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说完,就听顾绮罗摇头笑道:“他是看生意好了,就贪心起来,却不想想,你又没长三头六臂,五桌?他是想累死你吗?这也太不知道怜香惜玉了。”
“姑娘胡说什么啊。”杏花就红了脸:“怜香惜玉这样混账话,您一个姑娘家,哪好说出来?”
“唔,你就把姑娘我也当成一个混账家伙不就得了。”顾绮罗也是无奈,怜香惜玉这种词在这个时代。那是带着点淫词艳语性质的。
顾绮罗这一耍无赖,杏花也无奈了,气呼呼瞪了自家姑娘一眼,小声道:“在奴婢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可千万别在别人面前说,不然姑娘的不堪名声可就要坐实了,这是很好玩的事吗?”
“好好好。”顾绮罗连连点头。心中暗道贴身丫头太聪慧刚强也不是什么好事儿。然后正色道:“告诉曾远。三桌席面不能改,不过从明日起,不再接受预定。等把这些订好日子的客人招待完,就把百味馆好好收拾一下,然后席面涨到一百两银子一桌,同时我们会推出三样新菜。”
杏花倒吸了一口冷气。不敢置信地看着顾绮罗,结结巴巴道:“一……一百两?姑娘是说笑吧?就是京城最负盛名的得月楼。一桌最上等的燕翅山珍席也不过就是二十八两银子,百味馆一个偏僻饭馆儿,竟然要一百两一桌席面?姑娘,狮子大开口也不是这么个开法儿啊。狮子哪有这么大的嘴?”
顾绮罗胸有成竹的喝了一口茶,微微笑道:“一百两银子很贵么?京城是整个大夏的中枢,最不缺的就是一掷千金的权贵豪富和纨绔子弟。这些人只恨没有地方让他们展示自己的财富,在人前装点脸面。如今忽然有了这么一个地方,你怕他们不上赶着来送钱?”
杏花摇头认真道:“但百味馆并没有这个资本,就连得月楼,也不敢这样做啊,权贵豪富虽然盼着能一掷千金赚脸面,可若是花一百两银子吃一顿饭,那不叫有面子,那叫没脑子。”
“没想到杏花你还挺懂这帮人的心理嘛。”顾绮罗哈哈一笑,然后面色一肃,正经道:“不过你要知道,我们和得月楼可是有着截然不同的风格。”
“是截然不同啊,我们没有得月楼的三层酒楼,不是在得月楼所处的繁华街市,也没有得月楼的猴脑宴山珍宴海味宴,更没有得月楼的名气。”杏花翻了个白眼,兴致缺缺地道,一面就拿斜眼看向顾绮罗,暗道看姑娘你还怎么说?
“嗯,你说的没错。”
却见顾绮罗仍是面带微笑,慢悠悠喝了一口茶,方淡淡道:“我们没有得月楼的三层大酒楼,但我们有饭厅后窗外的亭台楼阁美丽园景,在得月楼的三楼吃饭,不过是看一看楼下的贩夫走卒,远处的房屋街道。哪有在百味馆吃饭,外面是红花绿草小桥流水来的舒心?我们没有什么猴脑宴山珍宴海味宴,可我们有源源不绝推出的独家正宗新菜,这可是金字招牌,即便别的酒楼饭馆很快就能仿制出来,但到底我们才是唯一正宗,那些豪富权贵,可是最认这个的。我们没有得月楼的名气,但我们有太子殿下亲自光顾,各大皇商交口赞誉,甚至就在不久之后,更会有名流云集皇子捧场,这些,得月楼有吗?”
杏花就怔住了,好半晌才小心翼翼道:“姑娘说的名流云集皇子捧场,指的是……”
“那个拍卖会,会在百味馆举行,就在三日后。”
“啊!”杏花不由得惊叫一声,旋即捂住嘴巴,接着又惶急道:“姑娘怎么不早说?曾大哥还不知道呢,这……三天时间,怎么收拾啊?”
“用不着怎么收拾,萧江北已经向钦天监打听过了,三天后天气晴朗温和,拍卖会就在后院那片园林中举行,让曾远准备几百张椅子就行了,另外再搭个台子,放一张桌子,简单得很。”
“可……可那是会有皇子捧场的啊……”
杏花不敢相信自家姑娘竟如此不把皇子们放在眼中,却听顾绮罗微微笑道:“那片花草树木周围不是有几个凉亭吗?到时候预备好桌椅干果茶点,四周围上纱幔,就成了。
杏花呆住,好半晌才竖起大拇指由衷道:“姑娘,从今日起,奴婢是真心敬服您了,原来您早就想的面面俱到,啧啧,这事儿让您这么一说,看上去才简单,若是换了别人,别说三天时间,就是十天,还不知道怎么手忙脚乱呢。”
顾绮罗微笑着,心想咱这不是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吗?嘿嘿!这时代没有专门的拍卖场,我就地取材,把那园林里的花草地当做露天拍卖场,几个凉亭当做vip包厢,啧啧,真是个天才想法啊,不愧姐在现代商场里浸淫了那么久。
一面想着,也禁不住有些小小得意,因就晃着脚笑道:“这就叫随机应变懂不?没有条件,我们就创造条件,就地取材化繁为简,如此方是大家气象……”
“奴婢去给姑娘倒杯茶。”杏花嘴角抽抽了两下,走到桌旁为顾绮罗又倒了一杯茶水,心想自家姑娘哪点都好,就是太不谦虚了。
“对了姑娘,那个吃货老人家这几天都在厨房看着我做菜,结果不知怎么想的,竟说要夺我的主厨地位,不是他郑重其事说了,曾大哥也不会忽然想起要多开两桌席面。”
杏花把水递给顾绮罗,忽然想起今天李铁军和自己商量的事儿,忍不住就当做笑话一般说出来给顾绮罗听。
“他不是只负责吃吗?难道还会做菜?你就没有让他展展手艺?”顾绮罗喝了一口热茶,脑海里浮现出一张胖乎乎的老脸,也忍不住笑了笑。
“嗨,他老人家不过是嘴馋说笑罢了,奴婢怎么会当真?”杏花摇摇头:“厨房里的事儿,可不是说会吃就能会做。”
“也有例外的,也许人家是深藏不露呢。”顾绮罗故意板起脸教育杏花:“要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在街上遇见一个叫花子,还有可能是奉旨乞讨的呢,所以做人要谦虚,谦受益满招损知道不?”
“噗”的一声,杏花忍不住笑出声来,摇头道:“姑娘很明白这个道理嘛,只是怎么一到了您自己身上,就不谦虚了。”
“我说的都是事实。”顾绮罗挑眉哼了一声,又听杏花道:“对了,桃花班今儿正式开锣唱戏,唱的就是这一出奉旨乞讨,一定很热闹,可惜咱们竟然不能去瞧一瞧。”
“怎么没唱钟先生编的戏文?”
桃花班如今已经在顾绮罗的帮助下,住进了百味馆,百味馆的格局和绝大多数住宅不同,除了前面一个院子五间宽大正房做了饭厅外,后面就是一个大园子,园子后又有二三十间房屋,用作下人居住,当初只有曾远一个,如今却是汇集了钟春风,石贵杨氏夫妇和三个孩子,就连李铁军,原本也不是乞丐,而是有住处的,如今却也赖在这里,再搬进去一个桃花班后。原本冷冷清清的下人居处就一下子热闹起来。
“姑娘以为一出新戏是那么容易就能编出来的?除了脚本之外,这唱腔曲调难道不要编排?如今就是难在这上面,桃花般唱的一般都是昆戏,但钟大哥不喜欢,说咿咿呀呀的太磨缠了,非说安徽那边有一种黄梅采茶调好听,幸亏柳如风和桃花班走南闯北这么些年,倒也知道这个采茶调,只是要正经编这样的戏,难上加难,如今就是一面编着钟大哥的脚本,一面仍唱他们原来的戏曲,今儿是唱的《奉旨乞讨》,听说明日就要唱《金钗恨》。”
第七十章:波澜起
黄梅采茶调?顾绮罗眼睛一亮,她在现代倒是很少听戏曲,但对大名鼎鼎的黄梅戏还是知道的,暗道莫非这个黄梅采茶调就是黄梅戏的前身?若果真如此,钟春风会喜欢也很正常了,比起节奏悠扬明快的黄梅戏,昆曲确实是节奏太慢。
因就对杏花道:“黄梅采茶调?这个听着就很好,只怕京城里还没有过这样的戏班子,桃花班要一举成名,就该另辟蹊径。你让他们加紧时间编曲排练,争取能在去太子府时唱这出戏,只要太子和侧妃娘娘喜欢,他们就算是名扬京城了。”
“姑娘听过这黄梅采茶调?”杏花有些好奇,看顾绮罗的样子,就是对这个黄梅采茶调很上心,果然,就听她笑道:“小时候在乡下,有时候去邻村里玩,有个老婆婆,早年就是安徽那边的人,我听她哼唱过一回,怎么唱我是忘了,就记得很好听,可惜只听过一回,不是你今日说起,我都忘了。”
杏花笑道:“原来如此,既是姑娘想听,我就告诉他们一声,桃花班感激姑娘的恩情,又因为您才让他们有了二爷这个靠山,关山霸之流再也不敢轻易打主意,这会儿就是您让他上刀山下油锅,只怕他也不会皱下眉头的。”
“这可是笑话,他们又不是排骨,我让他们上刀山下油锅干什么?”顾绮罗笑着摇头,将杯里茶水一饮而尽,便站起身道:“走,咱们去厨房看看,顺便商量下之后要推出的新菜。”
杏花答应一声,正要陪着顾绮罗出门。就见春雨气喘吁吁跑过来,杏花便道:“我晌午一回来,就没见到你人影,也不在姑娘身边伺候,这会儿才回来,你倒是去哪里疯了?有这会儿跑的脸红心跳,少贪玩不就好了?”
春雨满面焦急。也不去反驳杏花的话。而是一把拽住顾绮罗袖子道:“姑娘,糟糕了,先前我在屋里。小花偷偷跑来告诉我说,她看见一个年轻男人去求见太太,她就假装去喂鸟,听那男人说是从临川来的。要求见老爷,又说和要正式向大姑娘提亲。她就赶紧跑来告诉我,所以我连忙就去了前院,果然不一会儿,就见一个年轻男人被太太打发人送了出去。姑娘,如果小花说的是真的,这事儿可怎么办啊?怎么……好端端又有人要向姑娘提亲?姑娘明明已经和二爷定了亲不是吗?”
春雨一番话说的又快又急。别说杏花面上变了颜色,就是顾绮罗向来沉稳。此时也不由得面色发黑,待春雨说完,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冷笑道:“终究还是让太太等到这个机会了。”
“姑娘,莫非你知道那人的来历?”杏花听顾绮罗这么说,连忙问了一句,却听主子淡然道:“傻丫头,你莫非忘了临川那家人?从曾远回来报信那一刻起,我就知道那家人一定会出现的,只是不知道他们究竟会耍什么阴谋诡计,所以我也不过是做了些准备而已,到如今,这一家子看来是终于进京了。”
“进京又如何?萧家都已经下聘了,姑娘和萧千户的婚事已经是板上钉钉,那家人又能掀起什么风浪?”杏花语音急促,在她看来,吕夫人城府再深,也没办法扭转乾坤。
“掀起风浪还不容易吗?如今京城中我和萧江北的事被传的沸沸扬扬,只要再加一把火,还怕此事不能掀起风浪?”顾绮罗沉声说完,心神已经慢慢稳定下来,对杏花和春雨道:“好了,这事儿莫要让祖母知晓,如今那原家人不过是上门而已,咱们静观其变。”
杏花真是急得不行,但看自家姑娘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她也只好压下那些紧张焦急,想了想道:“明儿我去百味馆,看看先让曾大哥去打探一下这家人的落脚地再说。”
顾绮罗点点头,默许了杏花的提议。
晚饭后一家人坐在一起,吕夫人也只和顾明阳说着些闲话,丝毫不提白日里有人造访的事,她不提,顾绮罗自然更不能提,于是在那里坐了一会儿,众人便告辞出来了。
直等到人都散去,夫妻两个进了内室,吕夫人方愁容满面的看着顾明阳,数度欲言又止。待两人都脱了外衣,对坐在炕床上,顾老爷便笑问道:“怎么了?可是萧家又来催婚期了?如今老太太身上已经大好,她老人家又为这婚事着急,既如此,不如就找个就近的好日子吧,我记得端午节后还是有几个黄道吉日的。”
吕夫人叹气道:“若真的只是婚期的事,我倒不至于这样苦恼了,就如同老爷说的,挑个就近的日子给两个孩子完婚就是。只是今儿出了一件天大的烦恼事,唉!老爷,这……叫我怎么说好呢?您还记得之前你和我说过的那家人吗?就是给大姑娘订了娃娃亲的那一家,是姓原的。”
“他们家?夫人怎么忽然提起他们家来了?”
顾明阳疑惑的看向吕夫人,却见她满面为难不肯开口,再三追问之下,方无奈道:“今日有个自称原家长子的年轻人来求见,我因为先前听老爷说起过那段往事,就想着这是老爷故人之子,或许是遇见了什么烦难来求助,倒不好拒之门外,于是就命人将他请了进来,谁知……谁知他竟拿出一封契约婚书,说是他父亲临终嘱托,要他在绮罗及笄之后前来完婚,但先前他一心求取功名,就耽搁了一阵子,直到去年秋天考了秀才之后,这才前往杭州寻咱们,却知道老爷已经做了官儿,我们合家在京城,因此过完年他便带着母亲弟弟一起进京,老爷……老爷您说这可怎么办?”
“这……这简直是一派胡言。”顾明阳气得身子都哆嗦了,站起身厉声道:“当日虽然我和他父亲曾经给两家孩子订过娃娃亲,然而他家那个孩子早已溺水而亡,我更没有写下什么契约婚书,这……简直是岂有此理,竟然为了攀权附贵,就不惜诈骗,太……太混账了。”
“老爷息怒。”吕夫人急忙站起身来道:“当时妾身听了此事,也是五雷轰顶,忙要了婚书来看,果然那婚书是老爷的字迹,只是有些潦草,据他说是老爷酒后所写。我也问了他那个孩子溺亡的事,可他说他大弟虽然已经没了,但当日原老爷和老爷并没有说明是哪个儿子,所以他来求婚也是应该的……”
“混账,怎么没有说明?”顾老爷气得面色通红,拍着桌子道:“当日明明说的是他生了儿子,我生了女儿,两家便结为姻亲。这难道还没有说明?”
吕夫人幽幽道:“若老爷这样说,可真要让人家咬着了,难道这个不是原老爷生的儿子?何况长幼有序,哪有大儿子的婚事都没着落,就给二儿子订亲的道理?一旦人家咬死了不松口,咱们可就糟糕了。绮罗已经和萧家定了亲,聘礼都收了,万万不能因此退婚,而和萧家交恶的。”
顾老爷怒道:“这分明是讹诈,哼!我就不信了,我经历了这么多事,倒叫一个黄口小儿给讹住?明日我就去顺天府,告他一个诈婚之罪。”
“老爷息怒,这事儿还须三思而行。”吕夫人连忙替顾明阳倒了一杯茶水,叹气道:“你想想,自从萧家那孩子从边关回来,接着去了一趟温泉,再然后大姑娘一意孤行,抛头露面了几次,如今这京城中关于他们二人的流言简直是满天飞,妾身知道老爷不在意这些,可您终究在官场,您不在意不代表那些上官们也不在意。如今此事若是宣扬开来,于大姑娘和老爷都没有好处,萧家可是通了太子府的人,就算萧老将军和二公子不在意,太子也是要脸面的啊,他肯让小舅子娶一个名声被败坏了的女人吗?”
“那夫人说怎么办?那原家子明明是骗婚讹诈。可恨啊可恨,想他父亲当日是何等光明磊落?不然我岂肯与他们家结亲?怎么到了儿子这一代,竟是如此不堪无赖?太可恨了。”
顾明阳不住喘着气,显然是气得不轻。却见吕夫人犹豫了半晌,方小声道:“老爷,妾身今儿一天都在为此事为难,这会儿倒有一个主意,那原家子手里有婚书,不管他是攀权附贵也好,还是恪守父亲遗命也好,他这会儿就占着理,所以妾身想着,此时不能和他硬碰,大姑娘咱们是万万不能给他的,说不得也只能委屈二姑娘了。那原家子想要的,不过是做老爷女婿,将来科考也好,做官也好,能得老爷提携一把,所以只要是咱们家的姑娘,想来他也不敢挑三拣四的,如此一来,绮罗不用退婚,原家那边又应付了过去,老爷觉着如何?”
“不行。”
顾明阳断然摇头,冷哼道:“这原家子为了攀附权贵竟然能行出这样事来,如此心性,我岂能将女儿嫁他?今日他会为了巴结我这么个五品官儿求娶我的女儿,明日他就会为了巴结二品大员而休妻弃子,另结新欢。”
第七十一章:挑拨
“老爷也别一下子就把人看死了,虽然这事儿我也生气,可我看那原家子却是个彬彬有礼的斯文人,也许人家只是恪守父亲遗命……”吕夫人慢声细语的劝着,不等说完,就见顾老爷使劲儿摇头道:“不管他是什么人,我也不会把女儿嫁他,此事休要再提。”
“那老爷说要怎么办?”吕夫人抚了抚额头,涩声道:“人家都已经找上门来了。”
“明日我衙门里还有重要的事,不能休沐,他若来了,你就告诉他,若是家里如今银钱上困难,又或者是进京赶考想找个好的学馆,我看在故去的老友份儿上,都可以帮忙,但惟独不能允许他和咱们家结亲,就算要结亲,那也得我考察后,发现他的确是品性忠厚的人才行,夫人觉着,他可像是个品性忠厚的吗?”
“不管怎么说?真要是这事儿没办法开交,也只有这个不是好主意的主意了,老爷先不要把话说这么死,到时候再看着行事吧。这会儿先睡,明儿还要早起上朝,何况老爷也说了,衙门里还有重要的事呢。”
顾明阳面色仍然是青着的,然而他为官多年,却也知事到临头气急无用的道理,因只是重重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便躺倒床上,只是这一夜究竟睡没睡着,除了身边吕夫人,可就没人知道了。
“姐姐,昨儿那原子非上门的事,你和姐夫说了吗?他怎么说?”
原家到了京城后,为了不惹嫌疑,没有再直接和吕冬云联系。只按照他们在临川时商量好的计策来办。但此事关系重大,吕冬云又怎可能完全放手,因此知道原家进京后,就派了心腹紧密监视着,对对方的举动可以说是了如指掌。听说原子非昨日到了顾家,他第二天一大早便跑来打探消息了。
吕夫人慢慢喝着茶,淡淡道:“还能怎么说?老爷发了好大的一通脾气。还说要去官府告他一个骗婚罪。幸亏我拦住了。”
“什么?”顾明阳的激烈反应完全在吕冬云的意料之外,当即便惊恐道:“姐夫也太不顾念旧情了,当日好说他和那原老爷也是至交好友。怎么如今听见人家儿子来求婚,便翻脸不认人?”
“再好的好友,还比得过自己的亲生女儿么?”吕夫人放下茶杯,看了吕冬云一眼。冷声道:“更何况,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别人不知。难道咱们还不清楚?那原家本就是骗婚,老爷雷霆震怒也是正常的。”
“我的姐姐哎,您倒还能喝下茶。”吕冬云急得如热锅上蚂蚁般在地上转了两圈,搓着手道:“先前您何等淡定?运筹帷幄。只说这事管保成功,结果如何?姐夫竟然要去告官,这要真被官府把那原子非抓了去。大刑一上,还怕他小子不一五一十抖落出来?到时候咱们姐弟俩就完了。”
“你慌什么?做了这么多年生意。怎么还是这样沉不住气?”吕夫人白了堂弟一眼,冷哼道:“老爷不过一个五品官罢了,在这京城算得了什么?那么些公侯权贵,哪个势力不比他大?就是萧家,不过是因为和太子沾亲,所以得人高看一眼,但真正的仕宦贵族,也不会害怕得罪他们。”
“这话好笑,真正的仕宦贵族会理咱们这狗屁倒灶的事儿?他们认识原子非是谁啊?凭什么帮他去和官府说话?”
吕冬云是真急了,甚至怀疑吕夫人是不是得了失心疯,一个五品小官的妻子,竟然就敢想着去求那些公侯贵族帮忙,就是脑袋进了水,也不该有这样妄想啊。
却见吕夫人又端起茶杯,微微笑道:“冬云,你说那萧江北文武双全倜傥风流,乃是人中龙凤般的人物,可为什么在他从边关回来之前,这京城中的流言却都说他是丑陋不堪的杀人狂魔?”
“这……这我哪知道?姐啊,这种时候你去追究流言的根源,有什么用啊?”吕冬云愣了一下,接着便没好气的答了一声,如果不是顾忌这姐姐威严,他真想送对方一句吃饱了撑的。
“笨。”吕夫人冷哼一声,接着目光抬起,直直看着吕冬云,沉声道:“他的名声,是那些去了边关后回来的世家子弟传的,你就不想想,为什么那些世家子弟会传这样的谣言?”
吕冬云眨了眨眼睛,他有点明白了,想了想呐呐道:“是因为萧江北得罪了那些人?”
“不管是得罪也好,还是嫉恨也罢,那些世家子看他不顺眼这是肯定的。更何况,因为京城里之前那些说野丫头不好的谣言,萧江北替野丫头出头,揍了不知多少纨绔子,他和这些人同样结了仇,如今,只要能把原家上门提亲的事情闹大,你猜,那些满肚子怨气的纨绔和世家子会不会幸灾乐祸?不趁这个时候添柴加火来破坏这门婚事,报复萧江北,还等什么呢?”
吕冬云就愣在当场,但是很快的,他脸上便堆满了笑容,冲着吕夫人竖起大拇指道:“姐,这一环套一环的计策,亏您怎么想得出来。可惜你是女人,若也是男人,怕这会儿早已经做到一品大员了,啧啧啧,是啊,这样明显的事,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蠢啊,太蠢了。姐姐你放心,我这就去办,呵呵,那些纨绔世子整天都在大街上溜达,要挑拨起他们的火儿,这太容易了。”
吕夫人便叮嘱道:“你先别急,等我的信儿,原家这事儿现在还没撕扯开来呢。不过依着你姐夫的性子,在这事儿上肯定是宁折不弯的,所以,很快这事就会流传出去了。”
“好,那我等姐姐的好消息。”吕冬云得意的笑了一声,便告辞离开。等他走了约莫一刻钟,吕夫人正坐在榻上暗暗盘算,就听外面玲珑的声音响起道:“太太,韩姨娘过来了。”
“让她进来吧。”吕夫人答应一声,见韩姨娘缩头缩脑的进来,她便冷哼道:“你不是就喜欢传消息嚼舌头吗?今儿交给你一件事,你就去给我好好儿的嚼嚼舌头。”
“太太,妾身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人说吃一堑长一智……”韩姨娘惶恐的摆着手,上一次为了珠串的事,吕夫人下力气查了一番,最后她看躲不过去了,只好来吕夫人面前坦诚错误,被骂的狗血淋头,一连好几日都没看过吕夫人的好脸色,因此时一听见这话,就立刻变成了惊弓之鸟,连连推辞。
“你慌什么?这一次是我让你去做的,保你无事。”吕夫人又冷哼一声,指着旁边的椅子道:“坐下吧。昨儿那年轻人过来我这里,你也看到了吧?”
“是,妾身看见了。”韩姨娘在凳子上小心坐了半个屁股,但下一刻,她听见吕夫人说那是和顾绮罗订了娃娃亲,今儿要来求亲的人,她便惊讶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吕夫人就把事情经过简单说了一遍,末了淡然道:“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韩姨娘艰难的吞了口口水,小声道:“妾身愚钝,不知道太太是要我传什么话?莫非是要把这事儿告诉大姑娘?”
“大姑娘那里要说,二姑娘那里更要去好好儿说一说。”见韩姨娘露出疑惑表情,吕夫人就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你糊涂了吗?难道没听见我刚才说的?实在不成,为了不惹怒萧家,就要让二姑娘替大姑娘去嫁给那原子非。”
“啊!”
韩姨娘惊叫了一声,立刻明白吕夫人的打算了:这是要挑拨庄姨娘母女和顾绮罗的关系啊。顾兰绡虽是五品官的庶女,但无论如何也不至于嫁给一个毫无家世根基的秀才,如今这事儿一出来,只说是老爷太太无奈之下,不得不为了大姑娘而牺牲她的终身,到时候那母女两个岂不把一腔怨气都撒在顾绮罗身上?到那时,这母女俩一旦和大姑娘反目成仇,那野丫头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在这府里也是孤掌难鸣了。
韩姨娘想通了此中关节,不由得就眉飞色舞起来,挑着大拇指赞道:“当真是太太慈悲,这样事,别人还不知怎么藏着掖着,等事到临头时才会露出来呢,如今太太竟让妾身提前在她们面前透个口风,这真是菩萨……”
“行了。”吕夫人即便喜欢听好话,但听到这样颠倒黑白的好话,心里也有些不得劲儿,于是盯着韩姨娘道:“上一次你自作聪明,害得我和绣丫头出了个大丑,我没有追究于你,你心里该明白是为什么。这一次我给你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你可得好好把握。办得好,将来我不会亏待了四姑娘就是。”
“是是是,多谢太太,妾身明白,太太都吩咐到这个地步了,妾身只需要动动嘴皮子,再办不好,就一头撞死在太太面前得了,也省得家里米粮喂了我这蠢笨之人。”
韩姨娘喜出望外的答应着,吕夫人对她的这个表态还算满意,轻轻点头挥手道:“行了,我也累了,你先出去吧。记着,这事儿不许说到老太太面前,不然她若是着急气出了个好歹,老爷那边就难办了。”
第七十二章;姐二妹情
韩姨娘心中一动,暗道难怪呢,我就说太太不会因为恨大姑娘就特意做这损人不利己的事,原来到最后,她还是打着萧家的主意,想把三姑娘嫁给萧家,不然怕老爷作甚?
一面想着,便躬着身子要退出去,到了门口,忽然又想起什么,忙又回来小声道:“太太,自从大姑娘进了府里后,那二姑娘有了撑腰的,可越发放肆了,这会儿若知道这件事,她要冲到老爷面前分说,让老爷知道了这事儿,妾身倒不怕挨罚,只是怕坏了太太的计划。”
吕夫人冷笑道:“你放心吧,二姑娘虽然性子冲,但她不是个蠢人,她不敢去老爷面前分说的。”
韩姨娘不知道吕夫人是从哪里来的信心,不过对方既然这么说,她自然也就放心了,因陪笑退了出去,一面暗暗想着要怎么把这话递到庄姨娘面前,不提。
原子非上门求婚的事情,府里很快就传遍了,但因为吕夫人和顾绮罗是一样的心思,所以周太夫人倒是毫不知情。
“姨娘,听说那原子非又上门来了,亲自和老爷在书房说话,咱们怎么办?若真是老爷要我顶替大姐姐嫁给那个秀才,那……那我的终身岂不是尽付东流?”
顾兰绡在房间里急急踱着步子,看见庄姨娘歪在榻上,她就忍不住着急的说了一句,语气中颇有埋怨母亲不为自己做主的意思。
“老爷不是那样的人。”庄姨娘看了女儿一眼,沉声道:“你休要这般沉不住气,韩姨娘是个什么东西你难道不清楚?从她嘴里说出的话别说未必可信,就算是可信。她也不会是出自好心,这会儿姑娘若慌了神,便容易入了她的套。”
“我也知道爹爹是疼我们姐妹的。”顾兰绡在母亲身旁坐下,接着又摇头道:“只是如今这事情眼看没有解决之道,听说那原子非连婚书都有,老爷说自己没写过,可那笔迹怎么和他一样?分明是当初他醉酒之后被那原家老爷诳着写下了契约书。这会儿原家若就是不松口。萧家那边又不能退亲。老爷万般无奈之下,不……不把我顶出去……又能怎么办?”
顾兰绡说到这里,眼泪便掉了下来。咬着嘴唇哽咽道:“我也知道韩姨娘不安好心,她这是盼着咱们把怨气撒到大姐姐身上,从此后就和大姐姐反目成仇,她和太太好在旁边看笑话。而大姐姐在这府里就孤单了。只是……不管她是不是安的好心,这难题都是摆在咱们面前了。姨娘,我们又能怎么办?”
庄姨娘叹了口气,揉揉额头道:“二姑娘说的也有道理,只是若真是这样。我一时间却也想不出什么好对策,你不如去大姑娘那里问问,看看她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姨娘。”顾兰绡大惊失色。呐呐道:“大姐姐这会儿也是焦头烂额,这会儿我们还把这难题丢给她。岂不是太不讲道理了?若是让大姐姐误会了咱们这是逼迫她,即便我们没有心和大姐姐决裂,大姐姐也要生气我们太不体恤她了,这和雪上加霜有什么分别?”
“大姑娘岂是寻常女子?有哪个女孩儿给她短短几个月之间,就能和太太斗成这样的旗鼓相当,虽然眼下是为难一些,但是只看她从知道这消息后没有半点慌张失措,我就看好她能处理这件事。你放心,就去找她问一问,这种时候,你这做妹妹的遇到了烦难事,不去找她讨个主意,还找谁呢?”
顾兰绡仍是犹豫着,她是个庶女,在这宅门中生活了十几年,若说没有一点小心机那是不可能的。顾绮罗刚入府时,她在敬佩之余,也抱着一点利用的念头。然而和对方相处了这几个月,亲眼见识对方开百味馆,夺到一部分的管家之权,让吕夫人投鼠忌器,又是本性纯良,为了祖母宁可推迟一桩充满了变数的如意姻缘,还帮着自己和母亲出了多年恶气。
这林林总总加起来,让二姑娘对那位从乡下来的大姐姐早已经是真心爱戴敬服,如今忽然出了这样一桩天大为难事,她怎忍心听从母亲的话再去给顾绮罗火上浇油。
见女儿犹豫,庄姨娘便道:“二姑娘,我问你,若是这件事连大姑娘也没有主意,你就会怨恨她,和她反目成仇吗?”
“怎么可能?”顾兰绡冲口而出,却见庄姨娘点头道:“这不就得了?既然这事儿不会影响你对大姑娘的感情,你便去问问又如何?即便大姑娘真是一时生气你雪上加霜,日后见咱们仍和她亲近,自然也就消气了。若是你坚持着不肯问,万一大姑娘那里有主意呢?”
顾兰绡愣了下,然后假装淡定道:“大姐姐若是有主意,自然会告诉我,我只管等着就是。”
“好,既是你这样沉得住气,那我也无话可说,只是从此后你就安心等待,莫要再出这么大的黑眼圈了。”庄姨娘看着自己女儿,暗叹这孩子到底还是差顾绮罗一筹,瞧瞧眼周那黑眼圈,大姑娘可不曾有一丁点儿这样的焦虑迹象。
“都什么时候了?姨娘还来笑话我。”顾兰绡一跺脚,扭身坐在椅子上,刚要拿起茶杯喝茶,就听外面翠雀的声音响起道:“姨娘,二姑娘,大姑娘过来了。”
“啊!大姐姐。”顾兰绡十分惊讶,连忙迎出去,就见顾绮罗已经走进门来,她忙上前笑道:“大姐姐怎么过来了?”
“我过来还是什么稀奇事吗?”顾绮罗微笑着问了一句:“从前我不也是常过来?”
“唔……”
顾兰绡愣了一下,此时两人已经走到屋中,庄姨娘站起身和顾绮罗彼此见了礼,见没有外人,顾兰绡也就直言不讳道:“平时大姐姐过来自然不稀奇,只是这个时候,我没想到大姐姐还会有心情过来我们这里。”
顾绮罗坐下笑道:“为什么没有心情?过日子哪能不经历点风雨呢?任它风大雨急,过去后也都是晴空万里,最重要的是,无论是刮风下雨还是晴天和煦,这日子都要过,既如此,好过是一天,难过也是一天,我为什么不好好儿的过呢?”
“还是大姑娘看的透彻,我们二姑娘比起您来,真是就没法看了。不过一点儿小小波涛,还没扑腾起多大浪花呢,看把她给愁得,黑眼圈都出来了。”
庄姨娘亲自为顾绮罗倒了一杯茶,递到她手里,一面就嗔怪似得看了自己女儿一眼,表面上是批评,其实却是把这事儿摊开了,想听听顾绮罗的主意。
顾兰绡却没有庄姨娘的心机,听了顾绮罗的话,沉吟一会儿后方诚恳道:“是,我不如大姐姐多矣。”
“我就是看见二妹妹的黑眼圈,想着她是不是有什么烦恼事,所以盯着祖母用了药,这才过来的。”顾绮罗啜了一口茶,自从原子非上门后,这几天她都是不动声色,除了要看看吕夫人还有没有其它底牌之外,就是要看一下庄姨娘和顾兰绡的态度气量。
如今老爷可能让二姑娘顶替大姑娘嫁给原子非的传言已经过了三天,庄姨娘和顾兰绡对自己的态度却是一如既往,甚至都没有过来找自己吐苦水,这让顾绮罗心中十分安慰:患难见人心,自己此时可以说是风雨飘摇,连府中几个下人对待自己的态度都有些微妙变化,而这母女两个却能坚持住,这算是难得了。虽然此时即便庄姨娘母女倒向吕夫人也不可能得好儿,但是危难之前,还能保持这样理智的人可不多,就算没有情意,只是因为这份理智,她结的这个盟友也没有结错。
见顾绮罗将态度都表明了,顾兰绡心中感动的无以复加,却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听庄姨娘在那里笑着说道:“刚刚我还和二姑娘说这事儿呢,我让她去找大姑娘,看看能不能想个办法,她还不愿意,说这种时候,怎么能去给您添麻烦?可巧大姑娘就来了。”
顾绮罗便看向顾兰绡笑道:“从我进府来,那时人人都瞧不起我,只有二妹妹和姨娘怜惜我,与我亲近,这份儿情意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如今二妹妹有了烦难,怎么不去找我?这不显得生分了?”
顾兰绡听见顾绮罗这么说,便抬起头诚恳道:“大姐姐,妹妹说心里话,但凡能有一丝解决之道,我都不愿意去麻烦大姐姐,太太的意图我最清楚,如今大姐姐身上的麻烦比我还要多得多,我怎好只顾着自己的前程,就要帮太太去给大姐姐添乱呢?只不过姐姐今儿既然来了,我倒想向姐姐请教,这次的危难,姐姐看我能不能挺过去?”
“傻妹妹,你这是自寻烦恼,哪里会有什么危难?”顾绮罗便温柔地看向顾兰绡,淡淡道:“老爷是什么样的人,妹妹不清楚?他岂是肯向宵小之辈妥协的?即便妥协,也万万不会拿自己的女儿去当筹码。”
第七十三章:定心丸
顾兰绡道:“我也知道老爷的性格,只是怕他架不住那原家逼迫。”
顾绮罗冷笑道:“这一场大戏,不过是太太搞出来要对付我的,从始至终,目标都只是我。你以为太太真舍得让你去顶替我嫁给那原家子,然后让我顺利嫁入萧家?若真是如此,她除了牺牲你,换来你和庄姨娘以及我的仇恨之外,于她自己能有什么好处?太太的最终目的,其实还是要让我嫁给那个秀才,如此才好让三妹妹顶替我嫁入萧家,这才是她费心筹谋此事的最大企图,由此她也可以从此事中得到最大的利益。至于妹妹,只是因为你和我走得近,所以太太看不过,才小小的连带了一下,目的也很简单,不过是为了让你和姨娘对我心生怨气,若是反目成仇那就更好了。”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