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衡光震惊地看着他。
“陛下,”平王的声音仍然是轻柔淡漠的,“我想公主一定也在赌,赌陛下是不是真的如此爱她。”
他顿了顿,说:“她始终是陛下的女儿。”
衡光心痛欲碎,他立刻向下面指示:“追上之后,不要轻举妄动,只要跟在后面就行。”
待外臣尽退,室内只剩下他们两人时候。衡光向元平沉声道:“你何必在那么多人面前下跪,故意塌我的台。”
元平已经蜷在榻上,脸埋在袖子中:“…那怎么就让你塌台了?”
衡光又道:“还有那种话。我早就说过了,女儿是我的女儿,更是你的女儿,我们两个人…”
元平闭上了眼睛,一言不发。
衡光自觉无趣,便不再劝。他此时更担心三娘的安危,也发起呆来。
三日之后,衡光派去的使者,登上了公爵的船,与公主见了面。
京中此时不分贵贱,全都眼巴巴等着看皇帝这次如何处置这个放浪公主。民间一时间关于私奔的话本剧目都突然变得大受欢迎。人人都在议论此事。然后这股浪潮迅速从京中蔓延向各个繁华城市。
贺家不胜其扰。
这个故事中的主角,公主已经远在海上,皇帝人在深宫之中,唯独倒霉透顶的贺家在民间供人围观。
幸好贺容予对家人约束甚严,不曾落人口实。
李晏乘着一顶小轿,悄悄去了贺家。
两个人都觉得满肚子话,却又无从说起。短短几天不到,天翻地覆。
李晏到贺家来,一来是为了探病,二来是把衡光对三娘下的决定告诉贺容予。
贺容予听他提到三娘,终于忍不住道:“你不用告诉我。”
结局
贺容予说,你不用告诉我。
衡光的态度和倾向其实已经十分明显。公主是他心爱的女儿,贺家说到底仍是外人。更何况天平的那一边还有皇室的尊严。
衡光赐给了三娘“使节”的名义。
半个月后,贺明兰病故。
贺明兰病故前夜,衡光亲自去送他最后一程。平王也一同去了贺家,只是没有到贺明兰的房中。
他站在堂前,静静看夜晚时候仍开得灼灼艳艳的海棠花。
贺容予陪在他身边。但他们都一言不发。
过了很久,贺容予才忽然说:“殿下…”
平王眼神温柔地看他:“霜庭,我忽然想起你小时候的事情了。”
贺容予有些惊讶,随即释然。他刚刚也是在想这个。
他们都知道,过了这一夜。从前有过的温情脉脉,都将消失。
衡光正在贺明兰的床前,握着贺明兰的手。
贺明兰从枕下摸出一小截断发,递到衡光手中。
当时风俗,割发送人,要么是远行之前送给至亲挚爱,留做念想,要么是送给仇人,以示不共戴天。
衡光握着那束头发,百感交加,终是道:“玉沉,朕已决心立冬郎为太子了。”
贺明兰口不能言,只是含泪注视着衡光。最终体力不支,昏睡过去。
衡光回宫之后,一夜无眠。平王陪他枯坐。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衡光自袖中掏出一方丝帕,在平王面前轻轻打开。里面包裹着的,正是贺明兰的头发。
平王盯着那头发看了半晌,方才回答:“如今你也知道了。”
衡光不再提贺明兰,他向平王道:“我要立冬郎为太子。”说完做了个手势,请平王陪他去走一走。
平王似乎意兴阑珊,他慢慢跟在衡光身后。
“我喜欢这个孩子,”衡光低声说,“他是我最喜欢的孩子。”
平王不说话。
衡光继续说:“我想让他成为储君,将来继承大统。”
平王这才轻声说:“那会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衡光握住了平王的手:“所以,不要让我为难。若有一天,要我在孩子与你之间做抉择,我会很为难。”
平王微笑了。
他从未像这一刻,同时感觉到痛苦和幸福。
这一生,他没有父母,没有妻子,没有儿女。他最重要的,也是唯一重要的,只有一个人。他可以为这个人付出一切,无须选择,不用比较。任何人都无法阻碍这种感情。
“元潜,”他轻声说,“到了那一天,你仍然会选择我。对不对?”
衡光没有回答。
只是更紧地握住了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