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雾道：“我看是山鸡。”
“山鸡？”薄烟摇头，“哪里来的白色山鸡，我从来没有看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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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这样子，的确像山鸡！”
“倒像是凤凰吧！”十三忽然蹦出这么一句。
脑子里又出现雪凤凰在大火中被融化的样子，她的心口猛然一疼。
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蔽天是出现在大火之后的结草堂中的。
“哎！”薄烟戳了戳她的额头，“你个傻子，难道不知道只有雪国的神兽雪凤凰才是白色的吗？这雪凤凰早在六年前就被大火烧死了，这是千万青兵、明兵一起看到的。”
轻雾也笑，“这孩子还真是会做梦！我看啊，就是山鸡！”
两人笑着进屋去干活。
“可是…”十三着迷地望着蔽天。
蔽天同样看着她，那眼眸里仿佛蕴藏了许多话要说，乌溜溜的眼珠望着她，低低地发出“呀”的温柔叫声。
可是，凤凰涅槃，浴火重生，不是吗？
她抚摸着蔽天的脖颈，那些柔顺的白色羽毛有种奇异的冰凉触感。眼前，又出现了雪国王宫在大火里焚烧的样子，有巨大的白色的鸟从一片火光中冲天而起，飞向高空。它有着极长的尾羽，是一只凤凰。
然后——
火舌猛然蹿起，在半空中将雪凤凰吞没。
白色的羽毛，纷纷扬扬落下，如纷扬的大雪。
出云城外。
竹府。
竹凤浅端端地箕坐在外廊上。
双眸紧闭。
院子里，是无穷无尽的落雪，在夜空中纷纷扬扬落下。他没有使用阴阳术来控制天气，身边也没有式神伺候，只有一只白 色的小猫，懒懒地伏在柱子底下，半眯着眼睛休息。
这时候，忽然在风雪中出现了一个身影。
随着身影慢慢走近，轮廓清晰了一些。
竹凤浅睁开眼睛，站起身来，恭敬地弯下腰。
打着瞌睡的猫亦伸了个懒腰站起来，然后身体在无声中发生了变化，幻化成一名身着留仙裙的美丽女子。
“师父。”两人齐声对来人行礼。
风雪似乎小了一些，被称作师父的人的外貌终于变得清晰，他有着花白的头发与胡子，垂至腰间。身着阴阳师长袍，因为身子精瘦而显得长袍有一些肥大。他唇边微微带笑，双眸清澈如泉，闪着智慧的光芒。
他从两人身边走过，径直进了屋子。
竹凤浅和女子跟随着走进去。
“师父，您今日的心情似乎很好。”女子有些好奇。
“幽悠！”竹凤浅低声喝道，表情严肃，“我不是教导过你，不要窥探师父的私事吗？”他的表情极其严肃，和平日里那个总是带着从容笑容的竹凤浅判若两人。
“哎，可是…”幽悠撅嘴。
这时候老人摇摇手，“无妨，无妨。”他面带喜悦，像是得到了什么至宝。顺手拿起矮桌上一卷画，漫不经心地欣赏。
“凤儿，你这里好东西真的不少，这画，是青国的馥频公主所作吧。”馥频公主长于丹青，又因其是青国太后的嫡出长女，最得宠爱，各国均对其画作趋之若鹜。
竹凤浅微微垂首，“在师父眼里，馥频公主的画也是好东西吗？”
老人抬眼看了看竹凤浅，嘴角笑意不减，“好画就是好画，不会因其作画者而改变。难道为师连这点心胸都没有吗？”
不待竹凤浅回答，老人话锋一转，“你，见过青羽了吧。”
竹凤浅颔首。
幽悠抢嘴：“师父，幽悠还听说那日进城，青羽在路上同将军府的侍女起了冲突。而救下那侍女的，正是大师兄呢！”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看竹凤浅。
以她对大师兄的了解，一般人又怎么能劳得他出头，何况面对的还是青国的人。
“奇怪的是——”竹凤浅丝毫没有理会幽悠的目光，“青羽将军似乎不记得那件事了——据徒儿所知，除去汨罗湖水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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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的目光定定地看住了他，让他接下来的话如鲠在喉，发不出任何声音。
“或许，是有人不想让他记得那些事情，免得…”免得认出一些人。
老人漫不经心地翻看着手里的画卷，思绪却仿佛飘到很远很远。
…
“求长老，让青翼为雪国，为陛下做一些事情…”脚边跪着的青衣女子眼眶发红，双颊有显而易见的泪痕，目光却坚定无比。
…
“师父…”幽悠轻声道。
老人回过神来，“唔…对了，凤儿，为师有一件事，需要你到明王宫内的寂月皎皎走一趟。”
“是。”竹凤浅顺从地应道，却不问为什么。
寂月皎皎是明王收藏珍宝的地方，因其地势极高，在此处赏月尤见月华皎洁、光辉如霜，取名寂月皎皎。
“你去，无需取任何名贵珍宝，只需要…”老人忽然收了声音，眼睛看着竹凤浅，只见竹凤浅一副心领神会的样子，微微点头。
幽悠知道，师父是在用密语传音交代师兄要办的事情。密语传音，是只有阴阳术高明的阴阳师才懂的秘术，别说是生性懒散的她，就是资质聪颖又肯学习的师兄亦不会。
这时老人又出声道：“此事不急，你可在寿宴上多待一会儿。”
“是。”竹凤浅应道，顿了顿，像是终于忍不住了，“师父，徒儿有个疑问。”
老人看着他，“有些事，不是你该知道的，何必徒劳去问。”
“可是，师父又如何得知这问题是徒儿不该问的。”他定定地看住老人。
阴影中，老人的表情看不清楚。沉默了片刻，老人点了点头。
竹凤浅低下头，“徒儿想问，那将军府的侍女十三，是不是…和雪国有关？”实际上，他已经肯定十三一定和雪国有关，只不过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不敢妄自揣测。
虽然师父一直不肯透露自己的身份，但他也不是等闲之辈，又怎么会猜不出，师父的真实身份——
雪国最后一任阴阳寮长老，玄夜。
玄夜的眼神，在阴影中看不分明。只是，竹凤浅似乎能感觉到他嘴角的似笑非笑。
于是，竹凤浅鼓起勇气，“十三，和青羽将军到底是什么关系？”
玄夜静静地看着他，“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了，不是吗？”
竹凤浅沉默。
长廊外，落雪依旧。
这样寒冷的天气，万物仿佛都失去了生机。
“传说，雪国被攻破之日，圣女也失踪了。”竹凤浅望着大雪出神，“有人认为，圣女和雪王一起死于大火之中了，只有为数不多的，当日进入雪国大殿的将士才知道，大殿里只有一具尸首。”
原来，十三的真实身份，是雪国的圣女，难怪她会拥有强大的驾驭雪的力量。
“雪国圣女青翼，是青羽将军的妹妹。”幽悠不安地看了竹凤浅一眼。
玄夜点了点头，“没错，是青羽的妹妹…”青羽和青翼两人是孪生兄妹。他们存在的目的是保护雪国、保护雪王，可是最后，最后…
“这么说，那个十三果然就是青羽将军的妹妹了？”幽悠倒吸一口冷气，“她是雪国的圣女——可是，她似乎没有任何法力！”想起那日她在瑰宝阁的样子，如果是伪装出来的，那这女子的心计未免也太深了些。
玄夜看了看两人，似乎在考虑着什么，张了张嘴，最后却又没有说话。
转身，他朝着外廊走去。
“不是心计，是她已经不记得任何事情了。关于她的过去，一切都被封存在了汨罗湖底，等到重见天日的一天，必定…”
是涅槃之日。
苍老的声音，渐渐消失在风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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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的沉默之后。
“你可是青国人。”幽悠看着竹凤浅。
竹凤浅微微一笑，“你可是炎国人。”
幽悠沉默了片刻，道：“师父于我，有救命之恩。当初，若不是师父，我可能已经死在幽忠的烈焰长鞭之下。”所以，她早已不把自己当作是炎国人。
竹凤浅颔首，“于我，师父亦有再造之恩。”而他，也早就不把自己当成青国人来看待了。更何况，如今的青国也没有他的位置。
“所以…”幽悠愣愣地望着廊外不断飘落的雪花，“我们要襄助师父…完成他的理想吗？”
师父的理想，便是光复雪国吧。
那么到时候，青国、明国、炎国，又将会落得什么下场。
凤凰涅槃，浴火重生呵！
竹凤浅不语。
如果说是襄助师父的话…如果说，另一个身负使命的人是她的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
雪地里，悄然出现了一连串猫的脚印，然后又被不断落下的雪花所覆盖。一个矫健敏捷的身影消失在矮墙之外。
身着白色深衣的男子，依靠在柱子上，手中浅碟里的酒喝尽了，又不断地自动满上，好像有一个看不到的人在身边为他斟酒。
“只是…”许久，他才喃喃自语，“那墨儿该如何是好？”
天色越发暗沉，恐怕，要有一场大变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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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雪姬
天历315年4月4日。
虚空之境依然飘荡着似乎永不止歇的雪花，天气寒冷得几乎要将这大地上所有的生物都冻僵。
从一个月前开始，出云城便陆陆续续有各国的使者驾着牛车，带着浩浩荡荡的车队载着一车车的寿礼，浩浩荡荡地从大街上穿过。
今日，是明王昭祝的寿辰。
洁白的雪花自天上落下来。
原本已经显露出些微枯草颜色的庭院，又重新被素白的雪覆盖。
虽然下着雪，天气却是晴朗的。是那种亮堂堂的、下着雪的天气。
柔和的白色雪花折射出淡淡的光芒，大地静谧的近乎死寂。
牛车在宽阔的道路上辘辘 地行驶。
将军府在王城之外，因此须先进入王城，沿着王城大道一直向北，行了数里才到王宫门外。
王宫的正门叫做大明门。
石筑的城门，在黑暗中仿佛高入云霄。
朱红色的大门此刻朝里打开着。门两侧明黄色的墙上，两个巨大的兽头猛然在石墙上凸起，张着血盆大口，吐出熊熊燃烧的火焰，将城门前的广场照得亮如白昼。
广场前，身穿铠甲的士兵手执长戟，肃然而立。铠甲下的猩红色战衣，血一般狰狞。
穿过城门，牛车经过一个甬道，便进入了安澜门。
安澜这个名字，是天历111年，昼王亲临明王封地时亲自题名的。明国东面临海，大片大片蔚蓝色的波浪，在每年夏季都会爆发它可怕的脾气，因此昼王题名安澜。不过自从虚空之境陷入长达六年的雪季后，这安澜门也失去了它存在的意义。
大明门与安澜门之间，向两边望过去，可以看到长不见尽头的夹道，铺着细碎的鹅卵石。夹道两边的墙上，间隔地点着火把。
过了安澜门，便是一个开阔的广场。
中间铺着青石板的石道，两边摆放着盛开的、娇艳欲滴的鲜花，两侧则是宽阔的草场，四周都被青色矮墙包围，而王宫的建筑就建在这些上面。
“奇怪…”十三惊讶道，“这王宫里面，竟然没有下雪！”眼前一派鲜花盛开，青草葱郁的景象，分明是春夏两季才有的！
这不是幻萤谷才有的景象吗？
“傻丫头！”薄烟取笑她，“王宫有阴阳寮的阴阳博士们所设的结界护佑，四季如常，并没有受到雪的诅咒，你不知道吗？”
不仅是明王宫，四大国、昼王宫以及周围各个小国的王宫，都是如此。
只有拥有阴阳师庇佑的王宫，才会有四季如春的景致，这对于王来说，也是应得的权利吗？
十三在心里默默地想。
这时候，一辆牛车从后面赶上来。
车上的男子身着白色深衣，边缘镶着蓝色的棉帛，一脚支起靠在车背上。那表情，似乎不胜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