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孩子?‘七星孕月’养育、身负七重‘幻月神功’的旷世天才,你认为她还是个普通的孩子吗?”

步天歌无言以对,心知珠儿的出身注定了她这一生都无法像个普通孩子那样平平静静地生活,在正派中人眼里,她是未来掀起武林腥风血雨的魔王,在星月教徒眼里,她则是星月教的神灵和希望……不过在步天歌的心中,珠儿就是他的孩子,他既不愿珠儿被正派中人当成魔种来对待,也不愿她被当成邪教的神灵来供奉,他只想给她一个平平静静的生活,像其他孩子一样,过一种简单而快乐的生活……不过,夹在正邪两派中间,这微不足道的愿望恐怕已经比登天还难了……想到这,步天歌深吸了口气,尽量平静地道:“我想见见珠儿……”

“没问题!”瑶光答应得非常爽快,小月神回到星月谷后,整天哭闹不休,茶饭不香,众多奶娘丫鬟都束手无策……你跟她有过一段缘分,兴许可以令她快乐起来……不过要见本教转世月神,通常得先沐浴更衣,斋戒三日方可……你二人伤势不轻,先洗去血污,休养三日再说吧,别因你们身上的血腥冲撞了本教转世月神……"

步天歌内心深处本想马上见到珠儿,但看看自己和冷欣儿身上的血污,恐怕真会吓着了孩子……再说对方既已答应让自己见珠儿,到时便可相机行事,现在若是用强,在这邪教总坛重地,说不定连孩子的面都见不到……想到这他只得点道:“好,我们沐浴更衣,斋戒三日,希望莫让我们等得太久……”

瑶光笑道:“你们放心,妾身也希望你们早日见到转世月神……如烟、如梦会带你们去蝴蝶泉沐浴,那泉水有疗伤生肌的奇效,还从来没有外人得到过本教如此款待呢……”

步天歌心知瑶光也需要自己去安抚茶饭不思的珠儿,暂时不怕她会耍什么花样,便顺从地起身告辞,跟着如烟、如梦去往星月谷深处的蝴蝶泉……躺在温暖舒适的泉水中,步天歌也不由放松了心神,任由温暖的泉水冲刷着自己疲惫的身体……冷欣儿见如烟、如梦避得远远的,近旁没有别人,便小声问道:“步大哥下一步有何打算?”

瞑目养神的步天歌没有睁眼,只淡淡道:“在见到珠儿之前,万不可轻举妄动,这三天时间咱们要尽快恢复身体,到时再见机行事……”

冷欣儿叹了口气:“那瑶光长老还真懂得享受,选了这么一处世外桃源隐居……若我守着这么一个仙境般的山谷,瑶池般的蝴蝶泉,哪还有心思去争霸中原?真不明白他们为何念念不忘‘星月复活’?”

步天歌也微微叹了口气道:“在淡漠名利的人眼中,权力地位金钱财富俱可视若粪土,但这世上又有几人能做到真正的淡泊名利?谁不想掌握、控制他人的命运,只要有可能,谁又不想把天下人的命运都掌握在自己手中?”

“那星月教为何要创出一个掌管他们命运的月神?并把阖教上下都交到她手里?这有违争权夺利者惟我独尊的心理啊!”冷欣儿拨动着泉水,说出了心中的疑惑……“我猜想,星月教七大长老俱是一等一的人物,当年天玑长老的剑法不用说了,就连这瑶光长老门下的弟子如烟、如梦姐妹,也能轻易制服狼群,我至今也没明白她们是如何做到这一点!像瑶光、天玑这样的人物,肯定不甘人下,所以七大长老互相制衡,致使星月教四分五裂,无法合力进犯中原武林……所以他们需要一个精神领袖,不过以珠儿的年幼,她只不过是长老们共同操纵的傀儡,有了这个名义上的神灵,既可以令教徒效命,又可以令星月教团结,所以他们才把珠儿看得如此重要……”说到这步天歌冷哼了一声,“不过珠儿的亲生父母都不愿她做这个傀儡,甚至宁愿她死也不愿她做什么月神……我自然不能负金玉堂临终所托,就算拚却性命,也要给珠儿一个正常孩子的生活……”

冷欣儿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夹在正邪两道中间,这个微不足道的愿望实现起来恐怕也非常困难,更何况现在珠儿已经落到星月教手中,以步天歌之能也未必有机会把她救出来……山中的夜晚十分漫长,躺在客房的床上,步天歌辗转难眠……遥远的山谷外,隐隐有狼嗥声传来,杂在此起彼伏的狼嗥声中的,还有那沉闷悠扬的牛角号响,当牛角号声转为高亢时,群狼寂声,竟像是为那号声慑服……“如烟、如梦姐妹又在驯狼了?”躺在另一张床上的冷欣儿小声嘀咕道,“真不明白她们如何能驯服数百只世间最难驯服的野狼……”

冷欣儿话音刚落,就听不远处传来一阵渗人的嚎叫,虽然这叫声中满是兽性,但它明显是人类的嚎叫,充满了无奈、绝望和痛苦,这声音显然就在山谷内,离客房虽然有些远,不过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还是能清晰地听到……步天歌与冷欣儿相顾骇然,二人行走江湖多年,听到过不少同类在痛苦至极时的哀嚎,但与这嚎叫声比起来,蕴含的痛苦和惨烈也远远不如……“走!咱们去看看!”冷欣儿翻身而起,却见步天歌躺在床上没动,两眼直愣愣地望着虚空淡淡道:“明天咱们就可以见到珠儿了,在见到她之前,这星月谷中发生的一切都跟咱们无关……”

冷欣儿无可奈何地躺下来,闭上眼强迫自己入睡,可远处传来的嚎叫声越发凄厉惨烈,像针一样直钻入人的耳鼓……冷欣儿终于忍不住再次翻身而起,对步天歌低声道:“你不去我去,我要不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一定会被这叫声逼疯!”

说着他打开窗户准备翻窗而出,却陡感后心一麻,身子顿时软倒在地……只见步天歌把他抱回床躺好,然后对他低声道:“你在这儿等着,我去看看就回……”

翻身出得窗棂,步天歌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究竟对还是不对……他不想让冷欣儿去冒这险,如果一定要有人去冒险的话,那还是由自己来吧,毕竟无论武功还是江湖经验,他都比冷欣儿要高得多……循声望黑暗中摸去,这三天时间,步天歌已经基本熟悉了谷中的地形,可以巧妙地借着地形的掩护自己……穿过一大片开满碗大花朵的原野,步天歌来到一处白日里从未到过的峪口,隐约可见峪口立有一块石碑……步天歌悄悄摸到石碑旁,借着月光可看到石碑上那几个血红的大字——琅琊福地……步天歌心中暗惊,这琅琊福地传说收藏有无数武功秘典,是百年前星月教从各个门派巧取豪夺而来,许多典籍在中原武林已经失传,是武林中人人向往的神秘之地,相传有不少武林高手曾偷入此地盗取秘典,但从来没听说有人成功过,不仅如此,凡偷入此地的高手从没听说有人能出来,这为琅琊福地更增添了几分神秘……在峪口犹豫了片刻,步天歌还是贴着山崖慢慢往里摸去,嚎叫声越发近了,可以肯定就在这琅琊福地之中……进入峪口没多远,一幢黑黢黢的木楼就出现在眼前……木楼依山而建,与山体紧密地结合在一起,像是半截陷进了山中……那嚎叫声就是从木楼内传出来……伏地听了听动静,步天歌肯定近处没有暗桩岗哨后,才悄悄掩到木楼旁,侧耳细听,嚎叫挣扎声越发清晰……强烈的好奇战胜了小心谨慎,步天歌闪到木楼大门旁,然后从虚掩的门中闪了进去……门里有一种汗臭与酸臭交织的味道,步天歌贴着山石间开除的甬道摸进去大约十余步,又是一道木门拦住了去路,木门的缝隙中隐约有灯火透出来……步天歌贴到门上往里一看,不由浑身一颤,骇然愣在当场……

十四、毒药

“没想到这些牲畜的哀嚎竟惊扰了步先生,实在是抱歉!步先生既然游览到了这里,何不进去参观参观?”身后突然响起一个温情款款的邀请,接着是衣袂的飘拂声和环佩的“叮咚”声,以及那令人陶醉的暗香飘来……不用回头,步天歌也知道身后来的是瑶光长老……对方悄没声息就来到身后数丈之外,这令步天歌大为震骇,瑶光长老这份潜行隐踪的本领,竟不在步天歌这个猎头人之下……“他们在干什么?”步天歌没有回头,依然贴在门上望着里面的情形问……瑶光轻笑道:“武林中人都知道琅琊阁藏有无数武功秘典,却不知道这儿也是妾身驯人之所!”

“驯人?”步天歌心神大震,隐隐猜到点什么,却又不敢肯定……却听瑶光长老在身后笑道:“是啊,在妾身眼里,天上的凶禽、地上的猛兽,没有不能驯服为我所用者,就连最聪明的动物——人,在妾身手里也可以被驯化得服服帖帖……”

说着瑶光推开了木门,对步天歌优雅地做了个“请”的手势……木门乍开,里面灯火通明,门里的情形完全展现在步天歌面前,见多识广如步天歌,也被门里的情形惊得目瞪口呆……只见门里异乎寻常的宽阔,靠墙是一排一人多高的铁栅栏围成的笼子,那笼子如关押猛兽的牢笼一般,由儿臂粗细的铁条铆接而成……十几个蓬头垢面的汉子被关在笼子中,有的盘膝坐在地上,有的如困兽一般在笼中不安地来回徘徊,有的则仰天嚎叫,甚至还有不少人倒卧在地上,像垂死的野兽一般发出渗人的哀嚎……步天歌惊讶的发现,这些人竟然就是比自己早一会儿进山的中原武林群雄,其中又以金陵苏家弟子和少林门人为主……笼子被分成三格,最左边一格中的几个人已经口吐白沫倒在地上,浑身不住抽搐,就如羊癫疯发作一般;中间一格几个人正拼命以头撞击铁栅栏,把头撞得血肉模糊也似不知疼痛,那惨烈的嚎叫便是从他们口中发出来;最右边那个笼子中关押着方信、苏惜云三叔侄和一个面色阴沉的大汉,只见苏惜云与方信并肩坐在墙角,盘膝闭目,神情痛苦而委顿,身子不时发出阵阵不由自主的颤抖,似乎正在与身体内的痛苦抗衡着;苏逸仙和那面目阴沉的大汉则缩在墙角,抖着身子发出低低的呻吟;苏逸荃则在笼中不安地来回徘徊着,不时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和衣服,眼泪鼻涕交泗而下,哪里还有半分翩翩公子的影子?

笼子外有几个少女正冷漠地面对着那些人,突然见瑶光长老进来,众少女慌忙躬身行礼……瑶光望着笼中众人,淡淡问:“今日的效果怎样?”

一个少女忙禀报道:“左边这七个人已经完全屈服,中间这六个也快要崩溃,不过还有所反复,只有最右边这五个人自恃功力深厚,还在竭力抵抗……”

自从瑶光进来后,笼中的众人俱扑到栅栏边,纷纷对她伸出手,有的拼命哀求着:“给我!快给我!”有的则破口大骂:“妖妇!你杀了爷爷吧!”有的则只是发出一阵阵希翼的嚎叫……瑶光对众人的哀求咒骂视而不见,只对众少女道:“不能大意,即便这几个完全屈服的,也要每日驯化,让他们丢掉一切尊严和自我,养成绝对服从的习惯……开始吧,让我看看你们这几天来的成果……”

“是!”几个少女同声答应……一个少女打开了最左边那个笼子,然后提着皮鞭便钻了进去,抖鞭便抽向那几个倒在地上翻滚挣扎的汉子,并娇声呵斥道:“起来!今天谁最听话,就能得到长老额外的奖赏……先过来舔舔我的鞋底!”

几个汉子争相扑到那少女脚边,捧起她的一只靴子便舔舐起来,完全不顾周围还有许多人围观……步天歌见状大为惊讶,心知武林中人尤其是名门正派中人最要面子,眼前这情形若是传到江湖上去,这些名门弟子苦守几十年的清誉算是全毁了……他实在不明白,是什么力量竟然能令这些名门正派中人像狗一样匍匐在那个少女面前……“好了!”那少女不耐烦地收回脚,把鞭子胡乱抽在众人身上,“去墙边排成一排,然后给我唱歌,谁唱得最好,谁就可以最先得到奖赏!”

众人慌忙到墙边排队,两个动作稍慢的还吃了那少女几鞭子……众人也不反抗,乖乖在墙边站好,然后就放开喉咙大声唱起来……只听南腔北调参差不齐,嘈杂混乱得实在难以入耳,但众人神情十分认真,拼命放开喉咙大声高唱,把几张污秽不堪的脸也胀得通红……瑶光长老似乎对这种表演没什么兴趣,转而来到最右边那个笼子前,打量着笼中的方信大师和苏惜云等人,她悠然道:“我不信这些人的意志能比别人强多少,扔一颗极乐丸进去试试!”

“是!”一个少女立刻把一粒白色的药丸扔入笼中,那颗蚕豆大小的药丸滴溜溜滚到苏惜云面前,最先看到它的苏逸荃立刻向它扑去,刚要伸手去捡,却见苏惜云突然睁开了双眼,目光炽炽地盯着苏逸荃,厉声喝道:“你是要像狗一样被人驯服,还是要像咱们苏家男儿一样顶天立地?”

苏逸荃痛苦地收回手,不甘心地低声道:“二叔,我难受!”

苏惜云叹了口气,指了指左边笼子中那些扯着喉咙拼命放声高唱的人,冷冷道:“人最痛苦的莫过于战胜自己,战胜了自己,你就不愧为我苏家好儿郎,不能战胜自己,你就将和那些人一样!与其那样,你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苏逸荃痛苦地以头撞地,嚎叫道:“那我撞死算了!”

就在这时,只见身旁有白影闪过,有人已飞身捡起了地上的药丸……苏逸荃本能地一掌拍出,顿时把那人打得一个踉跄跌出老远……仔细一看,却是兄长苏逸仙……苏逸荃不由怒问:“你干什么?”

只听苏逸仙痛苦地呻吟着:“我受不了了!做狗就做狗吧!”说着就要把那枚药丸往嘴里送,苏逸荃见状忙扑将上去,一把扣住兄长的手腕高叫:“是我先看到的,快把它还给我!”

苏逸仙一边挣扎,一边大声道:“它原本就是无主之物,谁捡到就归谁!”

“一人一半!”二人拼命争抢,混乱中那枚药丸突然从苏逸仙手中滚落出来,滴溜溜滚到墙角那个面目阴沉的大汉脚边,他立刻捡起来塞入口中,“咕噜”一声便吞了下去……苏逸荃忙冲过去一把把他抓起来,对着他的脸吼道:“快吐出来!”

一旁的苏逸仙也高声道:“唐彪!你好歹也是成名已久的大侠,怎么有脸抢咱们后辈的东西?”

那大汉脸上露出欢畅无比的表情,喃喃道:“唐彪已经死了,我现在就是一没出息的狗,你就算打死我也没关系,至少我可以死得很舒服!”

“混蛋!”苏逸荃暴怒地一拳击在唐彪肚子上,顿时把他打得跌出老远……唐彪果然既不抵抗也不还手,只像吃饱的猪一样躺在地上发出满足的哼哼……一旁的方信见状不由连连摇头,苏惜云更是双目垂泪,痛心不已……“哼,我还以为你们有多坚强呢?也不过如此而已……”笼子外的瑶光一声冷哼,脸上露出了胜利的笑容……步天歌惊讶地望着笼中的苏氏兄弟,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几天前还丰神俊秀恍若天人的苏家两位贵公子,更不敢相信那个面目阴沉的大汉,就是川中唐门成名已久的暗器高手唐彪,要是对别人说唐彪曾和两个后辈像狗抢骨头一样争抢一枚药丸,肯定没人会相信……“他们怎么会这样?那药丸又是什么?”步天歌转望瑶光,只见她嫣然一笑,没有直接回答,却反问道:“步先生见识广博,可知道这世上最毒的毒药是什么?”不等步天歌回答,瑶光就自问自答道:“不是唐门杀人于无形的断魂散,也不是一点引子就可悄没声息杀人千万的苗疆蛊毒,而是这个……”

说着瑶光抬起手来,两根春葱般的手指间拈着一枚蚕豆大小的白色药丸……步天歌仔细看了又看,实在没看出它有何特别,便问道:“这是什么?”

“极乐丸!”瑶光似笑非笑地盯着步天歌的眼睛,“可以令人实现人生最大幸福、最高愿望的极乐丸,它毒就毒在明知它有毒,尝过它的人也还是忍不住要继续抢着吃,为了得到它甚至不惜像狗一样供我驱使,就像这些所谓名门正派的大侠一样……”

“它究竟是什么?”步天歌皱起眉头,行走江湖多年,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毒药……瑶光浅浅一笑,手指轻弹,那枚药丸便划着弧线飞入牢笼中,立刻又引来笼中之人一阵争抢,她却像没事人一样拍拍手说:“咱们为何老是谈论这些无趣的话题?现在已经很晚了,明天步先生还要晋见本教转世月神,还是早些歇息吧……”

想到珠儿,步天歌心中虽有许多疑惑,但还是忍着没有再问……却见瑶光对他示意道:“让妾身送步先生出去吧,这琅琊阁乃是本教禁地,外人是不允许在此乱闯的……若是被别人撞见发生误会,倒要令瑶光难做了……”

“为何要对我这般客气?”随着瑶光出得琅琊阁,步天歌终于忍不住问道……却见瑶光嫣然一笑:“你是妾身的贵客啊,再说你与本教转世月神有过一段缘分,咱们岂敢怠慢?”

“惠娘在哪里?我现在能否见到她?”步天歌这几天都没见到过任何一个长老,现在总算可以把这要求提出来……却见瑶光面色一冷:“看来步先生对我门下弟子江惠娘颇有些关心嘛……”

“瑶光长老多心了,”步天歌淡淡道,“在下不过是因为一直没有惠娘的消息,忍不住问问罢了……”

“你放心,妾身不会责罚惠娘,”瑶光的语气也清冷起来,“合适的时候自然会让你们相见,你现在还是先养好精神,准备明天去晋见小月神吧……”

想到珠儿尚在对方手中,步天歌只得暂时放弃了进一步追问惠娘下落的打算……跟着瑶光出得琅琊福地,在客房外与之道别后,步天歌才带着满肚子的疑惑回到客房中……进门一看,步天歌顿觉浑身冰凉……只见床上的冷欣儿已不知去向,房中并无打斗的痕迹,而冷欣儿的穴道是自己以独特手法所封,不该这么快就自解,也不该有人能轻易解开!想到这步天歌只觉心乱如麻,若冷欣儿有什么意外,那自己绝对难辞其咎!

看看外面天色已蒙蒙亮,步天歌只得在床上躺下里,与其毫无目的地四下寻找冷欣儿,不如静下心来好好算计一下他会落到谁的手里……可惜步天歌想破了脑袋,也猜不出谁会把冷欣儿给掠走……听窗外渐渐喧嚣起来,开始传来清晨的鸟鸣虫唱……步天歌强迫自己丢开杂念闭上眼睛,希望以吐纳之术让疲惫的身体尽快恢复过来,以应付更加严峻的挑战……

十五、交易

一条青石路蜿蜒着伸向星月谷深处,隐约可见一座宏大的宫殿矗立在道路的尽头,追随着几名星月教祭司来到这里时,步天歌实在不敢相信这昆仑深山中竟然还有如此雄伟的一座石木建筑,从祭司们的口中他已知道,这就是月神殿,专门敬奉星月教至高无上的神灵——月神的神殿……沿着石阶一步步登上月神殿,步天歌心中感到有些怪异,珠儿在他心目中就如同自己的女儿,如今要见她居然要沐浴更衣,斋戒三日,真不知星月教把珠儿当成神灵,是孩子的不幸还是自己的不幸,或者两者都是……从正门进入大殿,过二门,抬头便见高高的神殿上,一个浑身白衣的孩子端坐在白玉雕成的云椅中,孩子只有三岁模样,坐在宽大的云椅中显得更为瘦小……陡然见到步天歌进来,孩子一愣,突然从椅子上跳下,提着裙摆便向他跑来,她身旁两个侍女竟然没有拦住……“珠儿!”步天歌一声颤呼,冲上几步把孩子搂在怀中,他心痛地发觉,孩子瘦弱了不少,小脸也少了往日的红润……只见孩子扑到步天歌怀中,小嘴一撇便委屈地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边拉起步天歌就走:“爹爹,我要回家,我们回家……”

步天歌忍住泪水,把孩子抱起来,对她低声道:“好!我们回家,我们这就回家……”

步天歌原本打算见到孩子后再随机应变,他知道要想从星月教手中明目张胆地把孩子带走肯定难如登天,再说瑶光长老既然敢让他见孩子,肯定有充分的准备,所以步天歌开始并没有打算用强……但在见到孩子那一瞬,步天歌早忘了最初的打算,看到孩子脸上委屈的泪水,只觉得自己该立刻满足她一切愿望,哪怕这愿望实现起来是多么的困难……“步杀神别来无恙啊!”有人在一旁阴阳怪气地招呼道,“一直以为步杀神杀人不眨眼,谁知竟会为一个不相干的孩子落泪,这样传了出去,一定没人相信……”

从进入这月神殿那一刻起,步天歌的全部注意力就只在珠儿身上,完全没有留意到殿中的情形……突然听到这有些熟悉的声音,他这才转头望去,只见一旁有两个汉子垂手而立,其中一个那幽蓝的眼眸中闪烁着仇恨的光芒,另一个手执碧玉萧,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假笑……“狼王路天豪!箫音化剑龙伏海!”步天歌心神一震,“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路天豪“嘿嘿”一笑:“蒙天玑长老推荐,瑶光长老恩准,咱们得以进入琅琊阁修习上乘武功……感念圣教的恩典,我二人现已入了圣教,成为教中护法,法名天狼、天龙,什么‘狼王路天豪、箫音化剑龙伏海’俱已是隔世人物,与我们再无关系……”

步天歌实在没想到这两个独霸一方的黑道枭雄,居然甘于人下做了星月教的护法,甚至连威风多年的名号都抛弃了,难道这星月教真有令人无法抗拒的魔力?想到这步天歌隐隐猜到一点原因,不过却不敢肯定,便问道:“你们想怎样?”

龙伏海嘿嘿笑道:“步先生是本教贵客,咱们岂敢把你怎样……不过这孩子是本教转世月神,谁若存了把她带走的心思,就是本教大敌,本教上下定会竭尽所能将之铲除……”

步天歌冷哼一声,用左手把孩子紧紧搂在胸前,对二人淡淡道:“我倒想看看你们新近从琅琊阁中习得的上乘武功,是不是如传说中那般神奇……”

“你真以为自己是神?”龙伏海有些惊讶,“别怪我没提醒你,这月神殿乃是按天罡北斗阵所建,其中机关消息无数,你就算能击败我们又如何?还是出不了这月神殿……”

“不试试怎么知道?”说着步天歌已拔剑而出……虽然知道自己的举动实在莽撞,但因心痛珠儿的缘故,步天歌竟失去了惯常的冷静,只想着尽快把孩子带离这邪教,为此不惜硬拼……“珠儿乖,闭上眼别看……”步天歌柔声对孩子道……孩子听话地闭上眼搂紧步天歌,满是信任的大声说:“珠儿不看,爹爹一定能打败所有坏人!”

“挡我者死!”步天歌一声厉喝,蝉翼剑化作点点红光向拦路的路天豪点去,却见路天豪身形如鬼魅般迎将上来,狼牙刀幻起万千锋刃,生生挡住了步天歌的“软红信”……甫一交手,步天歌既感到路天豪的武功果然比一年多前精进了不少,狼牙刀越发阴狠诡异,奇招妙式层出不穷,隐然可以与自己战个旗鼓相当……呜龙伏海的箫音剑也跟着发动了,音波比之原来更为低沉阴郁,颤动的箫音直透人心,引得步天歌的心跳也随之震颤不已……不过步天歌却有些意外地发现,龙伏海的箫音虽然比一年多前更为凝练阴毒,但内力却似乎反而不如原来精纯,不仅如此,路天豪在刀法精进的同时,长力似乎也有所退步,只数十招就有点气喘吁吁的迹象,完全不像当年那般彪悍生猛……“呔!”步天歌以丹田之力迸出一声大吼,震乱了龙伏海的箫音剑,跟着“软红信”陡然绷得笔直,闪电般刺向路天豪咽喉……路天豪忙以狼牙刀格挡,刀剑相击,顿时溅起万点火星,路天豪被震得连退数步,手抚胸口喘息不已……步天歌以内力贯注软剑做这全力一击,原本也没想到会击退路天豪,对方的耐力似乎已大不如前,前二十招还能与自己斗个旗鼓相当,一百招后就完全不是自己对手,枉有精妙至极的刀法也无法抵挡自己以力胜巧的一剑……这多少证实了步天歌心中的揣测,不由信心大盛,“软红信”以前所未有的强势出击,全然不给对方以喘息之机……在“软红信”怒涛般的攻势面前,路天豪与龙伏海狼狈不堪,这在一年多前根本不可想象……那时二人联手,步天歌根本占不到半点上风,但现在,二人竟只有招架之功,几无还手之力……“退!”殿外有人一声低喝,路天豪二人忙往后退开……步天歌与二人并无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见二人不再阻拦自己,也就没有乘胜追击,只大步往门外而去……一脚踹开殿门,步天歌惊讶地发现,门外是一堵石墙,方才来时的道路已经不知去向……一掌拍在石墙上,石墙纹丝不动,听这沉闷的声音,石墙真不知厚有几许……步天歌连击数掌,只把自己胸腹震得隐隐生痛,那石墙却依然如旧……珠儿一看出去的门被完全堵死,顿时“哇”一声大哭起来,步天歌忙拍着她的后心安慰着:“珠儿别着急,爹爹一定能带你出去……”

“步先生别白费力气了,这月神殿乃昔年巧手王按天罡北斗阵所建,没有我的指点,任何人进来后就别想再出去……”身后传来一声柔柔的叹息……步天歌回头望去,只见偌大的月神殿中空空荡荡,龙伏海和路天豪已不知去向,只有一个宫妆女子孤身立在高台上那月神的云椅旁,在阴郁的月神殿中,依旧显得光彩照人……“瑶光,你把我困在这里究竟想干什么?”步天歌怒视着宛若画中仙人般的瑶光长老,厉声喝问道……只见瑶光手捋鬓发款款一笑:“步先生好没道理,妾身把你当贵宾,你却想掠走本教的转世月神,妾身没责备你,你倒责备起妾身来了……”

步天歌一声冷笑:“贵宾?如果你真有如此好心,恐怕就不是邪教长老了……你能以蛊毒杀一百多名无辜百姓,把龙伏海和路天豪这等黑道枭雄制得服服帖帖,视苏惜云、方信等武林豪杰如猪狗,心肠之歹毒手段之高明,简直令人恐惧,岂会单单对我步天歌就另眼相看?你从狼吻下把我救出,待如上宾,明知我不会任由珠儿做这邪教的傀儡,定会拼死救她出去,你却依然让我来见珠儿,不就是看上我步天歌还有点利用的价值?说吧,有什么打算尽管说出来,不必装神弄鬼地绕弯子……”

瑶光眼中闪出莫名的惊讶:“步先生果然是聪明人,倒可以省了妾身许多口舌……不错,妾身对你另眼相看,就是想与你做一笔交易……”

“什么交易?”步天歌没有感到太意外……“现在这月神殿中除了不懂事的小月神,就只有咱们二人,妾身也不妨直说,”说着瑶光捋捋鬓发,风情万种地凝望着步天歌,“早听说猎头人步天歌有杀神之名,原本以为是个冷酷凶狠的恐怖人物,谁知今日一见,才发觉先生外表冷酷,却心怀柔情,全然不似传说中那般令人畏惧……”

“少废话!有话直说!”

见步天歌并不为自己美色所动,瑶光只得敛起万种风情,收起迷人笑容正色道:“妾身想借你的箭,杀一个人……”

步天歌皱起眉头:“你手下人才济济,不说视群狼如绵羊的如烟、如梦姐妹,就是龙伏海和路天豪也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还有苏惜云和方信那些武林豪杰,想必迟早也会为你驯服,杀什么人用得上我步天歌?”

瑶光轻轻叹了口气:“想必你也看出来了,靠极乐丸驯服的高手已经算不上什么高手,路天豪和龙伏海虽有琅琊阁中无数秘典之助,依然不是你的对手……极乐丸毕竟是毒药,长期服用对人的身体损害极大,功力受损还在其次,它的毒性总有一天会把绝顶高手也变成废人……妾身门下弟子更不用说,靠极乐丸驯服豺狼虎豹倒是驾轻就熟,要她们去对付那人简直是把羊送入虎口……其实单以武功论你也未必是那人对手,不过你有箭无虚发的折叠弩,论武功你未必强过苏惜云和方信,但论杀人,恐怕没有人比你更合适……”

步天歌总算明白自己已经被这月神殿困住,路天豪和龙伏海为何还要与自己打斗一场,那是瑶光在试自己的武功,考较的结果显然是对自己的武功并没有多大信心,不过瑶光还是把宝押在了自己的折叠弩上,可见她杀人的心情已经非常迫切……以她之能都要借助步天歌才敢动手,可见她要杀的那人一定不简单……步天歌终于忍不住好奇问道:“你想杀谁?”

瑶光浅浅一笑:“事关重大,在没有得到你的保证之前,妾身不会提起那个名字……妾身知道步杀神言出必践,所以现在就想得到你的保证,这也是妾身让你来见月神的真正原因……”

“这对我有什么好处?难道你能容我带走珠儿?”

“当然不能!”瑶光遗憾地摇摇头,“小月神是本教复兴的希望,妾身要让你带走她,岂不成了圣教千古罪人?这世上哪还有妾身的容身之地?就算妾身答应这条件,你又岂能相信?”

步天歌面色一沉,“除非能让我带走珠儿,我可以考虑你这笔交易,不然一切免谈!”

“就算你带走小月神又如何?”瑶光不徐不缓地问道,“难道你还能保护她一生?这次她能被本教找到,下一次她未必不会被别人找到……被本教中人找到是她的幸运,若是被那些名门正派或别有用心的人找到,你能肯定自己还有机会再见到活生生的她?”

步天歌心知瑶光所言不假,不过要任由珠儿留在邪教,说什么也无法接受……瑶光似乎看穿了步天歌的心思,便轻捋耳边鬓丝,悠然一笑道:“你不愿孩子留在圣教,无非是怕她受咱们摆布成为傀儡,或怕她沾染上咱们的所谓邪气,又怕她将来被圣教培养成你眼中的恶魔……其实,你应该换一种方式来考虑问题?如果妾身答应你可以随时见到孩子,并亲自担负抚养教育她的责任,甚至通过她来影响、改变圣教,那她留在圣教岂不是两全其美?要知道现今这世上,对这孩子来说也只有圣教才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步天歌心中一动,不由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瑶光见步天歌有所心动,不禁嫣然一笑:“妾身的意思是你可以加入本教,甚至可以成为教中长老,专门负责保护、培养月神……凭你与月神那一段尘缘,妾身可以说服长老们接受这建议,你就可以随时见到孩子了……”

“要我也加入星月教?”步天歌一声嗤笑,“你倒真会打如意算盘……”

瑶光并不因步天歌的嗤笑而着恼,依旧耐心地劝道:“或许本教在你眼中邪恶无比,不过那些名门正派之中也不乏欺世盗名之徒,邪门外道之中也有耿直之士,正所谓邪中有正,正中有邪,为正为邪其实只在各人……如果步先生有心为正,即便身在地狱依然可以修成菩萨之身,又何必在意本教是正是邪呢?”

“你一心邀我入教,原因恐怕不止这么简单吧?”步天歌若有所思地问道……瑶光一声轻叹:“先生精明过人,妾身还是直说吧……星月教七大长老虽然互不统属,不过依关系远近又分为三派,其中天枢与天璇、天玑与玉衡、天权与开阳各为一派……妾身游离于三派之外,是三派既拉拢又防备的人物,为此妾身反而得以掌管总坛星月谷,并肩负起转世月神的教养重任……表面上看妾身风光无比,其实活在三派的阴影之下,妾身有说不出的凶险……三派中以天玑玉衡实力最强,对妾身早有拉拢之心,尤其天玑,对妾身姿色早已垂涎三尺……如今月神归位在即,天玑对妾身更是苦苦相逼,想在月神归位大典前把妾身收为胯下之臣,以便在星月教重新联合后占得先机……妾身无力反抗,惟有借先生之箭除之!望先生看在弱女子不甘屈辱的份上,以侠义之心鼎力相助!”说到最后几乎凄然泪下……步天歌若是不知道瑶光手段,恐怕会为她所迷惑,但如今既知她手段毒辣,奇巧百变,便已存了防备之心,所以对她的哀求不为所动,只淡淡道:“我对贵教权力之争不感兴趣,只想知道,在这笔交易中我有什么好处……”

瑶光忙道:“只要你杀了天玑,妾身会扶持你成为新的天玑长老,小月神也会置于咱们共同的监护之下,一旦月神长大成人,即可在咱们扶持下总揽大权,凭星月教的实力,定可独霸江湖……”

步天歌摇摇头:“我对江湖争霸不感兴趣……”

瑶光嫣然一笑,抬手轻扶云鬓,眼光流转如电,略带羞地低声道:“除此之外,你不仅可以永远拥有惠娘,就连妾身,也愿意为先生叠床铺被,早晚侍奉……”

“惠娘不是物品,不能任你拿来做人情!”步天歌面带嘲讽,眼中更现出一丝轻蔑,“至于你,虽貌美如花,却也剧毒无比,我避之唯恐不及,岂敢招惹?再说我对老女人也没什么兴趣……”

瑶光脸色陡然大变,厉声喝问:“你凭什么说我老?”

步天歌走前几步,以戏弄的眼神上下打量着瑶光,“你虽保养得极好,穿着打扮无不极尽艳丽之能,但你却不知道,女人有一个部位是无法掩饰其真实年龄的,所以我知道你已经是个韶花早逝的老女人……”

“哪个部位?”瑶光满脸通红,那神情比在大厅广众之下被人脱光了还难堪气恼……她一向以成功抹去岁月痕迹而骄傲,甚至都快忘了自己的真实年龄,如今被人一眼看穿,那感觉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却见步天歌悠然一笑道:“指甲……”

“指甲?”瑶光忙望向自己双手,只见尖尖十指上,指甲果然比年轻女子黯淡灰黄许多,甲盖内甚至有隐隐的暗黑色,毫无美感可言……她不禁握紧双手,把指甲藏于掌中,脸上的神色已由气恼变得有些狰狞……其实步天歌只是信口胡诌,他只是猜想瑶光既然能位列星月教七大长老之位,在教中一定有不浅的资历,那她的年纪一定不小了……所以步天歌才以她身上唯一有点丑陋的指甲为借口来试探,没想到歪打正着,竟说中了瑶光年龄的秘密……其实他不知道,瑶光是因为长年浸淫于各种毒药,毒素早已侵入了她的身体,并在肢体末梢的指甲下沉淀下来,所以她的指甲才变得黯淡灰黄,与正常女子有所不同……就在瑶光难堪气恼之际,步天歌身形陡然一掠数丈,如大鸟般向她扑去,人未至,手中“软红信”已幻化成一点红芒指向瑶光咽喉……他方才故意露出对瑶光的提议动心的模样,令其放松警惕,然后再激怒瑶光,所有这一切就是要制造这样一个机会,一个拿下瑶光让她带自己和珠儿离开月神殿和星月谷的机会……瑶光果然没有轻举妄动,任由“软红信”冰凉的剑锋贴到脖子上也没有任何反应,只冷冷望着近在眼前的步天歌,平静地道:“没用的,就算你把我扣为人质也别想出这月神殿,我既然敢孤身与你相见,就早已做好了一切准备……我既然把自己的秘密全都告诉了你,咱们就已经是一条线上的蚂蚱,要么狼狈为奸,要么同归于尽,你选择好了……不过我要先提醒你,惠娘和这孩子的性命也都掌握在你手里,你最好想清楚再做决定……”

凝望着瑶光那亮如晨星的眼眸,步天歌陡然发觉自己在这女人面前竟毫无反抗之力,从她貌似风情万种,其实冷酷阴狠的眼中步天歌已看出,这女人不光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竟把性命交到自己手中来逼自己就范,逼自己成为她争权夺利的杀人利器……“你想利用我!从你掠走珠儿,并用星月旗把我引来昆仑,先让狼群围逼,然后令如烟如梦姐妹出手相救,带我来星月谷,答应我见珠儿,直到把我引入这月神殿……所有这一切都是你事先计划好的,所有这一切都是你要借我的箭帮你杀人!”步天歌终于有些明白过来……瑶光也没有否认,只淡淡道:“一个人若还有利用价值应该感到高兴,被人利用也是一种价值的体现,若连利用价值都没有了,那和苏家那些废物还有什么区别?”

“威胁我?”步天歌恨恨地盯着容光照人的瑶光,“如果我没这点利用价值,是不是也会和苏惜云、方信他们一样?”

瑶光幽幽叹了口气:“其实,妾身是真心想和你合作……你不算名门正派中人,没有那些清规戒律,你又不像黑道中人那般鲜廉寡耻……步天歌一诺千金,这在江湖上名传遐迩,与你打交道妾身很放心……你箭无虚发,可以成为我的强助……最重要的是,小月神与你有父女之情,你一旦加入星月教,定可与妾身共揽大权……”

步天歌心知无法用武力逼这女人就范,恰好怀中的珠儿又开始哭闹起来,他只得暂时收剑安慰孩子……心知对方既然把秘密全部告诉了自己,那就已经做了鱼死网破的打算,自己除了就范已经没有多的路可以选择……沉吟片刻后,他只得道:“我可以帮你杀天玑,也可以暂时不带走珠儿,不过我不打算加入星月教,但珠儿必须由我和惠娘来养育……”

“没问题!”瑶光面露喜色,“只要你帮妾身杀了天玑,一切都好商量……就算你不加入本教,这星月谷妾身也任你来去自由……另外,除了天玑和玉衡,其他长老都不在昆仑,没有人会追查天玑的死,就算追查,妾身也有办法掩饰过去……”

在无可奈何之下,步天歌只得做了让步,暂时保得惠娘和珠儿的安全……以后待珠儿大一些,或者有好的机会,再想法带她离开星月教,所以步天歌只答应“暂时”不带走珠儿……不过瑶光似乎没留意到步天歌的用词,对他的条件立刻就答应下来……“现在咱们既已合作,你该把冷欣儿放了吧……”见对方已答应自己的要求,步天歌便向她要失踪的冷欣儿……谁知瑶光一脸惊讶:“你那同伴不见了?怎么可能?妾身还以为他没来呢!”

“别装蒜!冷欣儿在你的地盘失踪,你会毫不知情?”

“步天歌你听清楚,姑奶奶虽是女流,却也说一不二,你那同伴的失踪跟我毫无关系,不过我会去查,尽我所能帮你找回!”说着瑶光走到月神云椅后,拉动了云椅后面一个圆环,大殿外隐隐传来钟鼓声……接着,巨大的月神殿似乎动了起来,跟着殿门无声而开,门外又是熟悉的来路……瑶光对步天歌做了个请的手势,“请先随妾身到我的陋室,妾身会详细告诉你咱们的行动计划……”

十六、暗算

隐在半山腰一处岩洞内,步天歌慢慢调试着折叠弩的扳扣和弓弦……这里正对瑶光长老绣房的窗口,距离大概有八、九丈远,这个距离步天歌有绝对的把握一击必中……虽然天玑是唯一一个在折叠弩前抢攻并成功逃脱的顶尖高手,但那次是在他有所防备且步天歌心中没有杀意的情况下,这一次他不会再有那么好运,步天歌对此信心十足……脚蹬弓脊拉开弓弦,然后把透心箭卡入箭槽,步天歌怀抱折叠弩闭上双眼,像往常那样耐心地守候着……在出击前这难得的片刻宁静中,他不由想起了惠娘和珠儿,还有失踪了的冷欣儿……若不是为了她们的安全,他实在不愿为瑶光所用,哪怕天玑确实该死……就算是为那一船海龙帮的汉子报仇吧!步天歌只能这样说服自己,想到那些汉子中说不定就有杀害妻儿的凶手,步天歌只有苦笑,发觉自己第一次对即将来临的出击有所抵触……下方传来隐隐的争吵声,步天歌循声望去,才发觉白衣飘飘的天玑已经进了瑶光的绣房,二人似乎正为什么起了争执,天玑在瑶光面前颇为放肆,一只手指几乎都指到瑶光的鼻尖……瑶光则连连后退,渐渐把天玑引到了窗前……步天歌把折叠弩架到山石上,伏身向天玑瞄准,可惜天玑一直侧身对着窗口,胸膛、咽喉等要害部位俱没有暴露出来,而他的头又被窗棂挡住,没法做到一击必杀……步天歌有些焦急,心知这一次不像往常出猎,没有必杀的机会可以暂时放弃……这一次是有没有机会都必须出手……绣房中二人的争执越发激烈,可惜距离太远,听不清他们在争什么……眼看天玑就要离开了窗口,步天歌只得把透心箭对准他的下肋,天玑刚好抬起手臂,露出了腋下的空门,透心箭从那里射入也能穿透心脏,只是,这个部位步天歌没有十足的把握……——嗖!

弓弦暴响的同时,透心箭已越过八、九丈距离,准确地从天玑腋下穿入……只见天玑浑身一颤,跟着就地一滚便隐回房内,这一箭竟没能将之射杀……房中跟着传来激烈的打斗声,隐见其中有剑气纵横……步天歌忙再次拉开弓弦重新装好透心箭,端起弩弓向房内瞄准……可惜窗口只见瑶光在拼命抵抗天玑的长剑,天玑只隐在房内,不再靠近窗口……从窗口望去,步天歌只能偶尔看到天玑的长剑在房中纵横捭阖,依旧凌厉无匹……——嗖!

步天歌终于再次射出了一箭,这一箭没有射向天玑隐在房中的身体,而是射向他暴露出来的长剑……并选在他抬剑招架瑶光短刀的瞬间……遥听“叮”一声脆响,天玑的长剑应声而断,刚好瑶光的短刀也刺到,天玑原本天衣无缝的一招顿成败着,事发突然,天玑变招不及,眼睁睁看着瑶光的短刀刺入了自己咽喉……步天歌这一箭选择的时机恰到好处,在瑶光出刀、天玑格挡的同时射断他的长剑,总算助瑶光刺杀了天玑……只见瑶光在窗口冲这边摆了摆手,步天歌才收起折叠弩瘫倒在地,方才那一箭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精力……绣房中的血迹早已清洗干净,天玑的尸体也早已处理掉,取而代之的是一桌丰盛的酒席……步天歌本不想与瑶光举行什么庆功宴,不过既然已经与之“狼狈为奸”,又想到惠娘和珠儿还在她手中,而冷欣儿下落不明,也需要她调动人手追查,步天歌只得勉强出席……窗外月色如画,房中红烛高照,如烟、如梦姐妹则在一旁侍侯,而席中对坐的就只有瑶光与步天歌二人……只见瑶光在红烛映照下,愈发显得光彩照人,她亲手为步天歌斟上一杯清酒,然后双手捧到步天歌面前,娇笑道:“今日若非先生相助,妾身定遭不测,请容妾身敬先生一杯,以示谢意……”

见步天歌没有接杯,瑶光嫣然一笑:“你是怕酒中有毒?”说着她把酒杯往旁一举,“如烟,替先生试酒……”

“是!”如烟忙接过酒杯,浅浅尝了一口,然后把酒杯递还瑶光……见步天歌依然没有接杯的意思,瑶光无奈道:“既然先生有疑心,就容妾身为先生亲自试酒尝菜吧……”

见瑶光把酒和每一样菜都尝了一点,步天歌才接过酒杯……虽然对瑶光仍有戒心,不过步天歌对自己的江湖阅历更有信心,自信天下任何毒药都瞒不过他的口鼻……再说既然已经与之合作,这点起码的信任还是要有的,所以步天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推杯对瑶光道:“我已助你除掉了天玑,现在该是你履行诺言的时候了……”

“那是自然!”瑶光说着从怀中掏出一面玉牌,递到步天歌面前,“这面玉牌是妾身的信物,凭之可以自由出入谷中任何地方,妾身所辖这星月谷,先生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惠娘和孩子你也可以随时相见,甚至可以偶尔把孩子带出谷外散散心,唯一的条件是必须经过妾身的同意……”

步天歌接过玉牌,只见正面是北斗七星的图案,背面是斗柄上最末一颗瑶光星的放大图案……看玉牌的精致程度显然不假,这玉牌对自己还真是十分重要,尤其瑶光的许诺比当初还有更大的让步,步天歌对此不再有异议,收起玉牌道:“冷欣儿有消息吗?”

“妾身正在令门下追查……”瑶光脸色有些凝重起来,“按说星月谷虽非龙潭虎穴,外人要想不惊动妾身门下进入谷中,这肯定不太可能……而妾身门下弟子也没人敢瞒着我搞什么手脚,这事到有些蹊跷……”

步天歌叹了口气:“冷欣儿是我兄弟,望长老定要帮我找回……”

“那是当然!”瑶光嫣然一笑,对步天歌举杯道,“不过咱们今日只庆功,不谈扫兴的事……来!为咱们的合作,干杯!”

酒过三巡,瑶光轻解薄衫,露出光洁如玉的胳膊,并以手轻扇着香风说:“房中酒气弥漫,令人燥热难当……如烟,把我的天堂香燃起来……”

“是!”一旁侍侯的如烟忙答应着来到香案前,把一种黑色如膏的香料在香炉中燃了起来,一股似兰似麝的馨香顿时在房中氤氲开来,袅袅轻烟顿时为绣房增添了几许缥缈如梦的气氛……步天歌本对香料不甚喜欢,不过第一次闻到这与众不同的异香,也不由奇道:“这是什么香料?竟令人浑身有说不出的舒坦,暖洋洋似浸泡在温泉之中……”

瑶光嫣然一笑:“这可是妾身从异域引进的奇香,看到外面山谷中那些美丽妖娆的异花了吧,这香料就是从它的果实中采集、提炼、发酵而来,由于它有令人愉悦舒畅的功效,给人以如坠天堂之感,所以妾身便叫它天堂香……”

“天堂香?”步天歌皱起眉头,这是从未听说过的名字,这香味也是从未闻到过的味道,难免使他心生警觉……不过暗查内息,完全流转自如,丝毫没有异兆,而瑶光和如烟如梦姐妹也甘之如饴地深吸不已,这也令他放下心来,只道,“这香料若是流入民间,当可价值千金……”

“唉,只可惜妾身走遍天下,也只找到这一片山谷来种植它……”瑶光遗憾地叹了口气,“因为它极不容易成活,对气候条件要求甚严,而恰好这星月谷中有蝴蝶泉,使整个山谷温暖潮湿,它才得以在这儿开花结果,所以它的产量极为有限,仅够咱们自己的用度……”

“果然很神奇,令人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步天歌深吸一口气,只感到身体飘飘然似欲乘风而起……瑶光见状笑道:“你若再深吸几口,还会有更为奇特的感受呢……”说着示意如梦,把香炉捧到了步天歌面前……步天歌将信将疑地深吸了几口浓烟,立刻感到那种飘然舒惬的感觉渐渐弥漫全身,房屋楼宇似乎也跟着飘忽摇摆起来,对面瑶光的笑容渐渐变得缥缈朦胧,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像是仙界幻境,令人有如梦如幻的感觉……“先生,妾身再敬你一杯……”对面的瑶光笑眯眯地举起了酒杯,她的声音也变得异常飘渺遥远,步天歌忙摆摆手,“不喝了,我好像有些醉了……”

说着他挣扎着要站起,却感到整个天地都飘忽摇动起来,不由吃了一惊,暗道:仅喝了三杯酒,我为何醉得这般厉害?心中隐隐有一种不安和警惕,但人却像坠入了一种幸福的梦魇,完全无法清醒过来……“先生醉了,扶他去歇息吧!”瑶光的声音越发飘渺遥远……身子被两个梦幻般的仙姬一左一右扶住,步天歌只感到脚下像踏在云端般的飘忽……迷迷糊糊被放到床上躺下,身上覆上了熏香的锦被,步天歌不由喃喃问道:“这是哪里?”

“睡吧,你将享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有人在轻轻抚摸着自己,像是妻子温暖的爱抚,云端有妻儿乘风而来,一尘不染如瑶池仙人……“阿兰,宝儿!”步天歌喃喃呼唤着妻儿的小名,激动的把她们拥入怀中,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感弥漫全身,像雷电般冲击着步天歌的身心,幸福在幻境中弥漫……“啪!”一声响亮的耳光扇在步天歌脸上,瑶光从步天歌怀中挣脱出来,理理有些凌乱的云鬓,她冷冷地打量着依旧沉浸在幸福幻觉中的步天歌,瑶光的眼中闪烁着从未有过的怨毒寒芒,“哼,步天歌,步杀神,我倒要看看你与别人究竟有什么不同?敢对我不正眼相看,敢说我是个老女人!”

随手放下帷帐,瑶光转头对如梦如烟吩咐道:“喂他一颗极乐丸,黎明时再喂他一颗,我不信他这个杀神不会像狗一样匍匐在姑奶奶面前!”

雀鸟的喧嚣把步天歌从美梦中吵醒,晃晃昏沉沉的头,他总算睁开了干涩的双眼,渐渐看清了周围的一切……只见自己置身于一间女性的绣房中,头顶鸾帐高挂,身上锦被熏香,窗外日头高照,阳光投入房中,为绣房染上了一层绚烂的金色……慌忙从绣床上一跳而起,步天歌总算记起这乃是瑶光的睡房,还好她并不在房中,而自己衣衫还算周正,他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步先生醒来了?”随着一声温柔的问候,如烟如梦已并肩进入房中,一个手捧玉盆,盆中清水巾帕一应俱全,一个手捧一套干净衣衫,屈膝向步天歌行礼,“请先生梳洗更衣……”

步天歌“嗯”了一声,呐呐问道:“我怎会在这里?”

“先生昨夜醉了,长老便把自己的睡房留给先生歇息,自己去了客房……”如梦答道……醉了?步天歌心中十分奇怪,想自己酒量不该轻易就醉,问题一定出在昨夜那天堂香上!步天歌心中不由闪过一丝警觉,但又想到瑶光若是要暗算自己,昨夜尽可动手,没必要把睡房留给自己,还令如烟如梦一早就侍侯在门外……这样一想步天歌又有些疑惑起来,不知道瑶光打的什么主意……不过昨夜那场大醉倒是很幸运,竟同时见到了阿兰和宝儿,虽是做梦,也令步天歌感到十分幸福……就着玉盆洗去一夜疲惫,步天歌转到铜镜前准备梳理一下凌乱的头发,一抬眼便看到镜中那个眼窝深陷、一脸憔悴的汉子,他浑身不由一颤,手中的玉梳也落到地上摔得粉碎……“这是我么?”他瞪着镜中人吃惊地问,慌忙用手抹抹铜镜,原本一尘不染的铜镜并无任何变化,镜中之人憔悴如旧……步天歌不禁摸摸自己脸,不敢相信镜中那个萎靡憔悴的汉子就是自己……“先生宿醉方醒,精神尚未完全恢复,歇息两日就没事了……”如烟边收拾摔碎的玉梳边轻声道,她的眼中有一丝同情,更有一丝遗憾和惋惜……“但愿吧!”步天歌对着镜中人苦笑道,看看外面天色,竟已是日上中天,他不禁又是一声惊呼,“我竟醉了这么久!”

门外有环佩响动,瑶光似得了门下的汇报适时过来……步天歌见到她不觉有些尴尬,忙道:“昨夜醉酒失态,弄脏了长老香房,实在是惭愧!”

“没什么!”瑶光脸色冰凉,一副客气而冷淡的模样,“昨夜先生烂醉如泥,妾身门下俱是女流,不便把先生扶回客房,瑶光只好留先生在陋室歇息,希望先生莫怪妾身蜗居简陋才是……”

听瑶光这一说,步天歌更是尴尬,忙客气两句告辞出来……待他刚一离开,瑶光便对如烟吩咐道:“把这臭男人用过的被褥全都给我烧掉!”

瑶光果然守信,星月谷中任由步天歌自由来去,没人对步天歌阻拦过问……在月神殿中与珠儿玩耍了半日,又到谷中游览到黄昏,望着天边渐渐黯淡下来的晚霞,步天歌心中感到一阵烦躁,总是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昨夜的美梦,妻儿的一颦一笑彷佛就在眼前,令人难以忘怀……到现在步天歌已经明白,昨夜的醉酒肯定与那天堂香有关,那种香料显然有一种强烈的致幻作用,能让人在幻觉中实现心灵深处最大的愿望……步天歌很想再次进入那种幻觉,它不仅能使自己见到妻儿,还能让自己的身体沉浸在一种从未有过的宁静和舒适中……可惜今日瑶光没有再邀请自己,步天歌只好独自回到客房,整夜在床上辗转难眠,苦苦捱到天明,步天歌再受不了那种百爪挠心的痛苦,只得厚颜去见瑶光,向她讨要一点那种天堂香……瑶光没有拒绝,还让如烟耐心地教会步天歌怎么用特制的香炉燃起天堂香,并让如梦包了一大包那种黑如泥膏的香料,连同一个精致的香炉一并送给了步天歌……急急地回到客房,步天歌立刻照着如烟教的法子燃起天堂香,熟悉的香味顿时随着袅袅的轻烟在房中缭绕飘散开来,步天歌深深地呼吸着,渐渐沉浸于一个物我两忘的梦幻世界,在那里,阿兰和宝儿的音容笑貌是那样的真切,步天歌感觉又像回到了过去那最幸福的时光……遗憾的是,无论燃起多少天堂香,幸福感总不如第一次那般强烈而悠长……可惜那一大包天堂香没几天就用完,步天歌只得再次去向瑶光讨要,这一回瑶光没有爽快地就把天堂香给步天歌,而是把玩着自己的手淡淡笑道:“虽然你是妾身的贵宾和伙伴,可妾身也没答应要一直供应你天堂香啊……”

“要多少钱,我买!”

“天堂香如此珍贵,再多钱也是买不到的……”

步天歌哑然无语,隐隐有一种坠人彀中的感觉,而体内那种心痒难耐的感觉又悄悄爬上来,令人难以丢下那天堂香……就在这时,却见瑶光从怀中掏出一枚蚕豆大小的白色药丸,用两根春葱般的手指拈着举到面前,对步天歌嫣然一笑:“天堂香是没有了,现在只有它,要不要?”

“极乐丸!”步天歌骇然后退,顿时就想起了苏逸荃等人像狗一样争抢它的情形,以及那些被驯服得比狗还听话的江湖豪杰……只见瑶光娇笑道:“没错,是极乐丸,它可是比天堂香更为美妙……对了,忘了告诉你,它和天堂香一样,都是从外面那些山米花、也就是罂栗花的果实中提炼而来……天堂香是用果浆熬制发酵而成,而极乐丸则是用天堂香提炼浓缩而成,过程非常复杂烦琐呢,所以它也比天堂香珍贵许多……”

步天歌闻言浑身冰凉,总算开始明白瑶光的阴谋和手段……只见瑶光笑盈盈地继续道:“不过你是妾身的伙伴和贵宾,所以妾身要好心提醒你,这可是毒药,虽然不会一下子把人毒死,但它会让人上瘾,这药瘾可比什么酒瘾、赌瘾都要大得多,一旦瘾头上来,就会令人痛不欲生……知道如烟如梦如何驯服那些野狼吧?就是用这个,先用这种药拌入新鲜牛羊肉中,抛之荒野,引野狼抢食,每次饲狼之时都吹响牛角号,使狼群一听到号角就想起这药,药瘾立时发作,时间一长就被如烟如梦驯得服服帖帖!”

步天歌顿时想起了刚进昆仑山时看到的那只从空中摔下来的老鹰,想必也是吃了混有极乐丸的牛羊肉,才药瘾发作从空中摔下来……还有那些被制服的江湖豪杰,也是屈服在这药瘾之下……一想到方信和苏惜云也被这药瘾折磨得那般狼狈,步天歌就觉得后脊一股凉气直冲到头顶,不由涩声问:“你为何要言而无信,以这歹毒的药物害我?”

“没有啊!”瑶光的神情有说不出的无辜,“天堂香可是你自己向妾身讨要的,这极乐丸妾身也把它的毒性告诉了你,要不要全由你自己决定……再说是妾身让你体验到人世间最大的快乐,见到了最想见的亲人,你还该感谢我呢!”

望着笑颜如花的瑶光,步天歌突然发觉她正如山谷中那些罂栗花,美丽而邪恶,她的毒又非比寻常,有种令人不惜放弃一切也要追寻的诱惑……但步天歌不甘心成为被她驯服的狗,不由一声大喝:“我要杀了你!”说着便向瑶光扑了过去,半空中软剑迎风而出,直指对方咽喉……瑶光慌忙向后飘然退开,步天歌仗剑紧追不舍,二人在房中一追一逃,转眼就交手十数招,每一次瑶光都一沾就退,并不与步天歌硬拼……片刻功夫,步天歌就感到脚下虚浮,气短胸闷,手脚也不禁颤抖起来,那种百爪挠心的熟悉感觉开始从心底升起,渐渐弥漫全身,这让他手脚酸软,几乎拿不稳自己的剑,那药瘾竟然在这个时候发作了……慢慢坐倒在地,步天歌从背上取下折叠弩,抖着手把它打开,几乎拼尽了全身之力才勉强拉开弓弦……他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多久,只想在药瘾完全发作前把这个暗算了自己的蛇蝎女人射杀当场,以免她再用这种毒药去谋害更多的人……抖着手把透心箭卡入箭槽,步天歌端起弩弓,但双手甚至浑身都抖得厉害,根本无法瞄准……瑶光见步天歌药瘾已经发作,便没有逃远,只在数丈外笑盈盈地望着正与体内药瘾做最后抗衡的步天歌……“过来啊!”她举着那枚极乐丸对步天歌娇笑道,“你只要像狗一样爬过来,跪在地上求我,这颗极乐丸就是你的了,它立刻就可以解除你所有的痛苦,让你马上享受到那种飘飘欲仙的感觉,见到你最想念的亲人……我要看看闻名天下的猎头杀神步天歌,会不会拜倒在我这个老女人脚下,像狗一样苦苦哀求!”

步天歌使劲咬破自己的舌尖,瞬间的疼痛令他神志稍稍清醒了一点,趁此难得的清醒他终于扣动了扳扣,透心箭应声而出,瞬间即没入了瑶光身体……只可惜出手的刹那浑身都在战栗,那箭终究还是偏了一点……步天歌暗叹一声“可惜”,扔下折叠弩伏倒在地,像虾米般卷曲起身子,不由自主地发出了近乎野兽般痛苦至极的嚎叫……“啊!”瑶光也是一声惨叫,捂着被射中的肩头摇摇欲倒,如烟如梦慌忙一左一右将之扶住……看看伤得虽重,却还不足以致命,瑶光这才稍稍镇定了一点,不由对着在地上翻滚挣扎的步天歌恨恨地叫道:“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你的意志!把他给我关起来,我一定要让这个杀神彻底屈服在我的面前!”

十七、巧手王(上)

幽幽黑暗,徐徐凉风,冰凉的滴水像风铃一般在耳边轻轻回响……步天歌渐渐从昏迷中醒来,茫然打量着周围一切……只见自己置身于一处岩洞改造成的囚室中,洞顶石钟乳的滴水正断断续续地滴落到囚室外那一湾清泉中,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咚”声……看来瑶光还真对自己另眼相看,没有把自己与方信他们关在一起……步天歌在心中苦笑……挣扎着慢慢坐起来,这平常不过的动作也如此吃力,步天歌这才发觉,自己竟是如此的虚弱……“你醒来了!”有人在囚室外低声问道……步天歌透过拇指粗细的铁栅栏望出去,朦胧中发觉是一个女子在栅栏外焦急地张望,心中以为是瑶光的门下,不由冷哼一声没有搭理……却听那女子低声道,“你感觉好些了么?我给你送来了一点酒菜,你多少要吃点东西才行啊!”

那女子的声音依稀有些耳熟,步天歌凝目望去,意外地发现她居然是一年多没见的千面狼容阿娇!

“你怎会在这里?”步天歌一开口,才发觉嗓音是如此的哑暗……只见容阿娇垂下头,低声道:“一年多前曾蒙先生相救,阿娇侥幸不死,但天地之大,阿娇竟无半个亲人,只得追随义兄路天豪投入了星月教瑶光长老门下……没想到竟在这样一个情形下再次与步先生相见,阿娇对先生的救命之恩一直铭记在心,可惜阿娇无力救步先生脱困,惟有送些酒菜聊表寸心……先生已经三日没吃东西了,若再这样下去,就是铁打的汉子也要被折磨成废人……”

听容阿娇这一说,步天歌才感觉腹中空空,肚子在“咕噜”直叫……但望着栅栏外容阿娇送来的酒菜,他却没有一点食欲,只感到似有万千蚂蚁正悄悄在自己骨髓血脉中蠕动,他知道这是药瘾即将发作的征兆,不由扑到栅栏前,急急地问道:“有极乐丸没有?快给我一颗!天堂香也行!”

容阿娇骇然后退,眼中满是同情,连连摇头道:“没有,我没有,瑶光长老对门下控制极严,任何人不得私藏天堂香和极乐丸!”

“快帮我弄些来!求求你了!”体内那万千蚂蚁开始骚动起来,像在咀嚼着自己的骨髓和神经,那种无法言诉的痛苦几欲令人发狂,步天歌再不敢勉强压制,不由高声哀求起来……“你求她还不如来求我!”远处有人款款应道,随着两盏明亮的宫灯引路,岩洞出口的石阶上慢慢下来一个宫妆丽人,只见她在这幽暗阴森的溶洞中,沿着那凹凸不平简易小路缓缓行来,步态依然有说不出的绰约多姿……“长老!”容阿娇慌忙跪倒在地,神情十分惊恐……只见瑶光径自来到容阿娇面前,狠狠扇了她一耳光,跟着一脚踢翻地上的酒菜,骂道:“贱人!居然敢私自给他送酒送菜,现在他就只配吃点猪食狗食!”

“长老恕罪!”容阿娇慌忙匍匐在地,浑身颤抖不已……瑶光不再看容阿娇一眼,转望步天歌恨恨地道:“步天歌,你究竟有什么好?现在都这样了还有女人巴巴地给你送来酒菜,江惠娘那个贱人更是为你不惜背叛我这个师父,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要……”

惠娘!步天歌心中一痛,忙问:“惠娘她怎样了?”

“她很好,我不会让她轻易就死……”瑶光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在牢笼前一块凸起的岩石旁站定……如烟忙把手中的毡毯铺到那岩石上,瑶光这才款款坐下来,把一只纤手伸到步天歌面前,“你看我这指甲还丑吗?”

指甲还是和原来一样黯淡灰黄,不过步天歌看也不看就说:“不丑,它很美!”

瑶光又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脸颊问道:“我还是个老女人吗?”

“不是,你既年轻又漂亮!”

“那你愿不愿意为我加入星月教,让瑶光侍奉枕席呢?”瑶光的声音十分温柔,脸上竟现出了一抹从未有过的羞红……“愿意,我愿意!”步天歌话音刚落,脸上就吃了瑶光一记耳光……“撒谎!敢骗我!”瑶光的神情刹那间变得十分狰狞,“你说这些来讨好我,不过是想从我这里求得一粒极乐丸罢了!”说着她手腕一翻,指间已多了一粒白色药丸,“你是不是想要它,求我啊!看看你的哀求是不是会让我心软!”

“给我!快给我!求求你!”步天歌拼命从栅栏中伸出手来,却总是差了那么一点才能够到那枚可以解除痛苦并带来无穷快乐的极乐丸……瑶光脸上现出满足的笑容,转头对尚跪在原地的容阿娇道:“阿娇,你过来!”

容阿娇一怔,慌忙来到瑶光面前跪下……只见瑶光把一只脚伸到她面前:“把鞋给我脱了……”

容阿娇又是一怔,不过也不敢多问,只得战战兢兢地捧着瑶光的脚把那只绣花鞋褪了下来……却见瑶光依旧伸着脚说:“把袜子也脱了……”

粉色的袜子褪了下来,露出一只纤纤巧巧白皙如玉的秀足,瑶光把那只脚伸到栅栏中,对容阿娇恶毒地笑道:“我要你看看你喜欢的男人是多么的卑贱,多么的一钱不值!可惜惠娘那贱人不在这里,真想让她也欣赏到这一幕……”说完转向栅栏中的步天歌,“舔我的脚,只要把我舔舒服了,这枚极乐丸就是你的!”

步天歌浑身一震,只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抖着手缓缓捧起了瑶光那只赤足……容阿娇见状不由垂下头去,不敢让瑶光看到自己眼中那痛惜的泪水……瑶光身后的如烟如梦也别开头,不忍再看……瑶光则眯起双眼,喃喃自语道:“男人,一个最骄傲的猎头人,原来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