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被海南岛和胡巴暴打的顾朗,眼泪不住地掉,落在了江寒钳制着我手腕的手上,他低头,有些不悦的样子,说,在我的怀里,为别的男人哭,你好像很过分吧。说这话时,他故意将“我的怀里”咬得很重,嘴角勾起一丝笑。
我不能挣脱,只能哭喊,我说,胡巴、海南岛,别打了,真的别打了!求求你们了!别打了!
他们停手,是因为人群之中冲进了一个女人,模样长得跟黛玉似的,马踏平川地踏过了在地上翻滚着的三个人后。
这个女人像平地而起的一阵旋风一般,冲着和小瓷一起被带进来的那个衣衫不整的男子奔去,扯起他的头发,就往墙上撞去,嘴里骂骂咧咧的,你不想活了是不是?居然和别的女人乱搞!不是唐绘的兄弟跟我说,我还躺在床上做春秋大梦呢!
那个被黛玉殴打的男人惨叫了一声,胡冬朵和我的眼睛都直了,这个男人,这个男人居然是辛一百!
原来,辛一百在社会上游荡了两年,居然也开始了文字生涯。
他和不同的女人谈恋爱,风花雪月的,说是为了丰富他的笔端,他一会儿要成为中华文坛第一大作家,一会儿要成为内陆乐坛第一大才子。打着文学艺术的旗号,勾引美女无数,简直是一个十足十的花花大少。
只不过,最后,他栽到了这个叫做李梦露的女人手里。
当年,他在唐绘遇到李梦露时,发现这个女人体态婀娜,模样俊俏,活脱脱一个黛玉再生,太适合他这个文学男青年了。尤其是交谈之后,黛玉女李梦露每说一句话,必带粗口,这种意外的视觉和听觉的强烈对比,让辛一百如获至宝,立刻疯狂追求。
其实李梦露之所以叫“梦露”,是唐绘的常客都知道,这里有个大太妹、女混混很疯很狂野,就好像玛丽莲.梦露一样。
结果,某天,辛一百想甩掉李梦露,被李梦露疯狂地追打,只要是可以用来扔的东西,李梦露全部扔在了辛一百的身上。管他石头还是剪子,甚至是辛一百用来文学创作、诱骗女文艺青年的笔记本电脑。最后,李梦露实在是气疯了,直接拎起辛一百给扔了出去!嘴里骂道,这世上只有老娘甩你的份儿!你给我记好了!
从此,辛一百就安分守己地呆在了李梦露身边,成为了李梦露生命之中第二个整日供她打骂折腾的人。第一个整日被李梦露折腾打骂的人,是李弯弯,李梦露那可怜得如同小羊羔一般的妹妹。
当然,不是说李梦露不折腾其他人。她也是折腾的,比如不久之前,因为辛一百而同她相互狂殴的胡冬朵。
唉,当此刻,李梦露出现在唐绘,扯着辛一百的头发往墙上猛撞的那一刻,我如梦方醒,突然明白了什么人会将彪悍的胡冬朵打得眼眶流血。
在李梦露这等彪悍的女人面前,胡冬朵简直就是一个年画老虎嘛。
李梦露出现,扯出了那个一直不敢抬头未被我们认出的辛一百之后,整个唐绘PUB一楼的局面突然混乱了起来——
胡冬朵看到辛一百和李梦露,旧怨陡然而起,冲着他俩就去了,康天桥和夏桐也跟着冲了上去,想要拉住胡冬朵。
一直在殴打顾朗的海南岛和胡巴一看辛一百,突然想起我曾经被辛一百这小子率领刘芸芸差点给灭了,也很火大,尤其是他现在居然和未成年少女小瓷有一腿,所以,二人放下了顾朗也冲向了辛一百,恨不得生吞活剥之。
唐绘的人一看这帮人,打完了自己的老大,又来挑衅自己的女弟兄李梦露,顿时觉得太不可思议了,难道这个城市里,还有比唐绘更强势的势力?
最后,整个唐绘里乱成了一团,打成了一锅粥。
32 艾天涯,你要为你的话付出代价的!
我已经忘记了那场混乱是如何结束的,只记得海南岛和胡巴离开了顾朗奔向辛一百时,我狠狠地在江寒的手上咬了一口,就跑向顾朗的身边。根本没有留意身后的江寒,抱着受伤的手背,眼神是如何的幽冷。
我看着满脸伤痕的顾朗,眼泪大颗大颗地滑落,我说,你怎么这么傻啊?为什么要挨打?为什么不说出真相啊?
顾朗轻轻摇头,只是说了一句,都这么多年了。
他的意思是,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既然所有的人都把叶灵的怀孕、叶灵的死亡算在了他头上,就不要再惊扰亡者了。
那天的顾朗大概担心我为了不再让胡巴和海南岛误会他,会忍不住而将叶灵怀孕的真相说出来,寡言沉默的他,特别多说了一些很有深意的话。他不希望我将旧事重提,特别是叶灵怀孕和死亡的真相。毕竟她是他爱过的女孩,虽然在不好的名声里死去……
他轻擦了一下脸上的伤口,说,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在,保住她仅有的名誉,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事了。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看着我,和我胸前的飞鸟吊坠,眼光温暖,因为伤口的疼痛,他很艰难地笑了笑,说,我很开心,她这一生能交到你们这样的朋友。
他说,保住她仅有的名誉,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事了。
这句话惹得我泪水满脸……
原来,那一年,顾朗第一次逃回来找叶灵。
吃过午饭,在学校的操场上,叶灵对着我和顾朗嚎啕大哭,她说了一件事情,她对顾朗说,不管你多么嫌弃我,或者跟我分手,都没有关系,但是请一定不要告诉别人……最后,她鼓足了勇气,说,我可能怀孕了。
那一天,她说,她想死,她恨死了这个世界。她恨她的妈妈,将她交给了别人。而这个别人就是他的姨父方舟子。
我生日的那天,下了一场很大的雨,她回到家里,准备到清风街拉面馆找我们时,方舟子醉醺醺地回到了家……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傍晚,她的人生彻底灰败了,任凭她如何厮打,如何求饶,没有人能救她……她就像在风雨里断掉了翅膀的飞鸟,永远无法再飞回原来的天空……
当我和海南岛、胡巴去敲她家的门时,那个禽兽正在第二次侵犯她,她想求救,却被他紧紧地扼住了喉咙,捂住了嘴巴……
所以,她只能绝望地挥动着手臂,手臂在空中划过,手腕上的那条手链,天蓝色的底,间着纯白色的线……
而那时那刻,我正举着手敲她家的铁门,手腕上蓝底白线的手链也跟着晃动着。
我根本没有想到,此时仅仅一门之隔,我的好朋友叶灵正在经历着世界上最残酷的屈辱。无法喊叫,无法求救,她只能绝望地挥动着手臂……最后,在我们下楼离去的脚步声里,瘫软在地上。手臂以最绝望的姿势……
当叶灵哭着说完这一切,她扬起脸,那么骄傲的表情,仿佛她永远都是那个纯白色的孩子,她对顾朗说,我们分分手吧,你以后不要再再回来了。
顾朗的脸色变得苍白,半晌之后,年轻的脸上写满了倔强,说,叶灵,跟我走吧!
叶灵看着顾朗,几乎是颤抖着声音,生怕他没有听清刚才自己说的话,她反复地说,你还要我干吗?我可能都怀孕了!
就在顾朗伸出手,拉住叶灵手的那一刻,操场上突然蜂拥而来一大帮人。顾朗想要说的话还没说就被他们给拖走了。
……
如果有一个男人,能在我满身伤痕时,对我说“你要好好活着,不管怎样,你答应我”,我想我会微笑着,为命运受苦。
叶灵曾遭方舟子□的事情,只有我和顾朗知道。
当所有人都在谣传着“叶灵怀了顾朗的孩子,并被顾朗抛弃,最后跳楼自杀”之时,我才发现,自己守住的这个秘密多么罪恶,日日夜夜都让我倍受煎熬。
那一天,顾朗被绑走的那一天,操场上的叶灵抱着我哭,她告诉我,之所以喊我和她一起,当着我的面告诉顾朗这件事情,是因为她担心顾朗知道后会绝然而去,留下她一个人,在孤单的操场上,想哭泣却没有人可以拥抱。
事实证明,顾朗没有抛弃她,只是她放弃了自己。
在医院里做完手术那天,带着满身伤口的她再次遭到方舟子的欺负,满地鲜血。当那个禽兽不如的男子心满意足地从她身上爬起时,她的眼泪决堤了。于是在黑暗里,摸索到顾朗的那条天蓝色小熊仔毛巾,轻轻地蒙住了自己的眼睛。
摇摇晃晃地走到阳台上,眼泪流下,以微笑的姿态从楼上,一跃而下……
唐绘PUB里,顾朗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看着我,艰难地说,天涯,叶灵的事,永远都是秘密,答应我。
我看了看他,默默地点点头。
我懂得他的话——“保住她仅存的名誉,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事了”。在他看来,“未婚先孕”对一个女孩来说虽然难堪,但是至少比“乱伦□”这种真相,要体面得多。不忍心再剥夺去她最后“仅有”的名誉,这是顾朗为死去的她所能做的最后的事情。
再见,我曾经深爱过的女孩。
唐绘这场突发事件,近乎混乱地收场。
救护车到来时,一群人七上八下地被送往医院。胡冬朵临上救护车都不肯罢休,勇猛地抬起脑袋,咔嚓——一口咬在了辛一百的手上。
啊呀——辛一百惨呼着。
李梦露捂着一只眼睛躺在担架上叫嚣着,这个世界上,只有老娘我可以打辛一百,你还不松口我就废了你!
……
只有夏桐和康天桥没有受伤,站在门口目送着大队人马一起光荣入院。
顾朗没有去医院,他摆了摆手,坚持要上楼去,他跟手下的人说,没事,我上楼自己涂一下。
上楼走了几步,他突然停下,回头,看了看我颈项上的银链,目光绵连,说,没想到,你居然还留着它……
我愣了愣,眼圈霎时红了起来,忍了又忍,眼泪还是滑了下来,我说,你不是一样吗?还能记得它。
这下子顾朗愣住了。最后,他笑笑,似乎扯痛了脸上的伤口,眼神变得莹亮如有泪影,他说,再见,天涯。
江寒上来一把拉住了我的手,一起同顾朗挥了挥手,一副“夫唱妇随”的表情,说,再见。
顾朗笑了笑,然后走上了楼。
江寒把双手插在口袋里,他说,你不觉得在我面前同别的男人这么缠绵,是一件很不恪守妇道的事情吗?
我没理他,转身就走。
江寒一把拉住我,表情很严肃,严肃得有些可怕,他说,艾天涯,你记好了,第一,你咬伤了我,你得付出代价;第二,你如果再同他一起,你要付出代价;第三,……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手机就响了起来。
他接完电话,表情异常严肃,直接跟康天桥说,帮我送她回学校!小童生病了,我得赶回去!然后他把海南岛遗留下的钥匙扔给唐绘的一个小哥,说,给我看好车。
说完,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第三?第三是什么?
小童?小童是谁?
我看着江寒离开的影子,说服自己不要去好奇,可是这些疑问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在我脑海里。
我和夏桐上了康天桥的车。
车子刚要发动时,江寒走了过来,敲了敲车门,康天桥放下了我这边的车窗,我看看江寒,没说话。
江寒笑笑,伸出手,手指细长而冰冷,如同变魔术一样,迅速穿过我的衣领,一眨眼,飞鸟吊坠就落在他的手里。
我吃惊地看着他,说,你还给我!
江寒面无表情地看了看那根吊坠,手腕划出了一个弧度,似乎是将它抛向了路边,转身离开前他回头,说,我忘记跟你说了,我不喜欢它在你的胸口。
你这个神经病!王八蛋!我挣脱着想要下车,康天桥已经发动了车子。
夏桐皱了皱眉头,说,艾天涯,你怎么惹上了这个人啊!我有种很强烈的预感,你好像要完蛋了。
康天桥从后视镜里看了看我,说,你不是哭了吧?就为了那个吊坠?哎!大婶,你别开车门!别下去!相信我,吊坠还在江寒手里。他只是做了个扔掉的假动作!
我看了看康天桥,问,真的没扔掉?
康天桥有些得意,说,二十多年的老朋友,我能不了解他吗?他每天穿的内裤是什么颜色我都知道,他生个儿子都是我介绍的女人……说到这里康天桥发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摆摆手,吐了吐舌头。
我吃惊地看着康天桥,内心莫名其妙地涌起一种说不出的愤怒,我说,他结婚了?!
康天桥知道纸包不住火,连忙解释,说,哎,你别想多了,他没有结婚。就是当时吧,当时吧……
当时怎么了?我紧紧逼问。在一旁的夏桐安静地看着我,嘴角弯出一丝笑。
康天桥叹气,唉,我可不想出卖我兄弟。不过也不能让你误会他。江寒吧,前年,他从三亚回来不久,一次开车,不知道想哪位美眉想得开了小差,结果出车祸住了院。后来他出院了,过生日那天,我们几个兄弟送了一特带劲的模特儿给他做生日礼物,他原本是不要的……你知道,他不喜欢送上门的。
说到这里,康天桥看了我一眼,似乎在比较我和那个人间尤物,觉得江寒品味实在垃圾,但又不好意思说,只能摇摇头继续说,然后吧,那模特儿特别能闹腾,花样儿也多,起着哄,撒着娇……那丫应该是看上江寒了。就这样,江寒他就被我们给灌醉了……灌醉了你知道吧……然后那模特该死,知道江寒的家世很好,所以就……唉……总之那模特怀上了江寒的孩子……说到这里,他连忙解释,江寒不是你想象的那种随便的人……你别误会啊……
我冷笑了一下,这还不随便啊?
康天桥说,唉,你不知道,女人处心积虑起来很可怕,那个模特儿以怀孕为由,要挟江寒娶她……江寒怎么能娶她呢?江寒结婚的话,广大女同胞的福利不是就没有了吗?所以,江寒不肯,后来那女人生下了小童之后,又要挟江寒,江寒怕自己的母亲知道,就给了那模特一大笔钱,结果,那模特拿到钱后,就被撞死了!所以,小童是江寒的私生子,可他一直要小童喊他舅舅。不过说实话,女模特儿这件事情差点把江寒和我们几个的关系弄僵了,他说我们玩得太大了……唉。
我不知道心里什么感觉,恶作剧地说,你们干吗给他找个女模特啊,你们应该直接给他找个小姐。
康天桥吃惊地看看我,说,你太歹毒了。不过,你千万千万别跟江寒说起这个事情,你心里明白就行了!
我得意地笑笑,说,我不说,我不说,我怎么能说呢?
我一定会说的!江寒,你小子死定了,我一定要用世界上最恶毒的语言来讽刺你的伟大事迹!报我屡次受辱之仇!
康天桥说,艾天涯,我不跟你闹着玩,我说的都是真的,江寒很忌讳私生子小童这件事情,比你想象的要忌讳得多。所以,我劝你,千万别说!
我一听康天桥这么说,心里更乐了,我想,我一定要说的。哈哈。嘴巴上却很乖,我说,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康天桥好像很后悔自己一时大嘴巴,但是依然不放心我,他说,艾天涯,真的啊。千万千万不要提私生子这件事情,不要提“私生子”三个字!因为江寒本身也是……私生子!
啊?我吃惊地看着康天桥,吃惊归吃惊,但是我的心里依然乐开了花,被江寒折腾了这么久,我终于有了语言上的优势了。我好惋惜地看着康天桥,故作不信的表情,说,怎么能是这样啊?
康天桥抬手,故作潇洒地顺了顺他的头发,他那离子烫的长发经过一夜煎熬,有些油光。他看了看我,说,你不知道了吧!江寒他老妈,也就是秦心,那可是个了不起的角色!唐绘就是她一手经营起来的。她年轻时,就跟江寒的官太爷老爸在一起了,有了江寒……这二十多年的时间,江寒他老妈一直梦想能够成为正房夫人。不过也快了……所以,艾天涯,你多幸福啊,遇到一即将转正的富家公子。
我撇嘴,富家公子我又不是没见过,我们表弟村的村长据说至少有三个亿呢!身家三个亿的富豪村长也有个小公子,不过有些可惜啊,只有三岁。
夏桐没有理我,她说,江寒的母亲可真是个厉害角色啊。
康天桥不说话了,笑笑,说,是啊,要是不厉害,江寒也不可能活到今天,母子俩早该被大房夫人和她的一双儿女折腾升天了。要知道,他大哥江弦歌可不是个简单人物。
最后,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嘱咐我,千万千万,不要在江寒面前说这些事情,尤其不能说“私生子”三个字;当然,“江弦歌”三个字最好也避免。
我很矜持地点点头,大有和江寒同伤共悲的意思。
唉。康天桥啊康天桥,你如何能理解,“私生子”让我如获至宝的心情。
康天桥将我和夏桐送回寝室后,就开车回医院照看胡冬朵了。
凌晨的夜空,分外清冷。
我像是着了魔一样,招了一辆出租车,飞奔回了唐绘PUB。
我来,不是想见顾朗,而是想找到那枚被江寒扔到垃圾桶里的飞鸟吊坠,它对我很重要。虽然康天桥巧舌如簧,可我依然担心江寒真的将它扔了。
去你大爷的江寒。
就这样,在破晓的天空下,我和一个老太太一起,在这个城市的垃圾桶里翻箱倒柜。
我翻遍了垃圾桶都没有找到那枚飞鸟吊坠和那条银链。当我满手垃圾地站在街头失望地发呆时,有人在我身后轻轻呼唤,带着些许迟疑,天涯?
我猛回头,却见顾朗站在我面前,他脸上的血迹已经擦洗干净,但伤口依然泛着淡淡猩红,他满眼不解地看着我,你怎么在这里?
我的手一松,垃圾全部掉在地上,我讪讪一笑,说,我的东西丢了,过来找找。你这是去干吗?回家吗?
顾朗点点头,说,回家。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似的,说,丢了什么,这么重要?
我慌乱地笑笑,将脏兮兮的手放在背后,相互交叉着试图擦掉那些尘土,掩饰道,不是什么重要东西……啊,你不是要回家吗?快回去吧。
顾朗看看我,眼瞳深沉如夜,说,我送你回去吧。
他的好意让我突然有些慌乱,不知道该说谢谢,还是说不必了。犹豫时顾朗已经拦下了一辆出租车,我只好恋恋不舍地告别了那只垃圾桶。
就在这时,一束强烈刺眼的汽车灯光射到我和顾朗身上,如同利刃一样,切入我们和出租车之间。出租车司机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
顾朗连忙后退,抬起左手挡住眼睛,避开刺眼的灯光,几乎是同时,他伸出右手,温暖而有力地,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的我拉入他的怀里,避开了闯入的车辆和刺目的车灯。
就在这转身移步之间,我突然想起了十三岁那一年,篮球场上的他,那个明亮如星辰的少年,也曾在篮球飞来那一刻,将我揽到身后,稳稳地挡在我身前。
那一刹那,记忆与现实交错,人突然变得不能自持。
我扬起苍白的脸,望着他隔了多年的容颜,眼角湿漉漉一片。时光柔软得一塌糊涂,就这样恍惚在这个黎明破晓前。
那辆车激烈鸣笛,几乎是恶狠狠地从我和顾朗身边疾驰而过,我们与车身间的距离几乎只有半步之遥。
出租车司机惊魂未定,摇下车窗玻璃刚要叫骂,那辆车已经消失无踪了。
顾朗微眯着眼睛,瞄了一眼那辆疾驰而过的车,又小心地低头看我,眼神温暖,声音却依然疏离,他说,你没事吧?
我从他怀里晃荡出来,心跳如雷,说,没、没事。
出租车里,他在我的身边,安静地坐着,没有言语。侧着脸看着城市黎明前的风景,灯光都已经灭去,整个城市都在等待太阳升起的那一刻。
我坐在他身边,噤着声,低着头,小心地用眼角偷望,他的侧脸安静如画,让我觉得生活突然不真实起来。我的十指不安地绞在一起,生怕一触碰,他就像一个梦一样,破碎在我眼前。
我以为我再也不会见到他了。
人生如戏,聚散无常。
一路上,我和顾朗都没说话。司机师傅从观后镜里不时地瞄瞄我们这对奇怪的男女——脸上带伤的顾朗,面色抑郁似有心事的我。
要说计程车司机共有的爱好,那就是谈天说地侃大山。果然,这个司机也没打算放过我和顾朗。他端详了我和顾朗半天后,嘿嘿一笑,说,小伙子,碰钉子了吧?
顾朗慢腾腾地回神,看了司机一眼,继续望着窗外不说话。
那司机大概铁了心要做知心大哥哥,所以,他一边踩油门,一边跟顾朗说,小伙子,这强扭的瓜不甜噻!说完,那司机又看了看我,说,姑娘,你也别那么凶,你就是不愿意,也别把男朋友的脸抓成那样!小伙子是急了点儿,但……
我尴尬地笑笑,看看顾朗,他安静异常,我只好自己解释,说,师傅,你误会了!我们不是男女朋友。
有些事情本来就是越描越黑。我话音刚落,那司机再次从观后镜里,瞄了我和顾朗一眼,脸上升起了一种隐约的鄙视之意,大概就是,嚯!原来是他妈的不正常男女关系!这世界真是太堕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