你为什么不努力做到不让人笑话?如果连丘大人家的一个下人都瞧不起你,你觉得日后到了京城,就没有人会笑话你吗?”

钱灵犀完全呆住了,她没有想到一直疼她,一直宠她,什么都顺着她,惯着她的爹居然会教训起她来。虽然他没有说出一句责备的话,但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在责备她。

钱文仲看着她怔忡的小脸,忽地又有些不忍心,伸手再度抚上钱灵犀的头,把她拉到面前,待她跟自己女儿一样,让她坐上自己的大腿。

“干爹首先要检讨自己,因为是我的态度影响到了你。是,丘大人成天跟干爹谈诗词是谈得干爹有些头疼,可能在外头还能伪装,可是到了咱们自己人面前,干爹就忍不住原形毕露了。给你瞧出来,这是干爹的不是。但是灵犀,你要知道,这世上咱们不能只和自己喜欢的人打交道,还得和自己不喜欢的人相处。而后者反而是更多的,你要是现在连这一点都应付不了,往后怎么应付更多的人?”

钱文仲的态度真诚,说得很是语重心长,“干爹是个什么情况,你是知道的。你的姐姐不懂事,是完全指望不上的。以后你跟着她,得多担待着些,可不能跟她一起不懂事。干爹和你相处的时日虽不长,却也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那么你能在干爹离开的时候,放心的把你姐姐交到你手里么?”

钱灵犀懵懂的问,“干爹的意思是,让我再去向丘夫人学规矩?”

钱文仲点头赞赏,“就说你这孩子聪明,果然一点就透。如果别人笑话你,你就一直去努力,做到不让人笑话,他们才会真正打心眼里佩服你。怎么样,你能做到么?”

钱灵犀犹如咽下只苍蝇般点头了,可是内心的震撼却是巨大的。

半夜里,她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为什么前后两世的爹会出现这么大的改变?从前的钱文仲是从不会限制她的喜欢,要求她去做什么事的,但是现在却完全不同了。难道这是因为自己并不是他的亲生女儿,所以钱文仲就对自己挑剔起来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钱灵犀发现自己很难接受这样的认知。但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钱文仲为什么会这么对待自己?

她想不明白,沉进了空间。

丑丑在这几年的大补之下,还是那么丑,但唯一的好处是脑门上的白毛越来越多,越来越密。抱在怀里摸起来软软的,很舒服。

“丑丑,你知道吗?我见到我爹了,我一世的爹。但是他完全不记得我了,他还让我去做我不喜欢的事情,我很难过。”

小白毛抬起那双明澈无双的眼睛看着她,似是有些困惑,不过这样的问题他也无解,但他可以尝试去解决难题。

袁芳菲被紧急召唤了进来 ,解决妹妹的情感问题。

“你这丫头是烧坏脑子了吧?否则怎么能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想不通?”袁芳菲很不给面子的劈头盖脸把钱灵犀骂了一顿,才给她分析原因。

“你知道他是你前世的爹,可他知道你是哪棵葱啊?不过才认识十几天的干女儿而已,就算是一族的。你能指望他拿你当亲生女儿一样看待?再说了,他的女儿你不也知道有些毛病么?那么做父母的自然会娇惯得多。但你是他给女儿找的伴读,是照顾她的人,你再跟他女儿一样傻里傻气的,他不是给自己添乱么?”

袁芳菲的语气忽地有些酸涩而感伤。“茵茵,你在家里时,从小全家人就捧着你。哄着你,怕你吃亏,怕你被人欺负。处处都想保护着你。可是你现在到了这里。你就得学会在这个时空里生存下来。上一世你说曾经幸福过,但为什么不能让这份幸福天长地久呢?这个葫芦空间能带着你转生两次,但不一定还会有第三次机会。什么样的机缘都是有用尽的时候的,好好珍惜这次的机会吧。姐姐不是要你违背自己的心意,委委屈屈过一辈子,但有时候,我们生活在一个地方,就得遵守这里的游戏规则。好好的用你自己的心去判断。去生活,姐姐能帮你的有限,你要得到幸福。还得靠你自己。”

钱灵犀低着头,良久才艰涩的道。“姐姐,你说的我都知道,我只是心里,心里很难过。爹从前,从前真的好疼我的…”

袁芳菲拍拍她的肩头,“可是你反过来想一想,你这一世也有爱你的爹娘,还有兄弟姐妹,你也不用再忍受上一世的残疾之苦。难道你还要更贪心的去占有上一世的所有吗?这对于那位姑娘来说,会不会太不公平了?”

钱灵犀微哽,终于释怀了。

是的,她这一世已经得到了太多东西,怎么可能还妄想得到前世的一世?前世的爹娘又岂会如疼惜自己一般疼惜她那两个伴读的小堂妹?

是她自己着相了。

看来,此次重回京城,她所要在意的不仅是会遇到怎样的人和事,还有她的自身的为人与处事。

她不是上一世的钱敏君了,她是钱灵犀。钱敏君的伴读,一个乡下来的姑娘。她从上一世到现在都没有受过严格的礼仪训练,穿着土气,礼仪粗俗,那为什么就不会被官宦人家耻笑?上一世还有个残疾的借口让世人原谅自己,可是这一世,她凭什么让人宽容?

钱文仲让她继续跟着丘夫人学习,表面上是逆了她的意思,违背了她的天性。但是反过来说,他这才是真真正正为了她好。

丘夫人虽然有些拿腔作势,喜好显摆,甚至有暗含嘲笑,拿她当小丑的意思。但她却不会胡乱教自己,因为钱灵犀要是学得不好,往后说出去,可是坏了她自己的名声。而如果钱灵犀足够努力,做得很好,不再从心里抵触她,抵触这些规矩礼仪,那又会变成怎样?

第二天,钱灵犀特意起了个大早,认认真真的梳洗干净,一丝不苟的去向丘夫人请安了。便是再看见下人们的不屑,她也只是沉静的微笑。

这回,丘夫人没有让她等待,直接就让她进了门,待见到她时,眼神中露出一丝诧异与惊喜,待见到钱灵犀标准的完成她教的礼仪,行走坐立都甚是有模有样后,丘夫人连连点头,“好,真是可造之材。你快坐下,我来教你吃饭时的规矩。”

钱灵犀认真的谢过,此时,她再看向丘夫人那张故作忸怩的脸,似乎也亲切了许多。原来心境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而再看向身边那些因内心抗拒而故意不好好学习的丘家子女,她突然觉得自己之前实在是太幼稚了。干嘛要为那些无谓的事情斗气?丘夫人能摆出这么大的谱,证明她是懂得规矩的人,跟她学习,难道会有坏处?

绝不!而得到丘夫人赞赏的钱家小姑娘,也很快就赢得下人们的尊重。

钱灵犀象是突然打开了一扇门,开窍了。她是主子啊,何必在意下人们的看法?只要你赢得主子们的尊重,哪里还怕被下人们耻笑?解决问题抓源头,源头搞定了,还怕下游起什么波澜?

在愈发刻苦的学习中,京城近了。

新的生活,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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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第97章 好东西

再入京城,看着街道两边依旧是记忆里的繁华景致,钱灵犀来不及感慨,却在心中默默回想着舅父家中的情形。

舅舅石光甫是官荫出身,得了个鸿胪寺主簿的闲职,在京城满地的达官贵人之中,委实算不得什么风云人物,不过靠着世交不少,倒也安稳度日。舅母涂氏的娘家这几年倒是得势,官升了几级的同时,她的脾气也开始见涨。前世她们一家前来投奔,很是受了些闲气。

不过上一世她们并没有在舅舅家住太久,就出来另置别业了。但这一世的许多事情都不同了,钱灵犀不会再天真的以前世的想法来看待这一世的人和事。

一声到了,早有下人快步上前来替他们打帘挽轿,郑祥下船后已经先一步过来报信了,所以钱灵犀她们到达石府时,就见舅舅石光甫和表哥石明睿已经站在门前迎接了。

见舅父依旧是从前那爽朗的模样,笑容满面的把钱文仲一把揽住,“这么些年,可算是把你们给盼回来了!这是灵犀吧,一看就是个懂事的小姑娘。别认生,明睿,带你表妹进去见过你奶奶和你娘。我跟你姑丈说两句话,马上就来。”

钱灵犀不禁笑了,舅舅就是这么个亲切随和的人,并不因为自己不是他的亲外甥女就怠慢几分。表哥今年今年也有十四五了,也是和从前一样,圆滚滚的,堆着满脸憨厚的笑意,上来见礼,“表妹,到了可别拘束。就跟自己家一样。”

只是钱文仲赶紧问了一句,“敏君和她娘呢?”

石光甫呵呵笑了,“就知道你担心她们,放心,已经打发人来报过信了。就这三五日内是一定要到的。她们那边女眷多,路上又遇到几场雨,走得慢了些。你倒是快。怎么算你也该在后头的,怎么反倒先到了?”

钱文仲听着这才放下心来,把路上遇到丘大人结伴之事一说。石光甫才恍然大悟。“那你真是好运气,这位丘大人我倒也听说过。他外放了这么些年,很是替皇上办了些差事,这回一入京就是要高升的。你跟他先混个脸熟,往后若有什么事,到底便利些。”

毕竟都是官场中人,这回钱文仲又是遭贬马上要去边关,他打听了几桩要紧的事。得先妹夫交待一下,石明睿就带着表妹入了后院。

外婆姚氏虽还健在,却已经管不了什么事了。内宅都是舅母涂氏作主。钱灵犀掂量着自己的份量,盘算着一会儿该用怎样的态度。太热情肯定不对。太生分也不好,最好就是恪守本份,老老实实的跟她们见面,反倒便宜。

怕她紧张,进门前石明睿又特意低声嘱咐一句,“你别怕,我娘和奶奶都是极好说话的人,没那么多规矩的。”

钱灵犀心中暗笑,那也要看对什么人,对你自然是不错,对我就不一定了。不过她还是感激的回了句,“谢谢表哥。”

石明睿嘿嘿一笑,本就不大的眼睛顿时眯了两条缝,那样子竟有些象小时候的加菲,钱灵犀只觉忍俊不禁,心头多了一丝暖意。

“奶奶,表妹来了!”

旁边丫头见他们过来,早就打起了竹帘。钱灵犀还没进门,就见两鬓斑白的老外婆很是激动拄着拐棍迎了出来,“是映蓉回来了?还有敏君,在哪儿呢?”

钱灵犀颇有些尴尬,站在那儿进退两难。石明睿上前扶着姚氏一笑,“奶奶,姑母和敏君表妹还得过几天到呢,现在来的也是姑父的干女儿,也是您外孙女儿。灵犀,快来见过奶奶。”

钱灵犀心中感激,上前给姚氏见礼,姚氏明显有些愣神,不过她这年纪的人,已经练就了一身变幻脸色的好本事了,迅速换了副面孔,笑脸相迎,“都怪我这老糊涂,一下子听岔了。你叫灵犀是不是?真好名字,快进来,给外婆细瞧瞧。”

钱灵犀在这儿坐了一时,姚氏赏了她个荷包和两匹衣料,也不多留,便命孙子带她去拜见涂氏。

这位是当家主母,钱灵犀打起了精神应对。

涂氏那儿却在忙着,因是晚辈拜见,又有几个管事媳妇在跟母亲回话,石明睿不好打断,便带着钱灵犀站在一旁静静的等。

钱灵犀知道涂氏已经瞧见他们来了,却依旧只管歪在那儿发号放施令,一时说这个账错了,重新算了再来。又骂那个开销不对,成心在蒙主子的钱。好一阵子,才把人打发了,假意道歉,“真是不好意思,家里成天一堆鸡毛蒜皮的事情要操心,外甥女来了,我都没空招呼。”

钱灵犀急忙告罪,“舅母忙的都是正经事,是灵犀打扰了才对。”

她知道这个舅母好奉承,深施一礼,十分谦恭的样子让涂氏看得顺眼了许多,“听说你在乡下长大,这规矩倒是学得不错。钱氏一门六状元,随便出来个丫头就有这样仪表,果真是不辱门楣。”

钱灵犀听得暗暗庆幸,幸好自己来京的路上跟丘夫人学了点礼仪,否则恐怕这进门就要出丑了。

她斟酌着字句,小心的道,“来的路上,有幸遇到嵊州通判丘大人一家,得他家夫人指点,略学了点礼仪,还望舅母不要见笑。”

哦?涂氏一听,果然来了兴趣。京城之内,官场的动态,不止是男人们关心,连官夫人们也是格外留意的。看钱灵犀的态度也更好了一些,细细问她丘大人一家的事情,钱灵犀拣些能说的与她说了,忽地门外丫鬟来报,“三姑娘来了。”

一阵环珮声响,一个桃红衣衫的小姑娘已经跟阵风似的冲了进来,也不顾有人没人,扑到了涂氏怀里撒娇,“娘,大姐姐二姐姐都不陪我玩儿,您去责罚她们吧。”

这是石家三小姐,涂氏的亲生女儿,石明睿一母同胞的亲妹妹,石梦琪。

可石明睿见她这样儿,先就皱起了眉,“没见还有客吗?快给表姐问好。”

石梦琪扭头看了钱灵犀一眼,嘟着嘴道,“她是哪家的表姐,我怎么都不认得的?”

她现在不过六七岁年纪,长得肉嘟嘟的,和哥哥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时候看还勉强称得上可爱,但再大几岁,这身肥肉就够她头疼的了。

石明睿介绍道,“这是姑父家的表姐。”

可石梦琪却立即诧异的道,“姑父家的表姐不是个白痴么?她就是那个傻子?”

石明睿顿时沉了脸,“胡说什么呢?敏君表妹才不是…那个,这个是你灵犀表姐,快叫人!”

石梦琪吓了一跳,涂氏却甚爱此女,立即宝贝似的拍着她,嗔怪着儿子,“你凶她做甚么?”她瞟了钱灵犀一眼,甚没诚意的道,“不好意思,我这女儿年纪小,不懂事,你是姐姐,可别见怪。”

她把话都堵死了,让钱灵犀能说什么?只得赔笑附合,“怎么会?”

涂氏接下来对女儿是这么介绍的,“这是你姑父乡下家里的堂侄女,也是你姑父收的干女儿,所以你要管她叫一声表姐。”

别看石梦琪年纪小,但很会看眉高眼低了,一听这话就对钱灵犀目露不屑之意,不过看在母亲和哥哥的份上,勉强叫了声表姐。可那敷衍的态度,一看就很没礼貌。

石明睿不好太过责备,只得替钱灵犀找台阶下,“娘,表妹长途劳顿,刚刚进府,是不是先把她安置了?”

这个涂氏倒不反对,让人带钱灵犀去客房休息。

只是领命的丫鬟犹豫了一下,多问了一句,“夫人,之前给姑奶奶一家准备了三间正房,可表小姐现来了,住哪儿呢?”

“这点小事还要来问我?还嫌我不够烦是不是?”许是一进门就惹得她的宝贝女儿挨训,涂氏没甚好气的瞟了钱灵犀一眼,望着那丫鬟道,“不拘在哪里再给表小姐收拾一间也就是了。对了,表小姐身边没人,再拨个丫头过去伺候,挑个年纪近点的,也好做伴。”

钱灵犀弄得老大没脸,她这年纪,只能是三等粗使丫头了,涂氏分明是借机撒气。她心里知道,这个舅母连钱文仲都没放在眼来,自己这门干亲她肯定认得更不情愿。

不过没关系,钱小妞心胸宽大,想得很通。反正住在你家里,吃你的,喝你的,就算听两句风凉话,也不会少块肉,有啥了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