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桥,赵国人叫做“赵魏桥”,魏国人叫做“尹水桥”。
桥是赵国的能工巧匠带领魏国的民夫历时整整两年修建而成的。通过这座桥,魏国人拿丝绸锦缎、精美瓷器换来了赵国的皮毛和药材。也换来了赵国铁骑的一路东进。就是通过这座桥,赵国的军队横扫大半个魏国,一直杀到了魏国国都高州城下。
再一次踏上这座桥,情势却已明显不同。无论是秋清晨还是王泓玉,心理都有些异样的阴郁。
“就送到这里吧。”秋清晨收住了缰绳,转头说道:“等我们过去了之后,你让人炸掉这座桥。”
王泓玉微微一惊,眼神已经黯淡了下来。秋清晨名义是去“和谈”,可是任谁都看得出魏国敢送来李儒蓝的人头,就不仅仅是要求和谈这么简单了。何况,打着“和谈”的旗号,秋清晨名义上便是瑞帝的使臣,能带在身边的人数就有了死限制。
虽然只有两百名随从,但是…如果真的可以拖住魏军前进的脚步——哪怕只能暂时地拖一拖也是好的…
王泓玉望着身边的女兵们昂首挺胸地纵马而过,甩着鞭子忍不住叹了口气:“我怕的是万一你们遇险,跟在后头的这两万骑兵接应不上怎么办?再退一步说,万一魏军发现你们后面还带着接应的人…”
秋清晨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平淡地说道:“两国相争,不斩来使。你且放宽心。”
在赵国的历史上,由武将充任使臣似乎还是破天荒头一遭。尽管瑞帝解释说如此安排是因为魏人忌惮秋清晨,而且赵楚暂时还没有大面积的交锋,但是联想起头天夜里瑞帝一番含混其词的勉励,王泓玉的后背上还是情不自禁地爬上来一层簌簌的寒意。
无法再深入这个话题,王泓玉叹了口气,有意无意地岔开了话题:“你不在营里坐镇,我…心里没底。”
这样孩子气的话,听得秋清晨不禁一笑:“楚烈帝又不是神仙。你好歹是战场上滚出来的抚远将军,别这么没志气。”
王泓玉没有说话,神色间却多少有些垂头丧气。
秋清晨于是用力在她下巴上捏了一把,皱起眉头喝道:“死丫头,你给我挺住了。你要是被楚少琪给吓倒了,我们这些人可就真是肉包子打狗了…”说到这里手一抖,再也说不下去了。
王泓玉的眼圈蓦然一红。
秋清晨收回了自己的手,沉默良久才低声叹道:“泓玉,我不甘心。我真的不想死得这么无声无息。” 叹息般的话音如同细烟一般消散在了袅袅夜风中。远远望一眼视野尽头模糊在蒙蒙暮色里的边州,秋清晨头也不回地拉紧缰绳纵马赶了上去。
王泓玉硬生生把泪绷了回去。再抬头时,秋清晨的身影已经没入了暮色笼罩的莽莽丛林中。
弥漫在树林里的雾气诡异地绵稠了起来。几声鸟啼掠过头顶,留下凄厉的尾音久久不散。马蹄踏上层层落叶,窸窣的声响仿佛在无形中被放大,变成了无法容忍的动静。秋清晨竖起一条手臂,潜进的队伍眨眼之间便停了下来。夜幕笼罩中的树林顿时变得鸦雀无声。而诡异的夜雾却越来越浓。
秋清晨忽然觉得这里的地势,怎么看都是一个打埋伏的理想地点…想到这里的时候,心中已然生出警觉——似有似无的杀气,正随着越来越浓的夜雾由四面八方聚拢过来。
秋清晨的手握紧了腰畔的长刀。
一团幽绿的火光蓦然间划破了寂寂沉夜,只一闪便迅速分散在了周围几个特定的方位上。秋清晨警觉地转头看时,乾、离、巽、艮几个方位也都亮起了幽幽火光。
果然…不出所料。秋清晨迅速改变手势,将随行的二百名精骑兵分作左右两队。便在这时,耳畔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呐喊,黑压压两队人马自巽、艮两门蜂拥而出,以鹤翼之势飞快地逼近了林地的中心位置。
“虎乱阵。”秋清晨厉声喝道:“左支随我破乾门走巽门,麻衣带右支破艮门走离门。”
话音未落,秋清晨便想起带在自己身边的兵士并不是平时使惯了的亲兵精骑——那些人瑞帝是不舍得拿来跟自己一起送死的。而今带在身边的骑兵还是出发之前瑞帝临时抽调的各营房里不当值的闲人。这些人不管武艺如何,素日作战是否骁勇,在阵法的相互配合上怎么说都差了默契。待秋清晨杀到近前时,自己的左支已被魏兵冲得七零八落。巽门变作震门,先前所见的虎乱阵竟已变作了乱剑阵。而麻衣的右支更是被魏兵团团围住,首尾不能兼顾。
如此困境,竟和出发之前预料到的结局一分不偏,一分不差。
秋清晨心中反而静若古井。不过就是八卦阵法…不过就是寻找生门死门…不过就是在生死之间做个了断罢了。
怕又如何?
愤懑不平又能如何?
“转雁行,走震门。”秋清晨摘下背后长弓,三支长箭稳稳地瞄准了挡在震门之前远远观战的几名魏军头领。
阵中呐喊呼喝声掩盖了长箭的锐响。三颗头颅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人潮之中。三箭之后又是三箭,震门之前的守卫已然大乱。秋清晨策马当先冲破震门。
这一冲进去,便再不曾出来过。
待麻衣合左右骑兵之力疯了似的破阵而入,一人一马已在混战中被乱刀剁成了一堆碎肉。毛发铠甲的碎屑混杂在一起,连拼都拼不出来了。魏军高挑着一颗披头散发的人头,远远退了回去。一浪高过一浪的嚣叫声真真切切喊得是:“速将秋清晨的人头送呈陛下!阵中余孽乱箭射死,不留一个活口!”
麻衣从血污中摸出秋清晨从不离身的宽刀,身体晃了两晃被后面的人扶住。麻衣哆哆嗦嗦地说道:“马上突围!”
乱箭虽密,然而魏军得了秋清晨人头已是喜出望外,并没有乘胜追击的意思。麻衣带着残余数十名骑手左冲右突,天明之前终于退回到了木伢林外。和匆匆赶来接应的侧翼前锋光耀汇合。
麻衣哆哆嗦嗦地拉住光耀的袖子,刚说了一句:“护送六子回边州报信,就说我们中了埋伏,接应不及。秋帅…殉职了!”便再也忍耐不住,掩面痛哭。
魏国地气潮暖,一入冬绵绵阴雨便下个不停。虽然不像北地风雪交加,可是魏武已经习惯了北地的寒冬。反而觉得这里的冬天格外难耐。无论裹了多厚的皮裘都不觉得暖和。尤其是常州这一带,数百里连绵山路,连月不见蓝天白日也是常有的事。
搓了搓发僵的手指,魏武转头问身边的人:“这药里加了什么?怎么闻起来这么奇怪?”
玉临风捧着一只药盅走在他身边。他身上只穿了单衫,衬着一头白发,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听见他的提问,摸了摸鼻子反问他:“嗯?奇怪吗?”抬眼去看他时,魏武已经收回了目光。瓷白的脸拢在雨伞的阴影里,线条流丽而冷漠。怎么看都带着疏离,仿佛周围的景色都是他身后的一幕背景。
玉临风不禁暗想:这孩子不知不觉已经有了几分让人轻视不得的威势了…
说起来,魏武还是他一手带出赵国的,跟他有半师的情分,相处也算的上亲近。不过处的越久,玉临风就越是觉得他跟自己家的猴子完全不是一个品种。他总是扳着脸,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而玉临风这个人除非遇到大事,又不怎么正经的起来,何况人家如今已是堂堂天子的身份,没轻没重的玩笑也不能随便开。所以大多数时候,都是等他提问自己回答,实在答不出地就笑笑了事。
不过,自打西南坡木伢林一战之后,这个人的脸上倒是多出来几分活气,话也比以往要多。这些细小的变化落进玉临风的眼里,就不免有些替自己的猴子揪起心来。自己当初推销爱徒的时候,曾经夸口说他“人傻钱多”。如今的情势,人还是照样傻,至于钱多…他一个私逃出宫的落魄王爷,再有钱能和一国之君相提并论么?
玉临风摇头叹气的当儿,两个人一前一后已经走到了行宫内苑的“傲云别院”。廊檐下的宫人远远看到他们进来便已黑压压伏了一地。
“醒了么?”魏武轻声问道。
守在门边的管事宫女连忙答道:“回禀陛下,贵客午时醒来了一次,喝过药又睡了。”
魏武皱着眉头问玉临风:“你到底下了多重的手?居然让她昏睡了这么久?”
玉临风挠着自己的下巴,神情有点疑惑:“这丫头眼锯得很,一眼就把我认出来了。我怕她喊出我的名字来,所以…”
魏武哼了一声。
管事的宫女推开房门,轻手轻脚地退到了一边。
房间里笼着火盆,门一推开便觉得暖意袭人。越往里走光线便越是幽暗。内厅里,一个人正弯着腰给火盆里夹炭火。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懒懒地说道:“药好了?”
魏武转头望向了屋角重重帘幕遮挡着的楠木雕花大床上。
也许是听到了说话的声音,也许是被走近的脚步声所惊动,昏睡中的女人倏地一下睁开了眼睛。
八十二
厢房的门“砰”地一声被撞开,封绍怒冲冲地走了出来。三步两步迈下台阶却又停住了脚。抬起头望着天深呼吸…深呼吸…再深呼吸,然后转回身又走了回去。
守在台阶下的宫娥们面面相觑,然后又都若无其事地低下头继续做自己的事。并非这行宫里办差的人定力过人,而是连续几天,这样的画面总是重复上演。最初可能会有些惊讶,久而久之,所有的人都有些见怪不怪了。
房间里,秋清晨正靠着熏笼慢条斯理地摆弄着矮几上的棋子。见他去而复回,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冷冷笑道:“唷,封少爷这一次又有什么杂耍要表演?”
封绍板着脸走到她的面前,刷地一下子撕开了外衣的前襟。
秋清晨握在手里的几枚棋子“叮叮当当”掉在了棋盘上。她皱着眉头看看散乱的棋子,再看看低头宽衣的封绍,淡漠的神色被一层薄薄的阴戾迅速取代。连声音都自然而然地透出了别样的阴沉:“你干什么?”
封绍一边纠结亵衣的带子,一边头也不抬地回答:“你说我干什么?”
秋清晨冷哼了一声:“想死你就接着脱!”
封绍斜了她一眼,手底下一使劲,一把扯开了前襟,在她又惊又怒的注视之下伸手指了指心口那一处狰狞的伤疤,一字一顿地说道:“就在不久之前,就在这里,有一支箭从背后将我射了个对穿。”
秋清晨怔怔地看着那处伤疤,神情耸动。
“你射的。只差一点点就要了我的命。”封绍望着秋清晨茫然的双眼,眼神中的自嘲一点一点变得苍凉:“可是现在,我突然明白了当时射箭的人心里是如何的难过…”
秋清晨抬了抬眼。他眼里瞬间的光芒亮得有些刺眼,让她有种想要避开的冲动。可终究还是没有躲开。目光交缠中,他眼里的悲伤丝丝缕缕渗入了她的眼,一瞬间竟让她的眼里也泛起了一丝潮意。
封绍凝望着她,突然垂下头自嘲地一笑:“所以…我原谅你了。真的原谅了。”
秋清晨转头望向了窗外。感觉到他在自己的身边坐了下来,感觉到他小心翼翼地握住了自己的手,竟没有想要把他踢出去的冲动。
然而伤感这种东西对于封绍来说,终究不过是湖面上游过的一条鱼,出现得快,消失得也快。他握着秋清晨的手,一寸一寸地抚摸指间的硬茧子,一寸一寸地打量那些活深或浅的伤疤,那些不知从何而来的悲伤,很快就消散在了脉脉无声的安静里。他突然发现自己还从来不曾这么仔细地观察过谁的手。当然也就从来没有发现谁的手长得象她这么好看。
秋清晨却渐渐地有些不自在起来。试着抽回自己的手,却被他更紧地握在了手心里。挣了两下没有挣开,神色微微有些恼怒:“你是楚国人?”
封绍微微一愣,连忙点了点头:“你刚从盛州回来你还记不记得?我被困在宫里,你…”
秋清晨却没有理会他的话,自顾自地说道:“阿武跟我说了魏楚联姻的事,他会娶楚国的世华郡主做王后,楚国的成康王会迎娶魏国的帼雪公主为妃——这里说的成康王指的就是你吧?”
封绍听到前半句话时点头,听到后半句话又连忙摇头:“我是成康王没错,不过娶亲…”
秋清晨听他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后半句话便懒得再听,摔开了他的手头也不抬地指了指大门的方向:“滚!”
封绍心里压下去的火腾地一下子又扑了上来,呼哧呼哧喘了几口粗气,还没来得及辩解,就听身后魏武的声音淡淡说道:“药熬好了,是现在吃?还是等下吃?”
封绍一肚皮的怒气都找到了发泄的出口,转身冲着门口笑得云淡风轻的男人怒目而视:“你他妈的都胡说了些什么?!”
魏武挑了挑眉头,眼底微微带起一丝戏谑:“我有说过什么吗?难道你不是成康王?难道楚国送来的聘礼不是给帼雪公主的?还是说…”
秋清晨望着封绍,语气冷得仿佛要结冰:“还用我再说一遍?你:马上滚出去!”
封绍一双通红的眼仿佛马上就能喷出火来:“你信他的话,却不信我?”
秋清晨冷笑:“我是赵国人。你是楚国人。我并不认识你。楚王爷。”
“楚王爷”三个字里面所蕴含着的深刻怀疑,如同当头棒喝一般令封绍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竟然疑心他是利用自己的身份在打她的主意?
秋清晨没有看他,自顾自地接过了魏武递过来的药盅。淡漠的神气就仿佛他只是自己房间里伺候茶水的宫娥。
封绍的胸口剧烈起伏。一脚踢在熏笼上,在“咣当”一声巨响中转身便向外走。
魏武笑微微地说道:“王爷是我魏国的娇客,想要砸什么东西请不要客气。回头小王都会算在帼雪公主的嫁妆里。”
封绍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一路上鸡飞狗跳。
魏武摇了摇头,回头看时,熏笼里燃烧了一半的的精炭和香料都洒了满地,好好一间卧房,简直无处下脚。而秋清晨则面无表情地小口小口喝着药盅里的药汁,对眼前的一切视而不见。
待宫人们收拾好了一地的狼藉,魏武慢慢踱到她对面坐下来的时候,药盅里的药汁已经见了底。 魏武端过一旁的蜜饯递到她面前,秋清晨摇了摇头。
“怎么打算的?”魏武不介意地把蜜饯放回原处,抬起头静静地望着她。
还能怎么打算呢?
秋清晨抓起散乱的棋子放在手心里慢慢摩挲,良久才抬头微微一笑:“还能怎么办?我已经不年轻了。纠缠了十年才发现有些东西还是得不到…剩下能做的,就只有放手了。你不知道我也是会累的吗?”
魏武温柔地回望着她,眼神渐渐落寞。
秋清晨象是看穿了他的心头所想,拍了拍他的手背低声地安慰他,“你做的很好了,阿武。真的很好。”
魏武摇了摇头,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我一直想要保护你。我要让魏国变得强大,我要让自己变得强大…”
“我懂的。”秋清晨打断了他的话,一双幽深的眼睛里满是通透“你已经在保护我了。你知道我不想再打这场仗,所以才…我也真的不想再打仗了。我老了,熬不住了。”
魏武的手很紧,抓住她的时候仿佛用了全力。秋清晨垂眸是看到了他微微泛白的指节,心里有淡淡的酸楚:“你以后也要多留几个心眼。绍太后不会平白无故借兵给你。你固然是要借助楚国的援手,而她也是要利用魏国的力量来牵制她的长子…”
魏武把脸埋进了她的掌心里,低低叹息:“如果你什么都没有想起来,是不是会更好些?”
“也许是吧…”秋清晨揉了揉他的头发:“这事要怪你的角儿,他在药汤里兑了合香酒…这个自作聪明的傻孩子…”
魏武不愿意起身,就那么靠着她。久久无语。
秋清晨的手指顺着他的发丝抚了过去,凉滑的发丝滑过指尖却有种细腻的触感。
“我一直在想,既然绍太后是在给他找可以借力的靠山,那他和帼雪公主的联姻就至关重要了。我并不怪她,她不过是在想方设法保护自己的孩子罢了…情情爱爱的,总没有性命来得重要。”秋清晨停顿了一下,神情黯淡。
有些事,心里知道和明明白白地说出口到底是两回事。可是不说出来,心里就仿佛总还残留着几分奢侈的惦念:“绍太后的顾虑我也想到了。烈帝当真横扫三国的话,只怕阿绍凶多吉少。绍太后手里有兵,阿绍又受她宠爱——烈帝要成就霸业,身边不可能留着这么大一个隐患。但是…让我守在旁边看着他和别人成亲,我做不到。”
望着窗口白色峭纱上摇曳不定的树影,她的声音里不知不觉带出了从来没有过的柔和与…疲惫:“我师傅曾经跟我说,得不到的不要强求。我总是不肯听,现在却觉得那些注定了不是自己的东西,即使强求也不过是误人误己…”
秋清晨一下一下理着阿武的头发,仿佛在抚摸受了伤的小孩子:“阿武,我的伤已经无碍了。还是尽快送我离开吧。我在你身边待得太久,难免会走漏消息。真到了那样的时候,里外你都不好收场。你的处境…已经够难的了。我就算帮不了你,也不能再拖累你。”
魏武坐直了身体,倔强地摇了摇头:“连你都走,我做这一切还有什么意思?”
秋清晨替他理好了微微有些凌乱的发丝,眼底浮起略显沧桑的缱绻柔和:“阿武,就算不能陪在你身边,我也永远都在的。等你的魏国强大到不再需要你了,你就来我的渔村养老吧。我每天陪着你在海滩上散步,炖最新鲜的鱼给你吃…”
魏武闭上眼,不敢再看她。
只有在她的面前,他可以象一个正常人那样在想笑的时候雀跃,想哭的时候落泪。可这样的一个人,终究还是要走了…
为了她,他才想要变得强大。可是变得强大所要付出的代价,却是失去了呵护她的资格。这个迟来的认知象闪电一般击中了他心底最脆弱的那个点。
心底的绝望终于凝结成泪,在他一转身的瞬间潸然滑落。
八十三
秋清晨的死讯传到边州,瑞帝方寸大乱。急忙下令召回了前沿作战的抚远将军王泓玉。
刚刚小胜的王泓玉还没有进西城门就看到了城墙上降下来的半杆王旗,匆匆进城抓住哨兵问了个来龙去脉,不等哨兵说完便疯了一样打马往外冲。任谁也拦不住。直到冲出了南城门被随后追上来的光耀一记耳光打下了马背,这才抱住了光耀嚎啕大哭。
沙场上旦夕祸福王泓玉不知见过了多少,却无论如何想不到会轮到这个人。狂怒里竟有种天塌了似的惶恐。掐着光耀的肩膀王泓玉嚎得形象全无,一边哭一边问他:“我们怎么办?”
光耀不知道。
王泓玉又问:“边州怎么办?”
光耀还是不知道。看着她恣意痛哭,心里只觉得满满都是烦乱凄凉,忍不住红着眼圈冲她吼了回去:“你跟她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就他妈学会了哭?!”
王泓玉被噎得连哭都哭不出来,拉着光耀就冲回边州驿馆去请战。
然而世事难料,请战书没有求到,得来的却是一道兵马大元帅的任命书。
于公于私,在这样的时刻,这样一道旨意王泓玉都无法接受。软硬手段都使了个遍,瑞帝终于勃然大怒。怎奈非常时刻,杀不得也罚不得。君臣之间整整僵持了一日一夜,才被一道会州发来的快马急报惊破了僵局——莽族六族十八部落被隆其的族弟哈比多号召在了一起,兵围会州,形势已是万分紧急。
更要命的是,魏国似乎也知道了赵国腹背受敌的消息。那支不知从何而来的神秘军队一夜之间向着三国交汇之地推进了六十里地安营扎寨。
一时间三国对峙,剑拔弩张。大有一发动而牵全局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