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玉瓶后,李薇特意跟玉盏说,等玉烟回来能上手了就让她也出宫嫁人,再多捱几日吧。

“都是我耽误了你们。”李薇十分后悔。先是她接连的生孩子,东小院一直都离不了人。再有,她只用玉瓶等人,不肯用新人也限制了她们的出路。早年要是她肯多提拔些人上来,玉瓶几个早就能出去嫁人了。

玉盏虽然一直被玉瓶压在下头,可在她的屋里也是第二号人物。

此时就笑道:“主子千万别这么说。我跟玉瓶最熟,我们几个都是一样想的。比起嫁人来,我们都宁愿在主子身边侍候着。”跟主子说的似的,她们先把生人推上来,然后就为回家嫁人生孩子?等回来后主子身边早没她们的位置了!

她们这辈子,不管是过丈夫,过儿子,还是过主子,都是一样的。都是为了过得好,过得舒心自在。那到底是先熬半辈子侍候丈夫一家老小,再熬半辈子跟儿媳妇抢儿子?

就比如现在,她和玉瓶出去那也是风光大嫁。贵妃身边的大宫女,各家都抢着要呢。就算她们生了孩子回宫接着侍候,家里的男人也绝不敢讨小。

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了。

她和玉瓶从来都没后悔过侍候主子。

当奴才的,主子好她们才好。就跟宁嫔身边的玉指等人,钮钴禄贵人那里的参花和桥香,这次出宫不都争先恐后的出去了?

主子不好了,她们才要另寻出路。这世上,谁都不是傻子。

养心殿里,十三笑着说:“去李大人家的蒋廷锡是蒋陈锡的弟弟,康熙四十二年的庶吉士,之后就一直留在翰林院当编修了,近年来修了几部书,也不算尸位素餐之辈。”

听到这人还修过两部书,四爷不太好看的脸色缓和些了,肯下苦功的读书人还是不错的。

“能找到李家去,也算他耳目灵通了。”四爷冷笑道。

十三道:“他家是把京里能寻的人家都求遍了。李大人不在京,轻车都尉也不是什么贵爵,老实说臣弟也奇怪蒋家怎么会求到李家门上。”

顺治爷那会儿后宫里太皇太后的话还是顶用的,可康熙一朝后宫里就没一个敢出来指点江山的女人。京里的人家都清楚得很,要是李文璧是京官,能上朝也好说。可他人在保定,府里就留了两个还没出仕的儿子。虽然宫里有贵妃,可贵妃的脸在宫里管用,去刑部等地可没这么好使。

不然,李家人要真敢仰头挺脸的直闯刑部大堂,嚷嚷着咱们家有个贵妃。刑部的官员如何不好说,御史的折子就能把养心殿给淹了。

贵妃,光杆的贵妃有什么可怕的?李家统共也就一个四品的知府,放在京里这都不叫事。蒋陈锡二品大员,还不是说句话的功夫就倒了?

就算贵妃生的儿子多,都没出宫建府,辩不出贤愚,看不出前程。

先帝的儿子也多,京里是哪个皇阿哥都买账的吗?如早年的淳郡王,那不也是在京里当了多少年的小可怜?要不是新君封了他个郡王,现在过的肯定还不如康熙朝那会儿呢。

是阿玛当皇上还是兄弟当皇上,那都是两回事。

现在京里除了怡亲王外,其他皇上的兄弟早就沦为二等了。

贵妃生的阿哥想让人看在眼里,且有得等呢。

四爷让人把康熙四十二年的殿试名单找出来,打眼一瞧就笑了,扔到桌上指着让十三爷去看。

“你不用奇怪,蒋廷锡能找上李家,自然是有人指点的。”他道。

十三接过细瞧,上下倒也真找出来几个眼熟的名字,比如内阁学士汪灏,比如……他怔了下,道:“何焯?老八的伴读?”

何焯跟蒋廷锡竟然是同年。

他摇头笑道:“怪不得。”今天早上他没进宫前,万岁就让人问他知不知道蒋家给李家送礼的事。他当然是不知道的,匆匆进宫的一路上都在想,绞尽脑汁也想不透蒋家是怎么想起要走李家的门路的。

把蒋家的家谱来回背了七八遍也没找出跟李家有一丝丝搭界的地方。

搞了半天在这里。

十三不免摇头,四爷淡淡的道:“贵妃已经赏了人下去看着李家,这蒋家的事也不必再拖了,赶紧弄完它,省得再拖一拖,什么牛鬼蛇神都跑出来了。”

一个老八,一个隆科多。

四爷恨得实在是咬牙切齿。一个个都当他是庙里的菩萨,受香火听奉承?难不成都忘了,菩萨也有怒目金刚!

有四爷这句话,十三领命而去。刑部这里也不是故意拖时间,只是大家都是同殿为臣的,瞧见蒋陈锡这个样子,难免有唇亡齿寒之感。拖上一拖,说不定能有赦旨呢?万岁抬抬手不砍脑袋,判个流放也行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何况,佟三爷也亲自过来打过招呼了,还去看望了锁在刑部天牢里的蒋陈锡。蒋家人也送进来了银子打点,给蒋大人换了个干净敞亮的牢房,头顶上就有一道天窗,通风透气不恶心,一天有几个时辰还能晒晒太阳。

十三爷到刑部时,主事就赶紧去喊郎中出来,一面给十三爷上茶,殷勤道:“王爷到此是公事还是寻我们大人说话儿?”

十三端茶就口,是上好的碧螺春,他笑道:“是来公事的如何?寻你们大人说话又如何?”

主事见怡亲王和煦,更是凑趣道:“若王爷是公事,小的不敢打扰,若是寻我们大人说话,小的就跟着我们大人,寻机也能占些便宜不是?”

十三身怀圣意,但心知这蒋家银子使得足了,不知多少人乐意为了银子奔走,给蒋家通风报信。他不欲多生事端,是以用足了耐心跟这主事寒暄。

刑部郎中一见是怡亲王驾到,问清是从宫里出来直接过来的,忙让人先陪着,转头就去寻自家顶头上司。刑部侍郎接了郎中的消息,赶紧去问尚书大人,这要怎么办?

刑部尚书哈山是镶黄旗人,当了皇家一辈子的奴才,深知蒋陈锡这事不好办。若是还在先帝那会儿,高举轻放也是有的。可现在这位万岁瞧着倒像是个认真的性子,他就拿不准了。

一听怡亲王到,立马就让贴身长随把轿子备到刑部大堂后门处,他要溜之大吉也。

他嘱咐侍郎:“就说我这一时不在,请怡亲王多坐一会儿。”

这是打算把怡亲王给诳在刑部大堂里啊。

侍郎也不是干等着挨骂,替人背锅的人。一面殷勤着侍候尚书大人,一面道:“大人说得是,依我看王爷到此说不定是别的事呢。”

哈山脚下一顿,但凡有别的主意,他也不愿意得罪炙手可热的怡亲王啊。这不是急得没办法,先避过这一节,好让他去打探下看是什么情形吗?

他道:“怎么说?”

侍郎笑道:“王爷一到,铭仲就上去侍候了,这会儿正陪着怡亲王说得热闹着呢。”

哈山大喜,悄悄到待客那小花厅外头偷听,只听里面程文彝那厮逗得怡亲王哈哈大乐,果然怡亲王是来求他办事的?不是公事?

哈山心头大定,在外整一整衣冠,站在门口恭敬道:“刑部尚书哈山叩见王爷千岁!”

十三在屋里放下茶,心道终于把这老狐狸给引出来了,他脸上笑意未歇,笑道:“请你们大人进来吧。”

程文彝出去,哈山格外亲热的拍了拍他的肩道:“铭仲啊,一会儿别急着走,老夫与王爷出去喝茶,你也跟着一道去,啊?”

程文彝兴奋的话都不会说了,恭送尚书大人进去,转头就喊小厮快快沏茶来!

小厮也要奉承他,颠颠的捧着托盘过来道:“程主事,日后小的还要求您多多关照啊!”

程文彝摆出官派来,轻轻嗯了声,却抢过小厮手里的茶盘,一回头就弓背哈腰的亲自捧进去。小厮在外头瞧着,心道有什么了不起的?哼!

屋里一派肃杀。

程文彝带着笑,脚下轻快的进屋,拐过屏风后却发现怡亲王坐在上首,仍然挂着那副和煦的微笑,而坐在左下的哈山却面青似铁,低头皱眉。

程文彝哪敢多说?放下茶就溜了。

瞧着程文彝耗子一般溜走的背影,哈山心里恨得直咬牙!面上却只得对着十三哈哈道:“王爷所说的是……”

十三笑道:“我说的,自然是万岁的意思。”

哈山赶紧起身,坐都不敢坐了。

十三道:“大人不必紧张,万岁也知道你们现在为难,个个都来撞钟求情,唉,你们也不好全都推了不是?”

哈山额上的汗都冒出来了,哈哈道:“没有……没有……”

十三招手让他走近些,哈山跟面前是头吊睛白额大老虎似的谨慎靠近,迟疑的弯下腰,十三轻声道:“万岁也是替你们着想,赶紧把这件事给了了,不也省了你们的麻烦吗?”说完轻轻拍了两下哈山。

哈山直接被他给拍得矮了半截,心里苦道:王爷啊,您说得真轻巧!什么叫把门一关咱们把案子给审了各种口供证物都是齐的就是走个过场而已……

他要真敢这么干了,蒋陈锡的案子一了您就回府逍遥了,他还要坐在这刑部大堂里呢,那还不叫人给撕了?

十三一脸的体贴,温言道:“我就在这里替大人压阵,大人不要有顾忌,这就升堂吧。”

承恩公府,隆科多听完来人的话一口酒当头喷出去,几乎要跳起来:“蒋陈锡的案子判了?!昨天我去不是说还没消息呢吗?!这才多大会儿功夫?!那哈山是吃屎的?!他都不知道给爷来个信儿?!”

他砸了酒杯,屋里唱曲的弹琴的拨琵琶的都吓停了。

“都给爷滚!”他骂。

一屋子人瞬间都走光了。

隆科多指着跪在下头的下人恨道:“给爷说清楚!”

下人苦哈哈道:“……这,事先真是一点动静都没了。奴才事后想,也就是上午怡亲王到了刑部大堂就没走,到下午才走。之后就听说案子已经结了。”

隆科多一听是怡亲王,也顾不上发火了,摆手让人下去。

那下人赶紧滚了。

李四儿听到这边的动静过来看,听隆科多说完就笑道:“这有什么好为难的?我的爷,您真是糊涂了。判就判了,咱们再想别的辙嘛。正好,再把蒋家人喊来,这往后的银子可就花得更多了。”

隆科多只担心一样,怡亲王亲自到刑部,这蒋陈锡的案子就悄没声的判了。

万岁这是一定要蒋陈锡的命了?

犯得着吗?

他这么说,李四儿笑道:“还不是因为这蒋什么是个汉人,那要是个满大臣,万岁指定就松松手让他过去了。”

也是,隆科多放心了。

十日后,永寿宫里,玉瓶进宫看望。李薇听她说蒋家又上过一次门,她压根没让人进来。

“在门房那边就给挡了,奴婢想着这种事还是尽量少沾的好。”

“就是这样。”李薇可算是松了口气,道:“蒋家又上门是什么意思?”

玉瓶摇头,这个蒋家人不可能在大门口就说出来,不让进门,人家站一会儿见没希望就走了。

晚上见着四爷后,她道:“是不是蒋家想把那些地契都要回去?”晚了,都让她交给四爷了。

四爷笑,亲手卷了张春饼放到她的碟子里。

这都八月了,她突然说想吃烙饼卷菜,那不就是春饼吗?膳房自然是小意侍候着,他一看也觉得有趣,就当吃个稀罕了。就是春韭菜这会儿已经没了,添了道炒莲藕条,咬一口就拖丝,两人边吃边笑。

看她现在的情绪可比之前好多了,他心里也高兴,就告诉她:“蒋陈锡的案子已经判了,人也进了死牢,只等秋后问斩。蒋家再找人也是白搭的。”

蒋家找人自然是想求恩旨,想着拖两年说不定能遇上大赦呢?

可要不要赦,他自己还不清楚?真叫蒋陈锡从他手里再逃出一条命去,他这皇上干脆也别做了。

李薇嚼着脆生生的莲藕条,点头道:“那就好。”

四爷伸手过来,她愣了下没动,他在她下巴那里抹了下,笑道:“是丝。”

她赶紧掏出手帕把嘴边都给擦了一遍,问他:“还有吗?”

四爷哈哈笑道:“没了,没了。”

她刚松了口气,就见四爷虎着脸指着那盘炒莲藕说:“都是这菜不好,不该长丝。”

李薇囧了,知道他这是故意闹她,想了想顺着他的话说:“人家也不是故意的,天生长这样嘛,臣妾替它求个情?”

四爷大笑道:“行,有贵妃求情,朕就不罚它了。”

屋里侍候的太监宫女都陪着一起笑。苏培盛对人使了个眼色,让把那盘炒莲藕条撤下来,再换一盘炒三色丁,莲藕丁、酸笋丁、豆腐丁。这就没拖丝的问题了。

万岁也不会要拿这莲藕问罪了。

346、吃肉

四爷大概把蒋陈锡这事当成了戏本子的故事说给她听,他的反应也从一开始的怒不可遏,到平静如常,到看戏看笑话。

李薇就听着蒋陈锡进死牢了,蒋陈锡被人请命了(?),蒋陈锡被砍了,over。

在蒋陈锡被投入死牢后没多久,山东学子联名上折说蒋大人是好官啊,六月飞雪啊,冤狱啊(李薇一口血,这人还冤?!)。

这事大概就是蒋陈锡在山东任上时还是很注意联络民间仕子,施恩不忘报的。他在去年进京前刚刚捐银子修了山东境内有名的几家学舍。把老师的宿舍和学生宿舍都给修了。

古代人读书都是住宿制,交了束修后吃住都在宿舍里。而且大部分的不管是官学还是私学,都有奖学金和贫困生补助。

所以很多有青云之志的有志青年们是很愿意通过上学来改变生活的。

李薇听说后就问:“……他捐的银子修了山东境内的几家学舍?”他想建逸夫楼吗?

四爷也笑,她问完也不用他说了。这人真是,贪完还不忘邀名取利啊。不然,他们家到他也就两代当官的,他爹的官还没他大,又不经商,哪儿来那么多银子?

“文人士子最是骨头轻,嘴里喊得都是大义,其实不过是哪边有好处就往哪边靠而已。”四爷轻蔑的道。

满人入关,铁蹄踏遍前明的万里河山。江山多娇,明媚多情。明朝的泱泱大国啊,哪怕他们能再多几个硬骨头,而不是听到关外蛮子入关了,就闻风而逃,满人也没这么容易坐稳这如画江山。

他记得先帝曾半是遗憾,半是鄙视的说起过:

“但凡他们能有满族儿郎的半分血性,当年只怕就是另一种情形了。”

当时南边还有前明小朝廷,他年幼不知深浅,就这么直愣愣的问先帝。

先帝失笑,告诉他那小朝廷可怕的不是里头有多少兵马,而是那个朱姓后人。

“他一个人,就可以号令天下。”先帝叹息,“只要灭了他,大清再无可惧之人了。”

先帝的话还回荡在耳朵,他却已经看到了这人心的鬼魅之处。

蒋陈锡一个臣子,先是胆敢欺瞒圣心,贪财邀名,被定成死罪后仍不肯死心,煽动学子造乱以脱罪。

这样的人不杀,日后就是他枕畔榻侧的一柄尖刀!

山东大旱,各地却未见抚恤。蒋陈锡不过区区一人,随手就能拿出超过他一辈子俸禄的银子来修葺学舍,竟然无人觉得不妥?那些学子是真看不出这里头的问题吗?

不,不过是好处摆在眼前罢了。

对他们来说,父母乡亲的生死福祸皆不入心,唯功名耳!

这样的人,就考了上进士,也是喝民血,吃人肉的贪宦!

李薇听了他的话,感觉十分复杂。

汉人是有血性的。二百年后,列强入侵,他们是把人给打回去的!

但,此时她却是无话可说。

此一时,彼一时。如果当时李自成没在占了北京后又被撵出去呢?

如果吴三桂没有在引清兵入关后,反被满人给压制,只落到南面据地称王的份上呢?

历史没有如果。

当年的事早就消逝在历史的尘埃中,再也不得而知了。

她看着四爷如今的意气风发,想的是两百年后,满清最后一个皇帝为了不被洋人杀死,带着皇后一起改信基督教,对着洋人的洋枪洋炮只能一再的割地赔款。

王朝的兴衰也如这天地间的日月一般轮转,有升有落。

仿佛能看到满清末路的那一天,套一句漫画里的名言:那是约定好的,绝对的明天。

李薇对此时此刻四爷的自傲带有一种宿命般的悲悯感,她靠过去,握着他的手说:“爷说的是。”

心道,四爷要是在地底下看到了子孙的不争气,能气得从坟墓里跳出来。

直到蒋陈锡被押到午门,午时三刻铡刀一落,才算是尘埃落定了。

四爷硬着脖子把蒋陈锡给砍了,在士林间的名声就有些不那么好听了。事实上后来十三爷劝他不如先把蒋陈锡给关着,或流放,或如何。

他的脑袋就摆在那里,四爷什么时候想砍都行。何况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但让四爷被一个已经定了罪的贪官和一群学子给按着脖子低头,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所以蒋陈锡还是砍了。

幸好去年恩科选出的三元和进士们也都在京里候了大半年了,趁此时撒出去,也能缓缓京里的情势。

反正京里现在都明白了,当今是个硬心肠的人。

承恩公府里,李四儿正怒气冲冲的骂人,把屋里侍候的丫头都骂过来了,抬头看到隆科多进来,连他一起骂。

隆科多没办法道:“你拿我撒什么气?怡亲王监斩,他是见过蒋陈锡的,还能怎么办?”

李四儿恨道:“还是你没用!不然一个区区汉官,犯的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罪,不就是贪了银子嘛!抄了家流放不就行了?”

隆科多悠然坐下:“你说的倒轻松。万岁有意杀鸡儆猴,还能让这鸡给跑了?好不容易抓住一个没什么来历,身后也没有大族撑腰的,不大不小也能看得过去,砍了他省了万岁多少口舌?”

李四儿一下子就听明白了,腾的一下起身过来:“这么说,万岁还是想把银子都收回来的?”

隆科多白了她一眼:“搁你身上,家里的银子让人借去一半,还都不想还,你能杀到人家门去。”

李四儿眼一瞪道:“谁敢!看我不活剥了他!”

隆科多摆摆手:“罢,罢。你这脾气真是……家里又不曾亏过你什么,怎么跟守财奴似的?”

李四儿冷笑道:“也就你这种大少爷才说这种话。银子在你眼里算什么啊?都是粪土吧?在我这里那就是我的命根子!我什么都没有,现在拿到手里的,谁都别想让我吐出来!”

隆科多失笑,不在意道:“你爱金银就爱吧,不值得什么。”

李四儿犹豫了下,小声问他:“咱们家欠银子不欠?”

隆科多摸着下巴道:“欠个三五十万两的吧?”说完一看,李四儿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哈哈笑道:“你怕什么啊?排在前头的是曹家,什么时候他们还了,万岁估计也想不到冲咱们收了。”

李四儿好奇道:“那曹家欠了多少?”

隆科多道:“外头都说二百多万两,”李四儿倒抽一口冷气,“我估着该比这个多一倍还有余。”三五百万才是实数。

先帝六次南巡,曹家五次接驾,花钱如流水啊。

八爷以前管这事的时候,曹家能跟着喘了口气。先帝又是让曹寅管盐政,还有漕运,后来还把东北挖人参掏珍珠这事都给他了。

隆科多嫉妒的都要吐血了!全都是大把大把捞银子的活儿啊!

曹家不就出了个奶娘奶过先帝吗?他们佟佳氏也不差啊,怎么不见先帝也让他们这么捞一把试试?

李四儿眼都直了,气虚道:“……我的乖乖,三五百万两银子,那都能堆一座山了!”

怡亲王府,杨国维拿着封信走进书房,十三头都顾不上抬,比着一边的椅子道:“开沅,坐。”

杨国维坐下,太监进来送了杯茶退下。他慢慢喝着,一面想着一会儿怎么说。

十三写完后才起身活动了下,问他:“什么事?”一眼看到信,道:“哪家送来的?递到你那里去了?”

杨国维赶紧起身后递上去,道:“是,曹家托人递到学生那里的。”

听到是曹家,十三的手一顿,但还是接过来打开看。信中所说十分体贴客气,一点也没有求如今的怡亲王在御前替曹家说话的意思。

但他还是看得眉头紧皱。

杨国维不由得问:“王爷,可是曹家……”

十三把信放到桌上,摇头道:“只是一般的问候。”

但这信递上来还是让人心惊的。

杨国维是知道曹家跟王爷的牵扯的。早年王爷为废太子所陷,曾以假银入库。以王爷的家底是绝掏不出这六十万的。当时就是曹家悄悄又给王爷送来的六十万两银子,后来王爷落魄时,曹家也时时接济,每年送进京的三节两寿,冰敬炭敬都十分及时、妥贴。

如果说曹家是奇货可居,可当时连王爷和他都不认为自家还有翻身的一天。

这份情当时承了也就承了,如今曹家并不挟恩以重,可十三爷却不会装成没这回事。

杨国维深知王爷的脾气,早年不显,经历过康熙年前直雍正间的这一段沉浮后,王爷的爱憎变得分明起来。有恩要报,有仇要记。

当今是他要报答的人,曹家也是。

杨国维道:“王爷,万岁那里……”

或许真的有转圜的余地呢?

十三摇头,他比杨国维更了解万岁。

“开沅,你不懂。”他长叹一声,“曹家解我困境的银子,这数年来的打点,全都是贪来的。拿这个去请万岁开恩,那是异想天开。”

不是自家的银子,用起来当然不心疼。曹家是有财大家发,所以京里替他们说话的人并不少。

他看着曹家这封信。

这信与其说是想让他求情,不如说是想让他记一点曹家的香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