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在城里遇见了亲友,那就要交际走动起来才行。

所以隔天的早上,宾利先生又来到格雷斯丘奇街看望岳母贝内特太太,顺便祝她和加德纳太太一行人第二天旅途顺利。

宾利小姐和她姐姐赫斯特太太是绝不乐意费功夫走这些亲戚的,借口要在家里等达西小姐的消息没有一起来,反倒是菲茨威廉上校和宾利先生说好当天要一起去塔特索尔拍卖行处理几件事务,所以就先跟着一道来了格雷斯丘奇街。

他们到得早了点,莉迪亚架在起居室里的画架都还没有收走。

“咦?威克姆夫人,你在画画。”菲茨威廉上校一进屋就看见站在起居室窗前往画布上涂涂抹抹的莉迪亚。

宾利先生也好奇跟过来,“简从来没和我说过你擅长画画,说实话,我记得她告诉我说你们家里的五个姐妹都不擅长绘画。”

“是的,都不擅长,我这是才开始学习。”莉迪亚谦虚。

她从前唯一热爱的娱乐就是绘画,成为莉迪亚之后很庆幸地发现莉迪亚也能画两笔,虽然水平不高,应该是才学没多久,但身边的画具还算齐全,她偶尔拿出来摆弄摆弄也不会引人怀疑。

贝内特家的教育方式一直很是随性,对女儿们的要求并不严格,谁要是自己好学家里肯定会给请来合适的教师,但如果谁想偷懒,那也没有问题,贝内特先生并不约束她们。因此姐妹五人中只有伊丽莎白和玛丽会弹琴唱歌,莉迪亚的绘画也是她出嫁前没多久的某一天忽然有了兴趣才开始学习的。

宾利先生和菲茨威廉上校两人看起居室里空荡荡的还没有其它人,就一起走过来看莉迪亚的画作,发现她在画的是一副风景画,高耸的山峰,草木都斜着,仿佛是被疾风吹动,有一条修葺齐整的小路蜿蜒而上,远处有依稀的田野和农舍做点缀,虽然不是美不胜收的景致,但简洁的线条,清爽透彻的颜色使整幅画透出一股爽朗明快的气息。

“是才学没多久吗?那我要说你的天份很不错,画中的意境已经有了,不过笔法和架构的技巧还需要再练练。”菲茨威廉上校中肯评价,心里有丝疑惑,觉得这种风格的画不像是威克姆夫人这个年纪和性格的人能画出来的。

昨晚客人们离开宾利先生的住宅后他可是听宾利小姐说了不少对他哥哥那几个小姨子的评价,从宾利小姐犀利的词汇中不难判断出年轻的威克姆夫人是个轻浮又没有头脑的傻丫头。

菲茨威廉上校知道宾利小姐性情并不宽厚,相反,她为人骄傲矜持,对身份不及她的人评价起来会有些尖刻,但他也相信宾利小姐没有必要在这些小事情上刻意编织谎言欺骗自己。

根据昨晚到今早的观察,他发现所闻和所见不符,不由在心里持续疑惑着。

“只不过,莉迪亚,你这画的是哪里的风景呢?我不记得朗伯恩附近有这样的景致。”宾利先生问道。

“是我前些天看到的一处地方,应该是在从拉姆斯盖特回朗伯恩的路上吧,马车停下来休息,眼前正好有这么一处景色,我就记住了。”莉迪亚思忖着回答。

有些人,有些事,有些物,你也说不出它具体哪里好,但就是会在不经意间被铭记心中,她画的这座小山丘就属于这一类。

“拉姆斯盖特?”菲茨威廉上校有点惊讶,“威克姆夫人,你前些天在拉姆斯盖特吗?真巧,我和宾利姐妹也在,怎么一次都没有遇到过你?”

莉迪亚干笑,“我和威克姆先生路过那里,只是稍作停留。”

菲茨威廉上校点点头,心说难怪呢,想起前一阵子发生的拉姆斯盖特的那桩趣事脸上不由露出点笑意。

宾利看他又笑忍不住嚷道,“最近只要一提起拉姆斯盖特,你和卡罗琳两个就笑得没完没了,那件事真的那么有意思,能让你们娱乐到现在?我真遗憾,早知道这样我当初应该毅然抛下手上的所有事务和你们一道去才对!”

菲茨威廉上校努力板起脸,“宾利,看你说到哪儿去了,德布尔夫人可是我的姨妈,她老人家煞费苦心地安排德布尔小姐和皮特先生的一次难得的会面,环境,气氛,被邀请去的朋友们,长辈们的支持和鼓励,样样都考虑得那么周到,只等美妙的爱情在他们之间发生,结果却以那样令人哭笑不得的方式收场,我的姨妈都被气坏了,我又怎么能拿她烦恼不已的事情寻开心呢,我只是和令妹宾利小姐一样,一想起皮特先生为了推拒一门他不想要的婚事竟然会不惜自贬身价到那般地步,找了一个那么粗俗不堪的女人来做女伴就要骇笑罢了。”

宾利先生挑起眉毛,“尊敬的菲茨威廉上校,你确定你不是因为看到皮特先生难得一见的狼狈样子才这么开心?据说舞会上那个女人的粗俗言语和放浪形态把皮特先生气得脸都青了?”

菲茨威廉上校呵呵笑,算是含蓄承认了宾利的猜测,“好了,好了,我们别再多说这个了,我承认那确实是一个再好笑不过的场面,但主角是我的姨妈,表妹还有皮特,我不应该在背后笑话他们。”

宾利先生转过头来向莉迪亚解释,“莉迪亚,你大概没听明白我们在说什么,那是一件菲茨威廉上校在拉姆斯盖特遇到的好笑事。前些天他和我的妹妹们都应德布尔夫人邀请去那里参加一个聚会,结果遇到了一位身份非常显赫的先生当众做出一件连他自己都很尴尬的荒唐事,所以他们忍不住回来后要在背后笑话笑话那位先生,哦,当然这没有恶意,大家碰到诸如此类的事情难免都会觉得好笑。”

莉迪亚心里打鼓,试探着问道,“请问你们说的那位做荒唐事使自己当众出了丑的皮特先生是不是身材很高,稍有点偏瘦,五官英俊,是那种硬朗风格的英俊,气质嘛,总是高高在上,很看不起人的样子?”

菲茨威廉上校点头,“你形容得很形象,就是他,怎么,威克姆夫人你见过他?”

莉迪亚胡乱应承,“我好像在拉姆斯盖特的街上见过这样一个青年绅士,觉得很像你们说的皮特先生,”再去问宾利先生,“他的身份真的那么显赫?皮特先生他到底是怎样的家世?”

“皮特家族非常富有,崛起于最早的东印度贸易时期,他们的家族里还曾经出过几个深受国王陛下倚重的大臣,而皮特先生是现任查塔姆伯爵的继承人,将来要继承伯爵爵位和一笔非常可观的财产,他的财富和地位是我们绝大多数人望尘莫及的。我的姨妈德布尔夫人因为一个偶然的原因非常幸运地当上了皮特先生的教母,这才使得我们大家有幸和他结交。”菲茨威廉上校替宾利先生回答。

莉迪亚只来得及向菲茨威廉上校的解释道了一声谢,贝内特太太便拍着手进来,高声大气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两位先生,你们来得真早!菲茨威廉上校,我要感谢你这么客气,竟然和宾利一起来拜访我!”

菲茨威廉上校微笑答道鉴于他的表弟达西先生是贝内特太太的女婿,他现在又与贝内特太太的另一个女婿宾利先生结成了好友,那么在城里遇见尊敬的夫人后来拜访一下是他该有的礼仪,况且他今天本就有事要和宾利先生一起外出,与其风头出动然后再约个地方碰面不如跟着他早些出来进行一趟情理之中的拜访。

如此教养良好的迷人风度立刻赢得了贝内特太太的极大好感,可惜她回报不出同等风雅的举止,只好非常殷勤的招呼女婿和这位十分讨喜的客人一起用早餐。

转眼看见莉迪亚正在收拾她的画夹画笔,贝内特太太又嚷嚷起来,“上帝啊,可怜的孩子,你又一大早起来画画了!自打你回家之后好像每天早上都会早起画画,你以前可从来不会起这么早!要我说,绘画当然是一件能陶冶情操的好事,但是也不用每天这么勤奋,你要是觉得寂寞或者无聊了,可以做些其它你原来喜欢的事情嘛,比如跳跳舞散散步什么的,我可真见不得你忽然变得这样静悄悄的,太可怜了…唉,威克姆先生真是不能让人省心,这么多天了,他怎么连封信都不知道写给你…”看看两位客人,贝内特太太这次总算没用别人提醒就自己及时闭上了嘴。

莉迪亚刚惊悉自己可能戏弄了一位与姐夫达西先生家有亲密联系的重要人物,正有点担忧,因此没太在意母亲的话,拿起画夹,“我把画夹送回去,顺便看看舅妈为什么还没有下来,兴许她是被孩子们绊住了。”

“好的,你去吧,让她快点,这里还有客人等着呢。”

加德纳太太确实是被孩子绊住,所以没能及时下楼来招呼客人。

有一个小家伙晚上大概着了凉,早上忽然有点不舒服,这让计划第二天就要带着孩子们做长途旅行的加德纳太太很担心。

手忙脚乱地安抚了孩子,再交待女仆好好照料,加德纳太太这才和莉迪亚一起下楼。

而那两位先生已经婉拒了贝内特太太的早餐邀请,准备告辞了,离开前留下一个让贝内特太太很高兴的消息: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彭伯利庄园将会变得宾客盈门,非常热闹。继贝内特太太一行人之后,宾利先生和他的姐妹,菲茨威廉上校,还有另外两个达西先生的远亲,都会去彭伯利做客,甚至身份高贵的德布尔小姐也有可能跟达西小姐一起去彭伯利庄园一起消遣几天,前提条件是如果她的身体状况允许的话。

贝内特太太串亲访友时就喜欢热闹,一听说伊丽莎白和简已经早早地在彭伯利庄园等着她,还特意邀请了这么多时髦体面的人物汇聚一堂,不由万分开心,觉得大女儿和二女儿真是对她太重视了,这次出行真是很值得。

莉迪亚和加德纳太太可不这么看,还力图让她打消这个沾沾自喜的想法,彭伯利能正好在她们去的时候这么热闹唯一的可能就是碰巧了。

莉迪亚甚至悄悄猜测,简说不定是被伊丽莎白急忙请过去的,目的就是让她帮忙看管好母亲贝内特太太,让她别在人前太出洋相。

作者有话要说:

做客

伊丽莎白急急忙忙把简请到彭伯利,确实是希望简能帮助招呼客人,并且在她自己忙不过来的时候照看好母亲和小妹。

因为自己家里的这个两个人一贯的言行举止不成体统,所以她们来彭伯利做客伊丽莎白还真有点如临大敌的感觉。

伊丽莎白和达西先生伉俪情浓,婚后十分幸福,丈夫达西先生既然能为了她忍耐这些个不体面的亲戚,那她就觉得自己更应该尽力避免因家里的亲戚言行不当而连累达西先生丢脸的事情发生。

因此伊丽莎白很庆幸亲爱的的姐姐能来帮忙,在客人们到来之前抽了个空向简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简告诉她,“放心吧,莉齐,等大家到了之后你只管去招呼其它客人们,我会陪伴好妈妈和莉迪亚的,她们难得来做客,本就应该有个亲人时刻在身边陪着。”

简温柔聪明,脾气更是好得无与伦比,有她在彭伯利帮忙,伊丽莎白能轻松不少。

“谢谢你简,要是没有你我一定会要手忙脚乱的被达西先生取笑了,这是我第一次在彭伯利同时招待这么多客人。”

“得啦,莉齐,达西先生才不可能笑话你。他这次没有和宾利去伦敦不就是特意留下来帮你准备吗?”简微笑着揭穿伊丽莎白,“你们恐怕要算是这世界上最会互相体贴关爱的夫妻了。”

伊丽莎白有点脸红,“没有你说的那么夸张,不过达西先生确实对我很好,你和宾利不也一样吗。”

姐妹两个说笑了一会儿,话题不由又转到了突然增加的那位客人身上。

“唉,亲爱的莉齐,你说莉迪亚是怎么回事?她不是应该和威克姆先生一起在纽卡斯尔吗?为什么会忽然孤身回去朗伯恩?”简很忧心地问道。

“还能有什么原因会让好好的夫妻两人分开各行其是,不是威克姆先生抛下莉迪亚自己去寻欢作乐,就是他们两人相处得实在太不愉快以至于吵翻了。”伊丽莎白摇摇头,对小妹妹的婚姻真是不抱一点乐观的态度,“爸爸给我的信里只是说莉迪亚自己觉得需要回家住一段时间,至于具体情况他说等妈妈来了自然会详细解释给我们听,他就不在信里累述了。”

简也叹息,虽说妹妹莉迪亚嫁了一个人品家资都非常不理想的男人这事纯属她咎由自取,但是身为莉迪亚的姐姐,她们还是不能不为之感到心疼和惋惜。

随后姐妹俩又谈起了会一起来的舅妈加德纳太太,加德纳太太一直深受简和伊丽莎白这两个大外甥女的喜爱,互相间有着深厚的情谊,能很快见到她并且能相聚一段时间,这是一件非常值得期待的事情。

彭伯利庄园这个夏天的第一批客人就在伊丽莎白和简的殷切盼望和稍许担心中到来了。

彭伯利庄园是一处美丽的地方,地势高高低低,错落有致,门房座落在地势最低处,后面山坡上是一片优雅广阔的树林,房子修建在山谷对面的高处,巍峨美观的石头建筑屹立在一片高地上,背靠着树木葱茏的山岗,房前有一条不宽不窄的溪水,川流而过,给整个庄园带来勃勃生机。

大家乘坐的旅行马车一行驶进庄园,所有人就被眼前的景色迷住了。

加德纳太太因为曾经来过,所以能够担当起解说的角色,不停地指给同车的人看哪边的景色最优美。

孩子们不时地发出一两声惊叹和询问,而贝内特太太因为被庄园的恢宏大气震慑住,反而变得斯文起来,不再多话,只顾得瞪大眼睛四处张望,努力在心中消化二女儿真的是嫁进了一个大富之家这样一个美好的现实。

大家在一派和睦愉快的气氛中抵达了主宅。

伊丽莎白,达西先生,还有简在门前欢迎了她们,和久别重逢的母亲,舅妈,妹妹还有诸位小表弟表妹们见面自有一番热闹。

到了晚饭的时候,莉迪亚那点很没面子的事就已经被她亲爱的母亲贝内特太太加油添醋地宣扬给了自己的两个姐姐,顺带一旁的姐夫也被迫旁听了好多遍贝内特太太慨叹‘我可怜的宝贝莉迪亚!威克姆先生真是太过份了!可怜的孩子一定已经伤透了心!’

估计连彭伯利的管家雷诺兹太太也已经听了个一清二楚。

雷诺兹太太是个仪态端庄的老妇人,接待贝内特太太一行时举止礼貌周到,只是看莉迪亚的眼神有些怪怪的。

舅妈加德纳太太这时也放松了对贝内特太太的监督劝慰,大概是觉得她这番话总要对伊丽莎白和简说出来,不如趁着现在只有自己人时让她说个痛快。

莉迪亚顶着两个姐姐不时瞟过来的同情目光在心里默默流泪,不带这样的,虽然知道转变形象需要一个艰难的过程,但这也太考验人的忍耐力了!

连一直不怎么喜欢她的舅妈加德纳太太也因为莉迪亚这些天来乖顺安静,不再像从前那样咋咋呼呼而对她起了怜悯之心。

坐在莉迪亚身旁不时轻轻摸摸她的后背,叹息两声。

莉迪亚对这个局面无可奈何,只得低头对着丰盛的晚餐使劲,她十七岁,身体还在进行最后的发育,胃口一向好得很。

加之彭伯利的厨师手艺不错,伊丽莎白今天为了迎接母亲舅妈,晚餐特意准备了两道正菜,每一道都十分可口。

可惜正吃着,无意间一抬眼,发现达西先生也若有所思地看了过来,脸色是淡漠中带着点明了,这下连两道美味的正菜在莉迪亚的嘴里都变得没滋没味了。

成为大家面前一个公开的倒霉蛋,那感觉可不是一般的差。

直到晚饭快结束时大家才放过莉迪亚,转而谈起了贝内特家四女儿凯瑟琳的近况。

原来自从简和伊丽莎白相继结婚后,凯瑟琳大部分时间都住在两个姐姐那里,家里之所以这样安排是因为她住在更好的环境里自然能接触到更多比以往更加高尚的人,这对她本人大有裨益,能遇到条件好的女婿的机率也大大增加。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凯瑟琳去年住在简家里的时候结识了一位斯蒂尔夫人,斯蒂尔夫人是一位富孀,平时怕寂寞最喜欢有年轻朋友的陪伴,而凯瑟琳因为正好闲着,就好心好意地应邀去斯蒂尔夫人家做了几天客。碰巧斯蒂尔夫人的一位远亲莫顿先生去拜访她。

莫顿先生对凯瑟琳一见钟情…简如是说。

所以现在凯瑟琳去参加了一个斯蒂尔夫人那个圈子的人组织起来的聚会,没法和简一同来彭伯利看母亲。

贝内特太太高兴得嘴都合不拢,“天啊,你们怎么不早说,我回去朗伯恩的时候一定要到简家里弯一弯,顺道结识一下那位可爱的斯蒂尔夫人还有莫顿先生!简,亲爱的,你刚才说莫顿先生有多少财产?是个靠得住的人吗?”

简看一眼达西先生,对母亲问这么露骨的话有些脸红,“莫顿先生是我们临近一个教区的副牧师,收入不算多,但他还是斯蒂尔太太的继承人,斯蒂尔太太没有子女,所有财产将来都会传给他,也就是说莫顿先生在未来的某一天会继承到一大笔钱。”

贝内特太太一听彻底放心,“这太好了,我决定了亲爱的弟媳,”她转头对加德纳太太说,“我们回去的时候一定要先去简家里住上两天,你不知道我有多想念亲爱的基蒂。”

加德纳太太微笑,“没问题,我也想去看看她呢。”

加德纳舅妈和两个大外甥女关系亲密,这么久不见,互相间积攒有不少话要说,平时虽然也经常通信,但显然比不上面对面交谈来得痛快透彻,所以在彭伯利住下来后,几人每天最多做的事情就是一起聊天。贝内特太太心满意足,觉得女儿嫁得真是让她满意极了,天天和许久没见的大女儿和二女儿在一起也很让她很称心。

只有可怜的莉迪亚在苦苦等待大家对她那明显的同情期赶快过去,不要一见到她就是一副怜悯了然的神情,贝内特太太一不小心说起了威克姆,起居室里就能立刻响起两三个人的咳嗽声。

连不苟言笑,爱挑剔人的姐夫达西先生都曾在早餐的时候找出话题岔开了贝内特太太对威克姆还不给莉迪亚来信的抱怨,莉迪亚几乎快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麻烦的管家太太

“莉齐,我想问问我能去达西先生的书房找几本书看吗?”莉迪亚在楼梯上遇到伊丽莎白时顺便问她。

“当然可以,”伊丽莎白停下来,很疑惑地问道,“莉迪亚,你宁愿留下来看书也不和我们一起去河边走走吗?”

“哦,我想少一个坐在上面,马车会宽敞些,还是你们先去吧,我以后再说。”莉迪亚推辞,鉴于现在连舅妈加德纳太太也会时不时地拍拍她的肩膀然后轻声慨叹两句‘可怜的孩子’,所以莉迪亚决定这样的集体活动她还是过些天再参加吧。

莉迪亚忽然对书本感兴趣让伊丽莎白很不解,“莉迪亚,能问问你想读些什么书吗?”

“我想找两本《玛米恩》或者《异教徒》之类的诗集来看看。”

听说是司各脱与拜伦的诗集,伊丽莎白就随她去了,估计是莉迪亚感情受到巨大挫折和打击后想在美丽的诗歌中寻求点安慰。

心想这是个好现象,也许可以在下次通信的时候和父亲提提,等到莉迪亚回到朗伯恩之后引导她多读一些有益的书籍,莉迪亚现在这个人生状态已经是不可逆转的,如果本人的脾性能被陶冶得柔和温婉,通情达理那对她一定益处良多。

其实莉迪亚是想给自己恶补些知识,让自己在与人交际时能够多一些高雅风趣的谈资,司各脱和拜伦无疑是很好的选择。

以前的莉迪亚满脑子都是追逐军官和梅里顿东家长西家短的小道消息,这些东西在与人交往时实在是拿不出手。

在得到伊丽莎白的同意之后,莉迪亚高高兴兴去了三楼那间大书房。

彭伯利庄园的书房经过数代人的维护与补充后,规模已经堪比一个小型的图书馆,不但收藏有丰富的历代名家经典,还有各种各样当代的通俗读物。

莉迪亚流连忘返,在找到了两本自己想要的诗集和散文后,她忍不住又去抽出了一本拉德克利夫的著名小说《尤多尔佛之密》。

这是一部典型的哥特小说,内容饱含了扣人心弦的恐怖情节和悬疑气氛。

在这个时代也许还有很多保守人士把读小说视为一种低俗的消遣,对哥特小说也褒贬不一,但这都无损于《尤多尔佛》的诱人魅力。

莉迪亚翻了两页之后就放不下了,干脆往书架前的地板上一坐,有滋有味地读起来。

正看得入迷呢,书房厚重高大的橡木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达西先生走了进来。

达西先生先还没有看见蜷在地上的莉迪亚,径直往书桌前去取一本他读到一半的书。

莉迪亚连忙拍拍裙子站起来出声招呼他。

达西先生这才发现书房里还有一个人,“莉迪亚,你怎么没有跟她们一起去河边踏青?还坐在地板上看书!”说着很不赞成地摇摇头,也不知是觉得莉迪亚坐在地上看书不够淑女斯文呢还是认为地上太凉了不适合久坐。

“我看马车挤不下那么多人了,所以就没跟着一起去河边。”莉迪亚再悄悄拽一拽自己的裙子,希望它没有被在地上蹭得很邋遢,“我问伊丽莎白能不能来书房找两本书看,她说可以我就来了,希望没有打扰到你。”

“你想找书看敬请随意,只要记得看完后再放回原位就行了。”

达西先生明显和他的妻子伊丽莎白一样,对莉迪亚忽然变得亲近书本,宁可读书也不和大家一起出去玩这件事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接着问道,“莉迪亚,你要找些什么书看?”

“是两本诗集和一些散文。”莉迪亚给他看自己找出来的几本书。

达西先生接过来翻了翻,用姐夫教育小妹的口吻评价道,“不错,都很适合你读。”

随即抬眼看莉迪亚手里拿着的那一本,“那是什么?”眼中露出一丝了然,“我想就是那一本才让你在这间书房里流连忘返,连地板的阴凉都不顾了吧。”

莉迪亚不好意思地笑笑,还没说话,书房虚掩着的门又被推开了,管家雷诺兹太太走进来打断了他们,“达西先生,我以为你和附近的几位绅士一起钓鱼去了。”

“是的,我忽然想起昨天答应要介绍一本书给约翰先生所以中途回来取,你找我有事吗,雷诺兹太太?”达西先生转身回答。

“我想问问您打算把达西小姐的钢琴摆在哪儿?您上次不是说要把那架钢琴从练琴室移出来。”

“放到楼下的大客厅里去,我们很快会有很多客人来,大家需要那架钢琴娱乐,”达西先生耸耸肩,“我以为我上次已经告诉过你了。”

“对不起,先生,”雷诺兹太太微微蹲一下身,“大概是我年纪大了,容易忘事。”

“没关系,这不要紧。”

“您要跟我一起去看看客厅的摆设吗?佣人们刚重新按照夫人的要求布置了一遍,我现在找不到夫人,也许您能替她去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改动的地方。”

达西先生被雷诺兹太太叫走,而雷诺兹太太跟在他身后离开时给了莉迪亚一个意味深长,甚至有些威慑意味的眼神。

莉迪亚莫名其妙,抱着一摞书随后离开书房,暗自琢磨我哪里得罪这位太太了?除去自己是没受邀请就来做客的之外,她应该没有其它失礼的地方才对,而这点小事连达西先生都没介意,她一个管家太太没事闹什么情绪?

想来想去,最后不不怀疑是不是丈夫威克姆先生以前住在彭伯利时曾经得罪过雷诺兹太太,以至于她才会看自己不顺眼。

经过这几天的观察,莉迪亚可以确定管家雷诺兹太太是个体面严谨的人,如果和威克姆之间有宿怨,那九成是威克姆的错。

于是莉迪亚也学着姐夫达西先生的样子耸耸肩,决定大度一点不去和雷诺兹太太多计较她那不怎么友善的态度。

来彭伯利做客的第一周就在贝内特太太的兴高采烈,加德纳太太与两个大外甥女欢快的相聚,以及莉迪亚天天收到很多怜悯感叹甚至怪异的眼神中渡过。

一周后,计划中的另外一批客人也到来了。

这批客人包括宾利先生和他的两个姐妹,达西先生的表兄菲茨威廉上校,菲茨威廉上校的叔叔沃尔特将军一家:沃尔特将军和太太,还有他们的一对已经成年的儿女。

一行八人,乘着两辆驷马马车和一辆时髦漂亮的敞篷马车浩浩荡荡地抵达了彭伯利庄园。

至于宾利姐妹在伦敦时一直等待着的达西小姐却还没有到,据说是因为和她同行的德布尔小姐被什么事给耽搁住,达西小姐不好丢下她先走,就留下等着她,过两天后会由另一位先生护送她们来彭伯利庄园。

前些天还呈现出一派优雅清幽景象的彭伯利庄园顿时变得热闹起来。

这个时候,在彭伯利服务多年的管家雷诺兹太太给伊丽莎白帮了大忙,准备客房,接引客人,安排餐点,她的经验十分丰富,做事细致周到,成为了伊丽莎白的左膀右臂。

第二天一早,伊丽莎白,莉迪亚和宾利先生最先下楼,趁着早餐还没有开始,几人站在起居室的高大落地窗前欣赏外面的景色,彭伯利庄园的早晨清新迷人,隔着玻璃窗似乎都能闻到草木上露珠的芬芳。

宾利先生在说着他在伦敦的一些见闻。

雷诺兹太太走进来问伊丽莎白,“夫人,沃尔特太太今早和我说沃尔特将军的腿受过伤,耐受不住阴凉和潮气,所以想让我给他们换一间能晒到太阳的客房,您看这要怎么办?”

伊丽莎白有些为难,“可是我们在安排房间的时候是特意挑了一间屋内宽敞窗外风景也不错的给沃尔特将军夫妇,现在剩下的几个空房间可都比他们住的那间差得远,如果随便收拾一间让他们搬进去住,搞不好会让人家觉得我们是在怠慢客人。”

雷诺兹太太赞同,“这是挺让人为难的,能和沃尔特将军的房间媲美还可以晒到太阳的那几间客房都已经有人了,您的母亲贝内特太太住了一间,加德纳太太住了一间,威克姆夫人住了一间,宾利小姐和菲茨威廉上校各住了一间。”

宾利先生插话,“也许可以劝说他们谁和沃尔特夫妇换换。”

伊丽莎白同意,“也只能这样了。”

贝内特太太和加德纳太太是长辈,宾利小姐和菲茨威廉上校是客人,于是伊丽莎白很歉意地转向莉迪亚,“莉迪亚,你介意和沃尔特将军夫妇换房间吗?沃尔特将军的腿受过伤,我们理应特别关照他才对。”

莉迪亚除了觉得自己今早下来的不是时候外也没其它话好说,总不能指望伊丽莎白当着宾利先生的面提出让他妹妹宾利小姐换房间吧?只能点头同意,“当然没问题,莉齐,我年轻,是应该把阳关充足的房间让给最有需要的人。”

宾利先生笑一笑,大概觉得这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所以并没有替宾利小姐谦让一下。

莉迪亚郁闷地回去吩咐女仆帮她收拾东西,心里纳闷,雷诺兹太太这是不是故意的呢,为什么昨天客人们刚到的时候不把房间安排好?按理说沃尔特将军这应该不是第一次到彭伯利做客,有什么特殊要求雷诺兹太太应该很清楚。

到了早餐后,莉迪亚的怀疑变成了肯定,雷诺兹太太这肯定是故意的。

她回去看房间换好了没有,竟然很意外地发现女仆按照雷诺兹太太的要求把她搬进了三楼走廊尽头的一个十分狭小的房间里。

“这难道也是客房?”莉迪亚一脚踏进去就发出质疑?

“这是达西小姐小时候的玩具室,虽然不很宽敞但采光很好,雷诺兹太太听说您喜欢画画,所以帮您准备了这个房间。”彭伯利的女仆也都训练有素,说起话来比别家的要恭敬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