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是收拾了行囊打算今个儿就坐长途车去省城火车站的, 也是顺路经过这边, 才跟唐红玫打了个招呼。
唐红玫也问了俩外甥女的情况, 二姐一一答了,其实她先前之所以一直留在家乡不曾南下, 也确实是担心婆婆对她那俩闺女不上心。虐待倒是不可能的, 怕的是江老二媳妇儿生了儿子,江母光顾着孙子忽略了孙女。现在倒是好了,横竖都是孙女,不求别的, 起码公平对待是没问题的。
临分别前, 唐红玫给二姐拿了些卤肉, 又特地装了两斤卤蛋。也亏得现在天气还不算太热, 吃的也还算放得住,哪怕她自己没坐过火车, 先前也听大弟抱怨过火车上有多辛苦, 经常连口水都没得喝。
亲姐妹倒不用那么客套, 二姐道了谢, 又跟唐婶儿道了别,偏巧唐耀祖这时不在店里,二姐是掐着点过来了,索性不等他了, 提上行囊拎着卤肉离开了。
及至二姐走得没影儿了, 唐红玫这才恋恋不舍的回到了柜台后头, 唐婶儿见状, 安慰道:“你不是知道你二姐先前住的地方吗?得空了多写写信呗,不然就叫耀祖往你娘家多跑两趟,顺道去瞧瞧你那俩外甥女。这当妈的,出门在外肯定惦记自己的娃儿。”顿了顿,她又添了一句,“就是不一定惦记爹妈。”
“妈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唐红玫收了离别的心情,乍一听这话当下就奇怪上了,“我二姐这人特孝顺,别看她跟我书信联系不多,前两年南下那会儿,她每隔半月都往家里寄信。”
“我怎么会说你二姐呢?她是什么人,我还能不清楚?”唐婶儿叹了一口气,“我说的是二桃。”
这话一出,唐红玫也沉默了。
二桃离开的太突然了,真的就是毫无征兆,一下子说走就走了。当然,二桃还是留了书信的,给厂领导的一封离职申请,以及在她那屋枕头旁边留了一张便笺。
离职申请的内容具体是什么,外人不得而知,只知道厂领导几乎气炸天,要不是因为李爸为人忠厚老实,又在厂子里勤勤恳恳的干了差不多三十年,就光凭那离职申请上的内容,真可以给二桃按个不轻的罪名了。
至于那张便笺,因为李爸李妈识字不多,李旦又才上了两年小学,估计也没怎么用心,最后便笺还是让正好在家忙活的唐耀祖帮着念的。
据耀祖所说,二桃在便笺上写了她要南下去港城找她姐姐,还说天大地大总有她施展才华一展抱负的地方,让爸妈别担心她,等她发了大财就回来。
那会儿,耀祖还私底下吐槽道,只说二桃那张便笺上,统共也就几十个字,字迹歪七扭八丑得要命也就算了,还缺胳膊少腿儿的,为了辨认那些字,差点儿没叫他瞪成斗鸡眼。
二桃走得干脆,留下家里四口人却差点儿没集体扎脖。
“这做人呢,有啥别有病,没啥千万不能没良心。要说李家那俩口子,就算他们是有些小毛病,可对仨孩子也算是尽心尽力了。真说亏欠,那亏欠的也是桃儿那孩子,她是老大,这年头哪家不是当老大的最吃亏?”
撇开独生子女不提,多子女家庭里,确确实实是第一个孩子最吃亏。
唐婶儿边拿抹布擦着柜台,边跟唐红玫叨叨着:“大的吃亏,小的占便宜,夹中间的爹不疼娘不爱,吃亏倒不至于,疼爱也少。”
这是适用于大众的,当然肯定有例外,唐红玫娘家就是个特例,谁叫唐妈一口气生了仨闺女,对于千辛万苦盼来的儿子当然是恨不得宠上天去。
别人家的事儿终究只是茶余饭后的谈资,等没多久,生意又忙活起来了,唐婶儿瞬间就把隔壁家的倒霉孩子倒霉事抛到了九霄云外。
生活条件好了,最先改善的可不就是吃食吗?
就不说其他人家了,连唐婶儿最近就喜欢往菜市场去,天不亮就去,运气好还能买到大个头的活鱼。就算没有大鱼也有旁的好东西,像以前他们这地儿,只有苹果和橘子这两种水果,再不然就是上山摘点儿野果子提着篮子卖。可自打新的菜市场开门后,水果的种类一下子多了,今个儿买两斤梨,明个儿买个小瓜,偶尔还有大樱桃和草莓卖。
唐婶儿就喜欢买这些稀罕东西,买回来她自个儿根本就不吃,洗干净收拾好,该削皮的削皮,该切块的切块,归拢好搁盘子里,叫儿媳、孙子一道儿吃。
呃,不光她自己没份,连许学军和唐耀祖基本上也轮不到,反正苹果橘子有的是,金贵东西还是紧着儿媳孙子的。
对此,许学军已经习以为常了。唐耀祖也是高高兴兴的告诉街坊邻里,他婶儿拿他当亲儿子看,反正他的待遇跟许学军是一般无二的——都不受待见。
而唐婶儿往菜市场多跑了几趟,就又招来了老顾客。
就是早以前,开在街口拐角处那家熟食店的老板娘,先前老来他们店里买卤肉解馋,只是因为唐红玫躲乡下生孩子去了,她觉得味儿没以前好了,加上店铺也搬家了,已经很久很久没过来了。这回,还是唐婶儿老往菜市场跑,俩人碰面聊起来了才知道唐红玫回来了。
“大妹子你这卤肉味儿就是好,可比我家做的好多了。我呀,这一年多就光惦记这个味儿了。”熟食店老板娘一边挑着肉一边跟里头的唐红玫打招呼,“就是咱们现在离得远了,我家那店就我们俩口子忙活,不然下回叫婶儿帮我带个两斤?”
唐婶儿倒是无所谓,闻言当下就答应了:“我现在天天往那头跑,啥时候想吃了你跟我说一声,我第二天保准帮你拎过去。”
“那敢情好。”熟食店老板娘高兴了,“其实要我说,你们也可以搬去那边,横竖我们家又不止卖卤肉,我家那口子做的酱肉、腊肉味道都可好了!”
卤肉店是专门卖各种卤制品的,事实上唐红玫这边主打还是卤猪肉、卤杂碎,以及辣卤鸡爪、鸭头之类的,连卤蛋都是附带的。
可那家夫妻熟食店,品种却是着实不少,卤肉只有少少的一两种,主打是各种酱肉以及腊肉,他们家的腊肠能保存很长时间,煮熟后切几片就能下饭吃,在县城里很是受欢迎。
严格来说,两家卖的东西虽然偶有重叠,但问题不大,唯一的问题就是……
“我当时一个犹豫,没来得及盘个摊位下来。现在就算想去都不成了。”唐婶儿那叫一个懊悔啊,每每想起来都忍不住扼腕叹息。偏偏现在菜市场的生意太好了,傻子才会把到了手的铺面让出来。
熟食店老板娘也点头称是:“对对,就连我守在店里,都老能碰上来问铺子租不租的。不然我帮婶儿你留意下,到底我也是天天蹲菜市场里的。”
“好好,你啥时候想吃了就跟我说一声。”
唐婶儿特地给多加了些添头,喜笑颜开的把人送走了。唐红玫却忍不住陷入了沉思中,家里开的是卤肉店,可她梦境里的卤肉却不仅仅只有这几种,也许是时候重新制作新的卤方了,再不济也该将原先的方子更为优化一些。
卤是传承了千年的烹调方式,品种更是多得数不胜数,光是各类卤方就有成千上万种。
梦境里的那些极品卤方,无一不是经典中的经典,有些更是耗费了几十年的工夫精心制成的。可唐红玫当初复原时,因为材料有限,其实是做了很多简化的。
认真的考虑了一下,唐红玫决定暂且不增加新的品种,不过可以将卤水加以改良,只要卤水能更为接近古方,卤出来的肉类自然味道会更加香醇鲜美、润而不腻。
不过,唐红玫也有个顾虑,她不能直接将原材料说出来,这跟先前要辣椒不同,毕竟辣椒本来就是她能够接触到的调味品,可古方里头的很多调料,都是寻常人根本连听都没听说过的。
思来想去,她只能借口想去菜市场逛逛,希望借此看能不能寻到有些调料,再以尝试的方式,匀出一些卤水小范围内改良。
这些事儿想想是挺容易的,实际操作起来却比她预料中的难上很多。
他们这儿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县城,就算现在改革开放了,各类日常生活用品都已经不限量了,可很显然,中药材类的佐料并不在此之列。加上他们这边并非盛产中药材的地方,哪怕只是想要寻到其中的几样,都难上加难。
忙活了月余时间,唐红玫也只寻到了三样新佐料。然而,能放入卤水里改善口味的,仅有其中的一种而已。
古方卤水里需要用到的佐料太多太多,偏偏每一个方子都有着不小的差距,唐红玫寻到的三种佐料正好分别适用于不同的三种方子。无奈之下,她只能在着手改良的同时,把暂时用不到的佐料密封保存。
她还是相信时代在进步的,总有一天,古方上的百余种精细原材料,她都能一一寻获。
而就在重新静下心来,认真的开始改良卤水后,唐红玫又一次的梦到了曾经的梦境。
梦里的她,还是那样一脸虔诚的站在灶台前,将精心挑选的上等好肉小心翼翼的放入卤水中,细火慢炖的照料着,在经过一层层慢卤后,锅内的卤水逐渐浸透渗入肉中,迸发出浓郁的香味,引得人食指大动……
心无杂念。
待到梦醒之后,唐红玫心中只余下这四个字,她不记得这是梦里的谁说的,可她却牢牢的记住了,只有做到心无杂念,才能卤出真正的极品卤肉。
再一次站在自家那口大铁锅前时,唐红玫终于找到了久违的感觉。
卤肉,不应该只是为了赚钱,而是将这门特殊的烹调手艺传承下去,一锅卤肉十里飘香,为的是让更多的人能够感受到来自于卤肉的绝顶魅力。
……
这天早上,唐婶儿险些被吓出毛病来。
她照例大清早的起床去菜市场买食材,唐耀祖是跟着她一道儿去的,毕竟自家是开店的,需要用到的食材着实不少,那份量也是够呛。就因为这个,自家去年托二姐买的自行车,基本上都是唐耀祖在用,许学军根本摸不到。
因为起的早,唐婶儿回到商业街这边时,其实也才上午八点,就这还是因为她在菜市场耽误了时间,不然还能更早一些到。
家里一般情况下,都是唐红玫吃过早饭送大儿子去幼儿园,然后抱着小儿子去店里安顿到摇篮里,再就是开始调制卤水。要知道,就算不改良,卤水也需要每天将杂质剔除,加入缺少的原材料,高温熬煮消毒。而等新鲜食材买来后,才开始正式卤肉,正好能赶上午饭前那一拨。
毕竟,正常情况下,也没人会大清早跑来买卤肉不是?
呃,也有特殊情况。
唐婶儿才刚迈入商业街,就被眼前的情形唬了一跳,上百号人排成长队的样子太吓人,让她不由的一朝梦回数年前,连夜排队抢购物资的可怕情形。
更吓人的,等她沿着长队走到尽头时,看到的是她家铺子。
一直跟在她后头的唐耀祖也懵了,因为脑子发懵,差点儿没稳住自行车,又因为自行车前头篮子、后座两边挂着的大筐子全都是今天要用的食材,吓得他愈发的脑子发懵。
懵过之后,他才抽了抽鼻子,忍不住眯起眼睛长长的吸了一口气:“真香啊!婶儿我饿了……”
唐婶儿一个白眼飞过去,顺便掏兜拿钥匙开门。
当初租下店铺时,她也是很讲究的,除了里外都重新粉刷装修过之外,门窗都换了新的。尤其是门锁,深知这个钱绝对不能省,她还咬牙买了个比较贵的锁头。
每次店里只有一个人管着时,这门都是锁着的,毕竟有窗口那个柜台也够了。只有当店里有两人以上时,这边的门才会敞开着,省得生意太好的时候忙不过来,叫顾客白白浪费时间。
可这次,当唐婶儿开了锁推开门的那一刹那,那种浓郁至极的香味,直接扑面而来。一下子,外头排队的人齐刷刷的长吸了一口气,而遭受正面攻击的唐婶儿,瞬间肚子里发出一声响亮的咕噜声。
“婶儿你也饿了?”唐耀祖颠颠儿的跟在她后头把自行车往店里推,立好又赶紧把食材卸下来,“哈,怪不得那么香呢,三姐没关厨房的门。”
头一次,唐婶儿觉得,像她儿子许学军这种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性子挺好的,至少不会掀她的老底。
什么叫作她也饿了?她那是饿了吗?她是馋的!不光肚子造反,连口水都要下来了!
唐红玫听着外头的动静,忙出声叫耀祖把食材送进来。
“你在熬卤水啊?三姐你咋那么厉害呢?卤水都那么香,放了肉不得更香?”唐耀祖吸溜着口水进厨房帮忙洗切起来。
“说什么傻话,卤水里不得有肉?我把昨天留下的两副猪大骨熬了,你把鸡肉给我,有老母鸡肉吗?老鸡肉更入味儿。”
唐耀祖不说话了,反正他姐让干啥他就干啥,除了乖乖听话外,他更怕的是自己再张嘴时,口水会忍不住滴下来。
等忙过这一段后,唐耀祖还真发现有人忍不住流了口水,不是别人,正是躺在摇篮里的皮猴子。其实人家一点儿也不皮,这会儿睡得也香,就是边睡边吧唧嘴,那哈喇子,简直就是飞流直下三千尺。
唐婶儿抽空给小孙子换了条口水巾,真就是能滴下水来的那种湿法,她还没说什么,唐耀祖就在那头嘴欠道:“跟尿了一样。”
“你今天没得吃肉!”唐红玫正好熬完一锅,想叫唐耀祖拿白瓷盘子端出去,就听到了这话,直接威胁道。
“不不不,姐!三姐!我的亲姐哟!”搁在平时真无所谓,一来唐耀祖也不是很馋,二来家里现在正不缺肉。可今个儿不是特例吗?闻了那么久的香味,结果不让他吃肉???
一旁的唐婶儿也横着眼睛看过来:“我猜你吃不着,咱们估计都吃不着。”
那感觉怎么说呢?就跟多年前,唐红玫刚嫁过来那会儿,她第一次做了卤肉,直接把整个机械厂家属区都给祸害了。
这回比上一次更厉害,没见外头那么多排队的人吗?
还真叫唐婶儿也猜着了,哪怕卤肉一锅一锅的往外端,外头排队的人感觉就没少过。当然,唐红玫已经放弃了称肉收银的活儿,她一直都待在厨房里,等肉好了,才端一白搪瓷盘子出去。
没人知道她先前经历了什么,以及她暗自下的决心。
像她二姐,还有她婆婆唐婶儿都喜欢做买卖赚大钱。可说真的,她不适合。不是不会做,而是真的不适合。人各有志,她决定对自己好一点,老老实实的在厨房卤肉,旁的事情交给别人处理吧。
唐婶儿本就事事顺着她,再说吧,切肉称肉收银之类的事儿太简单了,反正是卤肉无可替代。
于是,唐婶儿更坚定了在菜市场盘个铺子开分店的想法,而在此之前,她决定得再招个人过来帮忙。
还没等她想好找谁帮忙,李妈就急吼吼的找了过来,吓得她还以为李妈新学会了读心术。
“你家孩子在不?那个耀祖啊,帮大妈念念信!”
一听是这事儿,唐婶儿就无所谓了,摆手叫李妈自个儿进来,继续忙活起来。
生意都是一阵一阵的,李妈过来时,最先排成长龙的那帮人都已经如愿的拎着卤肉回家吃午饭了。这会儿属于饭后,相对的顾客少了很多,等唐婶儿忙过跟前这俩顾客后,扭头一看……
“人呢?耀祖,你李大妈哪儿去了?”
“信念完了,她就跑了。”唐耀祖龇牙咧嘴的说道。
唐婶儿就奇怪了:“你咋了?牙疼?那正好,今个儿的肉还不够卖了。”
“不是我牙疼,我是……”唐耀祖想啊想,绞尽脑汁的拼命想,然而他自己也不过是初中文化程度,还是那种没好好学习的,所以直到最后他也没有寻到合适的形容词,只挪到唐婶儿身旁,压低声音说,“李二桃给家里来信了。”
“那咋了?”唐婶儿像看傻子一样的看着唐耀祖,不明白离家的人寄回家信有啥值得他牙疼的。
“信上说,她在外头找到了第二春,对方是个特别好的人,长得好看,能赚钱,对她特别好,还说家里有一门贵亲戚。”唐耀祖捂着腮帮子,边说边觉得牙根发酸,“她还说,她不去港城找她姐了,打算就在鹏城住下了,她要跟那人结婚,要给那人生儿子。”
信上的内容更直白,唐耀祖这说的起码还是美化过的,较为委婉的版本。
可就算这样,也把唐婶儿惊得不轻:“她脑子给驴踢了?”
唐耀祖猛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
即便现在已经改革开放,并且步入了八十年代,可自由恋爱更像是电影、电视上才有的东西。最起码,在他们这个小县城里,没听说谁家俩口子是自由恋爱在一起的,甚至很多上了年纪的人,还会把自由恋爱跟耍流氓划上等号。
别说老一辈儿的不太能接受自由恋爱,哪怕像唐耀祖这样的年轻人,也觉得够呛。
乖乖的等相亲不好吗?知根知底不好吗?如果是一个县里的,那还凑合,像这种隔了千山万水,连对方是啥底线都不清楚的,真敢结婚?
一想起信里那掩饰不住的甜蜜气息,唐耀祖除了牙根发酸外,还忍不住佩服起李二桃了。
“我一男的都不敢随便找个人,她还是女的呢,她胆子咋就那么大呢?真不怕叫人给骗了卖到大山里去?胆儿真肥!”
“那不叫胆肥,那叫傻!”
唐婶儿一语定乾坤,不过就算二桃是她看着长大的,可又不是她的闺女,她能怎么样?只得叮嘱唐耀祖别把这个事儿说出去,二桃在外面咋样都成,李家俩口子还是要颜面的。
“我知道,我这不是跟婶儿你说说嘛?”唐耀祖拍着胸口保证不会乱说,事实上他在县里好几年了,因为素日里太过于忙碌,根本就没什么朋友,能说得上话的也就是家里人了。
算下家里人,唐婶儿自己的口风肯定是很紧的,唐红玫现在一门心思都在卤水、卤肉上头,懒得理会外头的事儿,许学军就更不用说了,唯一有可能漏出去的,大概只有胖小子了。
“不准跟胖小子说,那孩子也不知像了谁,嘴皮子忒利索。”
“好好,谁都不说,我连我姐都不说。”
他们这边倒是保密了,没想到才隔了一天,又有事了。
李妈把十金送还给了许家,也就是孩子亲爸那头。不知道两边是怎么商量的,反正李妈抱着十金出去,却是独自一人回来的。
这事儿没有避着人,很快多半街坊邻居都知道了。可因为是别人家的家事,再说也不是把孩子丢了,而是给了亲爸,多数人也只在心里有想法,明面上倒没怎么样。
没等老街坊们感概完毕,许家那头又把孩子送回来了,中间只隔了不到半个月,原本养得胖乎乎的孩子,整个儿瘦了一圈,还面色泛红,嘴唇开裂,稍微有经验的人就知道这是烧糊涂了。
送孩子回来的是许建民本人,把孩子往李妈怀里一塞,他只匆匆撂下一句话后,扭头就走:“哄不好,不吃不喝好几天了,赶紧想法子吧。”
想啥法子?还能咋样?当然是立刻送医院啊!!
李妈哭都哭不出来,家里因为二桃辞工不干,已经很久没稳定收入了,全靠李爸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打零工。别看现在县里缺人手的地方不少,可比起年近五十的李爸,人家更愿意招收年轻人,李爸只好把工钱往下压,钱拿得少活儿干得却不少,这才勉强养家糊口。
本来是被二桃伤了心,李妈才狠心把外孙女送走,现在看到自己一手带大的外孙女病成这样,又心疼又后悔,差点儿没把自己给呕死。
还是街坊提醒她赶紧去医院吧,她才急吼吼的回家拿了所有的钱,马不停蹄的往医院赶。
等唐婶儿再次看到李妈时,就见她两眼肿成了大核桃,还没开口先落了泪。
“唐姐你先借我点儿钱吧,我回头就写信给桃儿,叫她寄钱回来还给你。我家十金……医生说要住院,要钱,我没有啊!”
唐婶儿被她唬了一大跳,偏她说话带着浓重的哭腔,反复问了好几次才总算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儿,赶紧掏了钱叫她先把住院费给交上,旁的回头再说。
还好,孩子不是什么大毛病,交了钱住了院,又挂了几瓶水打了几针后,渐渐就退了烧,不到三天就出了院。不过,就算烧是退了,孩子还是吃了大苦头,脸上的肉肉全没了,整个人也没了精气神,蔫蔫儿缩在李妈怀里,小拳头还拽紧了李妈的衣服,一刻都不松手。
等十金稍微好点儿了,李妈才拿着纸笔叫唐耀祖帮她写信。也是到了这个时候,大家才知道,原来二桃并不是空着手离开的,她非但拿走了早先她姐留给她的钱,还把李妈的压箱底积蓄全给拿走了。
“我能怎么办啊?她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还能报警抓她吗?唐姐,你说她咋就那么狠心呢?把钱全拿走了,这是铁了心想要饿死家里人啊!就算她不心疼我和她爸,她弟她闺女总不能不管吧?”
李妈这几天也累得不轻,亏得李旦皮归皮,总算岁数大了点儿能把自己照顾好了,不然等十金好了,她也该病倒了。
唐婶儿认真的想了想,她觉得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性:“别是二桃以前桃儿给了你很多钱,想着你是不是分开放了?我咋觉得她不至于那么心狠呢?”
“她不狠就是蠢!桃儿是什么性子,她这个当妹妹的不知道?就算给我钱,那也是叫我花用的,桃儿也要做买卖,大头肯定是自己捏着的,能给我?”李妈真的是眼泪都要哭干了,“你说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二桃以前还怨我重男轻女,只疼李旦,可谁家不是紧着最小的?她弟比她小了十多岁啊!”
唐耀祖默默的低头写信,基本上常用字他还是会的,就算偶尔遇到几个不会写的字,他也会用其他话替代,反正整封信就两个意思,一是说二桃不好,二就是要钱。
他私以为,第二个比第一个重要多了,毕竟李家现在已经山穷水尽还倒欠了钱。
力工是很难攒下钱来的,假如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当然例外。可李爸是一个人要管四张嘴,偏生他们这儿,一到夏季就多雨,倒不一定是暴雨,就是阴雨绵绵。这种天气生意一般都会受影响,力工那种活儿就更别提了。当然,也有人不顾下雨也要出门干活,可要是年轻人也就算了,像李爸这种,下雨天出门干体力活,回头赚的钱还不够药钱的。
认认真真的把信写好,唐耀祖还从头到尾念了一遍,又问李妈还有没有要添加的。
李妈想了想,忽的又道:“你告诉桃儿,小蔡那个早先离婚了的后老婆又回来了,俩人居然又复婚了,上个月还去民政局扯证了,可气死我了!”
唐耀祖还在努力理解这番话的意思,一旁的唐婶儿忍不住了:“你快别给桃儿添乱了!她都跟小蔡离婚了,分开了,管他坟头草有三尺高,两人以后再没关系了!你还跟她说这些有的没的干啥?嫌糟心事儿还不够多?”
“我这不是……”李妈努力辩解着。
“耀祖可以了,把纸给她,叫她自个儿上邮局买信封买邮票去!”唐婶儿一声令下,唐耀祖瞬间把笔放下,该听哪个他一贯心里有数。
见状,李妈也没辙儿了,只得接过纸笔,弱弱的说:“那个……我没钱买信封邮票了,昨个儿下大雨,李旦他爸没出门干活……”
送佛送到西,唐婶儿赶紧掏钱送客,她还念着李桃帮过自家大忙,又加了一句:“记得就这么寄过去,别再往上添糟心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