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就不属于你的繁华,兴冲冲来凑什么热闹?

还想着,光影中闪过来一个人,眉目如画,眸光灼灼,正是言溯。

“你怎么又发呆了?”言溯掀开白纱帘走进来,蹙着眉,看上去颇有微词,可一看到甄爱空空荡荡的表情,他便愣住,故作的嫌弃撤得干干净净,眼中很快闪过一丝担忧,“怎么了?”

甄爱怔怔看他,无话可答。

言溯垂眸扫了一眼,眉心又深深拧起:“谁给你换的这套乱七八糟的衣服?不冷……”

他习惯性地抬手去摸摸她的肩膀,可这次手伸到一半就停住。甄爱的肩膀白白细细的,很是好看。可这样光露着,他摸上去就不妥了。

他愣了愣,脸颊闪过一丝红,尴尬地收回手。

甄爱不明白他的意思,心随之坠落。

不想他下一秒就脱下西装外套,甄爱猛地清醒,刚要回缩,他已不由分说把西装套在她身上。

甄爱觉得这样更加引人注目,还要挣脱,言溯却紧紧扣住了西装的领口。她细细一个在衣服里怎么挣都像是入了网的鱼,被他一双手便轻易地控制得牢牢的。

言溯不知她怎么闹别扭,本还不解,可见她急慌慌在他宽大的西装里拧来扭去,跟裹在蛹里的毛毛虫似的爬不出来。

他一时又好气又好笑,猜她是害羞了,愈发握紧了手,唬她:

“现在赶紧去后排入座,不然等过会儿所有人坐好了,我就这样拎着你出去。让大家不看新娘,都看你。”

甄爱果真不动了,黑眼珠不可思议地盯着他,想不通他怎么会做出如此反常的行为。

言溯挑挑眉,笑得得逞了似的。

甄爱望一眼窗外,大家还在入座,也只得硬着头皮跟在言溯背后出去了。周围的人忙着说话,到了最后一排坐下,都没有人注意到她。

甄爱的心渐渐松下来,小腿有点儿凉,胸膛却很暖和。言溯的西装对她来说太大了,套在身上空落落的,却有种小孩儿偷穿大人衣服的感觉,新奇又好玩。

海上来的风吹着白色篱笆上的气球和玫瑰簌簌地摆动。

甄爱望了言溯一眼。除去西装外套,他只穿了件衬衫,风吹来吹去,像扫堂一样,一下子鼓起他的衣衫,一下子又紧贴他的身体。

他短发冷硬,脸色白皙,甄爱猜想,他或许是冷的。

但她没把外套还给他,因为知道他从来都不容拒绝。

她的心又像往常一样,莫名地温暖起来,无法形容。可一次,带了极浅的疼。

她望着陌生的人群,神思恍然。

这些天,她全然忘了自己的处境,不再像以前那样深居简出,战战兢兢。而是平静又期待地跟着他,走向一个本不该属于她的世界。

不知不觉,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只因为他说“以后和你一起的时候,我不会走那么快”。所以她想跟着他的脚步,哪怕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只给她一个宁静安逸的侧脸。

只因为他拉她一次手,给她一个贴面礼,送她一个拥抱,为她披上一件衣服,她就在不知不觉中忘了自己。

此刻蓦然回想,这样小女儿淡淡哀愁的情绪还真是不适合她。

甄爱坐在花丛里,深深吸了一口冷空气,理智地对自己说,不过是从来没有这样一个人对你好,所以你才会不知所措。

仿佛这样说了,心中不切实际的幻想就被理智嗤笑着丢弃了。

她安定下来,望着宣誓台上扶着圣经起誓的新郎和新娘。

默默看了会儿,心里的问题终究没忍住,小声问身旁的言溯:“你到你哥这么大的时候,会不会也像他这么结婚?”

“不会。”他眸光清浅,望着台上的新人,声音很低,毫不犹豫。

甄爱没话了。

她静静地,牵起唇角。

的确,她也很难想象他和谁恋爱结婚的样子。他这样完美的人,心中的那个影子也该是完美的。那多难找啊!

他应该不会对谁动心,更别说终生相伴了。

甄爱不动声色地拉紧西装外套,轻轻歪头,蹭了蹭硬朗的领口,有极淡的男人的香味萦绕在脸颊。她想,是时候回到以前了,是时候离开这段难忘的旅程了。

她是恶魔之子,他是希望之光。

终究不是一路人。

但她忘了言溯的理解从来非同常人,她这个问题的重点是,

会不会像他这么“结婚”

而不是

会不会像他“这么”结婚

所以,

言溯眼珠转转,奇怪地想:我又不信天主教,当然不能像教徒一样捧着圣经结婚。

仪式结束后是婚礼晚宴。

甄爱换了衣服,拿着座位卡走到桌子前,竟看见圆桌上有自己名字的水牌AI ZHEN,放在S.A.YAN的旁边。

她愣住,这才想起在曼哈顿的房子里,她坐在厨房这边吃三明治,言溯和海丽站在电梯那边讲话。一定就是那个时候,他让海丽把她的名字加进了宾客席里。

甄爱顿觉窝心,四处寻找言溯的身影。

他立在不远处的花架旁,和他的家人一起。海丽和一个男人拥在一起说话,贾丝敏在欢笑,只有言溯木着脸,一副开小差的样子。

甄爱没有等他,径自去拿自助餐。

婚礼的每一道餐点都做得精致非凡,甄爱左看右看,目光先落在五彩缤纷的奶酪上,刚要去夹,熟悉又禁止的声音落在耳边:

“脂肪含量太高,对心血管不好。”

甄爱自然地咬咬唇,除了言溯那个扫兴鬼还有谁?

他面无表情地说完,看着她盯着蛋糕略显失望又不舍的神色,却觉得好笑。分明就是大人了,可有些时候不经意间流露的心思还是单纯懵懂的小女孩。

心里想笑,表面却继续谴责:“你居然不等我!”

“你不是在忙么?”甄爱淡淡的,话说出口,自己都觉酸得怪异,赶紧别过头去夹蛋糕。

言溯也愣了愣,见她心不在焉地去拿东西,也不知怎么想的,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手,命令:“喂,都说了这个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甄爱轻轻挣开他的手,也不想表现得任性或无礼,默默放下夹子,往前走。言溯跟屁虫一样追着她,还叮嘱:“好好选,多吃点儿。”

甄爱不理,走了几步,看见五颜六色的烧烤水果肉串,刚要跟厨师说要两串;

言溯轻咳一声:“嗯,不错。烧烤的水果和肉类含有丰富的致癌物。”

甄爱想说的话就梗在了嘴边,怜怜地嗅了嗅水果夹杂着烤肉的清香,没精打采地扭头就走。

又见新鲜的酱汁蟹肉,刚要取,言溯再次禁止:“螃蟹太寒了,你想下个冬天冻死吗?”

甄爱缩回手,忿忿地:“还说要我多吃呢,骗子!”

“我哪儿知道你挑食物没有半点水准,”言溯把自己的盘子和她的交换,“吃这个。”

甄爱一愣,不知他什么时候已夹了满满一盘子菜,牛肉小羊排蔬菜水果沙拉生鱼片,各种各样还摆得整整齐齐很有格调。

甄爱捧着一盘子菜,蔫蔫地回座位去了。

坐下来才意识到,言溯给她挑的这些菜都是补充阳气的,想到这儿,甄爱心里一暖。

面前突然又多了一杯牛奶,外加一个小盘子,里面放着两小块布朗尼加蓝莓奶酪:“喏,饭后甜点。”

他特意加重了“饭后”两个字,又瞟了一眼甄爱的盘子,意思是不吃完饭不许吃蛋糕。就像哄小孩儿一样。

甄爱乖乖地接过来,乌黑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欢喜。

言溯看在眼里,忽然就想起约莫一个多月前在文波的书店,她漠然而遗憾地说她grow out of candy(长大了就失去了儿时对糖果的期待)。

呵,小骗子。

他几不可察地弯弯唇角,不再说话。

对面的贾丝敏幽幽看着,心底很愤怒。就连她,都极少看见言溯笑,记忆中他一直都很淡漠,其他情绪也少得可怜。

而今天言溯在甄爱面前的各种表情流露,也太丰富了。故作的不屑,鄙夷,不满,隐忍的轻松,私下的笑意……无一不再挑战她的忍耐力。

他居然还把衣服给她穿,那个任何东西都不许人碰仿佛碰一下他就会死的人,居然把衣服给甄爱穿。

贾丝敏咬着嘴唇笑着,突然对甄爱道:“甄爱,刚才在休息室你不是说……”她善解人意似地略去了后面的话,留给人无数遐想,“我把威廉介绍给你认识啊。”说着,碰了碰她身旁那个金发碧眼的英国绅士。

甄爱疑惑了:“我和你说什…”

话还没完,就被贾丝敏打断:“甄爱,威廉。”

威廉彬彬有礼对甄爱微笑颔首,他的确是个温雅的男人,只是一点头一微笑,就满是古典的调调。

甄爱不想和贾丝敏争执,也不愿失礼,便闭了嘴,对威廉点点头。

言溯坐在一旁,蹙了眉。

甄爱喜欢这种男人?真笨!

他兀自冷着脸,竟不觉自己脸色阴沉得难看。

贾丝敏见状,心里又是幸灾乐祸又是刺痛,原本盼着介绍的这两人能说上话儿。但威廉的举止只限于绅士的范畴,并不主动,甄爱更是不答话。

气氛一下子就冷了。

贾丝敏来气了,故作热络:“甄爱,你是学新闻和大众传媒的吧,威廉认识很多新闻报社的人,你要是想实习的话,可以找他帮忙哦。”

这样的寒暄显然超过了泛泛之交的范畴,威廉礼貌的笑容收敛了一些,奇怪地看了甄爱一眼。同桌的人,包括外婆和妈妈,也都费解地看着贾丝敏和甄爱。

在大家眼中,贾丝敏一直是个举止优雅的女孩。今天她的行为和平时判若两人,再根据之前贾丝敏说的话。再明显不过了。甄爱想通过贾丝敏认识威廉,所以贾丝敏有失礼仪拼命撮合他们两个。

就连在这种弯弯绕绕方面很迟钝的言溯,也察觉了不对。

甄爱没发现什么问题,说:“谢谢,但是不必了。”说罢,继续认真喝牛奶。

“可我都说了要帮你的。”贾丝敏“小声”地嘀咕,在甄爱觉得莫名其妙要开口前,又先问,“对了,甄爱,还不知道你哪儿来的呢?”

甄爱不觉不妥,刚准备回答。

“什么叫‘哪儿来的’?”言溯淡漠又微冷的声音响起,“我带来的!”

这一说,甄爱回过神来。

细细一分辨,“你哪儿来的”是一句很不礼貌不友好的问话!可奇怪的是,言溯这个没情商的人,今天怎么准确地感觉到了说话者的意思了?

贾丝敏的小聪明被言溯当众挑破,脸一下子发烫,尴尬地圆过来:“我的意思是,认识甄爱这么久,我还不知道她是哪儿的人。”

甄爱见桌上的气氛变冷,想着言溯的亲人都在,还是转圜过去比较好,可还没来得开口,又被言溯抢了话。

“她和你有那么熟吗?你见过她几次?和她说过几句话?”他眸光幽暗,语速快得咄咄逼人,“她的事,和你没有半点关系。”

就连甄爱都吓一跳,更别说同桌其他的人。

海丽也是头一次经历这种情况,但她很快掩去眼中的惊愕,轻咳了一下,近乎命令:“S.A. Behave!(言溯,注意你的言行)”

甄爱低下头,面红耳赤;言溯却淡定得像石头。

贾丝敏羞得眼睛都红了。

她立刻就知道言溯已经看出来她是故意刁难甄爱的了。他这种对周围人漠不关心的个性,怎么会察觉出不对?

一下子委屈,嫉恨,羞辱,全都涌上了心头:“我只是想和她做朋友,你为什么…”

“说谎!”言溯简短地拆穿,语气定定的,下结论,“你对她不友善。我很不喜欢。”

甄爱猛地抓住了桌下他的手,示意不要再说话。她很感谢言溯维护她的心情,可结果却是,她更加难堪了。

她从来接触的东西都很简单,实验,数据,比例。第一次接触到那个封闭世界外面的人——言溯。也是那么简单。

可今天这个婚礼,已经超出了她人际交往的所有知识。

她被贾丝敏讨厌了,而言溯的其他家人或许也对她的印象大打折扣。她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这不像实验,错了一下就改正参数再来一次。

言溯扭头看她,见她低着头脸红得滴血,一时怔愣,隐隐发觉自己似乎做错了。

他应该用一种幽默又圆滑的方式岔开话题,可他不擅长。

他只知道直来直往。

见她受欺负了,就帮她出气。

至于为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敛起眼眸,在心底狠狠骂了自己一句:笨蛋!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珈禅扔了两个手榴弹╭(╯3╰)╮

新的案子开始,贾丝敏离奇死亡……我当然是开玩笑的……

某天,言溯先森蹲在家门口用油漆刷篱笆,言宝宝坐在小鸭鸭学步车里,晃悠悠走路。小鸭鸭车上系了一根绳子,末端牵在言先森手里。

言先森把小鸭鸭拉过来,对车里的言宝宝说:“过来看粑粑教你刷篱笆。告诉你,刷篱笆不是谁都干得好的呢。”

言宝宝在学步车里扑腾扑腾…?

⊙﹏⊙b

言溯眉梢轻抬,很是骄傲:“我还没见过谁的篱笆刷得比我好的。”

言宝宝歪着头,看着那一排漂亮的白色篱笆,眨了眨黑溜溜的眼睛,半晌,表示没兴趣,蹬着小短腿往外扑。

言先森继续得意:“你麻麻曾经对我说,‘为什么你做什么事都那么好?言溯,你真的是个天才。’”

言宝宝…??

+_+

“但是你麻麻好笨,她把顺序弄反了。”言溯一扭头,见言宝宝扭着小屁屁,趴在学步车里咕噜噜滚远了,很不满意宝宝不认真听讲的态度,一拉绳子,小鸭鸭车里的宝宝跐溜,滚回了原地——粑粑的身边。

言先森继续演讲:“不管做任何事情,不论大小,我都习惯把它当成一件打上了我名字的作品。百分百的投入。不管是为何而做,为谁而做,只要是出自我的手,我就要把它变成艺术。它就是刻了‘言溯’名字的作品。”

言宝宝扑扑要走开,又被粑粑扯了回来。

言宝宝…??

O(╯□╰)o

言先森微微眯眼,回忆:“那时候,你麻麻说,‘如果人人都是你这样,就没有瑕疵品,也没有假冒伪劣了。’”

言宝宝放弃了学走路,捣鼓捣鼓学步车上挂着的油漆桶。

言溯刷完几排,往旁边挪了一步,言宝宝“拎”着油漆桶跟着挪一步。

言先森傲慢地说:“知道我是怎么回答麻麻的吗?”

言宝宝歪着脑袋,懵懂地看着粑粑,可注意力只集中了半秒,就含着小手指,一边吐泡泡一边东张西望。

言先森继续傲娇:“所以,大部分人都是碌碌无为的平庸之辈,然后说我是天才。”

言宝宝…???

言先森摸摸宝宝的脸:“宝宝,不管你以后做什么事,每一件都要当做是映着你名字的作品,艺术品哦!这样,你就会是天才。”

言宝宝蹬着腿,望天:粑粑,我要先学走路哇~~~

39药,谎言,恶作剧

由于言溯喝了点红酒,所以回程是甄爱开车。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