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刘明恕若有所思,“真是冤家路窄。”
方瑾枝犹豫了一瞬,才说:“如果哥哥做了什么伤害你的事情,我替他向你赔礼道歉,你要什么补偿,我也可以给你。”
刘明恕忽得笑了,一笑生春。
他随意道:“那倒没有,只是欠了我十万两黄金的医药费。”
方瑾枝顿时松了口气。心里暗喜幸好不是什么不共戴天的死仇,虽然十万两黄金的数额实在是太大了,方瑾枝还是咬咬牙,道:“我会去问问哥哥的,如果属实,我会替哥哥赔偿你。”
“哦?”刘明恕有些意外,“你哥居然还活着?真是命大。”
方瑾枝不喜欢他这样说方宗恪,可是他既然是医术高超的大夫,又是可能救治平平和安安的人,方瑾枝也不好反驳他,只是有些不情愿地低下了头。
殊不知,只是一个低头的动作也可入了刘明恕的耳中,刘明恕有一双可以听见表情和心情的耳朵。
陆无砚已从刘明恕和方瑾枝的几句对话中听出他并非和方宗恪有仇,甚至恰恰相反。刘明恕虽医术高超,可亲手救人的次数着实不多,他既然肯出手救过方宗恪,那足以证明他与方宗恪是有交情的。
“刘先生,”陆无砚开口,“不瞒你说,这次想要请你救治的人正是方宗恪的一双妹妹。”
刘明恕的眼中果真浮现了一抹犹豫。
陆无砚的话仿佛点醒了方瑾枝,方瑾枝急忙说:“哥哥很疼两个妹妹,很希望她们可以健健康康的长大!刘先生,只要您能出手,别说是十万两黄金,就算是百万两黄金也可!”
作者有话要说:猜方宗恪是瑾枝亲爹的真是够了!!!虽然他比瑾枝大了15岁_(:зゝ∠)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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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
刘明恕沉默了许久, 才重新摸上顾希和顾望两个人共用的那一条胳膊。
见此,方瑾枝大喜!
打动刘明恕的自然不是方瑾枝口中说的百万黄金,而是因为他得知要救治的那两个孩子是方宗恪的妹妹。
“刘先生, 里边请。”陆无砚诚意相邀。
刘明恕上楼,他经过入毒的时候又抛给她一个小瓶子, 道:“那老头子的解药。”
入毒愣了愣,她明明给云希林诊治过,他身上虽然遍体鳞伤却并没有中什么毒啊!她急忙将手中的小瓶子的塞子扯开,轻轻晃了一下小瓶子,然后才去闻气味。
入毒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 目光复杂地望着刘明恕的背影,她这才肯承认云希林是真的中了慢性毒,可是她却完全没有诊治出来……
刘明恕先是听那些之前研究如何将平平和安安分开的大夫们介绍症状,又听他们说了目前的研究成果。
他始终面无表情,对于几位大辽举国名医的说辞没什么反应。刘明恕虽然刚过弱冠之年, 可是这个“神医”的名头太大,使得他纵使没什么反应,另外几位名医也没有丝毫觉得被怠慢。
一直站在一旁的方瑾枝不由有些担心地望向身侧的陆无砚,陆无砚冲她点点头,以来安慰她。
陆无砚不知道刘明恕能不能成功将平平和安安分开, 但是他知道若刘明恕都没有办法,这世间恐怕将不会有人能够成功将平平和安安分开。
其实陆无砚花了心思找寻四处游历的刘明恕并不仅仅是为了平平和安安,他还希望刘明恕可以调理楚怀川的身体。可是此时此刻,陆无砚并不敢冒险带刘明恕进宫给楚怀川诊治。
平平和安安不过寻常百姓, 而楚怀川却是大辽的国君,陆无砚岂能放心让第一次见面的刘明恕去给楚怀川诊治?
以刘明恕出神入化的医术,若是想暗中给楚怀川下毒简直不要太容易,云希林身上中的毒就是一个十分明显的例子。
更何况,刘明恕并非辽国人。
几位医者将这八年的研究成果絮絮跟刘明恕说完,然后都停下来看着他。
刘明恕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我没有把握,只能尝试。”
“我相信刘先生的能力。”陆无砚道。
一直站在屋子门口的顾希和顾望的脸上也露出了几分喜色。
刘明恕微微侧首,将顾希和顾望的笑收入耳中,他有些好奇地问:“你们为何愿意做试验品?我不能保你们活命。”
顾希和顾望都收了笑,两个少年对视一眼,顾希说道:“若我们的死可以换来解决连体人的方法,让更多连体的双生子走出被恐惧的阴影,那么我们也算是死而无憾!”
刘明恕微微点头,他将顾希和顾望喊到身边,抬手摸在他们两个相连的肩头,细细查看。
陆无砚将刘明恕安顿下来,扬言他若是需要什么尽管提,又吩咐入楼的人好好招待,将刘明恕捧为座上宾。
刘明恕对这些都不怎么在意,唯在方瑾枝和陆无砚离开之前,对方瑾枝说:“若他日见到你哥哥,让他别忘了送死前来见一见老朋友。”
方瑾枝虽不明白刘明恕话中的“送死”是什么意思,却还是点了点头。
回去的马车上,方瑾枝伏在陆无砚的膝上,心事重重。
陆无砚修长的食指挑了一绺儿她的长发,卷在指上,又用发梢碰了碰方瑾枝的脸。
方瑾枝推开陆无砚的手,仰躺在陆无砚的腿上,仰望着他,蹙着眉说:“无砚,我担心。”
陆无砚安慰她:“别担心,这世上几乎找不到比刘明恕医术更高超的人,他一定可以医治好平平和安安。再说了,就算他不能成功将平平和安安分开,我们也不会放弃。三哥答应你,以后还会找医术更高超的人去钻研。”
“那若是找不到呢?”
“那……我亲自去学医。”
方瑾枝笑出声来,她笑够了,又环着陆无砚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腹部,轻声说:“谢谢。”
她明明知道陆无砚为她做了很多事情,并非一句谢谢就可以一笔勾销。她也知道她与陆无砚之间并不需要客套地道谢。可是,此时此刻她真的很想说一声谢谢。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陆无砚为她做了太多的事情。
陆无砚弯腰,轻轻吻了吻她的头顶,含笑不言。
“无砚,你可以再帮我一件事吗?”方瑾枝有些难以启齿,但是或许是因为这些年早已习惯了陆无砚为她做那么多事情,她终于还是决定说出来。
“你说。”
方瑾枝从陆无砚的怀里起身,她坐起来,有些茫然无措地望着陆无砚,略忧愁地说:“我有太多的事情不明白,你可以告诉我吗?若是你不知道,你可以帮我去查吗?”
陆无砚看着眼前方瑾枝眼中的那一抹乞求,他莫名有一丝动摇。
方瑾枝握住陆无砚的手,一双明眸凝视着陆无砚,一刻都不肯离开陆无砚的眼睛,生怕错过他的任何一个表情。
“你和哥哥之间的过节不完全是因为立场对立对不对?哥哥不想我嫁给你不仅是因为他为卫王做事对不对?你和他有事情瞒着我对不对?”
在方瑾枝的追问之下,陆无砚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方瑾枝苦恼地摇了摇头,“到底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让我知道的呢?”
陆无砚目光之中的躲闪落入方瑾枝眼中,她心里微凉了片刻,终于移开了眼,她垂着眼睛,有些失落地说:“哥哥这次回来虽然总是瞒着我骗着我,可是我相信哥哥不会害我,他的决定都是为了我着想。而你也不会害我……可是我就是想不通到底有什么事情是我不能知道的呢?”
方瑾枝抬起头来,执拗地望着陆无砚。
“别问了!”陆无砚别开眼,不愿再直视方瑾枝的眼睛。
方瑾枝一直握着陆无砚的手不由慢慢松开了,过了许久,她才轻声说:“好,我不问了。”
马车终于在温国公府外门外停下来。
可是里面的人没动。
两个人沉默了许久,方瑾枝丢下一句“下去了”,她刚想起身,陆无砚握住她的手,又轻轻一拉,将她拉到身前面对着自己。
“瑾枝,你总是容易多想,事情没有你想得那么复……”
方瑾枝直接打断他:“三哥哥,你答应过我的,若是你有事情暂时还不想告诉我就直接对我说不想让我知道,而不是随便找个原因来骗我!”
“你这样让我怎么信任你!”她的眼睛中执拗越深,语气也带了几分生气,就连对陆无砚的称呼也赌气似得变回了以前。
陆无砚望着她的眼睛,眼睁睁地看着方瑾枝眼中逐渐有了湿意。
“别哭,别哭!”陆无砚重重叹了口气,心中又是心疼又是愧疚又是为难。
“我才不哭呢!”方瑾枝赌气地转过头。
“瑾枝……”
“无砚……”
两个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沉默下来。
方瑾枝使劲儿瞪了陆无砚一眼,气呼呼地说:“不告诉我拉到,我自己去查!”
方瑾枝即使心里生气,她下了马车以后也没有气冲冲地自己往回走,而是立在一旁等陆无砚。
从下了马车那一刻起,直到两个人回到垂鞘院的这一路,会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们。
方瑾枝将马车里的不愉快抛开,像往常一样走在陆无砚身边,和他随意说着话。
陆无砚看她一眼,牵起她的手。
两个人说说笑笑地往回走,等回到了垂鞘院,继续谈笑风生。直到他们两个一起用过了晚膳,方瑾枝才反应过来,她不是应该还在生陆无砚的气吗?
陆无砚笑着问她:“一起去沐浴?”
方瑾枝转过身去,嘟囔:“不要!”
“嗯……”陆无砚沉吟了片刻,“那我可要背着你偷偷服药了。”
言罢,他径自往净室去。
方瑾枝闷闷坐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泄气般地跟了进去。
泡在温泉池里的时候,方瑾枝生气地踹了陆无砚好几脚。
“好啦,别气了。”陆无砚将她拉过来,温柔地拥在怀里,“既然你也说了无论是我还是你哥哥都不会害你,所以你也不用胡思乱想。”
这一次,方瑾枝没有再和陆无砚吵架。因为她知道陆无砚是铁了心不打算告诉她,她总不能拿一哭二闹三上吊这些手段来威胁陆无砚说出来。
他们两个人之间还没有到威胁对方的这一步。
可是方瑾枝今日说的也并非气话,那些无论是陆无砚还是方宗恪都不愿意告诉她的事情,她可以自己去查。叶萧似乎知道些什么事情,今日所见的刘明恕又似乎是方宗恪的旧识。
方瑾枝暗暗思索着该如何查出那些陆无砚和方宗恪刻意隐瞒的事情。
夜里,方瑾枝忽然想起一件事情。
她偏过头,看着身边的陆无砚已经睡熟了,她轻手轻脚地从床尾爬下去,踮着脚尖走到梳妆台前,又小心翼翼地打开梳妆台下面的小抽屉,将被她珍藏的锦盒取出来。
那里面放着她的母亲陆芷蓉留给她的信件。那些被她拆开过的信件无一例外地被她读了又读,而如今还有两封信未曾打开过。
方瑾枝也不知道为何突然想起这两封还没有打开的信件,或许只是一种直觉。
方瑾枝摩挲着未拆开的两封信,其中一封信在角落里写着“待到及笄时再启”。这是她的母亲留给她的这些信件中唯一一件在信封外面留了字的。
方瑾枝摩挲了一下那一行小字,将这一封信小心翼翼地放下,然后拆开了另外一封信。
这一封信竟是陆芷蓉留给她的所有信件中最简短的一封。
“瑾枝:
若有一日你哥哥回来,替娘亲劝一劝他。余生很长,莫要活在过去里,更不要被承诺困缚终生。”
方瑾枝震惊地将这一封信看了又看,怎么也难以掩去心中荡起的涌浪!
为什么?为什么母亲知道哥哥还活着?
方瑾枝紧紧攥着已经发黄发脆的簪花信纸,她的手指甚至都在微微发颤。
为什么好像所有人都知道真相,唯独她一个人什么都不知道……
方瑾枝动作僵硬地转头,望着锦盒里唯一一封没有被拆开的信。她的目光落在信封上的那一行小字,心里升出巨大的挣扎和恐惧。
是的,恐惧。
她觉得自己好像就快要知道真相了,然而在这个时候她却开始惧怕。她心里始终坚信无论是陆无砚还是方宗恪都不会害她,都希望她过得好。
那么,被他们两个人千辛万苦瞒住的所谓真相到底有多可怕?
还是他们两个早已料到若是她知道了,会带来更大的伤害?
方瑾枝颤抖地伸手,放在锦盒里最后没有被拆开的一封信上。拆开?等待?
她想知道真相,又惧怕知道真相。
反正娘亲说及笄的时候可以拆开,她如今距离及笄也不过只剩下几个月的时间罢了,早几个月也无所谓对不对?
“瑾枝……”
方瑾枝打了个寒颤,猛地转身。
陆无砚并没有睡醒,只是一句呓语罢了。
方瑾枝静静望着陆无砚许久,终于慢慢冷静下来。纵使真相是不堪的,她也不想稀里糊涂地被他们两个人隐瞒。
她不去看娘亲留给她的最后一封信角落里的小字,匆匆将信封拆了,又迅速又颤抖地将里面的信取出来。
叠好的信纸上是密密麻麻的小字,方瑾枝深吸一口气,将信纸打开。
“瑾枝:
娘亲不是一个好母亲。不,应该说不是一个好的养母。”
单单一句话,就让方瑾枝瞬间睁大了眼睛,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她不敢再看下去。
“瑾枝,还记得你小时候拉着娘亲问你小腿上的疤痕是怎么弄的吗?不是摔的,是我,是你一向喜爱的娘亲亲手划的。
娘亲甚至遗弃过你两次。
也打过你,饿过你。
对不起,曾经伤害过你那么多次。若不是宗恪,或许娘亲就要悔恨一辈子。
那个时候娘亲刚刚夭折了一个女儿,所以宗恪把你抱回来的时候,纵使他怎么哀求,我也不肯收留你。因为只要看见你,就会想起我夭折的那个女儿……
娘亲甚至趁着宗恪不在的时候,让奴仆将你丢弃。
幸好,宗恪把你找回来了。若是不然,娘亲就失去了你这么好的女儿,就会一辈子活在痛苦和悔恨之中。
其实那次遗弃你,娘亲第二日就后悔了。尤其宗恪把你抱回来,我看着脏兮兮的你对我笑的时候,娘亲甚至在想或许你就是我的女儿,是上天赏赐给我的礼物。
我想把你当亲生女儿一样疼爱,可是我不能。
那个时候宗恪整日活在仇恨里,他一心求死,一心想要和仇人同归于尽……
他唯一惦记的就是你。
所以母亲故意伤害你、遗弃你,一次次又一次。只是为了让宗恪以为若他死了,没有人会管你。
瑾枝,对不起,为了宗恪,我故意让你着凉生病。看着他发怒地将你抢走,把你抱回他的院子,衣不解带亲自照顾你。
可是这样,他就不会固执地去报仇。
你一天天长大,也牵动了宗恪的喜怒。娘亲看着宗恪脸上一天天多起来的笑容,心里是那般欢喜!又是那般庆幸你的降临!
娘亲和你爹爹以为宗恪已经将仇恨放下了,我们松了口气,不再故意伤害你,珍惜地把你当成我们的亲女儿一样疼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