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在匆匆忙忙地奔波,对未来一无所知。每个人都是盲人。
奇门遁甲就是给人类一双趋吉避凶的眼睛。
如果娄小娄当时掌握奇门遁甲,桑丫就能够避开那个死局。
现在他回到了过去,对未来发生的一切了如指掌。可是,桑丫什么都不知道,她还在盲目地度过一天又一天。她根本无法想到,2007年4月23日那个直击雷在耐心地等着她。
只有娄小娄一清二楚。
那种神秘力量把娄小娄扔进了2006年,一定是想通过这个伟大的行为艺术,告诉他奇门遁甲的伟大意义。
娄小娄十分懊悔,过去为什么不珍视传真机吐出的那些古怪文字?想来原因有三:第一,天性懒散,每天被世俗琐事淹没;第二,奇门遁甲过于高深,过于复杂,太难啃;第三,骨子里对这门古老的数术并不是全盘信任。
如今,他茅塞顿开。
如今,他要静下心来,认真学习奇门遁甲了。
这天夜里,娄小娄洗完澡,他穿上衣服,站在镜子前,一边擦头发一边看镜子。
这是一个习惯性动作,其实他早就发现,自从来到2006年之后,他就在镜子里消失了。也就是说,他已经有很多日子没见过自己的长相了,只能时不时地摸摸脸,看看胡子多长了。他猜测,现在自己的脸色一定非常难看。
擦着擦着,他看到镜子中出现了一个人,这个突然出现的影像把他吓了一跳!他马上发现,这个人是他自己!
难道,自己显形了?
为了验证这件事,他立即打开门跑了出去。猩红的走廊里,正好走过来一个服务员。他慢慢迎着她走过去,严密观察着她的眼神。
服务员朝他笑了一下。
娄小娄高兴得差点儿跳起来,他掩饰了一下狂喜的表情,说:“请问,这里是花都吗?”
服务员停下来,客气地说:“先生,你说什么?”
娄小娄打着手势,一字一顿地说:“你,听不见我说话吗!”
服务员遗憾地摇摇头,说:“你应该找个哑语翻译。”
娄小娄沮丧地放下手,说了声:“对不起…”然后就慢慢走出去了。
他走出宾馆,一个人在午夜的大街上晃荡,走着走着,心里又充满了希望:一个真实的人,要穿越时间,完整地回到过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些天,他的灵魂已经来到了2006年,可是,他的影像和声音并没有传输过来,这很像QQ视频。
视频技术,需要把影像和声音变成数字再传输。谁知道,一个物质的生命需要变成什么成分,才能在时间里穿行?
现在,他的影像已经成功地传输过来,只差声音了,因此,他暂时成了哑巴。说不定,他的声音正在半途,过些日子他就会恢复生命的全部功能。
现在,他不可能再吃霸王餐,再住霸王店。他要找一家宾馆,光明正大地走进去,登记住下。他不需要再做贼了!
有一个醉鬼,骑着自行车,摇摇晃晃地逆行而来。他想躲避却来不及了,自行车一下撞到了他身上,醉鬼“咚”的一声,摔了个嘴啃泥。娄小娄想把他扶起来,这个人却自己站了起来,伸手在半空中摸了一圈,含糊不清地骂了一句:“王八蛋!你敢挡我的路,怎么不敢现身?胆小鬼!”
说完,扶起自行车,骑上去,摇摇晃晃地走了。
娄小娄傻了眼——他又成了隐身人!
后来,娄小娄渐渐摸出了一个规律:每天午夜十二点,他都会准时显形,时间仅仅是一分钟,然后就会再次消失。
有一次,他站在镜子前,拿着手机对照了一下时间,发现手机快了三分钟。
在这家宾馆里几天之后,娄小娄发现了一件不可理解的事:有个老头,一直在这家宾馆里住着。娄小娄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也不知道他住在几楼。每天半夜的时候,他就在楼道里出现了。
娄小娄第一次看到他,是一天半夜,他躺在房间里快睡着了,就听见有人敲门——不是敲他的门,而是敲别的房间的门。这个人似乎很有礼貌,敲得小心翼翼,每次三下,隔好长时间,才会轻轻再敲三下。那个声音在深夜里很清晰。
没有人开门。
这个人就换一个房间敲门,还是敲得小心翼翼。
依然没人开门。
这个人于是再换一个房间敲门。
娄小娄觉得十分奇怪,就站起来,透过猫眼朝外看——走廊里亮着灯,空荡荡的,有个老头,上面穿一件白色背心,下面穿一条灰色衬裤,趿拉着一双宾馆的白拖鞋,手里端一个茶壶,正在敲对门。
他应该有七十岁了,驼背,头发半灰半白。娄小娄觉得,他很像火车上的那个热心老头。
对门没人应。
老头就弯弯腰,从黑糊糊的猫眼朝里看看,就走开了,走到下一个房间的门前,再敲。
他小心翼翼地敲过三下之后,门开了,里面站着一个很高大的男人,他穿着睡衣,打着哈欠,不耐烦地说:“深更半夜的,你找谁啊!”
老头友好地笑着弯弯腰,说:“我也是住店的,来给您送点儿茶水,我泡的,尝尝。”
那个男人有些疑惑得打量了一下这个老头,说:“我都睡了,不喝茶。”然后嘟囔了一句什么,就把门关上了。
老头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又走到下一个房间门前,小心翼翼地敲…
这个楼层里大约有二十个房间,一些房间有人,一些房间空着。他不知道哪个房间有人,哪个房间没人,于是就一扇挨一扇地敲。
老头一扇扇地敲过来,终于敲到娄小娄左首相邻的房间了。娄小娄开始琢磨,给不给他开门。他马上意识到,即使给他开门,他也看不到自己的。
左首相邻的房间没人。老头就走过来。娄小娄没想到,老头在他的门前并没有停,而是慢慢走了过去,停在了他右首相邻的房间门口,开始轻轻地敲…
娄小娄觉得更奇怪了。
为什么他单单绕过自己的房间呢?
右首相邻的房间也没有人。
除了娄小娄的房间,老头敲遍了这个楼层的每一扇门。只有一个房间要了他送的茶水,娄小娄听得出,那个房间的几个人正在打牌。他们给老头打开门之后,听说他来送茶,很高兴地接了,还连声说“谢谢”。
老头温和地说:“都是异乡客,不用客气的。”
那个房间的门关上之后,这个老头就离开了,娄小娄只能听见他走楼梯的声音,却判断不出他是上楼了还是下楼了。不知道他是继续给其他楼层的客人送茶水去了,还是回自己的房间睡觉去了。
从这以后,几乎每天一到半夜,这个热心的老头就会端着一壶茶水出现。他穿着背心和衬裤,一扇接一扇地敲门,送茶水。走廊里铺着地毯,宾馆的拖鞋又很柔软,因此,老头走路无声无息。
每一次,他都会绕过娄小娄的房间,从没有敲过一次。
第三章 回到从前 4 跟踪
桑丫的妈妈出差之后,娄小娄第二次跟踪桑丫。
走进那条静悄悄的小巷,那辆婴儿车又出现在了他和桑丫之间。它依然在前面挡着他,不让他前行。
他逮个空当冲了过去,然后转身用手抓住了这辆婴儿车。它似乎被什么驱动着,动力还挺大。娄小娄一只手用力挡着它,一只手掀开了那个纱帘…
纱帘里的情景让他魂飞魄散——里面哪里是什么婴儿!一个小小的身体,却长着一颗大脑袋,那是一张老人的脸,双眼像死鱼一样浑浊,皱纹密密麻麻,寿斑深深浅浅。
这辆婴儿车其实是一辆有篷的轮椅,老人用两只小手在转动轮子。他见娄小娄把纱帘掀开了,看着娄小娄,突然用婴儿的声音咯咯笑起来。
当时,桑丫听到的却是婴儿的哭声。
娄小娄吓得一下就松开了这辆婴儿车,纱帘于是又挡住了老人的脸,娄小娄转身跑开了…
这一次,娄小娄跟着桑丫走进了她的家——和桑丫在一起,他有一种回家的感觉。
进屋之后,桑丫去卫生间洗手了,娄小娄乘机坐在电脑前,查看了一下她的QQ.他发现,自己的QQ竟然在线!
他惊愕了。
他不在北京,那么,坐在千里之外那台电脑前面的人,是谁?难道是自己?是2007年的自己,还是2006年的自己?
那个自己和桑丫在QQ上联络,应该是2006年的事。就是说,现在的北京依然是2006年,至少在桑丫的世界里,网络另一端,娄小娄的时间是2006年。
他和她刚刚认识不长时间。
本来,娄小娄活到了2007年,却被某种神秘力量抛了回来,来到了2006年,而2006年的娄小娄和桑丫正在按部就班地交往,现在的他成了一个多余的人。
他要阻止桑丫和这个旧的娄小娄交往。
有两个原因:第一,他成了自己的情敌。
第二,因为娄小娄,桑丫才考到了北京,才住进了芍药地那套房子中,才在死胡同被雷劈死。如果,她现在和娄小娄中断了交往,那么就不会发生后来那一切。
只要桑丫能活着,他宁可放弃未来和她有任何关系。
卫生间的水声停了,桑丫要出来了。娄小娄迅速地把她QQ里的娄小娄删除了。
桑丫回来之后,很诧异。这时候,娄小娄就站在她的身边。
她又加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