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的天气很好。悫鹉琻晓

孟东一天要给霍霆打上三个电话,每次问到‘你感觉怎么样,还适应那里吗?’这句话时,霍霆都回答他:柏林的天气很好。

因为有阿青照顾呢呢,我没那么累,因为是姚昱给我做饭,所以吃的也很习惯,因为所有的东西都是陌生的,所以每一天都很新奇。

所有的一切都刚刚好,只是这里,没有阮阮,而已。

霍霆觉得自己是一个很随和很随性的人,不论他去哪里,都可以随遇而安,所有的陌生都会慢慢的变得熟悉起来,唯一不能习惯的,是这里距离他爱的人们,真的很遥远。

不远行的人,永远不懂牵挂。

来德国4天,每天都要做一些常规的或者不常规的检查,总之无关痛痒的样子,更多的时间,他就在医院的长椅上发呆,看着阿青带着呢呢在草坪上玩耍,听姚昱在拿着德语入门读着蹩脚的英文,然后久久的陷入沉思。

孟东也会在来电话的时候和姚昱说上几句,这个秀气的男孩会害羞的握着电话走到远处,蹲在路边悄声的和孟东聊天,可以聊很久,久到让霍霆羡慕。

如果有一个爱的人,可以在遥远的地方和他这样通话,哪怕说给他听的是无关紧要的小事,早饭吃了什么,晚饭吃了什么,路上塞车与否,那这大段大段的空白时光,都不会显得如此冗长。

柏林的天气还有些凉,霍霆穿着一件宝蓝色的软呢大衣靠在长椅上晒太阳,可以坐上很久都一动不动,路过的人常常会被他的英俊所吸引,纷纷侧目。

手掌插进了大衣口袋,拿出自己的黑色钱夹,打开夹层,拿出那枚小小的糖果包装纸,粉色的底,黄色的小鸭子。

里面的糖果被呢呢吃掉,在他一个不小心隐藏之间,便被小丫头发现,等他看到的时候,只剩这被撕坏了的大半张糖纸。

它闻起来还有糖果的香味,淡淡的香甜,甜得悲凉。

霍霆大概永远不会知道,这颗小小的糖果,并非孟东所说,是送给他的礼物,那只是阮阮对孟东无心的赠予,对全世界的人来说,这只不过是一块笑笑的糖果,只有他一个人天真的认为,它意义非凡。

所有与阮阮有关的东西,都意义非凡。

阿青牵着呢呢从远处走过来,背后绽放的是来自柏林周末的落日余晖,天空干净,日光橘黄。

她在霍家这些年,一年到头请的假期屈指可数,头发长了便自己用剪刀剪个整齐,反正平日里为了干活方便都是要挽在脑后,除了上街买些自己的私人用品,她对衣服的要求只是整洁素雅,身上的这件灰色羊毛大衣,还有里面的灰蓝色的衬衣长裤,还是到了柏林之后,他带着她和姚昱呢呢逛街时买回来的。

阿青在从试衣间里走出来时,听到霍霆对她说,‘挺合适,穿着走吧。’这句话时,眼泪很没出息的就一直猛往眼眶上涌,她冲忙的钻进更衣室,在无人的小隔间拼命的对着自己的眼角扇风。

她的发质很好,在日光下会泛着黑珍珠一样的光泽,似及腰的黑色瀑布,此刻也散落在肩上,面上挂着从容清淡的微笑。

这样望过去,谁能相信,她只是一个小小的,甚至被忘却姓名的小女佣。

只要一开口,便还是那个温顺低调的小姑娘,“少爷,我们该回病房了,晚饭时间快到了,姚昱马上就来,呢呢出了很多汗,还要给她换身衣服。”

霍霆默然的站起身,微微弯下腰朝阮阮张开手臂,呢呢甩开阿青朝他奔了过去,幸福的抓住爸爸的手臂让他将自己抱在怀里,红色的小短靴上还沾着草地里的湿泥,霍霆好不忌讳认她蹭在自己的身上。

“你出汗了宝贝儿,给爸爸闻闻。”他故意用鼻尖去顶她的圆圆的小下巴,呢呢笑着在他怀里躲闪。

霍霆宠溺的在她汗哒哒的小脑门上亲了一口,“居然是臭臭的,嗯?”

阿青走上前掏出纸巾把呢呢鞋底上的泥擦掉,霍霆低头看了一眼,淡然道,“没事。”

除了面对他的小女儿,哪怕是对将要为他手术的主治医生,他看起来永远都是那样一副亘古不变的薄凉和疏离。

离那个可怕的时间越近,他就越发的寝食难安,睡的晚,醒的早,目光一分一寸也不肯离开呢呢的身边。

准备手术的当天早上,他穿着病号服站在病房的阳台外拨通了母亲的电话号码。

没等听到霍母说话,先听到了霍江夜的哭声,他难得有耐心的听了一会那个他从未喜爱过一刻的小男孩的哭闹声,缓缓开口,“妈?”

“霍霆吗?儿子啊?”她听起来精神还是很不错,“你个小没良心的出了国就忘了你妈是不是?你都几天没给我打电话了,从你到那边就给我打过一个,打你手机你关机,按着你的来电号码打回去,哎呦接电话那是哪个护士啊,一口郊乡德语说的这个难听,一个字听不懂!”

霍霆低笑出声,“郊乡德语,城里的德语你就能懂了?”

霍老太太也笑了,十分开朗,“那也听不懂!一个字也听不懂!”

“那就是了,城里的乡下的你都听不懂,怎么能是人家护士说的问题…”

霍老太太拿着电话走出了小江夜的房间,“你和呢呢在那边玩的开心吗?呢呢有没有不习惯,多少也有点时差的。”

“挺好的,她挺习惯的,不吵也不闹,玩累了就吃,吃饱了就睡,小孩子有什么时差,不分黑白天就是这样,”霍霆趴在阳台的栏杆上,满面笑意,“你呢?在家开心吗?这几天打牌了吗?”

“哎呀你说到这打牌,我发现自从我孙子出生以后哈,我这个手气是格外的好,大钱赢不到吧,小钱不断,前天还赢了,我约了人明天去打牌,今天你一给我打电话,我觉得我明天能赢把大的!”

“妈…”霍霆低沉沉的叫了她一声。

“啊,听着呢,怎么这口气?有事?”霍老太太也算很久没有听到霍霆用带着一点点撒娇的语气和她说话,一时间还有些不适应。

“没事,就是从来没离开过你这么久,有点想你了。”

霍老太太正侧着身回头往房间里看小江夜呢,被霍霆这一句话惊的险些没闪了她的老腰,好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心里暖呼呼的,“你也好意思说?都快三十的人了出门玩两天还想你妈,还不如你妈我呢,我都不想你!”

“谁信啊…”霍霆笑了笑,“妈,少打牌吧,坐久了对身体不好,我不在家,谁天天想着帮你去还赌债啊,你不是想要孙子吗,多和江夜在一起相处相处,总打牌坐的腰酸背疼,多难受。”

“哎呦你又管我打牌,我伺候你半辈子,好不容易不用我管你,我还不能娱乐一下,你还知道出国乐呵乐呵,我打个牌你也管,再说输赢乃人生常事,我儿子又不是不会赚钱,我省钱给谁,有钱不花死了白瞎,你妈我看得可明白…”

“这不是管你,是担心你。”霍霆解释道。

霍老太太啧啧两声,声音也软下来,“这话说的还挺有良心。”

“我就你一个妈。”霍霆很煽情的强调着,心里说不出的酸涩,如果手术失败了,这将是这个女人这辈子最后一次和她最爱的小儿子通话,她将很快接到一个关于霍霆是怎样在德国街头出现车祸意外的消息。

这是霍霆能想到的,最好的让她接受自己离开的方式。因为等死,和陪着自己爱的人等死,是那么那么可怕。

“妈,早点睡吧,都半夜了,我想再躺会。”

霍霆匆忙挂掉电话,吸了吸鼻子,握着手机思忖了很久,一个一个数字的按下阮阮的号码,可是最后,还是放弃了拨通。

阮阮应该睡了,她和安燃生活在一起,那么安逸,有什么事情值得熬夜呢?

可是为什么还是想和阮阮说点什么呢?为什么总觉得自己有很多很多话,是没来得及对阮阮说的呢?

他打开信息栏,又开始陷入长久的思考,如果这是最后一次对阮阮说话,他该说些什么?说些什么,既能是他的心里话,又不会让阮阮乱想,不会影响她现在的生活…

他写下一句大概阮阮永远都不会明白的一句匪夷所思的话——乌鸦像写字台。

发送,关机。

小孩子是极其敏感的,从呢呢醒了之后她就一直抱着霍霆不肯松手,平时如果阿青叫不走她,只要姚昱上前逗逗她,呢呢会立马转头扑进他怀里,可是今天呢呢那个架势,好像就算天皇老子来了,她也不松开。

他不断的拍着呢呢的肩膀,在她的鬓角上吻了又吻,“宝贝儿,爸爸哪也不去,只是爸爸身体里有个零件它坏掉了,一会儿要换个新的,然后睡上一觉就会好起来,等爸爸醒了,再陪你去看教堂,陪你吃蛋糕,好吗?”

呢呢趴在他的肩头,小脸蹭进他的颈窝,委委屈屈的抬起头,问他,爸爸,你醒了,我们就回家看妈妈,好吗?

————【小剧场】————

霍霆:为什么乌鸦像写字台?

原城:你问谁呢?你自己写的。

霍霆:我自己写的?

原城:对啊,文章里写的清楚明白“他写下一句大概阮阮永远都不会明白的一句匪夷所思的话——乌鸦像写字台。”

霍霆:…

原城:发什么呆!装什么帅!求月票去!

霍霆:如果你们想知道为什么乌鸦像写字台,就请给我投月票,不然,‘乌鸦’和‘写字台’将成为本书最大的谜题!

199:霍霆,我亲你一下行吗?

:2014-3-9:30:49 3819

是谁说,小孩子的世界里,只有天真和无邪?

她并不是真如人们所见那般无知和懵懂,只是快乐更容易将她的心占据。悫鹉琻晓

死很可怕,活着也很可怕。

霍霆不知道自己在换心手术之后可以维持多久的生命,他想多一些时间陪着呢呢长大,可等她真的长大,便学会不断的去重复这样一个问题,爸爸,为什么我不能在拥有你的同时也拥有我的妈妈?

为什么,因为你不再爱她,而让我也永远不能和她相见?

为什么,我明明可以有一个完整的家,你却冷血无情的将它拆散?

因为无法给她一个明确的答案,所以无论哪一个为什么,都足以让他内疚的无以复加。

霍霆的心里好像滚进了一个柠檬,还被呢呢从中间一刀切开,酸得他五脏六腑都快要扭曲在一起,他抱着呢呢走出病房,从走廊的一头走到另一头,大掌轻拍着她的背,这温柔的力量似乎是他可以给予和传递的最大最广的安抚。

或许小燕呢根本就不懂什么叫做父爱如山,可她知道,这样一个拥入父亲怀里的姿态,她便抵达了这世界上最安全的港湾。

霍霆嘴里轻轻哼唱着小调,薄凉的声音令他的歌声变得更加清澈和悲伤,带着淡淡的无法言说的孤独,呢呢的小脑门抵在他的颈窝,用她无声的天籁,轻轻的附和着他,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天上的星星流泪,地上的玫瑰枯萎,冷风吹冷风吹,只要有你陪,虫儿飞花儿睡,一双又一对才美,不怕天黑只怕心碎…”

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

身后忽然传来轻缓的脚步声,很明显是随着他步伐的频率,他走几步,那人走几步,他突然停下,身后的脚步声也消失。

他不再唱歌,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想要看看是谁,可又不想看见是谁。

呢呢抬起头,趴在他的肩膀上,露出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向后张望,小脑袋突然一歪,直起身子看霍霆,用她的短胖的小手指向他的身后指了指。

爸爸,你看。

霍霆一把握住她的小手收回怀里,“爸爸带你吃早餐。”

呢呢挣扎着抽出自己的小手,十分不解,越过他的肩头向身后的人伸出了手。

霍霆一把将呢呢的头按进怀里,加快了步伐,蓝白相间的病号服将他整个人衬得更加清瘦,呢呢虽然被按住了脑袋,可是小手仍旧像两个不听话的触角一样在他身后挥舞着。

“霍霆!你跑什么?”

霍霆惊讶的僵在原地,猛的转身。

“嗨,祖宗。”

孟东无赖似的朝他笑着一扬手,“知道的是你后面跟着个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后面有狗撵你,脚底抹油了你?”

霍霆的眉头重重拧起,“谁让你来的?你来做什么?你是医生吗?我要换你的心脏吗?”

孟东撇撇嘴,走到他跟前一把搂住他的肩膀,带着他往病房的方向走,“你应该问我,你怎么来的?打车还是坐公交?吃早饭了没?豆浆还是油条?”

呢呢的小脑袋终于得到释放,紧忙抬起来,手指放在胸口怯怯的朝孟东指着,嘟着嘴巴无声的叫道,叔叔!

“乖。”孟东在她头顶摸一把,抢孩子似的将她从霍霆怀里抱出来,夹在臂弯里,“你瞅你胖的,从电视前面走过去都能让人错过两集电视剧,这么胖还让你爸抱,你不坑爹就难受是不是?”

孟东可不是温柔的姚昱,他对呢呢确实能做到视如己出,不过方式显然就相对粗鲁了一些,只要碰到孟东,呢呢是百八十个不愿意,但也总是老老实实。

她正委屈着准备啃手指,霍霆刚要提醒,就被孟东抓住她的手狠狠咬了一口,“你再啃手我就给你咬掉!”

呢呢把头甩到一边,不再搭理他。

“那个…霍霆,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瞒着你我要来的,本来我也没打算来,我昨天白天遇见我姐夫了,我们家也就他还能跟我以人类的方式沟通沟通,他昨晚有私人飞机来柏林,我一听免费的,还时机如此的好,那肯定走过路过不能错过啊!”他一脸占了天大便宜的喜气模样,还特别暧昧的撞了霍霆一下,“还有,那天巫阮阮找我了。”

霍霆的眉眼低垂着好似睡莲,听到阮阮两个字,仿佛突然苏醒过来,瞪大着双眼错愕的看他,“找你?”

“嗯,她电话找不到你,不敢给你家里打电话,怕于笑无风起浪,就打给我了,”他泰然自若的撒起谎,脸色不红不白,“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约你和呢呢见个面,吃个饭,聊个天,可能是想孩子了,顺便想想你,我告诉她你带着呢呢到欧洲旅游,小半年怎么也游够了,她说等你呢!等你回去。不过你也别多想,她现在生活的挺安逸的,新男朋友对小崽儿好的不得了,不亏待她娘俩。”

“那很好。”霍霆点点头。

“所以啊…”孟东觉得呢呢有点沉,向上颠了一下,“电视剧里不都说,求生意识往往决定一个人的生死吗?霍霆,你看阮阮还带着喃喃等你回去呢,就算不能做夫妻,以后不在一起,现在她还在哺乳期,你也一定要活的好好的,带着呢呢回去见上她一面,就算为了阮阮,你也该为自己努力一把。”

霍霆双手插进病号服的口袋,站在原地沉默了半晌,点了点头,“我知道,我会的。”他弯起嘴角朝孟东笑笑,在他的背上拍了一巴掌,“你就这么冒冒失失的来了,公司那边都安排好了吗?要在这陪我待多久?”

“也没什么需要安排的,我没打算长待,就看着你平平安安的进手术室然后平平安安的出来,我就回去,虽然伺候人这活我一向很擅长,但是现在我要以大局为重,有人伺候你的时候我就要回去为公司的生死存亡去奋斗了,年终奖什么的,倒时候你就掂量着给,我听说我大哥他们公司有人的年终奖都是拖着皮箱去领钱的,什么时候我也拖个皮箱,我有一40寸的,除了给你拉过一回什么天鹅羽绒的被子,就再也没用过,现在我才明白,它存在的意义原来是为了等你…”

“你什么时候能长大?”霍霆突然打断他。

“我小吗?”孟东低头在自己身上审视一圈,最后视线落在了霍霆的黑发之上,“我都能看见你脑瓜顶,你还要我长多大?”

“长大了就不会这么贫了。”

孟东想了半天,说,“你好好活着,我不用长大,也不想长大。”

病房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姚昱端着装着米粥的小碗一边探出头来,“霆哥,呢呢该吃…”他愣住了,声音一瞬间拔高,“东哥!”

这才是来自恋人的绝对惊喜,霍霆从始到终,除了开始那一霎的惊吓之外,便一直情绪平平。

孟东立马眉飞色舞起来,一脸得意的看着霍霆,“看见没,这才是亲媳妇,嗓门都变调了!”

等待手术的紧张气氛因为孟东的到来变得轻松许多,护士来为霍霆做最后一遍检查时,也不见他平日里那般冷淡和阴霾。

孟东知道霍霆很坚强,但是似乎看起来没有他长的那么坚强,他长得确实像座冷白的冰山,可是他的心里,总是温润的一滩清水。

他还知道,那个叫阿青的女人,并没有他看起来那么淡然,因为给霍霆整理衣服,他不小心触碰到了她的手指,在这温暖的病房里,冰的瘆人。

他也知道,呢呢老老实实的窝在姚昱的怀里,眼睛却一刻也不敢离开自己爸爸的身上,是渴望他不要走进那扇门,又渴望他能马上修理好那个坏损的零件,安然无恙的走出来,叫她一声小宝贝。

他知道很多东西,也知道他自己,并没有看起来的这般轻松和无谓。

当霍霆被推往手术室那一刻,他的完美演技终于再也无法坚持下去。

他上前抓住霍霆的手,看起来仍是一副不着调的模样,可是眼眶已经发烫泛红,他说,“霍霆,你千万要好好的出来,我来这就是陪你命的,你要是敢让这世界上再也没有霍霆这人,我就让这世界上再也没有孟东这人,现在还不是你走的时候,我这人从小就浑,你和我讲不来大道理,我要对我撒手不管,我就对你的老婆孩子身后那些个烂摊子撒手不管,霍霆,一会睡着了要是梦到有人喊你走,你就骂他祖宗,让他滚远点,你哪都不能去,你在哪睡下的就得在哪爬起来,你知道吗?”

霍霆想要对他笑笑,最终只是稍稍弯了弯嘴角。

孟东握着霍霆的手掌在微微发着颤,其实他什么都不用说,霍霆早早就知道他有多不舍。

孟东吸了吸鼻子,朝霍霆傻笑一声,“霍霆,让我亲一口吧,我都惦记十好几年了。”

霍霆薄凉冷清的面孔生动起来,他无奈的抿着唇微笑,用力的回握住孟东的手,“那你等着,醒了,就让你亲。”

“那行,到时候你别踹我啊。”

霍霆紧紧攥了一把他的手,“阿东啊,这次换你带我回家了。”

手足也好,友人也罢,霍霆的人生里真的不只有爱情这一种牵挂,他想告诉孟东,我想活着,也是因为,你还在这世界上啊…

手术室的大门被紧闭,孟东抬手快速的抹了一把眼角,转身迈步到站在远处的姚昱身边,一把抱过他怀里眼泪汪汪的小呢呢,紧紧搂住,“宝贝儿,我们一起等你爸爸。”

200:

:2014-3-10 8:25:28 7485

很神奇的是,霍霆在昏睡之中 并没有梦到孟东所谓的那个召唤他的人,也没有梦到任何电影小说里那玄妙的垂死挣扎的梦境,这一觉他睡的格外好。悫鹉琻晓

好像是很久以来,他睡的最踏实安稳的一觉。

因为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醒过来,所以当他真正醒来的一刻,他以为自己终于梦到了有人带他离开的梦境。

病房冷清,空荡荡。

如果不是能感受那一点点阳光的温热,他恐怕要对自己的死活问题质疑很久。

他缓缓的侧过头,隔离病房外,孟东双手抵在探视的玻璃窗上,泪眼朦胧,笑意却愈发的深浓,手指微微蜷起,他在玻璃上比量了一个4的手势。

从霍霆在手术室里睡着的那一刻到现在,已经整整过去了四天,现在正是清晨七点多,呢呢还在姚昱的怀里睡着,阿青在为呢呢整理她临时的玩具箱。

孟东在这里等他睡醒,日复一日的等。

他怕极了霍霆会这样永远的长眠不醒,让他的守望由日复一日变成年复一年,然后每一天都在极度的希望与莫大的失望里度过,时光冗长。

霍霆想告诉他自己很好,除了有点疼,可他努力了半天,只是令嘴角几不可察的弯了那么一下。

这么细小的动作还是被孟东捕捉到。

孟东笑着露出整排洁白的牙齿,粗鲁的抹掉眼泪,朝他竖起大拇指,“祖宗,好样的!”

明明说好的,等霍霆醒来,孟东就会回国,可是眼见着霍霆的精神一天比一天好,孟东·突然耍起了无赖,这柏林的空气,显然比他们生活的地方更适合人类居住,至少不用一张嘴就吃一嘴灰。

他靠在洗手间的墙上,一副懒洋洋的模样,挂着一脸奶油一样的剃须泡沫,姚昱小心翼翼用剃刀帮他剃须,“你先不要说话好不好,等下刮到你脸你又要说我技术不好。”

“那就是你技术不好,你技术要是好我就是跳着舞你也应该给我刮的干干净净还不能见血丝。”他的手掌随意的搭在姚昱的腰间,狡辩到。

因为霍霆的情况正在逐步转好,他的心情也变得十分明朗,看什么什么发光,阿青给呢呢买了一个新的玻璃杯,他也能惊奇的摸上一把,感叹道,这杯子不错啊,德国的杯子就是好。

姚昱做菜不小心忘记了放盐,他说,无所谓啊,少吃盐多养生。

霍霆有力气活动之后,常常会用手掌对着玻璃窗外的孟东做出一个飞机滑翔的姿态,不管他是自己,还是有姚昱陪着,还是抱着呢呢,都会这样,孟东问姚昱,你知道他在说什么吗?

姚昱说,他在活动手腕。

孟东说,他在说,孟东啊,你该滚回去了。老子偏不!

当下时分,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同时出现了,好消息是霍霆的排异反应非常的轻微,术后痛苦并没有不分昼夜的折磨他。坏消息是,霍霆从一场等死的战场,走入了另一个等死的战场。

他从隔离病房转入普通病房的第一天,便是要自己的手机。

只有三条信息,第一条是阮阮,她问,你要多久才带呢呢回来?我想她。

第二条还是阮阮,她问,为什么乌鸦像写字台?

第三条,是霍老太太,只有两个字,是在两天之前发的:儿子。

他躺在病床上对着手机上的名字默默发呆,阿青找来一把小剪刀,把他额前有些长了的碎发剪掉一点点,“少爷,我手艺不好,就不给你剪后面了,稍稍剪一点前面,免得挡住你看东西。”

霍霆一言不发,沉默就算是他唯一的回答。特制的宽敞病床另一边,小呢呢睡的四仰八叉,被子踢到一边。

因为要照顾他,阿青散落的长发又整齐的盘起,只有在霍霆睡觉的时候她才会在床尾趴上一会,只要霍霆醒着,她都随时等待着他的要求和命令,尽管霍霆除了说过不想闻到芹菜的味道,再也没表现出过任何不满。

可以坐轮椅下床活动的时候,他便开始用大段的时间在落地窗台前发呆,乌黑的短发又长了一些,细细的盖住他纤白的脖颈。

因为苍白,他静止在那里的时候,更像是一幅画,只是风轻轻拂过的时候,画中的人,他会微微眯起眼。

呢呢不止一次被孟东严厉的警告过,不许扑你爹,你就像个人肉炸弹。

她很乖巧的依靠在霍霆的轮椅旁,小手钻进他搭在扶手上的大掌里,或者悄悄勾住他的手指,再或者,她真的很想抱抱自己的爸爸,她会在霍霆躺在病床上的时候躺在他的旁边,然后,抱住他的大腿。

孟东看见就笑,说,这个办法不错啊小宝贝儿,你爸腿长,你抱大腿这个游戏可以一直玩到你五六岁,你要是不长个,玩到六七岁也行。

姚昱在他后背轻拍他一巴掌,嘀咕着,你好好说话,她怎么会不长个。

可是,无论这些人为了霍霆把病房弄得多温暖,霍霆始终都冷的像一座冰山,他成为了将自己置身事外的当事人。

除了给霍老太太打电话,霍霆的手机仍是一直关着,在一个下着细雨的傍晚,孟东在躺在沙发上枕着姚昱的大腿睡觉,突然被自己的手机的铃声吓醒。

迷迷糊糊摸起电话,也没看是谁,就接了起来。

“哪位?”

“孟东,是我,霍霆回来了吗?”阮阮特有的软绵绵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

“霍霆啊…”他翻了个身,皱着眉头睁开一只眼睛瞟了眼病床的方向,“ 霍霆睡觉呢…”

“谁啊?”姚昱在他肩膀上推了一把,“东哥?”

孟东被姚昱推这一下才彻底醒过来,腾的坐直了身体,吓的姚昱紧忙向后躲去,生怕一个来不及孟东就会撞到他的下巴上。

孟东搓了搓脸,“ 那那那什么,霍霆,霍霆…”

姚昱指指病床,示意他,霍霆就是在睡觉。

“啊…霍霆在睡觉。”他揉了揉太阳穴,又躺回了姚昱的腿上,语气也放松下来,“睡着呢,现在不方便接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