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东宫此刻都挂上了无数的白幡,微风吹过处,幡布轻轻的晃动,却似无数的灵魂在殿内飞舞。萧湘跟在李世民身侧,用手扶了李世民。她见他十分伤心,眼中泪光涌动,生怕这位父亲会痛极失声,心中隐隐有些愧疚。

只是木已成舟,何况若是时光倒回,她怕是还会如此做…太子妃也跟在两人身后,步子走的有些踉跄。其实太子妃才是真正的可怜人,嫁了李承乾,虽然贵为储君正妻,未想丈夫却有龙阳之好…而今,李承乾撒手归西,她日后的岁月显见不会太风光。

况且…萧湘心头暗叹了口气,李承乾满心以为在那场未举行的宴会上可以杀掉李世民,好让他登极即皇帝位,怕是连龙袍也私制好了。

若是被人发现,恐怕他连太子的名份也保不住。思及此处,她眼底更是浮起几许同情,微微的叹息了一声。

那太子妃正迎上她的目光,眼圈又是一红,不由低下头去。

思量间,便已经进得内殿。

李承乾这番归天十分突然,他本无病无灾,自然也不会有人为他备下棺椁等物。此刻他的尸身并未入敛,只是换上了大敛之服,却仍旧躺在往日的那张寝床上。

他是自己害死,萧湘的脑中闪过这样的一丝念头,顿时垂了眼不敢看他。

李世民的声音便在一旁响起:"湘儿,你莫怕。承乾…他是你大哥,莫怕。"说话间便牵了她的手向床边而去。

萧湘先是愣了一下,眼角的余光正看见李世民打量自己的目光。她突然反应过来,若是自己执意不看李承乾,怕是要着了痕迹。自己可是在深宫之中…这池水深的让人探不到底,李世民是什么样的人?千古明君!!

这样一个人,李承乾耍的花招,能够瞒得过他?

萧湘只觉得自己背上不停的渗出冷汗,心脏突突乱跳,她的呼吸一下子变得急促,控制不住自己的有些发抖。

这样的时候,便越是要冷静。萧湘在心底不断告诫自己,眼神慢慢移向李承乾的尸体。只见他平躺在床上,因为死亡时间的原因,整个人已经有些僵化,面上泛出死人独有的青色,看上去十分的诡异。萧湘的大脑不受控制的浮现出电影里的那种僵尸,除去服装不同,看上去竟然有几分相似。

她不由露出一丝恐惧之色,被李世民牵着的手握紧了几分。

李世民看了她几眼,长长的叹了口气,将她揽入自己的怀中:"湘儿莫怕,父皇在这里。"他慈爱的声音奇异般的缓解了萧湘心头的恐惧,她闭了闭眼,感受着这份父爱。

是的是的,她没有错…她不杀李承乾,这样慈爱的父亲就会被杀掉…萧湘在心底重复,为自己这份罪孽求得一份心安。

她…已经回不了头了。

而就在她闭眼的一瞬间,突然看到李承乾的枕头下渗出的血迹…她猛的一惊,刹时又瞪大了双眼,身体不由僵直。

李世民自然感觉到了她的不妥,便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李承乾的后脑不断的渗出些汁液…那汁液半白泛红,像是混合了鲜血的脑浆。

这场景一时有些糁人,看的萧湘倒抽一口冷气,止不住的向后退了两步。

但是,除了她之外,在场的似乎没有一个人惊讶。包括李世民,都没有任何吃惊的反应出现。她深吸了一口气,知道李承乾出事后,东宫中人肯定以极快的速度报与李世民知。而他…恐怕也早已经在东宫之中了。

她不由抬了眼,愣愣的看向李世民:"父皇…太子哥哥…是怎么死的?"她的确想知道,看李承乾的样子,并非是中毒,也似乎不是被利器杀死,甚至看不出是遇刺…如果是遇刺,李世民的反应绝非眼前这个样子。

但是,她心中清清楚楚的知道,李承乾现在之所以会躺在这里,完全是因为荀夜羽。若非自己下了那道命令,恐怕他此刻仍旧在做着他的皇帝梦。

可如果荀夜羽没有刺杀…这李承乾又如何会这般?

"殿下…是从望月台上摔下来,伤及头颅…"回答她的是一边哽咽不止的太子妃,"我同殿下原本在赏月,殿下站的靠边缘近了些,突然一阵狂风…"

"够了!!"李世民突然暴喝出声,显得极是恼怒。

太子妃被他这么一喝,顿时跪伏在地,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

狂风…萧湘一时间神情有些恍惚,难道说,这荀夜羽竟然能够呼风唤雨么?他这样的死法,莫怪李世民无法追究。想来真是讽刺,堂堂大唐帝国的储君,竟然是被一阵风从高台上掀下摔死…

"湘儿,"李世民深吸几口气,缓声道,"这几日你便住回甘露殿,省得两头跑的累。"他眼底全是疲意,浑身都透出几分无奈的苍第来。

萧湘见状,不由心头一紧,紧紧握住李世民的手,轻声道:"父皇…湘儿永远是父皇的湘儿…"

她言辞之间尽是安慰之意,李世民听在耳里,面色稍霁,叹了口气,轻道:"你先回甘露殿吧,唉…"

萧湘知道此刻自己待在东宫也无济于事,更何况她心中本就惧意,此刻得了恩旨,自是如释重负,应声之后,便匆忙离了东宫,直向甘露殿而去。

整个太极宫随着李承乾的逝世而笼罩在一层悲凄之下,禁饮宴歌舞,太极宫自妃以下众着哀服哭灵三日。随后,李世民便下了诏令,宣众藩王进京吊丧。

萧湘一身莹白的长裙,在院中站了。夜里露水打湿她的裙角,微微的浸出些寒意来。因为禁了宫中的饮宴歌舞,所以四处便是漆黑一片,只有东宫的方向隐隐有些光明。

她似乎能看到无数纸扎的灵灯在风中摇曳,烛火被风一吹,忽明忽暗,像是鬼火在夜里浮动。她忆起太子妃那张宛若失魂的面庞,不由微的苦笑。

眼下,李承乾死了。

他的死仿佛是一颗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湖面,泛起无数的涟漪。太子的宝座随着他的死而空了出来,那东西仿佛有着巨大的吸引力,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她似乎可以看到李泰、李治、李恪…他们都紧紧的盯着东宫,她深吸了一口气,垂下眼去。事实证明,历史是可以改变的。

原本死于贞观十七年的李承乾,竟然提前了两年去世。这两年之中会有什么变化,她也不知道,原本直行的列车此时已经有了些许的偏差。只是…纵使如此,朝堂之上的形势却还是改变不多。

李治和李泰都是长孙皇后的儿子,而他们的舅舅长孙无忌,仍旧是最有势力的朝臣。而李恪…萧湘不由叹了口气,紧拧了眉头。

虽然李世民对他赞赏有加,虽然他在朝臣之中口碑极好,虽然他私下被众人称为贤王…但是,他身上的血脉却是最大的阻碍。

他是前朝公主的儿子,虽然他亦是太宗的儿子,但大唐的开国元勋们,是绝不容许隋朝通过这样的方式复辟的。虽然在萧湘看来,他才是真正尊贵的王子,有谁的爷爷和外公都是中国皇帝的?

可惜,这样尊贵的血脉,正是他失败的最大原因。

萧湘摇了摇头,叹息出声。而李治…那样一个软弱的性子,恐怕是长孙无忌会扶持他的最重要原因:挟天子以令诸侯。

她要不要去和李治搞好关系?

萧湘转了眼珠,考虑起这计划的可行性…但未及深思,她却猛的想到一个很关键的问题。历史上的高阳公主之所以会被李世民所遗弃,并不是因为太子的问题。而是因为…辩机!!!她和辩机的感情曝光,才是李世民命她"永世不得入宫"的原因。

她微眯了眼,若要解决这个问题…只有二个办法。

1. 辩机不去译经,自然就不会被那小偷偷到定情物。

2. 自己不送辩机玉枕,小偷就自然偷不到,奸情就不会曝光…

但是…这两个方法都是治标不治本。虽然历史上这般记载,但焉知那小偷不是旁人指使??或许正是谁想整倒高阳公主,而设下的计谋。在这宫廷之中,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所以,即使自己想法子躲过这一计,或许还有更可怕的在后面等着自己。

这两个方法,也只能缓了一时危机罢了。

如果真正意义上想解决这问题,只有一个法子。萧湘闭了闭眼,顺手折下一边的花枝,放在手中抚弄。如果想解决这个问题…就只有照那夜李恪说过的话去做,放弃公主的身份,隐姓埋名,同辩机做一对平凡的夫妻。

她心底极是愿意,反正她以前也不过是个平凡的女子,只是…辩机愿意么?

萧湘完全没有把握。

虽然房遗爱说辩机也是喜欢她的,但她完全不敢肯定。他那幅样子,算是喜欢自己么?不冷不热,避之不见…她大力的摇了头,心中憋闷无比。

这些日子以来,她亲见李世民将自己关在太极殿里,一关就是一两个小时。而其余的时候,他除去处理政务,便常常唤了自己陪他用膳。那膳食都是自己爱吃的,萧湘在吃饭的时候抬头,总能看到李世民用慈爱的目光看着自己。

他老了。

萧湘清楚的感觉出来。

李承乾的死给他的打击太大…或许不光是他的死,或许还有别的什么因素。她记得方才回宫的那夜,她在太极宫的走廊上站了,遥望东宫的时候,曾经见到李世民身边的太监何力捧了一堆东西从东宫离开。

自己不想被他看见,躲在廊柱后,他走的极快,神色匆忙,竟然没有发现自己。

那堆东西被裹在一个包袱中,行走间,竟有一件遗落…何力并没有发现,于是,那东西便落到了自己的手上。

萧湘低了头,手指抚触过那丝帕的表面。

细致而冰凉的触感让人一碰便知这是上好的布料,只是,明黄的颜色和五爪的金龙,都只是皇帝方可用的。

正如自己所猜测的那般,李承乾…已经私制了龙袍等御用物品。

只是他的暴死,让这一切都付之东流。李世民也不想追究此事,以免伤了皇家的脸面。萧湘淡笑,恐怕李承乾的作为,李世民都清楚了吧?

他找自己下药一事,恐怕李世民也知道。

怪不得那日,他会用那般的眼神看自己。想来她得找个机会,将他心中的疑虑打消。纵使他只是有一丝疑虑,自己都不能让这隐患生根。

叹息。

而接下去…怕就是中国历史上最多的夺嫡戏份了吧?她微微摇了摇头,只要长孙无忌在一天这,这贞观朝的夺嫡实在没有太大的悬念。总不会有清康熙朝的那般惊险…亦不会有雍正朝的铁血。

李治…李恪…她脑中闪过无数的念头,却终究还是长叹一口气。

夜渐深,露水更重。

她就这么一直站在院子里,动也不动。

心底却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历史将如何发展,她都要先解决眼前的问题,辩机啊辩机…到底是空,还是色?

是空是色尚且不知,但为争权势的皇子们却已经纷纷抵达了京城。

不过几日的光景,太极宫里的气氛便显得有些微妙。

李世民虽宣了众皇子入京,除去让他们至太子灵前祭拜外,竟然是一个也不见。萧湘冷眼看去,一个个形态不一,眼底却都分明写着赤裸的欲望。李泰浑身的肥肉在秋风中颤抖着,声声泣涕零如雨,好一幅兄友弟恭的样子;李治虽然懦弱,但在看向承乾的牌位时,眼底却还是带了一分笑意;李恪沉默不语,只是长时间的拜在灵前,不知道想些什么;李愔的眼神则不时飘向李恪,又常常恶狠狠的扫过李泰和李治…她微摇了头,转身离去。

不知道是什么缘由,这回李恪回宫,竟然没有找她。除了去祭祀李承乾,便是将自己锁在王府之中,谢绝一切访客。

相较于这几位皇子,朝堂之上的形势却明显清楚了许多。

长孙无忌把持大权,许多朝臣都可算是他的门生,如今太子方殁,便有人在私下提出应该再立长孙皇后的皇子为储君:以正国本,以固人心。

长孙无忌虽然没有表态,却升了那提议之人的官,从五品升为从四品,虽然只是一级,但已经充分体现出他的态度。

附议者众。

而就在这样的形式下,太子梓宫于贞观十五年十一月九日奉安于裕陵,谥号景哀皇太子。只是…这出殡的队伍规模与那次杨妃的出殡相比,竟然隐隐低去一头。

萧湘跟在送丧的队伍后面,面无戚色,好在她带了黑色的头纱,才不教人看见。

景哀皇太子…不由冷笑,哀这个字,从谥号上讲,是中道暴亡,德有未建的意思。李世民竟然给了他这样一个称号…

她甚至有些怀疑,李承乾的死,真的是荀夜羽下的手么?

应该是吧。

那块玉牌,已经在她的手中化为碎片了。亦如这原本正常的历史,此刻也已经破碎的不成样子。

未来如何,再无人知晓。

第八章,且留新月共今宵

贞观十五年的冬天来的格外晚,酷寒似乎随着秋日的肃杀一并远去。

李承乾的死已经渐渐从长安城的话题中淡去,百姓谈论的更多的是文成公主春日即将远赴吐藩的事,而这样的话题,更让今年的冬天显得温暖许多。

御膳房里养着的蛇都没有冬眠,而是在笼子里一伸一收的吐着信子。蛇身上的鳞片在光线的映射下,幽幽的发着蓝光,空气中微微的腥味更是让人退避三舍。

"动作快些,若是误了公主的事,定要你们脑袋搬家!!"

萧湘靠坐在软轿中,听着里面传来的呼喝声,神情有些疲惫。这蛇胆对她极是重要,她宁愿辛苦的冒着风雪自己来取,也不敢假以他人之手。稍闭了眼,辩机那张没有血色的面庞便在她的眼前出现,她心头的确后悔。若知他会如此,自己那日便不会将话说的这般明白…

思绪不由飞回一个月前,那日自己从宫中返回公主府…

"解药给辩机了么?"她方才进府,还没来及将哀服换下,便急召了荀夜羽问话。得到的答复自然是肯定的,她这才微放了心,由习习为她换下身上的衣服。

离李承乾梓宫奉安裕陵已经三日,除了他的子女晚辈外,同辈的兄弟姐妹都可以除去哀服,换回常服。萧湘对他本来就没有什么感情,这几天为他穿着哀服是迫于规制,这会能够换下,自是欣喜异常。

虽然荀夜羽告之辩机已经拿到药,但她却仍旧不放心。若没有能亲见他平安,心中便像提着一处,总是不安。她抬了眼,看向铜镜中的自己。

负责梳头的宫女已经为她挽起望月髻,高高的云鬓突显出她饱满的额头。金色的链子从发间穿过,亮红的宝石便如水滴状在她的额前缓缓晃动。两支金簪从发间穿过,挑落一丝碎发,恰到好处的落在耳边,更添一线妩媚。

脸上也只是轻扫了一层胭脂,淡粉的色泽将她细瓷般的皮肤彰显,在清晨的冬日阳光下,透出润泽的光芒来。

着好外裳之后,她便缓步出门,直往辩机的住处而去。

不知何故,这样凉的秋日里,她的手心竟然有一丝汗水渗出。心跳的也是极快,仿佛就要从嗓子中一跃而出。或许是因为走的太快的因素,眼前竟然突的一黑,她连忙扶了一边的廊柱,这才没有跌倒。

抬手止住了习习欲出口的惊慌,她稍候了片刻,才又踏步而出。踏下台阶的时候,眼光不经意的落到手腕上,那艳媚的血珠泛出幽幽的莹光,光华在整个珠串上流动,似乎有着生命。不由苦笑,或许她的性命,真的就给这巫教夺走也说不定…

她欠凌夜的,竟然要用两次的生命来赎么?

萧湘深吸了气,冰凉的空气自鼻腔吸入肺中,让人隐隐有些作痛。既然如此,她再不能退缩了…人生苦短,有花堪折。

辩机一向起的早,即使在公主府里也不例外。

现下方才辰时刚到,他便已经在轻颂佛经。萧湘站了门外,听房里传来的颂经声。那声音极是悦耳,抑扬顿措,此起彼伏。

她挥退了习习,站在门前仔细听去。

他的声音便如水一般从门窗的缝隙中涓涓而出,一如彼时温柔而淡定的声调。先是一阵梵文的吟唱,片刻之后声音渐低,却从里面传来一声深深的叹息。

萧湘拧了眉,方想推门进去,却听辩机的声音再度传来:"从爱生忧患,从爱生怖畏;离爱无忧患,何处有怖畏?是故莫爱着,爱别离为苦。若无爱与憎,彼即无羁缚。"

她并不熟悉佛经,所知一二的不过是从小说电视里而来,最多看上一两本《禅与人生》之类的书。但即使她不懂佛经,也能听懂此刻辩机所说的句子。

是故莫爱着,爱别离为苦…她并不恼,反而是有些欣喜。

若一个人从未想过爱,又如何会认为爱是苦?想来那房遗爱却是真的没有欺骗自己,萧湘的唇角不由微弯,心头要将自己心意告与他知的想法更是坚定,抬手便敲了门。

颂吟的声音在她敲响房门的那一刹那停下,略微的沉默之后,便听得辩机在里面开口问道:"谁?"

"是我。"萧湘应了一声,"可以进来么?"

话音方才落地,房门便被人从里打开,辩机一身灰色的僧袍,合什行礼:"贫僧见过公主。"

萧湘的眼底带了淡淡的笑意,轻声道:"你不请我进去么?"她已经不想再称呼辩机为禅师,她不要他是禅师…

"请。"辩机侧身让到一边,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光芒。

萧湘并未忽视,却也不点破,仍旧是笑着缓步而进。屋里仍旧是他一贯的风格,素净简单,正中的案几上供了三尊佛像,香炉中的檀香方才灭去,正一闪一闪的亮着最后的红光。那檀香的味道还在屋里,并未散去。

萧湘在桌前坐了,抬头看向站在一边的辩机:"解药可吃了?"

她言语间显得极是亲近,辩机微拧了眉,向后退了一步,又行礼道:"贫僧谢公主关心,已经无碍了。"

"这便好。"萧湘点了点头,脸庞不受控制的红了起来。虽然她已经下定决心要同辩机说明自己的心意,但事到临头,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气氛在这一刻便显得有些尴尬,亦有些暧昧。她无意识的转动着手上的血珠,不知道怎么开口挑起劝他还俗的念头。

"贫僧已经有法子为公主去除手上的魔珠。"这回倒是辩机先开口打破了尴尬的气氛,他转身从一边的柜子中取出一张纸,轻轻放在萧湘的面前。

"这是要去除魔珠需要的所有材料,但里面有十种,现今已经找不到了。"他深吸了一口气,那抹复杂的神色再度从眼底浮现,"事从权宜,贫僧只得用另一个风险较大的法子…还望公主配合。"

萧湘看了他一眼,微皱了眉,轻道:"什么法子?"

未想这回辩机却是长久的沉默,好半晌才挤出两个字来:"拘魂。"

"拘魂?"萧湘一愣,不解的看向他。

辩机点了点头,指了指她腕上的那串血珠:"这是串魔珠,若要解下,需以人祭。"他说这话时,双眉皱的极紧,神情阴郁。

萧湘亦记起关于血珠的事,不由微微打了个颤,瞪大了双眼争切开口道:"你的意思是…我如果不死,就拿不下来?"

"原则上是如此,但…"辩机看了她一眼,却又飞快移开目光,"这血珠盯上的是有魂魄的人,如果你只是一具死尸,它自然会脱落。我们所要做的,就是通过拘魂,让血珠误以为你已经是一具死尸,从而自动脱落。"

萧湘这才明白,微微点头后又道:"那…这拘魂倒底要如何进行?"

辩机双手合什,叹了一口气:"这是小乘佛教中的一种法子。就是利用药物使人陷入假死的状态,然后施法将人的魂魄抽出,封禁在法器之中。只是这法子极是凶险,如果一个不小心,被抽出的魂魄就无法回到你的体内…"

原来如此。

萧湘听完他的话,脸上露出一丝了然之色。这的确是个好法子…如果她不能够回到高阳的身体里,是不是意味着她真正的死亡了?

心头便是一阵挣扎。

脑中突的闪过那日在会昌寺辩机房内看到的叶晓狐画像…若自己不解下这血珠,恐怕最后会成了那叶晓狐的食物,或者是被她用来附体的工具。那般的痛苦,似乎比死亡还要可怕。毕竟她现在是真真切切的知道,人死之后,是肯定有灵魂的。而如果成了那巫教的牺牲品,灵魂能不能保住还是个问题。

她缓缓抬起头来,两眼明亮的一如夜空中的星子:"即使有风险,我也愿意去承担。"她的唇边此时泛起一抹温柔的笑,她并未因辩机的打岔而忘了自己这次前来的最主要目的。她的人生既然已经如此,为什么不大胆的放手去搏?

"即使是那天上的星子,我也会改变了它的轨迹。"初入大唐时的誓言,她又怎么会忘记了呢?

她深吸了一口气,直了身子,紧紧盯住了辩机的双眸,红唇轻启:"我有件事情要同你说。"她的声音极是温柔,却坚定的不容人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