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平正卧在炕上,忽然听得有脚步声,听着却不是衡光,他张眼一瞧,元嘉正站在那里定定地看着他

元平道:“三弟,过来坐”

元嘉在他对面坐了,仍是看着他,过了好半天,轻声道:“父皇跟母后死了,你很舒心吧?”

元平抿紧了嘴唇,并不回答他

元嘉也并不等他回答,径自又道:“瞧见我这副样子,你也很舒心吧?”

元平忽然开口:“要别人可怜你,你很舒心么?”

元嘉瞪着他

元平道:“先皇初登大宝时连诛四王毒鸩瑞王,瑞王妃,瑞王世子,庶子六人殉葬;察齐王谋逆,齐王被围射于府中,妻子十余人皆不能幸免;流放豫王至云南,豫王病死途中…”

他顿了顿,依然轻声道:“囚平王,平王自尽”

元平看着元嘉,道:“想想先皇做法,再看看如今皇上,你当知足”

元嘉的眼睛红了

他猛扑上去掐住元平的脖子,他死命掐下去,只想这样掐死元平…

内室中只有两个小宫女在,力气均不足,哪里制止得了已然发狂的元嘉,只好不顾规矩,一边拉扯,一边大声呼救,立刻涌进来四五个太监,七手八脚拖的拖拉的拉,偏偏元嘉已经恨到迷了心窍,发了十分狠劲,身子已经被拖得八丈远,手指还深掐着元平脖子,众人唬得不行,又死命掰开他的手指

元平已经晕了过去,周围慌成一片,忙着给他掐人中,还有急忙奔出去叫太医的更有已经吓坏的了,一溜烟跑去报到衡光那里了

衡光一听之下就变了颜色,放下酒杯时候酒洒了一半,一言不发就起身去了偏殿

元嘉正呆呆坐在那里所有的宫女太监都围着平王打转,没有人敢招惹他

见得衡光大步走来,元嘉不由一跪,道:“大哥…”

衡光却一眼都不看他,笔直越过他,直往元平身边而去

元平已经转醒了,正咳嗽连连衡光扶他靠在自己身上,握着他的手,满面严肃太医切了脉,道是无大碍,开了外敷的药衡光这才道:“出去”

一屋人顿时无声地退了出去,只剩下兄弟三人衡光这才看向元嘉元嘉只觉得那目光虽然看向自己,但暗而无光,仿佛视线根本没有落在自己身上

“出去”衡光又说了一遍元嘉这才明白过来,忽然流着泪,对衡光一拜,然后转身而去

元平已经缓了过来,将方才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衡光皱眉道:“你何苦惹他”

元平道:“你又何苦做样子哄他我瞧他心里其实明白他与你已是君臣分明,只是忍耐不住向你耍小性子…”

两人都缄默不语元平歇口气,又道:“他作践自己来要你哄他,养成了习惯可怎么行我只是没想到他如今性子这般暴戾”

衡光道:“有件事,你原是不知的”这才将德玄对元嘉行苟且之事说了出来,又道:“是我疏忽了他从前虽然娇纵,但也不曾像如今这般喜怒无常”

元平默然衡光又劝抚他一番,见他脖子上一片青紫,帮他擦了药,之后才从暖阁中出来

元嘉跪在外面等着衡光

衡光走到他面前,道:“这次没有酿成大祸,朕也不将你交刑部只是从今日起到黑布尼氏抵京这三个月,你在家闭门思过,不准在家胡吃海喝,不准昼夜耽于声色,朕会派慈舟大师去给你讲佛法,好好给你整一整心性”

元嘉只觉得做了一场又累又长的梦,含泪道:“谢皇上”

贞王在冬至夜的胡乱作为知晓的人并不多,后来外臣即使听到什么风声也只做不知,毕竟贞王与黑布尼氏的联姻近在眼前,当力免横生枝节

只是后宫当夜却传得沸沸扬扬,几经转口,竟传成了“贞王手刃平王,血溅五尺”,却因此引得一件大事——贺皇后听了谣言,惊吓激荡之下竟然早产了

贺皇后阵痛生产的时候,衡光已与元平睡下了,但皇后生育,毕竟不同一般妃嫔,如喜仍是去请了衡光起身衡光匆忙起身更衣元平睡眠浅,也被惊醒了,含糊问道:“皇后已经生了?”

如喜道:“回王爷,还没,羊水破了一刻工夫”

元平道:“那还有好一阵子”

衡光方才一听皇后生产一阵紧张,听了元平的话才说:“是了才破了一刻你就跑过来,出了什么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做父亲了,前几次都是等了半天才等到孩子出生

如喜回答:“皇后…使不上劲,但又不像难产症状,太医正商量要不要用药催生”

衡光道:“快去传,当用药就快用药,不要耽搁”待如喜去传旨,他对元平道:“我去外间看折子,你再睡一会儿”元平握着他的手:“已经被吵醒了,你便在这里陪我说说话罢”

衡光此时心绪难宁,正好也想有人相伴说了要说话,可两人都觉这一夜竟出了这么多事情,一时凝滞,不知说什么好

衡光不说话,光是坐在元平身边,用手指一遍遍梳理元平已经长及颈的头发元平忽然道:“我方才想到我生母贺氏是在如今东四街牌楼那边生的我,前些年我还不时过去走走”衡光道:“我知道,从前常常说起,平王妃借路边住家生下小世子,在当时颇轰动,听年纪大的说,当时房子周围围得水泄不通,宫里的太医都挤不进去,叫了一队巡卫才维持了场面,平王妃着实不容易…”

两人说会陈年旧事,才觉得心里松懈了些

正在这时候,如喜又过来,一脸苦闷神色,向衡光禀道:“皇后不肯用催产药,也不愿意使力,说不要早产…”

衡光道:“荒谬羊水都破了,不想早产也得早产了”

如喜嗫嚅:“皇后说…小皇子当出生在衡光初年才吉利…”原来贺皇后按日子是在衡光元年正月里生产,没想到却提早了,落在德玄末年,心里十分不甘

听得如此荒唐理由,饶是衡光向来气度非凡,也忍不住咆哮:“叫她立刻生!若孩子出了事朕今日就废了她!”

如喜就等衡光这道死命令,马上传了过去贺皇后已经跟一群太医耗得精疲力尽,皇上口谕一到,她只好任太医摆布坤宁宫内一片人仰马翻,直到凌晨时分,贺皇后终于生下了一个男婴

一听到是男孩,贺千秋所有的不快都烟消云散了,高兴得呜呜哭泣,汗水泪水一起流了下来她身边的侍女一边为她擦拭,一边提醒道:“娘娘要不要送个信到贺大人那里?”贺千秋忙唤银姬:“你快领块牌子出宫,到我哥哥那里…”她此刻想到贺明兰与家中众人听到喜讯时候的模样,只觉得满心喜悦,顷刻就把衡光威胁要废她的话抛到九霄云外了

好在衡光听得母子平安的消息怒气也消了大半,不再追究

元平已经撑不住睡过去了,听得说话声,睁眼问:“没事了?”衡光握着他的手,低声在他耳边道:“我儿子便是你儿子,你来给孩子取名罢”

元平回绝:“这等大事还是留给你”见衡光面有扫兴之色,又道:“不过方才我就想了,这孩子是冬至夜里来的,乳名就用冬郎好了”衡光念了两遍冬郎,很是喜欢

第二日宫中就分了赏赐给百官衡光单独召了贺明兰前去叙话贺明兰事务繁忙,兼之示好连连被平王所拒,只觉每日都喘不过气来,听得贺千秋平安产下一子,顿感欣慰,想着衡光也应该十分喜悦

这般想着,贺明兰去见衡光的时候满心轻松欢喜,没料想衡光仍是平常模样,没有特别高兴的样子,甚至还有几分生疏冷淡

说了些场面话之后,衡光话锋一转,道:“贺相大概还不知道昨天夜里的事情罢”说着便看向如喜,如喜便将贺皇后拒生一事说了个大概

贺明兰光是听如喜讲述,已是微微发抖,跪在衡光面前,无法抬头

衡光看他这般形容,忍不住叹道:“你跟千秋的性子调转一番该多好”

贺明兰在宫里受了气,回去之后坐在书房中也没心绪做正事,想了想,叫人把大儿子找来,说要检查他的功课

家人见贺明兰高高兴兴进宫,回来却灰头土脸,忙嘱咐小鹤儿别惹老爷生气小鹤儿苦着一张脸,他还不满十岁,正是贪玩年纪,贺明兰自从任了丞相就没工夫来管束他,他这半年功课做得是一塌糊涂

待到了书房里,小鹤儿看着父亲冷若冰霜的脸,哆哆嗦嗦把功课本子呈上去

贺明兰一页一页翻过去前面几张写得还算工整,再翻几张马马虎虎,再往后面分明换了个笔迹,也不知道是找的那个堂兄堂姐代写的,最后几页干脆开了天窗,还随便画了些涂鸦在上面,几只单脚而立的白鹳倒是画得有几分神采

贺明兰看着儿子,深深地叹了口气,说:“过来”

小鹤儿以为要挨板子了,定在离他爹八丈远的地方,贴着书柜不肯挪地方

贺明兰又叹气,说:“我不打你,你过来”

小鹤儿半信半疑地磨到贺明兰面前,却见贺明兰一抬手,他以为要被打,猛地捂着头一蹲,谁知并没有巴掌落下来贺明兰伸手把他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坐好父子俩几个月都没好好说过话了,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看了半天,小鹤儿忽然伸手摸了摸贺明兰的鬓角:“爹,你生白头发了”

贺明兰忍不住笑了:“我老了”小鹤儿一见他笑,也松了口气,又想了想,说:“过完年爹才三十六岁,不老”

与小鹤儿说了会话,贺明兰才觉得心里不再慌得紧了,摸着小鹤儿的头发,道:“皇后生下了小皇子你知道了吧?”小鹤儿点点头:“小姑姑生的儿子,是我的小表弟”贺明兰一听到“小表弟”三字,瞬间只觉在哪里听过,他也没有细想,接着说:“皇后很想念你皇上体恤,今天下了旨,新春的时候让我带你进宫去探望,你就可以见到小皇子了”

小鹤儿却只哼了一声贺明兰奇怪:“你不是老吵着要跟我进宫吗?怎么真要进宫就怯了?”小鹤儿急道:“才不是怯了…是…小姑姑不会再骂爹了吧?”

贺明兰一怔,苦笑:“不会了”

小鹤儿这才高兴起来

贺明兰又对他讲了些宫中规矩,最后才道:“我不能时刻看着你,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世…”说到此处又是一声叹息

小鹤儿虽然年幼,尚不通达世情,但也分明觉察到其中悲戚,只觉得难过,将脑袋贴在贺明兰胸前,低低道:“爹爹,爹爹,别难过”

到了新春时候,贺明兰领了儿子进宫,先去看望了贺皇后与冬郎

冬郎因是早产儿,比一般婴儿体形更小小鹤儿瞪着眼睛看着冬郎,喃喃道:“他的手指像豆子一样…”看着宫女给冬郎换尿布,不禁道:“那里也像豆子一样…好小好小,真是男孩吗?”

逗得银姬直抿着嘴笑小鹤儿认得她,心道上次小姑姑派来骂爹的就是这个姑姑

银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笑道:“小皇子当然是男孩了若是女孩,那将来说不准就是公子的媳妇了!”小鹤儿在家中也经常被打趣,听长辈说要把哪个小表妹小表姐许给他,早就练出了厚脸皮,一扬头道:“我才不稀罕!”

贺明兰领着小鹤儿从坤宁宫出来,又往乾清宫去见衡光

衡光正与元平趴在炕桌上玩叶子戏,听得通传只心不在焉道:“让他们进来”元平扔了牌道:“见人要紧,不玩了”衡光正玩到兴头上,眼看就要赢了,急道:“你是要输了耍赖皮!”元平被他识破,干脆一赖到底:“我牌都撒了,这把不算”

两人拉拉扯扯间不由都大笑起来

直到贺家父子进来了,衡光还止不住笑意贺明兰见衡光心绪极好的模样,也不由放松几分,分别向衡光与平王行了礼

小鹤儿第一次见到衡光,但是并不害怕,他只觉得面前的男人笑容明亮好看

“贺容予见过皇上!见过平王!万物咸新,谨贺春禧!”

小鹤儿声音清脆响亮,说话干脆,没有一点小家子气,很对衡光心意,衡光不由多看他两眼,对他道:“以后若我们私下见到,你便叫我皇姑父罢”小鹤儿应了是,又看向平王,叫道:“皇表叔!”

他这一叫,几人俱是十分意外元平看向贺明兰,贺明兰也是一脸惊讶

元平便问小鹤儿:“你怎知我是你表叔?”

小鹤儿老实答道:“我看过家谱表叔的母亲贺氏讳婕,是我爷爷贺氏讳鸿的妹妹”

贺明兰手心都出汗了,他早嘱咐好小鹤儿不要多话,没想到竟惹出这么多话来

元平听了,将小鹤儿搂在怀中,道:“是了,说得一点也没错,果然是个聪敏伶俐的好孩子”小鹤儿见他容貌虽好却面色苍白,心里不由生了亲近之意,也就依偎在元平怀里,与元平说起话来

小鹤儿说话间瞥了两眼桌上的叶子牌——宫制叶子牌的精美自然不是外面所能相比,元平见状便吩咐太监取一副新的送给他衡光又另外赏赐了许多东西

待得贺家父子告退的时候,元平对小鹤儿道:“我府上一个小孩都没有,怪孤单的,你常常来陪我好不好?”他此话一出,不仅贺明兰大是意外,就连衡光也觉脸上有点挂不住

小鹤儿却浑然不觉大人之间有什么不妥,高高兴兴道:“好”元平摸摸他的头:“想过去的时候就叫你父亲带你去”

第13章

元平从前朝不保夕的时候,抱定了与贺家老死不相往来的想法待到他境遇翻天覆地,也没想过要与贺家如何亲近,这么多年下来,两家早行同陌路了

小鹤儿着实是个意外之数小孩子不知利害算计,对笑报以笑,对恨报以恨元平被他真心诚意叫一声表叔,便不能拒绝那一点亲近

此后贺明兰带着小鹤儿去平王府上几次,这才算是重新走动起来

只是元平心里有分寸小鹤儿是小鹤儿,贺明兰是贺明兰无论贺明兰如何委婉提起立储,元平始终都不松口

贺明兰当平王如此是不想卷入纷争,还有就是对当年的疏远心怀芥蒂贺明兰心中断定了原因,自然就要对症下药,要想让元平忘却当年恩怨,惟有不断亲近走动,努力修好

只是元平的心思全然不是贺明兰揣测的一般

二月底的时候宫里给冬郎办了百日宴

贺千秋做月子的时候就发觉宫里有些不对劲魏妃一派竟然没趁她无力掌事的时候找麻烦,宫里风平浪静到诡异贺千秋可不觉得自己收拢的几个妃嫔能制得住魏妃待到筹办冬郎百日宴的时候,贺千秋才发现到底是为什么了

“这是怎么回事?”贺千秋靠在高榻上,轻轻翻着宴席册子,“三十六道菜…你们这是在打发谁?”按照祖制,太子百日宴上该做一百道菜,冬郎并不是太子,但是毕竟是嫡长子,皇后若是坚持要按太子规制,也并非不可所以贺千秋一看到只有三十六道菜的时候,不由大怒

主事太监连连磕头说了些讨饶话贺千秋听都不想听,只把那册子往他头上掷去,冷冷道:“别跟我废话我知道你还没那狗胆子,我要你说出来,到底是谁挑唆皇上削减规制的?”

主事太监忙道:“并无人挑唆这次是皇上亲自下了旨要缩减,还说今后宫中都要减制”

贺千秋玩着玉镯,银姬在她耳边道:“不如先算了吧,若是跟皇上起了冲突就不好了”千秋看了她一眼,沉思半晌,又对那太监问:“你在宫中多少年了?”

“回娘娘,九年了”

贺千秋换了副微笑面孔:“九年了嗯那也该捞得不少了”

跪着的太监缩了缩肩膀

贺千秋道:“一上来就拿我这个皇后下手,缩减用度若是皇上真下了决心整顿,那你们这些老鼠,可有藏身之处?若是皇上受人挑唆…我好歹是皇后,倒还有点办法让皇上回心转意…”

这番话不过是一番试探而已,衡光决定了的事情,便是皇后也无力动摇但贺千秋跟在衡光身边几年,偷学了一点威严仪态那太监听了竟深信不疑,认真思量片刻,回答:“这事情若说是挑唆,还真有一个人”

贺千秋在心中道,果然是魏香河那个贱妇么

“…便是平王殿下”

贺千秋一怔;“平王?”

老太监一见皇后竟是懵然无知的样子,心中得了意,道:“说平王如今是皇上第一宠信之人也不为过”

银姬见贺千秋默然不语,一副沉思模样,便道:“平王是皇上兄弟,多亲近些也是常理可平王怎会插手到后宫来呢,可见荒谬了”

老太监答:“平王现在内阁中,确实是有权管制后宫花销的,只是若皇上不点头,也行不通这事情就是平王先在皇上那边提了的,官中给我们发来的文书上真真切切还盖着平王的官印哪”

贺千秋轻声道:“他倒管得宽”

老太监一不做二不休,心道要皇后是贺家的,说不定真能与平王抗衡,干脆把话全说开了

“还有些事情,老奴不知该不该禀与娘娘…”

贺千秋冷着脸,道:“说!”

老太监便把平王时常留宿乾清宫的事情也说了,还说皇上给平王亲自侍奉汤药,跟太医学了几手按摩,也是为了好给平王缓解头痛之症,如此等等添油加醋一番描绘最后道:“总之这几个月来,人人都看在眼里,都被吓傻了乾清宫那边下了禁口令,可这种事那是禁口就能禁得了的呢,老奴这是拼着性命向皇后禀了实情…”

贺千秋被他一番话说得心烦意乱,胡乱赏了些打发走了银姬忍着笑,捂着心口道:“我的老天,皇上这是疯了不成…”贺千秋瞪她一眼,满面阴郁

等到百日宴那天,贺千秋一点也不把不满泄露半点,仍是一副端庄喜悦模样,就连魏妃附在她耳边出言讥讽,也未变一分颜色

在家中老实呆了三个月的贞王元嘉露了面,却没在宫中多呆,只见了衡光就匆匆离开了元嘉这次样子比上次看上去好得多,须发整齐,体态清减,神态也不似原来那般飘忽不定了,多了几分沉稳,他本就生得一副好皮相,眉梢眼角再染上一点抑郁,更是宛如谪仙一路行过,不知看花了多少人的眼

衡光也不强留他入宴,只握着他的手嘱咐了几句,就让他回去了

待到宴罢去看戏的时候,衡光让元平坐了自己身边贺千秋与女眷坐在一处,远远看见了,只冷笑一声小太监把戏折子送过来让皇后选戏的时候,贺千秋翻也没翻,道:“唱《武家坡》罢”

《武家坡》讲王宝钏在寒窑苦等薛平贵十八年,薛平贵娶了代战公主后又与王宝钏重逢,最终二女共侍一夫

台上青衣唱得情意切切:“…呀!十八年老了王宝钏!”

台下诸人各怀心思心思活络点的,都看出来这是皇后讽喻平王,再细细琢磨,便是骇人听闻的宫中丑事游我存抚着腰间玉坠,似笑非笑,在贺明兰耳边道:“贺大人,这样不大好罢?”

贺明兰是个死心眼,茫然道:“什么不太好?”

游我存轻声嗤笑,瞟了一眼戏台,道:“皇后这样与平王翻脸不太好呀”

贺明兰惊得差点把茶杯摔了,阴晴不定瞧着游我存,半晌才道:“皇后怎么与平王翻脸了?”他心道,千秋前段时日还想着与平往交好,怎么会翻脸

游我存不禁叹气,这位贺大人哪里都好,就是不开窍这点太讨厌“在下失言了,”游我存微微一笑,“不过贺大人若有用得上游某的地方,请尽管支使”

贺明兰也不追问,只在心里愈加迷惑起来

一场戏唱罢,贺千秋大大方方赏了扮王宝钏的青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