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的。”云仪擦拭着泪水,“更何况定国公夫人这回下手太狠,未必有胆子宣扬出去。”
云仪既然如此笃定,杜大夫和武氏也就由着她了,“你自己不后悔便好。”
云仪淡淡的、温柔的笑了,“我不后悔。”
她相信她是不会有事的。首先,定国公这个人虽然贵为国公,为人并不嚣张跋扈,以他的性情,很可能这件事根本不会宣扬出去。其次,就算定国公宣扬出去了,传到宣王卫中,宣王也只会欣赏她的孝顺,不会因此嫌弃她的。
云仪是这么的自信,但后来一连串的事实却把她打蒙了。
定国公夫人回府后和定国公大闹,“闺女受欺负你不管,我受欺负你也不管,你还有个国公爷的样子么?窝囊死算了。”
定国公一则是被老妻激怒了,二则也真是心疼女儿,气冲冲的道:“我定国公府的独养女儿嫁到云家,云湍那小子腿都断了,我们嫌弃过他么?他倒好,敢慢待咱们的闺女。若是不给了些颜色瞧瞧,他以为咱们好欺侮呢,以后不知如何对咱们的闺女!”
定国公夫人火上烧油,“对啊,咱们老两口还活着,云湍便这样了。等咱们化成了灰,还不知怎么作践呢。”
定国公夫妇商量了,当晚定国公便亲笔写了表章,说他病重,不能上朝,求皇帝恕罪。表章上定国公写的很隐晦,并没提到云家,只隐约提到是生了气。定国公却给宫里的太监塞了好处,命他在皇帝面前提提定国公的病因,又给朝中几位言官些小恩小惠,暗示他们定国公是因为夫人在云家被打、受气,老两口才一起病倒的。
皇帝知道定国公是被气病的,少不了派内侍前往慰问,又特地命人去训斥了云湍。
皇帝派去的人到了锦绣里,云湍不在家,最后是在花街柳巷把他给找回来的。内侍回宫后一一禀明皇帝,皇帝大恼,“岳父岳母病了,做女婿的还去寻欢作乐,这是哪家的规矩!”又差了一个内侍过去骂云湍,并且严词告诫,命他除了在家休养、到定国公府侍疾之外,不得随意外出,更不许走马章台。
云湍的事在京城成了笑话。
云仪跟着倒了霉。她火烧定国公夫人的事慢慢的被外人知道了,兴国公夫人、张英黎母女进宫的时候便当做件笑话告诉了太后。太后大怒,吩咐道:“这种不敬长辈、行事冒失之人,暂且不必进宣王府了。让云家好好教导,教导好了再抬进去,否则这样的女子进了宣王府,是服侍宣王的呢,还是给宣王添乱的?”派了女官到云家,严词训斥,把云仪单独关到小楼中,一言一行,都加以管束,云仪苦不堪言。
兴国公夫人有一个娘家远房亲戚家的孤女,名叫新月,投奔到了兴国公府。这个新月生的清秀文弱,略通诗书,父母都已亡故了,无依无靠,兴国公夫人给她透了口风,新月感激不尽,“我这样的人能服侍宣王殿下,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兴国公夫人喜她柔顺,进宫的时候把她带上,趁机让太后看了。太后虽觉得这女子不够娇美,给宣王作妾未免不够格,但和兴国公夫人一样,喜欢这女子柔顺听话,便答应了。
新月进了宣王府,成了宣王的侍妾。虽然她的身份不值一提,但因为她是宣王身边第一个侍妾,所以宣王府巴结她的人还不少。等到云仪进去的时候,已经被新月占了先,处处受制,云仪后悔不已。
陆晟手下的人办事果然得力,三天之后,便带回来了李家的退婚文书。
何氏命人把李氏请了来,拿退婚文书给她看,“二嫂,这退婚书上写的清楚明白,是李家承认自家子弟孝中纳妾生子,私德有亏,不敢匹配淑女…”
何氏的话还没有说完,李氏大惊失色,“这不是污了我李家的名声么?”
“李家的名声?”何氏愣了愣。
“是啊,我李家的名声。”李氏急了,“让我侄儿承认他德行有亏,我们李家多没面子啊。”
何氏脸色便不大好了,“二嫂,那你的意思,是让佩儿不退婚么?”
李氏道:“我当然还是想退婚,可我是李家姑娘,李家养大了我,我不能为李家增添光彩就算了,还要给李家抹黑么?就算是为了佩儿,我也做不到啊。”
何氏见她糊涂到这个地步了,微哂道:“你可真为娘家着想。娘家的名声,比闺女的终身还重要。”
李氏惶恐不安,“婚事这么着退掉了,以后我还有娘家么?没有娘家,我靠着谁?”
何氏和李氏在锦绣里也做过多年妯娌,虽知她性情懦弱了些,却不知她这么不分好歹,不由的摇头。陆晟这是一片好心,把云佩从火坑里救出来了,李氏非但不感激,还在这儿挑起毛病来了,让人不知说什么才好。退婚就是退婚啊,退婚肯定是有损伤的,难道退个婚还想退出一片花团锦簇来?
“娘,您以后当然是靠着我。”云佩从屏风后闪出来。
云佩是个漂亮的姑娘,从前有些畏缩,失了风度,在石桥大街住了这些时日,她吃的好穿的好,衣食住行样样都是精致的,仪态便比从前好看多了。
“佩儿。”李氏握住云佩的手,想哭,“我可怜的佩儿…”
“娘,我不可怜。”云佩正色道:“有娘疼我,有叔叔婶婶疼我,还有阿稚为我着想,设法替我退掉那样的亲事。这样我还说自己可怜,不是太不惜福了么?”
李氏总觉得自己是寡妇,云佩是孤女,母女二人都很可怜。“可怜”这个词已经是她天天挂在嘴边、天天浮在脑海的了,听到云佩一本正经的说“不可怜”,她不由的呆住了。
云佩接着说道:“不只我不可怜,娘也不可怜。娘,您以后不要总要把可怜、命苦这样的话放在嘴边了。您越说自己命苦,便越会觉得自己凄惨无比,这又何必呢?”
何氏见云佩落落大方,侃侃而谈,心中很是欣慰,“佩儿这样的孩子,便是多花些力气帮她也是愿意的啊。若是换作二嫂,呵呵,只怕帮了她还要落埋怨呢。”
“佩儿,你没了父亲,本就无依无靠的,这会儿婚事退掉了,你以后怎么办?能嫁到什么样的人家去?高门大户本来就看不上你,以后更不行了…”李家拉着云佩的手掉眼泪。
云佩脸红了红,道:“我是个正正经经的女子,将来嫁一位正正经经的男子便是。”
李氏忙道:“光是正正经经的哪行,得有些家底啊,要不然将来你过了门,拿什么来过日子?”一边说着话,一边犹犹豫豫的看着何氏,想说些什么,也不好说出口的样子。
何氏是聪明人,见了李氏这样子便知道她是想托付云佩的事,又碍于面子不好开口,盼着何氏自己主动揽过这件事。何氏不由的心中叹气,“妯娌之间有什么事大大方方的说啊,这般吞吞吐吐的,又想求人,又盼着对方自己开口,算什么呢?”
“娘,我只盼着他是个正经人…”云佩见李氏这样,很不好意思,低声说道。
“只是个正经人便行了么,没别的想法了?”何氏不忍云佩难堪,笑着打趣。
云佩脸腾的红了,“人正正经经的,若是相貌再端端正正的,那便…那便足够了…”
云佩捂着脸跑了。
何氏嫣然而笑,“二嫂,佩儿说的没错,她是正经姑娘,该配个正经男子。”
李氏听何氏要管管这闲事的意思,忙道:“我做主把佩儿许配给我娘家侄子,一个是娘家开口求了,另一个也是我寡妇失业的,不认识什么人,想着娘家侄子总比官媒说的人要可靠些。弟妹,你是翰林夫人,娘家弟弟也是大理寺的官员,来往的全是斯文人。你若能替佩儿留意个合适的人家,我可不知该如何感谢才好了。”
何氏听她总算说了句像样的话,便微笑道:“我来往的人家也不多,不知有没有合二嫂心意的。二嫂,总之我替佩儿留着心,若有来求婚的人家,便和二嫂商量。”
李氏知道何氏这是答应了,大喜,“弟妹,全靠你了!”又说了许多感激的话,谢了又谢,欢天喜地的走了。
何氏送李氏出去,看着她上了轿子,方才回去了。
李氏回到锦绣里,心中很是得意,但杜氏和程氏一个是伤还没好,另一个正满肚子气,她跟这两位也没法说什么,只有拉着方氏细细告诉了,“佩儿的婚事退了。李家看着孩子不争气,自己同意退的。佩儿住在石桥大街,以后的婚事怕是要她叔叔婶婶给操心了。”
方氏忙笑着道恭喜,“虽说退婚不是好事,可我必须得恭喜二嫂啊。二嫂,不瞒你说,自打知道了李家太太已经抱上孙女这件事,我都暗地里替大姑娘犯愁。她还没嫁过去呢,那边连孩子都有了,一进门便当娘,这叫什么事啊?好在退了,恭喜恭喜。”
退婚给道喜,这听起来挺扯的。但李家摆明了就是个火坑,所以云佩和李家退了婚,还真是得值得贺喜。
方氏道过喜,不禁好奇的问道:“三哥三嫂把佩儿的婚事管下来了么?”
李氏微笑,“倒也没有大包大揽的。不过三弟和三弟妹特地接了佩儿到石桥大街住着,又替佩儿把和李家的婚事…”
说到这里,她才发觉说漏了嘴,脸上一红,有些扭捏。方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便知道退婚是石桥大街给帮的忙,羡慕的道:“大姑娘有叔叔婶婶疼爱,可真好。以后大姑娘必能配个好人家,二嫂,你就等着享福吧。”
李氏也满怀希望,却不知道何氏到底能给云佩找个什么人家,觉着话不能说得太满了,谦虚的道:“唉,佩儿这样的身份,能嫁个普通人家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方氏十分艳羡,“大姑娘好福气,得了她叔叔婶婶的意。依我看,云家这几房人以后便是加起来,也是比不过三房了。二嫂你有三房做依靠,以后的日子怕是会越过越好呢,三哥三嫂肯定会给大姑娘说个好人家。”
李氏笑得合不拢嘴,“哪里,哪里。”
方氏这话说得半真半假,一半是觉着云翰林、何氏确实待云佩好,一半是跟李氏说客气话、面子话,并不是真心觉得云佩这样的孤女便能嫁到好人家了。
李氏既盼着何氏能帮忙,又不敢相信她和云佩这样的可怜人能有好运气,半信半疑。她心思是变来变去的,有时候觉得有何氏帮忙,云佩还能嫁得不错,有时又悲观了,甚至不相信云佩这样父亲早逝、又没什么妆奁的姑娘会有正经人家肯求婚。
西凉侯夫人送来拜贴,要登门拜访李氏的时候,李氏就懵了。
不光李氏,方氏也迷惑不解,“云家和西凉侯府一向没有往来啊,就算公公还在朝为官的时候,西凉侯夫人也是没有到过锦绣里的。她给云家送拜贴,这是从何说起?”
这妯娌二人迷蹬了很久,方氏才忽然想起来,“二嫂,西凉侯夫人这是特地来拜该你的啊,该不会是因为大姑娘吧?”
李氏唬了一跳,下意识的说道:“不会!佩儿哪有这个福气?”
就算有何氏帮忙,李氏也不相信云佩能入了西凉侯夫人的眼,更不相信西凉侯夫人为了云佩,会来拜访她这位默默无闻的云家二太太。
李氏虽然想不通为什么,但既有贵客要上门,于情于理总要知会杜氏和程氏的,便一一到大房、四房去告诉了,“西凉侯夫人要来。到了那天若闲着,还请一起出来陪陪客。”
杜氏还躺在床上起不来呢,听了李氏的话又是纳闷,又是生气,“我这大房太太没好事,她这二房的寡妇倒有西凉侯夫人上门拜访了,没天理。”少气无力的道:“只怕我下不了床,怠慢贵客了。”
李氏忙道:“这哪里会是怠慢了呢?大嫂只管好好休养。”
程氏伤的不重,早就好了,听说李氏有客人,很是不屑,“她能认识什么人啊。”知道是西凉侯夫人之后,程氏诧异了,“西凉侯府家风又严,战功又多,那个声势比我们定国公府都不差什么了。西凉侯夫人那个长脸婆子性子冷淡,不爱应酬,很难打交道的,怎会要拜该二房?”
“二嫂,你不会是弄错了吧?”程氏淡淡的道。
李氏涨红了脸,“拜贴在这里。”拿了拜贴给程氏看。
程氏仔细看了,见上面确实有西凉侯府的徽记,百思不得其解,“西凉侯夫人还真要拜访李氏这样的人啊?奇怪极了。”
她起了好奇之心,便道:“到时我也来陪陪客人。”
李氏大喜道谢,“我不会应酬这样的贵客,若有四弟妹帮忙,那可太好了。”
程氏矜持的笑了笑。
西凉侯夫人到锦绣里做客的时候,程氏便精心梳洗打扮了,出来陪客人。程氏本以为她是定国公府的姑奶奶,李氏不过是云家一个庶子留下来的寡妇,西凉侯夫人定是和程氏亲热,待李氏清冷的,谁知西凉侯夫人对程氏半分也不热络,倒是和李氏说了不少话。
程氏便觉得脸上下不来,很没意思。
西凉侯夫人已经快六十岁了,脸确实很长,而且很瘦,严肃无情,不易亲近。李氏自然而然的生出畏惧之心,虽然西凉侯夫人对她还不错,她也不敢多说话。
“侯爷和我有一个庶出的儿子,名叫王亮,今年二十三岁了。”西凉侯夫人缓缓的道:“这个孩子打小便性子野,酷爱舞枪弄棒,才十二岁他便偷偷溜去边关,现在已是明威将军,四品武官。他人品还算端方,相貌还算端正,现在探亲回了京城,李太太若不嫌弃,改天我带他来拜访你。”
李氏又惊又喜,“这…这怎么敢当…”
方氏只管发呆,程氏却是心中不屑,“哼,二十三岁便是明威将军又怎么了?不过是西凉侯府一个庶子罢了,这身份也太差了些。”虽然不屑,但程氏又忍不住犯酸、嫉妒,“年纪轻轻便这么能干了,将来还得了?云佩那个丫头竟然有这个福气。”
程氏的女儿云佼将来是要嫁回定国公府的。云佼要嫁的人是世子的长子、未来的定国公,但那是个没出息的人,注定要靠祖荫的,像王亮这样能干,这辈子是别想了。
李氏虽然模模糊糊往这里想过,毕竟没敢真的相信,现在听到西凉侯夫人亲口说了出来,她百感交集,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西凉侯夫人见李氏这样,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皱。
她是头一回到锦绣里来,彼此陌生,所以并没多坐,喝了杯茶,也就告辞了。
李氏苦留不住,和程氏、方氏一起把西凉侯夫人直送到大门前,方才殷勤作别。
李氏还恍若在梦中一般呢,程氏和方氏却一边一个拉住了她,“二嫂,你是怎么识得西凉侯夫人的?”方氏啧啧赞叹,“侯府子弟,年纪轻轻就是明威将军,人品端正,相貌端方,了不起,了不起。”程氏却有些不忿的道:“她一直很有些傲气,便是和我母亲见了面也轻易没个笑脸。怎地我看她对你很好?”
“我不知道啊。”李氏茫然,“三弟妹确实说过要替佩儿留心,但我做梦也没想到,她能给佩儿找到这样的人家…”
方氏满心不是滋味,“我就说嘛,石桥大街以后不得了。”
程氏悚然心惊,“云潜不过是个翰林,何氏娘家也没啥势力,这两个人一直很不起眼儿,我也没把他们放在眼里过。现在看来,这两个人不简单啊。”
不仅程氏心惊,杜氏和云仪、云佼等人知道后也忿恨不已,“小小翰林而已,竟如此得意了。”
云潜、何氏一家越过越滋润,随意一出手便能这样帮云佩,令得以倨傲闻名的西凉侯夫人亲自登门拜访李氏,这让整个锦绣里都嫉妒了,不安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明天继续。
第79章来了
等到西凉侯夫人再次登门,带了王亮让李氏相看,锦绣里这些人更是妒忌的妒忌,愤恨的愤恨,却又忍不住暗暗羡慕,不约而同的想道:“二房竟有这样的好运气!”
王亮今天也不知是他自己打扮的,还是西凉侯夫人命人替他收拾的,雨过天青色交领蜀锦长袍,紫玉发冠,映着他那张俊美的面庞,人物风流,英姿飒爽,俨然一位浊世佳公子。
他这个相貌可不是西凉侯夫人轻描淡写提到的“还算端正”,而是很英俊,很出色。锦绣里的人知道王亮是侯府子弟,明威将军,觉得配云佩已经绰绰有余了,见他是这样的人物,更觉出乎意外。
这样的门第,这样的才干,这样的相貌,什么样的千金小姐配不上啊,要相看云佩这样不起眼儿的姑娘?云佩父亲早亡,母亲出身小门小户没见识,又没什么妆奁,简直没一样拿出手的。
程氏是打算把她的宝贝女儿云佼嫁给娘家侄子程思清的。程氏是独养女儿,这个娘家侄子自然不是嫡亲的。定国公没儿子,爵位和家业又要儿子来继承,便从族中过继了一个名叫程严的人,立为世子。程思清是程严的长子,将来定国公府铁定是要归他的,程氏把云佼嫁给他,也就是让云佼将来做定国公夫人,肥水不流外人田。
程氏一直觉得自己这个打算好极了,简直完美无缺。今天看到这个王亮,程氏却觉出了不足,“程思清人才哪有王亮这般出色,哪有王亮这般能干?唉,若是程思清既能有定国公府的爵位和家产,又能有王亮的才干和容貌,那我才是趁心如意呢。”
才这么想了一想,程氏觉得不对,自己呸了自己,“呸,我这是瞎想什么呢?阿佼是什么身份,云佩是什么身份,云佩给我家阿佼提鞋都不配呢,我怎地拿王亮和思清比起来了?”忙把自己这念头压了下去。
“夫人这样的贵客登门,真是蓬荜生辉。”方氏陪笑道:“可惜我家大姑娘不在,没福拜见您。”说着云佩,似有深意的瞥了王亮一眼。
王亮那张俊脸登时便红了,现出和他气质极不相符的腼腆、羞涩。
他身材颀长,英俊健朗,这一脸红,登时便让人觉得小了几岁,好像情窦初开的少年一样。
众人看得都很是稀奇,“这位小王将军二十出头了,还这么清纯么?”
程氏尤其心里不是滋味,“哟,还会脸红呢,这倒是稀奇了。程思清那小子比他还小着几岁,却比他老成多了呢,脸皮那叫一个厚。”
程氏酸溜溜的道:“我家大姑娘那才叫有福气呢,原本定了李家那没出息的孩子,眼看着就要往火坑里跳了,谁知李家知趣,自己把婚事给退了…”说到这里,她才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故作惊慌,歉意的看了李氏一眼,又陪笑对西凉侯夫人道:“对不住,夫人,家丑不可外扬,这些事本不该污了您的耳朵。”
李氏吓得脸色煞白,惶恐不安的看了西凉侯夫人一眼,“夫人,不是这样的…”
方氏虽对谁都不亲热,跟谁都保持距离,这会儿听了程氏的话也有些生气,心道:“这四嫂也太狠了些。退婚对姑娘家可不是好事,现在西凉侯夫人和王小将军是来相亲的,她现在提大姑娘退过婚,这不是往大姑娘脸上抹黑么?唉,难道大姑娘不好了,四嫂她就高兴了么?”
方氏还真是不懂得程氏。程氏在锦绣里一向是很有优越感的,觉得妯娌们当中谁也比不上她这位定国公府的姑奶奶,她应该是妯娌之中最优秀的,没人配和她比。方才她见到王亮人才出众,拿王亮和程思清比了比,起了嫉妒之心,然后情不自禁的便想破坏这门婚事了,省得云佩和王亮真的成了,便会让她满心不痛快,给她添堵。
程氏是宁可让别人不痛快,也不让她自己受一丝一毫委屈的。
云佩的条件本来就和王亮差得太远,还退过婚,那当然就更不配了。有了程氏这个话,婚事能成才是奇怪了。
程氏见西凉侯夫人板起脸,显然是有些生气了,自喜得计,抿嘴笑道:“我这个人啊,天真烂漫,口没遮拦,该说不该说的,我直接就说出来了。夫人,我是无心的,你莫要怪我多口才好。”
李氏手脚冰凉,气愤已极,可她在程氏面前伏低做小惯了,连对程氏怒目而视也不敢,脸白如纸,眼见得就要哭出来了。
方氏生出同情之心,握住了李氏的手。
王亮朗声笑道:“这是事实,四太太说出来又有何妨?退婚的事是我石六哥经手办的,听石六哥说,这件事办得极顺利,他到了李家,才亮出名号,李家一句废话没有,便将退婚文书双手奉上了。”
程氏、方氏大吃一惊,李氏气得有些傻了,很迟钝,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神情迷惘。
西凉侯夫人淡淡的道:“若我是李家太太,家里孩子才做出事情的时候便要退婚了,还等到女家找上门么?自家孩子不争气,就不要连累人家好好的姑娘了。”
程氏、方氏、李氏一起目瞪口呆。
王亮竟然早就知道了!西凉侯夫人也早就知道了!男女定婚是大事,定了婚姑娘就是人家的人了,退婚虽和再嫁不同,在规矩严厉的人家也等于是失节了。西凉侯夫人和王亮不仅知道云佩定过婚,而且一点也不在乎啊。
李氏好半晌才回过味儿来,惊喜若狂,方氏也是高兴的,程氏非但没有达到目的,还枉做了小人,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一会儿青一会儿紫,好看极了。
杜氏被定国公夫人撕打得实在厉害,现在虽然能勉强起床,但那张脸太吓人了,实在没办法出去招待客人。云仪则是快要出阁的人了,也不宜见客,所以今天母女二人都在房里呆着。但这母女二人对西凉侯夫人、对王亮都很好奇,特地差了人去打听。
锦绣里现在的规矩不像以前那么严,丫头们之间爱传闲话,杜氏派去的人没费什么力气便打听到了,王小将军不只很年轻,而且俊美非凡。
杜氏听到丫头的话,不肯相信,“哄谁呢?你们不会是眼皮子太浅,见着个五官齐全的人便当作俊美了吧?西凉侯府的子弟,人又有出息,若是还生的很好,会看上大姑娘?”
云仪也蹙眉道:“别是以讹传讹吧?西凉侯便不是英俊男子,他的儿子能好看到哪去?”
侍女陪笑道:“婢子也没亲眼见,都是听别人说的。”
杜氏和云仪母女又妒又恨,云仪委屈的道:“娘,若是大姐这么嫁了,别人肯定会说她比我强…”
杜氏忙安慰她,“大丫头就算真嫁到西凉侯府了,也不能说比你强啊,你嫁的可是宣王殿下!”
云仪很是气苦,泪水夺眶而出,“可我只是个…唉,大姐可是明媒正娶的啊。”
杜氏替她拭着泪水,柔声劝道:“你进宣王府时身份不高,可你生的这么美,人又这么温柔体贴,还怕宣王殿下不爱你么?他多疼爱你几分,你早日生个儿子,将来宣王妃之位还不是手到擒来?”
杜氏话说得好听,但云仪想到自己前世是被正经聘为宣王妃的,重生一世反倒越来越倒霉了,连个宣王侧妃也做不了,连个夫人也做不了,只能一乘小轿抬进府,自觉命苦,泪水涟涟。
“你三叔三婶这家人,真是深藏不露啊。”杜氏安慰着云仪,纳闷的道:“能顺顺当当把云佩和李家的婚事给退了就算本事大,他们不光能把婚事退了,还能给云佩找到这样打着灯笼难寻的好亲事。仪儿你说说,你三叔三婶是文官,他们和西凉侯府怎么攀上交情的?”
云仪想了想,“六妹妹在桂园那几个好友,有毛老将军的孙女,有会宁侯府两位千金,还有卫王府的小郡主呢。”
杜氏后悔莫及,“原来在桂园读书有这样的好处么?早知道当初…唉,考不上桂园,损失这么大…”
云仪想到自己想进桂园却进不去,又羞又气。
杜氏自悔失言,羞燥了自己的宝贝女儿,忙道:“仪儿,娘想出去透透气,你扶娘出去散散心,好不好?咱们也好趁机看看,那西凉侯的儿子到底长什么样子,是不是像这些丫头们说的那样俊美不凡。”
云家这几个姑娘现在全没出嫁,相互之间难免攀比,云仪还真的很想知道云佩要嫁的人长什么样子,道:“娘总是闷在屋里对身体也不好,我陪您出去逛逛。”命丫头给杜氏梳洗打扮好了,扶着她出了门。
她们母女出来之后,正好李氏、程氏、方氏送西凉侯夫人也出来了。
杜氏这个样子实在没法见人,云仪只好陪着她到了垂花门前,躲在一株玉兰树后向外张望。
李氏等人送西凉侯夫人出来了,王亮长身玉立站在西凉侯夫人身边,相貌着实出众。
李氏殷殷勤勤的作别,西凉侯夫人温声道:“若二太太不嫌弃,我王家便请会宁侯夫妇再次登门了。”西凉侯夫人这是要请会宁侯和会宁侯夫人做男家的媒人了,李氏大喜若狂,她本是不大会说话的,这时却福至心灵,说道:“夫人您太客气了。夫人,我们这边是叔叔婶婶做主的,一切全看她叔叔婶婶的意思吧。”
西凉侯夫人微微一笑。
王亮和李氏、程氏、方氏告别,搀扶着西凉侯夫人上了轿子。
他不是西凉侯夫人亲生的,但和西凉侯夫人之间却不生疏,若不是容貌相差太远,可能没人会怀疑他们不是亲母子。
“连媒人都定下了。”杜氏把他们的对话听在耳中,喝喝了两壶陈醋似的,别提多酸了。
同样是嫁女儿,明媒正娶的和一乘小轿抬进去的,天差地远。
“王家要请会宁侯夫妇做男家媒人。”云仪脸白了,“三叔三婶现在这么神气,果然是因为六妹妹啊。六妹妹在桂园认识了冯家姐妹,会宁侯夫妇便愿意给大姐做媒人了…”
送走了客人,李氏激动的搓着手,“哎呀,男家请了会宁侯夫妇做媒人,咱们女家应该请谁呢?人家请了那样的贵人,咱们这边也不能太差了啊。”
程氏看不得李氏这张狂样子,不屑的撇撇嘴。
方氏和李氏同是庶子媳妇,从前受的气是一样的,而且她又没闺女,不用和李氏攀比,这时倒情愿看着李氏扬眉吐气,笑着打趣道:“这还用二嫂费心么?有她叔叔婶婶呢,这请媒人的事,也交给她叔叔婶婶便是。”
“五弟妹这话说的有理,有理。”李氏一迭声的道。
方氏挽着李氏的胳膊,亲热之极,“二嫂,你恁地有福气,佩儿这可是嫁到好人家了。你瞧见西凉侯夫人那样子没有?都说她傲慢,眼中无人,可她对二嫂很客气,可见看重大姑娘,很想结这门亲。”
李氏晕晕乎乎的,“五弟妹,你掐我一下,狠狠的掐我一下,我直到现在还不敢相信,以为自己在做梦呢。”
方氏笑咪咪的掐了李氏一下,“你不是在做梦,这是真的。二嫂,你要不要到石桥大街去跟三嫂讨个主意?我陪你一起去,如何?”
李氏忙道:“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当下便和方氏说好,两人要一起到石桥大街去。
程氏瞧着李氏这幅穷人乍富的样子实在不顺眼,觉着李氏没出息,什么本事都没有,就会巴结云潜、何氏夫妇,哼了一声,鄙夷的道:“二嫂,你赶紧到庙里烧烧香吧,你这好运气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这运气太好,没福的人若是消受不起,反倒有灾祸的。”
李氏不大会说话,不知该如何应对,方氏却乐呵呵的道:“二嫂不用去庙里烧香,去石桥大街烧香就行了。三嫂这尊佛,比庙里的佛还管用呢!”
方氏这也是气不过程氏爱欺负人,又拒不接纳小方氏,趁机寒碜程氏的。
她就是要告诉程氏,同样是云家媳妇,何氏比程氏强多了。抱何氏的大腿就是管用。
程氏柳眉倒竖,怪声怪气的道:“比庙里的佛还管用,你也把何氏捧得太高些了吧?”
方氏笑,“我这是实在话,可没把三嫂捧太高。四嫂你想想,二嫂到庙里拜拜佛,佛能给大姑娘份好姻缘么?三嫂就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