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秦洬他们的进入, 医馆里的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解情让惊奕去到里侧坐下,移了个屏风挡住, 便细心的给他处理伤口,没去注意前面那几个神色各异,不言不语的人。
柳蓝玉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想去宗绫身旁坐,又怕引得秦洬注意到乔装过的宗绫, 只能撅了撅嘴, 去检查药材。
她干着手里的活,还不忘时刻关注着秦洬与宗绫那边。
相比来说,最紧张的还是背对着秦洬而坐的宗绫。他的存在感极其强烈, 强烈到她几乎控制不住要站起身赶紧跑掉。
她不怕他, 但怕他马上脾气发作将她们的医馆给端了。
惹得大家都不得安生的罪魁祸首秦洬,看他的模样倒是挺悠闲自在, 只淡淡的打量着这打理的一尘不染的医馆,深邃无波的眸子,让人看不出他觉得这个医馆如何。
他气质高贵不凡, 身姿修长,就这么坐在医馆的椅子上,一双腿难免会向前曲出不少,显得与这一方天地格格不入。
他本就长得极好,怕是天上地下再难寻的俊美。今日身着一身象牙白色的长袍,飘逸翩翩,更如谪仙下凡。只是姿态略显慵懒随意, 若是神仙,那也是个目中无人的懒神仙。
也不知他是否注意到身旁背对着他的宗绫。
宗绫知道他是个精明的人,所以始终保持着高度警惕的状态,大概是紧绷久了,身子虚弱的她有些受不住,不由轻轻咳了起来。
解情在给惊奕包扎伤口,柳蓝玉他们在防备着秦洬,倒是没人注意到宗绫略微的不适。
听到宗绫的咳嗽声,秦洬的目光从她的后脑瞥过。
宗绫极度敏感,尤其是他那种看似漫不经心的淡漠眼神,总觉得莫名能烫到人似的。她不由颤了下身子,赶紧捂嘴掩饰住了自己的不适。
她猜,他肯定看了她一眼。
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当她在千盼万盼着解情手脚快些时,她感觉他动了,不由更加绷紧了身子。
当感觉到有人从她身旁绕过去,她下意识侧头去看,就见到一个身姿颀长的人走过去。她没抬高脑袋,只看到对方的腰部,就知是谁,吓得心头狠狠一咯噔。
看到秦洬从自己对面坐下,她立刻低下了头。
柳蓝玉立刻睁大眼睛,连忙跑了过来,毕恭毕敬道:“王爷,这里脏,要不去别的地方坐?”
秦洬没说话,只两手随意的分别搁在大腿上和桌子上,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对面紧埋着脑袋的宗绫身上,依旧是那淡然随意,幽深莫测的目光,让人琢磨不透他究竟在想什么。
都到这份上,宗绫知道她定是认出自己了,毕竟在医馆里头,她不会带帷帽。在他转回来之前,她是想带的,可帷帽根本不在这里。
她暗暗一咬牙,干脆抬头迎视着他,听候他想对自己或对医馆的发落,然后再想办法解决。
那头屏风后头的惊奕被包扎好伤口就站起身,不想却看到自家王爷与那宗姑娘面对面坐着大眼瞪小眼,惊的差点一屁股又坐回去。压了压惊,他暗暗注意着二人。
就在所有人都不知如何是好时,秦洬淡淡的出声了:“四年前,你后来去了哪里?”
宗绫:“…”
不仅宗绫一时觉得脑袋转不过弯来,其他人也不了解这是个什么状况,包括惊奕。
他管她四年前后来去了哪里?
听这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后来找过她。
其实不可能,他才不会管她的死活。
宗绫有一种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感觉,为了医馆,她只能压下心头不喜,轻描淡写的老实道:“跟远亲走了。”
秦洬的目光从她的脸移到她身上,仿若想把她整个人给看透一般。也不知他究竟是想看出什么,后来或许是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他站起身就绕过桌子不慌不忙的朝外走。
惊奕见了,连忙跟上。
宗绫愣了愣,后来想到医馆的事,连忙站起身喊住他:“秦洬!”
秦洬负手站住,并未回头。
她下意识喊出他的名讳,并未想太多,后来感觉周遭的气氛突然凝固,她略显讪讪的重喊了声:“凊王爷,关于医馆…”
“你随意。”扔下三个字,他迈步就走。
别人或许一时未明白他的意思,但惊奕却清清楚楚的明白他这是不再刁难宗绫的意思。
但让惊奕疑惑的是他突然的改变。
莫不是对她救着救着,抱着抱着,真生出感情了?
看着秦洬上马不紧不慢的离去,宗绫与柳蓝玉只觉得丈二摸不着头脑,实在不知他那话的意思。
宗绫便问解情:“姐姐,他什么意思?”
“大概是你想如何就如何的意思?”解情也不确定秦洬的意思,但看惊奕没留下来多说什么,那应该就是不再刁难宗绫的意思。
宗绫若有所思,陷入沉默。
次日一早。
有两路礼金隆重的提亲队穿梭于必经的各街道前往施府,分别是由徐府与平国公府派出的人。街上甚是热闹,都在好奇并打听这是谁家的姑娘有福气嫁到都城贵胄大户。
本在自个府上独自下棋的秦蒙湛,突然听到徐家已派人去施家提亲的消息,落棋的那只手一顿,暗觉这事有些不妙。
前几日小皇叔让他削了徐家,他虽答应了,却不想无端去削,毕竟说不过去,不好向父皇交代。是以他派了人盯着徐家人,想着抓住个什么把柄,名正言顺的削人家也好。不想徐家的动作竟然这么快。
若要被小皇叔知道徐家不仅好好的,还去向宗绫提亲,免不得要变本加厉的怪罪他。
他觉得当务之急还是先给那个感情迟钝的小皇叔保住极可能会成为凊王妃的宗绫,否则保不得哪天小皇叔开窍了拿他是问。
他微一思索,便吩咐杜勋:“马上派人去施家为我向宗姑娘提亲,赶在他们交换庚贴之前。”
杜勋闻言惊得不轻,但不敢多言,连忙下去办了。
远在耀都东北面的施府风萍院内,宗绫照例在练功,怎么也不会想到正有三路人直奔她而来。
刚起床没多久的施二夫人正在婢女与嬷嬷的伴随下在后花园散步,呼吸着晨间的清新空气,据说这样可以强健身子。
随着年龄的越大,她是越来越注重养生了。
她没事就喜欢与陪伴她多年的老仆华嬷嬷说话,这会她又想到自己女儿与凊王爷的事情,不由老话长谈:“你说,凊王爷到底哪天才能看到明絮的好?”
华嬷嬷自是会捡好话说:“夫人不用愁,凊王爷虽开窍晚,但总归是要娶妻的。二姑娘那么好,又那么痴心,这凊王妃的身份是二姑娘的无疑了。夫人只要等着王爷开窍便好。”
施二夫人觉得也是,那颗不踏实的心渐渐又安定了下来。
这时突然有婢女火急火燎的跑了过来:“二夫人,徐家派人过来提亲了。”
施二夫人闻言惊讶:“提亲?向谁提亲?”
“奴婢不知。”
施二夫人没再犹豫,快步随报消息的婢女去了徐家人正在等候的施府正厅。
徐家请的媒人是徐映的三姨母吴三夫人,吴大夫人为大理寺左少卿吴锦年的妻子,吴家是声势显赫的大家族,家中男子多位高权重。吴三夫人是姐妹几个中嫁的最好的,托她为媒,面子上过的去。
这个时候施家的男人们也都刚刚出门,徐家来的人只等来了施二夫人。
见到施二夫人,吴三夫人少不得要与她说些场面话,然后道明了自己的来由。
施二夫人下意识觉得对方是向自己女儿施明絮提的,毕竟在她心里自己女儿是最好的,合该是最讨人喜欢的。后来想到对方是徐映,便忆起那日徐映被宗绫迷住的事情。
于是她问:“这提亲的对象是我那外甥女阿绫?”
吴三夫人拿着帕子掩嘴笑了笑,正要说话:“那当…”抬眸就见施府的康管家跑了过来。
康管家急切道:“夫人,平国公府派人来提亲了。”
施二夫人立刻站起身,惊道:“平国公府?陈二公子?”据她所知,那陈丹一直痴心于她的女儿施明絮。
可他不是一直不敢肖想么?
这回若平国公府过来提亲,她这一拒绝,少不得要多少得罪平国公府,这事倒是有些棘手了。
康管家顺好气,立刻道:“不是陈二公子,是陈三公子。”
“陈三公子?”施二夫人闻言立刻皱眉,那个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平国公府这事做的实在是不厚道。
无论如何,这人还是得迎进来,要拒亲也得恭恭敬敬,委婉的跟人家说。
人被迎进来时,她才发现陈晗是亲自来的。见他红光满面的,不得不说,人倒是一表人才,只是又好玩又没个功名。
陈晗彬彬有礼的作礼:“晚辈见过二夫人。”
“来,三公子这边坐。”施二夫人亲自迎着陈晗坐下。
“二夫人客气了。”陈晗态度端方谦和,嘴角含笑,让人见了感觉很舒服。他没拐弯抹角,直接道,“晚辈就不卖关子了,这趟来是想向阿绫姑娘提亲。”
施二夫人眸光亲和的打量着陈晗,心里掂量着该如何拒亲,不想却听到这么一句。顿时有些没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境,只诧异道:“三公子也是来提亲于阿绫的?”
“也?”陈晗这才端正了眼色看向对面坐在紫檀木镶理石靠背椅上的吴三夫人。
见到对方看自己时的那复杂眼神后,他方明白当下的状况。
第38章
说到声名狼藉, 德行恶劣的宗绫,怕是都会认为这么一个姑娘是不会有人要的。就算有人愿意娶, 估计也是些歪瓜裂枣的人家。
但如今她有人要了,还是同时两家都城大户,王公贵胄。虽然徐映与陈晗的名声都不好,但对外人来说,这还是宗绫高攀了。
当下施府的正厅因两家的对峙而陷入尴尬的境地。
通过施二夫人的叙述, 双方也都明白了状况。吴三夫人自觉是得罪不起平国公府, 可就这么灰溜溜的走也不行,徐家那外甥可是铁了心要这宗绫。
陈晗压根就不指望这次提亲能成功,他也相信他不能成, 徐家更不能成, 所以他看起来倒是不如吴三夫人那般姿态紧绷。
吴三夫人状似娴庄大方的问陈晗:“不知三姑娘是怎的也瞧上了宗姑娘?”
陈晗笑答:“有几个月了,我与阿绫姑娘比较有缘, 她初到都城时,我们便认识了。”
吴三夫人闻言脸色有那么些僵硬。
不得不说平国公府的地位比吴徐两家都要高,面前的陈三公子也气度不凡, 压根就不像传闻中那般,几乎能把她侄子比到泥里去。
若要施二夫人选,理所应当更乐意选陈晗,毕竟平国公府是有爵位的。但这事也不好现在就当面说,她委婉道:“这事待我问过阿绫…”
不想她话未说话,康管家又跑了过来。
这回康管家就如火烧了眉毛一般,生怕耽误了什么似的, 他一口气道出:“二夫人,脩王府派人来提亲了。”
“脩王府?”施二夫人立刻站起身,足见其惊讶。
陈晗与吴三夫人也惊得不轻,就怕人家也是来与他们抢人的,到时他们可没资格去争。
施二夫人按了按额头,总觉得今日跟见了鬼似的。这脩王府的人可由不得他们怠慢,她赶紧快步出去迎人了。
陈晗与吴三夫人也跟了过去。
施二夫人见到脩王府派来的人是杜勋,心里还是没底,不知道对方是给二皇子提的,还是给别人提的,例如杜勋自个。
施二夫人打量着杜勋,小心翼翼的问道:“不知大人这是?”
杜勋作揖道:“属下是来为二殿下向宗姑娘提亲的。”
那个一心一意只想着前二皇子妃的二皇子秦蒙湛竟然要娶宗绫,这真是惊到了所有人,觉得未免太过不可思议。
施二夫人闻言不由趔趄了下,还真是见鬼了。
有了二皇子,现在岂有平国公府与徐家的事?陈晗与吴三夫人脸色都不是多好,毕竟秦蒙湛身份尊贵,是最有为的皇子,而且长情。
施二夫人只感觉飘忽忽的,但还不忘将杜勋迎入正厅。
一变二,二变三,这气氛就更是说不出的诡异了。弄得施二夫人觉得心里特别不是滋味,这么一比,就显得她女儿施明絮无人问津了。
大公子施佩志与其妻含欣公主秦馥诗过来时,就见到正厅里很是热闹,便唤了个下人过来问。
得知三家人向宗绫提亲,他们难免也是万分震惊,尤其都是身份不凡的人,其中一个竟还是二皇子。
秦馥诗愣了好一会儿,才蹙眉不可思议道:“二哥怎会愿意娶她?韩淑妃怎会答应?父皇又怎会答应?这是闹着玩吗?”
施佩志从惊讶中回神,扶着秦馥诗的胳膊:“走吧!这事与我们无关。”他做不到对宗绫过去做的事既往不咎,未免起冲突,与她有关的事还是多回避的好。
秦馥诗一切随丈夫,秦蒙湛的事情也轮不到她管,便点了下头怀着不明所以的心与施佩志在正厅里的人还没发现他们之际走了。
当下的施二夫人真是感觉一个头两个大,当下又没个能担事的与她分担做决定,好不容易才保持着淡定的微笑将两家人都打发走了。
脩王府中的秦蒙湛听到杜勋的复命,只若无其事的继续自个下棋。
没想到小皇叔的情敌还真不少。
杜勋想了下,壮着胆子问主子:“二殿下,恕属下斗胆过问,二殿下此举是?”
秦蒙湛执手落下一枚棋子,左手捏了捏又开始疼的脑袋,应道:“还有谁敢与本殿下抢人呢?”
杜勋想了许久,终于想通主子的意思,顿觉主子这招做的太绝,也太任性。
另一头的徐府内,徐家人从吴三夫人嘴里得到消息后,更是惊的不轻。
“陈晗那个纨绔子想娶宗绫倒也罢,怎的二皇子也想娶?”徐老夫人看着徐映落下非得娶宗绫的狠话后气呼呼离去的背影,只觉得脑仁疼死了。
这世界的人都是疯了么?
都拿一个腌臜物当香饽饽。
吴三夫人叹气:“这事是千真万确啊!这无论是陈三公子还是二皇子,都能把映儿比下去,人家凭什么选咱们?何况谁敢与二皇子抢人?”
她这话虽贬低了徐映,却也是事实。徐老夫人与徐夫人再不高兴,也得憋着。
关键是徐映那死脑筋,这该让他们如何不知该如何是好。
真后悔当初没早早的把那宗绫给定了,也好过如今这进退两难,想要人家进门却要不到的地步。
徐老夫人年纪大了,哪经得起长时间折腾。之前本就因徐映非得要娶宗绫,她不得不答应而郁结。当下更是被愁的卧床不起,生病了。
徐家自此一团糟。
关于三家人同时去施府向宗绫提亲的事,施二夫人忙派人将丈夫与儿子早早唤回了家。
二房的人都得到消息聚在正厅里,无不觉得震撼。
“二皇子也想娶阿绫?”施明絮心觉疑惑,之前她没看出来秦蒙湛像是对宗绫有意的样子。
施二夫人看着丈夫施德:“老爷怎么看?”
施德初得知消息,虽震惊,倒不会如施二夫人那般被惊的晕乎乎的,连思考能力都没有。
他道:“这事哪里需要纠结?二皇子心狠手辣,冷面无情。那种人看上一个女子岂会有松手的道理?可记得前二皇子妃?”
竟丈夫这一提醒,施二夫人如梦初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