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得美!”长公主瞪了陆申机一眼,转过身去睡觉。
陆申机自己傻乐呵了一会儿,也沉沉睡去了。
他们两个人刚刚入睡不过小半个时辰,外面突然想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长公主和陆申机都是十分警觉的人,纵使一身疲惫,又刚刚睡沉,还是立刻清醒了过来。
这个时候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出了什么事情?”陆申机一边下床一边问。
长公主也起身了。
在外面敲门的是入酒,她的声音难得有些发颤,“公主,将军,太子殿下夭折了……”
陆申机和长公主的动作都是一顿。
“进来回话!”长公主声音发冷。
入酒推开门进来,见陆申机和长公主都在穿衣,她走到长公主身边,一边帮长公主穿衣,一边细说:“寅时刚过的时候,落絮院的偏殿里忽然着起火来。等到大火被扑灭的时候,太子殿下已经没了……”
“偏殿里怎么会着火?奶娘在哪?嬷嬷、宫女都在哪儿?”长公主厉声质问。
“太子殿下本来就是煦贵妃亲自照顾的,奶娘倒是有一个,也只是在煦贵妃照看不过来的时候帮一把。这几日雅和公主病了,煦贵妃一直照顾着小公主……”
陆申机皱着眉,打断入酒的话,问:“陛下是不是也宿在落絮宫?其他人有没有事?”
“今日陛下也在落絮宫,小公主半夜哭闹,太子殿下的奶娘就把小公主抱到了煦贵妃面前。也就是这个时候偏殿里起了火,太子殿下就没救出来。”
长公主已经穿了好衣服,她一边往外走,一边吩咐:“去把无砚喊醒,让他进宫。”
陆申机也跟着长公主急匆匆出了别院前往皇宫。
入酒在陆无砚门外轻轻敲了一下门的时候,陆无砚立刻就醒了过来。他看一眼方瑾枝睡得正香,就小心翼翼地将自己被她枕着的胳膊抽了出来,又动作很轻地下了床。
等陆无砚走到门外听入酒禀告了太子殿下夭折的事情后,他也是脸色大变。他匆匆回到屋中穿上外衣,就往外走。
“无砚?”方瑾枝揉了揉眼睛在床上坐起来。
方瑾枝如今有孕在身,陆无砚并不想她太担心,只是说:“朝中有点事情要处理,你先睡着。”
陆无砚并不是第一次突然有急事要处理,所以方瑾枝也没有起疑。
陆无砚扶着方瑾枝躺下来,为她盖好被子,才匆匆离开。他连马车都没坐,直接从马厩里牵了一匹马,奔向了皇宫。
远远瞧着,落絮宫有些狼狈。那被大火烧过的偏殿好像一只被烧坏了的耳朵。
陆无砚还没走进大殿,就听见了楚怀川发怒的责备。
“连太子都照顾不好,还口口声声不用奶娘!陆佳蒲!你有什么用!你简直就是个废物!”楚怀川大怒,地上是被他摔碎的瓷片。
陆佳蒲脸色苍白跪在他面前。她明显哭过,只是此时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她紧紧咬着嘴唇,也不让眼泪再落下来。那泪水在她眼圈里打着转儿,又硬生生被她憋了回去。
长公主看了一眼陆佳蒲,转过头来对楚怀川说:“陛下,究竟偏殿里的大火是怎么着起来的?与其责怪娘娘,还不如查明原因。你心疼太子,娘娘心里自然也是心疼太子的。这世上没有哪个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
“哼!”楚怀川重重地冷哼一声。
他听了长公主的话,勉强压下心里的愤怒,重新坐回椅子里。
“陆佳蒲,你倒是给朕说说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若是有一言半句是假,朕要了你的命!”
陆佳蒲脸色苍白,使劲儿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让眼眶里的泪水憋了回去,不至于现在再落出来。
“都是臣妾不好,臣妾想着一会儿就让奶娘将雅和送回去。所以偏殿里的蜡烛没有吹熄,是蜡烛不知道怎么倒了,才烧着了床头的床幔,紧接着火势蔓延,烧到了太子的小床……”
陆佳蒲低下头,她有些说不下去了。
“都怪你!”楚怀川砸了一旁高脚桌上的花瓶,“别再一口一个臣妾了,朕今日就废了你!收拾收拾东西,明日滚到冷宫里去!”
陆佳蒲深深伏地,“民女谢陛下恩典……”
她是煦贵妃时,宫中的宫女没有不巴结她的,恨不得做她踩在脚下的鞋子。而如今她一朝被打入了冷宫,那些宫女们看着她一个人艰难地站起来,竟是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去扶一把。
陆佳蒲跪了很久,跪得双腿有些发麻。她艰难地站起来,转身朝着偏殿走去。她每走一步都十分艰难,跌跌撞撞的,瞧着弱不禁风一般。
长公主看着她走远,心里有些不舍。同样都是做母亲的,她明白陆佳蒲不可能不伤心。偏偏楚怀川又是在愤怒的时候,这个时候劝他说不定适得其反。长公主只好把想要给陆佳蒲求情的话咽了回去,想着等两日再提起。之前陆佳蒲那般受宠,楚怀川总会顾念着点的。他又不是那般绝情的人。
陆无砚心中仍有疑惑,就算陆佳蒲要亲自照顾太子,没有用那么多的奶娘。可是偏殿里怎么会没有照看的宫女呢?
只是如今楚怀川脸色铁青,陆无砚也没有在这个时候问出来。
楚怀川的确是动了怒,没多久,他的脸色越来越不好。逐渐变得苍白,甚至掩住唇,一阵咳嗦。
长公主、陆申机、陆无砚,还有整个大殿里的人都惊了。
楚怀川的旧疾竟是在这个时候复发了。
“给陛下拿药!”长公主吩咐。
没多时,小周子就将楚怀川的药带了过来,服侍着他吃下。
这药是刘明恕特意留下来的,若是楚怀川身体突然不适又引起了旧疾复发时服用。
楚怀川吃过了药,又缓和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止了咳。
长公主亲自倒了温水递给他,“再喝一些水。”
她轻声劝慰:“无论如何,身体是大事。陛下的身体不比常人,切不可动怒。那孩子……也是没福分。陛下不要太难过了。”
“就是,陛下别太忧心了。太子殿下或许有他自己的机缘……”陆申机也劝。
陆无砚立在一旁没有说话,这种丧子之痛,岂是别人几句劝慰就可以释怀的?更何况,太子是楚怀川唯一的皇子,也是辽国的太子。这个孩子几乎是被整个朝堂盼了很多年才降生的。
他的降生为别人带了那么多的喜悦,如今这么快就离开了……
见楚怀川一直冷了脸不说话,长公主不由又放柔了声音,就连称呼也悄悄改了。她说:“川儿,姐明白这种丧子之痛……”
长公主的话还没有说完,偏殿里忽然响起一阵清脆的瓷器碎裂声,又伴着一个小宫女的惊呼声。
楚怀川皱着眉,大怒:“太子刚走,谁在那里喧哗!拉出去重责五十大板!”
两个小宫女匆匆从偏殿那边跑过来,她们两个冲进大殿里,气喘吁吁地说:“回、回禀陛下,娘娘……娘娘服毒自尽了!”
“什么?”楚怀川猛地站起来。
他立在原地呆了半晌,才大声说:“你再给朕说一遍!”
两个小宫女颤颤巍巍地跪下,“启禀陛下,煦贵妃娘娘服毒自尽,人已经没了……”
楚怀川推开挡在他身前的长公主,朝着偏殿里冲过去。
长公主和陆申机对视一眼,立刻跟了过去。
陆无砚有些意外,他没有立刻追过去,而是扫视了一圈整个大殿,仔细瞧着有没有什么异样,又将在场的每一个人脸上的表情记下来。
等到陆无砚赶到偏殿的时候,偏殿里跪了一地的小宫女。
楚怀川坐在床边看着静静躺在床上的陆佳蒲,陆佳蒲好像睡着了一般安静地躺在床上,只是她的脸色过分苍白,已经没了气息。
“太医请过来了!”小周子尖细的嗓子吼了一声。
立刻有四五个太医鱼贯而入,他们想要行礼,被长公主拦下了,“都免了,快去看看娘娘如何了!”
她又走到楚怀川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陛下,让太医们给娘娘瞧一瞧。”
楚怀川木讷地任由长公主把他拉开。
太医们探上陆佳蒲的脉搏,又探了她的鼻息。几个太医摇摇头,同时跪下,“娘娘已经去了……”
“是朕害死了她,享乐也是朕害死的!如果今日朕没有过来,她会一直陪着享乐,这火便不会烧起来。如果当初朕没有把雅和交给她照顾,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是朕害死了他们!”楚怀川猛地吐出一大口血来,整个人身子立不稳,朝前栽去。
“怀川!”陆无砚急忙扶住了他。
“快,快为陛下诊治!”长公主立刻命令跪了一地的太医。
陆无砚和陆申机一起扶着楚怀川坐下,让开地方给那些太医为楚怀川诊治。
“不行,不能再让陛下的旧疾反复,需要回入楼请刘先生过来。”陆无砚道。
长公主点头,立刻吩咐入酒回入楼把刘明恕请过来。
陆无砚担心刘明恕又万一不愿意过来,特意嘱咐了入酒要好言相说。不过入楼离皇宫不算近,等到将刘明恕请回来的时候也需要两个时辰。在刘明恕没有被请过来之前,还是需要太医先开一些方子。
第二日一早,朝臣已经得到了消息,陆陆续续往宫中赶来。
楚怀川又是旧疾复发,自然是谁也不会见。长公主让陆无砚先好好照顾着他,她和陆申机则是出去应对那些大臣。
刘明恕这次倒是急忙赶了过来,并没有忽然闹起古怪的性子来。他为楚怀川诊了脉,不由蹙了眉。
“真是白为你浪费了那么多药材。”他口中这般说,笔下已经开始开方子了。
等到他写好方子,陆无砚立刻让宫女去煎药。楚怀川的旧疾可怖,陆无砚也不清楚他这次旧疾复发会不会反复,也没敢让刘明恕离开,便将刘明恕留在宫中安顿下来。
等到宫女煎好了药,陆无砚看着楚怀川喝下以后,才说:“怀川,你现在不要多想,先休息一会儿。”
今日长公主和陆无砚竟是把对楚怀的称呼改了回去,直呼其名,而不是再疏离地喊他“陛下”。
楚怀川的脸色已经好了一些,他忽然说:“无砚,其实朕有一点恨你。”
陆无砚有些惊讶地看向他。
“如果当初你没有善做主张跑出来顶替朕,那该多好。”楚怀川的嘴角慢慢露出笑容。
楚怀川缓缓转过头来看向陆无砚,缓慢而认真地说:“如果你没有跑出来顶替朕,卫王会杀了朕。如果那样的话,你不用遭受那些苦难。以皇姐的风格,若朕当时死了,她会直接称帝。纵使艰辛,也比现在名不正言不顺的辅帝长公主要舒畅许多。”
“而且,若那个时候朕直接死去,便也不用做这么多年的傀儡皇帝。更不用背负一辈子偿还不清的恩情……”
陆无砚心里的惊讶慢慢淡去,逐渐演变成一层生气。他压着心口的那团火气,说:“陛下竟是怪无砚当初救了你?陛下是不是还要责怪母亲这些年的辅佐?因为这一切让陛下感觉承担着无法偿还的恩情?”
陆无砚脸上的表情和语气逐渐变冷,“当年救陛下,是因为我把陛下当做亲人。母亲辅佐陛下,更是因为陛下是她的亲人。没人需要陛下偿还什么恩情!”
悄悄的,陆无砚对楚怀川的称呼又改回了生疏冷漠的“陛下”。
楚怀川看了陆无砚很久,忽然笑了。
“朕随口说着玩的,你可别当真哈!”楚怀川咧嘴笑了,他拍了拍陆无砚的肩,“皇姐不容易,日后好好孝敬她罢。”
楚怀川的笑不过浮于一层的假笑,似乎又变成了往昔那个嬉皮笑脸的他。可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陆无砚在他的脸上看到了一层落寞。
一瞬间,陆无砚又想起了前世时的楚怀川。
有的时候陆无砚觉得因为他重生两世的缘故,比别人都更能看透楚怀川,可是更多的时候,陆无砚也觉得完全看不透楚怀川,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楚怀川打了个哈欠,“朕乏了,你退下吧。”
他脸上的嘻哈笑意退去,好像又在瞬间又变成了冷漠的年轻帝王。
陆无砚立在床边,蹙着眉若有思量地望了楚怀川一眼,还是退了下去。
……
皇帝唯一的皇子夭折,惊动了文武百官。更有宫中耳目传来陛下旧疾复发的消息。一大早,文武百官都匆匆赶到了宫中。可是谁也没有能够看见皇帝,他们这些臣子无一例外地都被长公主挡了回去。
倒不是长公主不准这些人见楚怀川,只不过楚怀川情绪不稳,又旧疾复发,实在是不能被吵闹。
朝中那些一向主张还政于皇帝的老臣担心事有蹊跷,更是怀疑长公主在其中做了手脚要害陛下和太子,他们是一定要见陛下。长公主颇费了一番功夫,才将这些人打发。
朝中官员住的府邸距离皇宫远近不一,他们得到太子夭折、陛下旧疾复发消息的时间也不同,便陆陆续续地进宫,陆陆续续地离宫。
秦锦峰行色匆匆地从宫中出来,被他的五弟喊住。
“哥,你都已经一个月没回过家了,母亲想你想得很,而且家里出……”秦五郎拦住了秦锦峰。
“我有点急事,过几日再回家。这段时日辛苦你照顾家里了。”秦锦峰一边说着,一边绕过秦五郎,朝着一个离开的官员急忙追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写的匆忙,没回头挑虫子。
明天睡醒了,再拿筷子把虫子一只只夹出来_
驾崩
秦锦峰是去追他的恩师曹祝源。
曹祝源正跟着一群没有见到圣颜的臣子一起离宫, 他们一个个垂头丧气,又眉头紧锁、连连摇头。
“恩师,借一步说话。”秦锦峰追上了曹祝源, 把他请到了一旁。
“锦峰,你这是有何事?”曹祝源问。
秦锦峰侧目, 待不远处的几位臣子和宫女走远,才压低了声音在曹祝源的耳边说道:“恩师,陛下托学生带给您一份密旨。”
曹祝源一怔,有些惊讶地看向秦锦峰,“你见过陛下?”
秦锦峰微微点头。
事关重大, 曹祝源也不敢马虎,和秦锦峰登上了同一辆马车。
……
陆无砚退下之后没多久,楚怀川又开始一阵阵咳嗦,那雪白的帕子上又染了丝丝血迹。
他招了招手,把小周子喊来:“去请刘先生过来。”
小周子领了命, 急忙去请刘明恕。
刘明恕过来以后为楚怀川诊了脉,就又开了一道方子,他道:“这道方子不可多用,今日用过一次,方子便扔掉, 不可再用。”
候在一旁的小周子急忙问:“难道是这道方子的用料太猛,伤身?”
对于他的问题,刘明恕懒得回答。他将药方交给小周子,淡淡道:“亲自去煎药, 盯紧一点,不可有半分马虎。”
对于刘明恕这等态度,小周子早就见怪不怪了,他接过了刘明恕递过来的方子,匆匆去煎药,不敢有半分马虎大意。
楚怀川看了一眼寝殿里剩下的两个小宫女,道:“折柳,去把小公主抱过来。今日她也受了惊,朕瞧瞧她。”
“是。”名唤折柳的宫女匆匆走出去,去将早就被嬷嬷抱回自己殿中的小公主寻来。
“问枝,去厨房拿一些公主平日里爱吃的东西,再把她的小木马也搬来。”
“是。”问枝也匆匆去了。
等人都走了,刘明恕才问:“陛下停药多久了?”
楚怀川想了一下,才说:“一个月吧。”
刘明恕一边慢慢收拾着药匣,一边说:“原来你辽国人这么多自己找死的。”
楚怀川不甚在意地笑笑,道:“你给朕换药、施针的时间都是固定的,上次就寻了给太子问诊的借口请你进宫。若再次随意招你进宫,免不得被人怀疑。那只好是朕旧疾复发,由别人来请你进宫。”
刘明恕皱了一下眉,“草民不过一介闲人,不是谁的人,更不站任何一方。心情好便瞧瞧病症罢了。”
“刘先生误会了,”楚怀川笑着摇摇头,“只是朕身边眼线太多,亦说不清楚背后之人到底是谁,不得不防罢了。”
刘明恕默了默,没有接话。
他虽然身无半点官职,却的的确确养于皇家。有一个为帝的师父,并称后的姨母。对于皇室之中的尔虞我诈见识得太多。不过他还是觉得辽国皇室的情况比起他的国家来说,更是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