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离狠狠心,把怀中的女儿递给奶娘。奶娘忙接了过来要喂奶,小女婴哇哇大哭,一口不肯吃。
只有回到何离怀中,才慢慢停止哭泣,开始吃奶。
谢四爷对何离温和说道“既如此,有劳你了。”四太太却很是踌躇,“何姨娘亲自喂养小七?不合规矩呢。”谢府少爷小姐不管嫡出庶出,从来都是奶娘喂养。
其实四太太哪里在意谢流年是奶娘喂养,还是何离喂养,不过是怕人言可畏,怕谢老太太责怪。“苛待庶女,连个奶娘也不给”“果然不是自己亲生的,凡事都不上心。”
“孩子重要,还是规矩重要?”谢四爷声音淡淡的,难不成任由小七饿着?
四太太微笑说道“自是孩子重要。”成了,有了四爷这句话,老太太跟前便有话回了。
四太太做人做事向来周到,次日请安时便当做奇闻逸事讲给谢老太太听,“竟有这样精乖的婴儿,媳妇年轻见识少,头回见呢。”啧啧称奇。
谢老太太笑道,“这有什么,玉郎小时候便是乖巧伶俐得很。”小七是玉郎的女儿,比寻常孩子聪明些、挑剔些也是有的,不足为奇。
“谢家孩子娇贵,姨娘可不娇贵。”谢老太太才不管一个妾侍辛不辛苦,自己孙女不吃亏才是要紧的。
四太太便放了心,横竖婆婆也是赞成的,如此,自己便没了干系。
做人媳妇容易么?要服侍公婆,服侍丈夫,生儿育女,主持中馈,交好族人,应酬宾朋,便是丈夫的妾侍姨娘生下孩儿,也要照顾妥当了。
四太太暗中替自己不值。不过,晚上回到自己院中,怀中抱着幼女,膝下坐着娇儿,对面是玉人一般的夫婿,一家人言笑晏晏其乐融融,四太太心里又暖暖的。
腊月里事多事忙,四太太整天忙忙碌碌的,不知不觉便到了年根儿。“七小姐满月照旧例办。”百忙之中四太太也没忘了才出生的谢流年,照老例给办了满月礼。
谢老太太原本对谢流年并不太在意,故此一直到满月那天才让人抱过来看了一眼。这一眼看过去,谢老太太顿时移不开眼睛了。
这小丫头生的可真好看,真像玉郎!谢老太太眼睛咪成了一条线,“小七乖,留下跟你哥哥作伴儿,好不好?”不愧是亲兄妹,都是一般的粉雕玉琢,看着就喜欢人。
谢老太爷打个哈哈,“是个女娃娃,跟着亲娘好些。”谢老太太瞪了过去,“是个女娃娃,才不能跟着她亲娘。”由姨娘养大的姑娘,和由祖母养大的姑娘,能一样么?谢老太爷看看兴兴头头的妻子,看看脸色平静的幼子,一时没了主意。
谢四爷望望满心欢喜的老太太,欲言又止。
何离瘫在地上。果然如此,老太太见了小七,便不肯放人了。
失魂落魄回了西跨院,一头栽倒在床上,不说话,不吃饭,也不睡觉。
不过一个晚上,何离已是憔悴的不像样子。
第二天,何离被叫到老太太跟前。谢老太太板着脸,命人把嗓子已快哭哑的小七还了给她,“快给小七喂奶。”真有这死心眼儿的婴儿,不是亲娘的奶,饿死不吃。
何离哆嗦着手解开衣服,把□塞到小七嘴里,小七弱弱的哭了两声,开始闷头吃奶。何离眼泪一滴滴掉下来,落在小七脸上。
“哭什么哭!”谢老太太实在没面子,喝斥道“眼泪是有毒的,若让小七吃了眼泪去,看我跟你算账!”你还有脸哭?
何离忙去抹眼泪,却是越抹越多。
谢老太太叹了口气,“回去吧,好生照看小七。”自己生了大郎后十年没动静,族中颇有不满,“偌大家业,只有大郎一子,如何使得!”明里暗里讽刺自己“善妒”,容不下妾侍,才使得谢家枝叶不茂。没法子,只好给表哥纳了两个健壮婢女,接连生下老二、老三,族中才没话说。谁料到老三才生了没几年,自己又生下了玉郎!玉郎已是意外之喜,棠哥儿更是老年的慰藉。有玉郎,有棠哥儿,知足了,小七便留给她亲娘吧。看这母女二人的模样,也让人心生不忍。
何离千恩万谢,抱着女儿出了门。迎面遇上谢四爷,陪着她一路走了回去。
“可怜,平日里也是个美人,今日成乡下婆子了。”下人仆妇们偷偷议论,“也亏得咱们四爷,神仙般的人物,陪了何姨娘一路,竟不嫌弃她。”
作者有话要说:任是谁,也比不上自己亲娘。
第4章
何离回到西跨院,迅速进到里间,打开襁褓把小女婴从头至脚细细查看了一遍,谢四爷站在一旁默默无语。那年偷偷带她看棠哥儿也是如此,让人又好气又好笑。老太太是棠哥儿和小七的亲祖母,她还能害了孩子不成?
当年也说过她,她还有理了,“老太太自是疼爱孙儿,可老太太又不会亲手照顾孩子。”是由仆妇服侍的,谁知道那些仆妇侍女经不经心,大不大意。
确定女儿全身上下并没有伤痕,小身子白白嫩嫩的,何离长长出了一口气。小樱有眼色,怯生生回道“姨娘,水烧好了。”该给七小姐洗澡了。
谢四爷闷闷的看着何离试过水温,把小七放到小木盆中洗了个热水澡,然后换了新襁褓包裹好。吃过奶洗过澡的谢流年心满意足,美美的睡着了。
“我前些时日出城,在郊外看到一帮难民,形容很狼狈。”谢四爷慢吞吞说道“阿离,此时你便如同难民一般。”郊外的难民是遭了天灾,无衣无食,以致流离失所,蓬头垢面。阿离你是因为什么。
难民?何离怔了怔。小樱不声不响拿过面镜子,何离往镜中一看,自己也吓了一跳,“失礼,失礼。”这幅模样如何能见人,何离忙洗漱一番,把自己收拾齐整了。
玉郎为人有洁癖,盥濯不离手,屋宇器具,时一涤之。自己今儿是怎么了,在他面前竟这般不讲究?何离心中不安。
谢四爷仔细端详过后,轻轻把何离揽入怀中。小樱知趣,轻手轻脚退了出去,里间只剩下沉睡的婴儿,和她的亲生父母。
“我若形容憔悴,玉郎便不抱我。”何离偎依在谢四爷怀中,含笑看着床上的襁褓,“还是她好,不管我如何狼狈,只亲我一个。”还是女儿好呀。
谢四爷也扭头看着床上的女儿,“哼”一声,“这会子她倒安生了。昨夜又哭又闹的,老太太被她气坏了,一夜无眠。”如今她小,且不理会,待长大了,定要补上一顿好打。
“袁姨娘您来了!您慢着点儿!”外间小樱的声音传了过来,嗓门儿很大。何离盈盈一笑,“阿昭来了。”眉宇间全是欢喜。
阿离她总是这般实心眼儿,十几年来待阿昭都亲如姐妹。谢四爷暗暗叹息,拉着何离走出里间,“莫吵到小七。”孩子睡的正熟。
一位风姿绰约的女子扶着小丫头的手,徐徐自青石砖路走了进来。她身材窈窕,玲珑有致,一双美丽的凤眼仿佛会说话一般,十分灵动。
小樱嘴巴很甜,左一声“袁姨娘”右一声“袁姨娘”的叫着,殷勤的很。袁昭似笑非笑看了小樱一眼,阿离是从哪里寻来的丫头,可真勤谨。
袁昭进到外间,正好看到帘子挑起,谢四爷和何离并肩从里间走出,抿嘴笑道“哟,我来的不巧了。早知四爷在,我便不该来的。”人家成双成对的,自己不知趣跑来作什么,讨人嫌么。
“阿昭总是这般风趣。”何离笑盈盈的,语气很是亲呢,“好些时日未见面了,才一见面便来打趣我们。真真她这活泼性子,让人如何不疼爱怜惜。”
“我们”?袁昭变了脸色,冷笑几声,待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她和何离两人资历相当,她比何离美貌动人。当年两人差不多同时怀了身孕,抬了姨娘,何离顺顺当当生下棠哥儿,她却是五个多月时不小心流产了,之后,再没怀上。
论美貌,阿离不如我;如贤惠,阿离也不如我。我还劝过玉郎“上进求功名,图个封妻荫子”,她可是只会一味顺从玉郎,只会唯唯诺诺。她不过是运气好罢了,袁昭咬咬嘴唇。
袁昭越想越委屈,胡乱跟谢四爷见过礼,落了座。何离吩咐小樱,“沏一壶庐山云雾过来。”袁昭最爱喝庐山云雾,曾一再称赞其“色翠汤清,香幽如兰,好茶。”
袁昭哪里有心情,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就放下了,淡淡问了一句“七小姐可好?”何离笑道“才刚睡下了,不然,可要让她美貌的昭姨好好抱抱。”
袁昭兴味索然,没说几句话,也没有进里间看孩子,就起身告辞了。临走含笑问谢四爷,“可要回书房?”如果回书房,跟她是顺路的,可以同行。
谢四爷并不答话,悠悠闲闲喝完一盏茶,才徐徐站起身“走罢。”袁昭心喜不已,嫣然一笑,“阿离,改日再来看你。”跟在谢四爷身后走了。
谢流年一觉睡醒,听到身边两个女子在说话。
“她怎么这样,这还叫好姐妹?”小樱语气中透着气愤。
“生的太好了些,难免顾影自怜。”何离依旧是温温柔柔的,好似毫不在意,“她有时会任性一点,不过心地很善良,很好。”生的那么美,嚣张些也没什么。
什么情况?谢流年有点反应不过来。小樱和何离感情似乎很好,而何离心胸似乎太宽阔了,“好姐妹”不给她颜面,她根本不当回事。
妈妈,你用不用这么大方啊。谢流年不会说话手脚也动不了,只能吃奶的时候多用力气,何离轻轻拍哄,“乖女儿,慢点儿吃。”以为她是饿狠了。
每逢何姨娘给新出生的七小姐喂奶,奶娘都眼巴巴看着里间。给小姐们做奶娘可是优差,挤破头皮才抢到这差使,若是黄了可如何是好?家里指着这份月钱过日子呢。
奶娘很快放下心。四太太吩咐了“七小姐的奶娘先留着。万一何姨娘奶水不够,可不能委屈了七小姐。再说这奶娘是养过两个孩子的,便是不喂奶,也是有用之人。”何离并没有养过孩子,若是有什么不懂不会的,奶娘也能派上用场。
是计嬷嬷来传的话。奶娘对着计嬷嬷谢了又谢,又跟着计嬷嬷到上房磕了头,千恩万谢的,倒惹的四太太笑了一笑。她留下奶娘不过是省人口舌,省的被人明里暗里议论“苛待庶女”,谁知无意中倒种下善果。
来到这世上的第一个新年,在懵懵懂懂中过去了,连鞭炮声都很少听到:何离怕炮声吓着婴儿,从里到外遮得严严实实的。
谢流年在何离的怀抱中一天一天长大,有一天她发现自己会吐泡泡了,大喜,虽然还不会说话,还不能行动,总算有一样能玩的了!于是常常吐着泡泡,自娱自乐。
常常是谢流年躺在炕上自得其乐的吐泡泡,何离坐在一边做针线,眉目温柔。间或谢四爷会过来看女儿,“小七又长大了一点,更好看了。”“会吐泡泡了呢,你看她多会玩。”“快看快看,小七会笑了!”每逢谢四爷过来,都是和何离头并着头,围着谢流年一通狠看。
谢流年三个月大的时候,谢老太太终于不计前嫌,兴冲冲吩咐,“把小七抱过来!”两个月没见孙女了,还真怪想的。总听玉郎说小七多么多么乖巧,说的人心痒痒。
谢流年给了老太太一个大大的笑脸。这会子知道冲我这老婆子笑了!谢老太太本是想笑的,不知怎么的又想起前事,马上板起脸。
这没良心的小丫头!
在祖母这儿住了一夜,她差不多哭了一夜!饿死不肯吃奶!跟着她亲娘回去了可倒好,真成好孩子了,省事省心,再不闹腾。
我这老婆子这么不招你待见啊。
今儿你会笑了?笑我也不理你!谢老太太跟小孙女赌上了气。
如果谢四爷会抱孩子,由他抱着小七凑在谢老太太跟前献媚讨好,谢老太太一定撑不住,一定会转怒为喜。可是谢四爷不会抱孩子,小七抱在何离怀中。谢老太太看看低眉顺眼的何离,气不打一处来:小七宁可要她这身份低微的生母,也不跟着亲祖母!
“傻小七!”谢老太太骂道“不知道好歹!”若是跟在祖母身边,添了多少尊重。傻孩子什么也不懂。
谢流年很想冲老太太翻个白眼。我跟着您,您疼我不假,可您会抱我么,会唱着儿歌哄我入睡么,会亲自给我喂奶亲手给我洗澡么,会全心全意只疼我一人么。
我跟着您,不过是由奶娘喂奶,由奶娘哄睡觉,那跟亲娘可差远了。亲娘的怀抱,没有人可以代替。
谢流年天真无邪的笑着,到底还是把老太太的心笑软了。“过来!”老太太板着脸下了命令。不过等到谢流年真到她怀中撒欢儿的时候,老太太再也撑不住,喜笑颜开。
“往后常带小七过来。”谢老太太下了令,“跟棠哥儿这哥哥好生亲近要近。”小七这么爱笑,脾气好,真招人疼。
何离连连答应,“是,是!”能常常过来,常常见到棠哥儿,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啊。虽然今儿棠哥儿没放学,没见着,可往后能常常见着呢。
回到西跨院,何离抱着小七亲吻,“乖女儿,咱们往后能常见到哥哥了,那是你亲哥哥,小七喜不喜欢?”
不喜欢!谢流年很想站起来大声宣布,可她的身子不听指挥,她站不起来,也不会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有时候不会说话是好事,沉默是金。
第5章
何离哪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一晚上都兴滴滴的唠叼“你哥哥”“棠哥儿”。谢流年越听越气愤:敢情前世今生自己是同样的命运,妈妈总是更爱哥哥!我怎么就不能有位专一的妈妈呢,这么容易变心。
谢流年连撅嘴都还不会,干生气罢了。晚上临睡前何离照例替她洗个热水澡,然后放到暖融融香喷喷的被窝中。何离的怀抱很温暖,谢流年被抱着拍着,耳边是轻柔的催眠曲,身体舒服,心中也慢慢舒服了,很快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在谢老太太处,谢流年见到了“亲哥哥”谢棠年。谢棠年今年六岁,白玉一般洁净细腻,头发漆黑如墨,俊美的不像话。“像个瓷人儿。”这是谢流年不带任何偏见的客观评价。
谢棠年长的这么好看,我跟他同样爹妈生的,将来皮相也不差吧?谢流年兴致勃勃想道。
无论任何时代,长的好通常总是占便宜的。无论职场,还是情场。
“棠哥儿喜不喜欢小七?”谢老太太笑咪咪问道。她看看孙子,看看小孙女,怎么看怎么顺眼。这两个孩子真会长,像极了玉郎!
“喜欢。”谢棠年一脸认真,“等她长大了,祖父赏我的小弓箭,父亲赏我的洒花笺,都给她用。”谢老太爷前儿才赏了他一把小弓,满饰珠宝玉石,华贵耀眼,是谢棠年心爱之物。
“好,好,兄妹和美,甚好。”谢老太太倚在罗汉床上,笑容满面。
谢老太太这老祖宗高兴,自然人人都高兴,一室和乐。
回到西跨院,何离抑制不住兴奋的心情,抱着谢流年连连亲吻,“女儿,我快透不过气了,我要快活死了!”从前看棠哥儿都是偷偷摸摸的,哪像今儿,光明正大看了一个时辰。
谢流年无奈的吐了个泡泡。算了,原谅她吧,可怜天下父母心。谢棠年这小子生下来不久就被抱走了,做妈妈的哪能不想,肯定日思夜想备受煎熬。
“玉郎,我快活死了!”晚上谢四爷过来了,何离扑到他怀里叫道。谢四爷无语看看她,眼睛亮晶晶,脸蛋红扑扑,这见了棠哥儿可真是不一样呢。
“阿离,我们许久未在一处了。”谢四爷慢吞吞说道。
何离心虚的低下头,声音跟蚊子哼哼似的,“今晚,今晚,还是…”还是不成。
谢四爷白衣飘飘,转身离去。何离追出门来,牵着他的衣襟,歉意说道“小七晚上要吃奶…”不是我不要你呀。
谢四爷哼了一声,抬头望天无语。阿离原本不多话,不多事,温柔可人,近来可是不成了。自打让她养了小七,从未留过自己,如今越发变本加厉,竟致直接开口撵人。
长此以往,夫将不夫了。
何离熟知谢四爷的性子,见他这般模样,哪敢跟他拧着。“那,小七怎么办…”何离怯生生的。
谢四爷默默看了她一眼,举起双手击了两下掌,院门外两个小童儿应声而入,推进来一个小巧精致、四周带有栏杆的木床。
“放下罢。”谢四爷吩咐道。两个小童儿恭敬应了,放下木床退出院门。
“给小七的?”何离把小木床前后左右打量过,面带喜色,小床很结实,又有栏杆,小七无论如何掉不下来!
当晚,谢流年发现床上多了个人,心里那个气愤就甭提了。白天多了个哥哥,晚上多了个爹,一个又一个的打击!
我现在还是个小婴儿好不好,不许你们跟我抢妈妈。
谢流年小手推着谢四爷,用尽吃奶的力气想把他推走。结果根本不奏效。她力气实在太小,谢四爷都不知道是在推他撵他,还以为小七跟他玩呢,一边柔声哄孩子“明儿再玩”,一边催着孩子娘,“阿离,让小七睡觉。”
谢流年满心不服气不甘心的睡着了。她很不想睡,很想撵走突如其来的侵入者,可是人吃饱了就犯困,况且夜深了,况且被温柔的拍着哄着,渐渐的眼皮不听话,合上了,睡着了。
然后,她被抱到了小木床中,盖上了小被子。何离把女儿安置好,站在小床边入迷的看了一会儿,不知不觉间女儿已是三个月了呢,小脸儿渐渐长开,一天比一天好看。
谢四爷下了床走过来,自身后抱住何离,在她耳畔低低问道:“看够了没有?”你不光有儿女,还有男人呢。
夜深人静,玉人在侧,何离回头温柔笑笑,牵着谢四爷轻手轻脚上了床,轻手轻脚把床帘放下。秋香色床帘泄地,浅黄中隐隐透出一抹浅绿,浅淡的颜色,却自有一种别样的妖娆。
黎明时分谢流年醒了,发现自己不是躺在熟悉的大床上,身边没有何离熟悉的味道。人家才三个月大好不好,就要离开妈妈的怀抱自己一个人睡了?培养坚强和独立也不是这个法子吧,太狠了。
而且,我还有点儿饿了。我要吃奶,我要妈妈,谢流年委屈的哭了起来。
大床上的两个人昨夜温存缠绵许久,精疲力尽的搂抱在一起沉沉入睡。谢流年这一哭,两人都被吵醒了,何离忙披上衣袍下了床,抱起女儿喂奶。
怀中空空,谢四爷也睡不着了,“阿离,把小七抱过来。”调皮丫头,一点儿不省心。大清早的扰人清梦,该打。
何离抱着女儿上床喂奶,满脸歉意,“吵醒你了,实在对不住。”这位爷从小养尊处优,从没人敢在他睡觉的时候哭闹打扰。
谢四爷也不说话,掀起被角示意何离进被窝。一床大被子盖住一家三口,婴儿在中间,父母一边一个守着她。本来这是谢流年的睡觉时间,不过今早她心中不快,睁着眼睛就是不肯睡。
寅时,何离要起床梳洗。谢府规矩,妾侍卯时要到正室太太处请安的。“阿离,你昨晚累了…”谢四爷拉着她,眼中有犹豫,有怜惜。
“礼不可废。”何离温柔笑笑,“太太大家子出身,待人宽厚,我可不能失了礼,给四爷丢人。不过每日早晚请安罢了,再不能少的。”挣开谢四爷的手下了床。
什么情况?谢流年懵了。敢情每天早上自己呼呼大睡的时候,妈妈都不在身边,去给什么“太太”请安?
谢流年费了好大劲转过脸,看着身边的谢四爷。谢四爷也低头看她,父女二人大眼瞪小眼,俱是无奈。
何离这一去,巳时方回。回到西跨院时谢四爷倚在外间炕上看书,谢流年躺在一旁吐泡泡,小樱迎上去曲了曲膝,低声问道:“姨娘,您怎么回的这般晚?”平时都是辰时过后便回,这可好,足足晚了一个时辰。
何离脸色发白,勉强笑了笑,没说什么,谢四爷放下手中的书卷,默默看了她两眼,淡淡吩咐,“摆饭罢。”他还没吃早饭。
两个小丫头进来摆上炕桌,摆上琳琅满目几十样的茶点。这当然不是何离的分例,姨娘的分例早点不过是两样粥品两样点心而已。
何离盛了碗蜜枣枸杞的二米粥递给谢四爷,“你爱吃的。”自己埋头吃了两块枣泥山药糕,两块小米面发糕,两个鹅油小花卷,另外还喝了两碗热牛乳,两碗雪花莲子羹。
阿离每逢吃了冤枉受了气,从不告状,只会闷头猛吃。这回又是怎么了,是正房那个,还是东跨院那个?笨阿离,不会花言巧语,不会见风使舵,总是吃亏。谢四爷没滋没味喝完一碗二米粥,待要说些什么,外面小童儿进来禀报,“虞大人送来了贴子。”虞大人,是本县的县令。
谢四爷拿过贴子看了,是邀他今日过府宴饮的。“这等俗人,实是不耐烦应酬他。”虞县令是寒门出身中的进士,家里本就没底子,又爱附庸风雅,跟这样人士同席饮宴,十分无趣。
“四爷忘记本县的符少卿了?”何离吃饱之后,怨气消散,微笑劝解,“大爷在京中做官不易,四爷岂不心疼?”平日不是常常感慨做弟弟的日子太舒服了,家中全靠大哥?那你这做弟弟的便是不能给大哥帮忙,也不能给他树敌吧。县令官小,可也不便轻易得罪,更何况虞县令座师是严阁老。不看僧面看佛面,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太康名士符与时,任官太常寺少卿,为人高傲,目下无尘。回太康丁忧时不肯结交虞县令,虞县令几次几番请他均大喇喇拒绝了,结果该起复时被虞县令参了个“孝期饮宴”,以致起复时不能官复原职,被放到南京任了闲散官员。
官阶虽没降,可京城的官员有实权,南京的官员却大多只有虚衔管不了事的。京官平级调南京,其实相当于贬职。
“阿离所言有理。”谢四爷微笑道:“我便依了阿离,应酬这县令大人。”吩咐童儿出去备马车,当真一身白衣出了谢府,赴宴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先补上昨天的
第6章
“女儿,你日后若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该吃吃,该喝喝,千万莫要自己为难自己。”何离抱着婴儿,声音温柔,“人吃饱了饭才能有力气,才能活下去,知不知道?”
谢流年冲着她吐了个泡泡,表示同意。还真是母女,自己前世也是这样的,常常化悲愤为食量,越生气越是要大吃大喝,仿佛肚子里有了食物,怨气就被赶跑了似的。
一个人生闷气,烦恼?通常不会。一个人烦恼,是因为他有时间烦恼,谢流年一直奔波在名利场上,恨不得一天当成两天用,哪来的空闲时间。
“往后,你不论表面上跟谁亲如姐妹,都没有相干。”何离轻轻笑笑,“可你心里始终要防着她,记得么?女儿,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姐妹要害起你才容易呢,知不知道?
晚上谢四爷回府,先到谢老太爷、老太太处请了安,才回到四太太处。“今儿险险的,你差点儿多了个姐妹。”谢四爷笑道“虞县令垂爱,要把他家姨奶奶的妹子说给我做二房。”
四太太心一紧,忙问“四爷是如何回绝的?”既说是险险的,当然是没要了。虞县令那样暴发人家,莫说是妾室的妹子,便是正室的妹子,怕也不是什么好的。
“我说,家慈不许。”谢四爷喝了酒,笑容可掬,“一则要保养身子,二则家中已有一妻两妾,两子两女,于愿足矣。”家里这三个女人已够烦的了,还娶?闲的。
四太太心中欢喜,亲手服侍谢四爷洗浴了,换上雪白的里衣,扶他到床上躺下。自家玉郎风神秀彻,投怀送抱的女子多了,他却极少动心呢。成亲八年,除了之前的两个丫头,房中再没添过人。
“家中有这般贤惠的太太,再娶二房作甚。”谢四爷眼神迷离,“还有阿昭,风华绝代的大美人,有你们,我还求什么。”于愿足矣,于愿足矣。
风华绝代的大美人?四太太咬紧嘴唇。不过是有几分姿色罢了,一个丫头出身的女子,便是从小跟着四爷读了几天书,识的几个字,学识教养究竟有限,也配称风华绝代?
“那,阿离呢?”四太太凑近丈夫,轻声问道。那个和自己一样生下一子一女的女人,不得不防。反倒是美貌却生不了孩子的,可以不必理会。
“…阿离倒没什么,就是听话。如今也不成了,硬要亲自喂养小七,把爷倒不放在眼里…”声音越来越含混。
就是听话呀,四太太微微一笑,一个丫头,敢不听话么。四太太还想再问些什么,一眼望过去却不禁失笑,玉郎已沉沉睡着了。
第二天四太太去谢老太太处请安时,一直小心翼翼的:老太太神情淡淡的,明显是有不高兴的事,会是什么呢?
到四太太要告退的时候,谢老太太冷冷吩咐,“择日将二房、三房的空房子收拾了,务必要齐整好看。”这帮不省心的,老太爷秋天才过六十大寿,她们春天就想回来。
四太太恭敬应了,告退出来。原来是因为这个啊,难怪,老太太一向看庶出的二爷、三爷不顺眼,连带着也不喜欢他们的妻子儿女,二房三房要提前回谢府,自是令人不悦。
不过,老太太不管再怎么不喜二爷三爷,从未在银钱财物上刻扣过,这给二房三房收拾房舍,还真是不能小气了。四太太定了主意,分派下人手,有条不紊的清扫、布置起来。
二房三房都回来,家里可就热闹了。四太太暗暗寻思,二太太还好,温柔敦厚,不争不抢,三太太可是常爱端架子,以“嫂嫂”自居,她们这一回来,凭添多少是非。更有二房的三少爷其年、四少爷养年,年纪比自己的延年大不上多少,功课却一向是好的。延年可不能输了给他们。
自此以后,四太太每天必亲自督促谢延年读书,亲自考问功课。谢延年很听话,夜夜挑灯苦读。
“娘,六弟真不听话。”这天下学回来,谢延年跟四太太告状,“我跟他说要用功读书,将来考科举,他不理会我。”
四太太柔声说道:“延儿还小,只管好自己就成了。”要说哪家哥哥不能管弟弟,只是庶出的弟弟本就不亲,多管无益。
见谢延年犹有不甘之色,四太太微笑道:“你六弟自有老太爷、老太太管教,延儿只用功读书便好。”从前想想何姨娘生有棠哥儿总是不高兴的,如今看来倒是好事,幸亏有棠哥儿养在老太太跟前儿,延儿才能跟着自己。
若是由老太太养了,怕不是第二个谢玉郎?性情淡泊不热衷名利,连科举都懒得考。
四太太想着想着,心情愉悦起来,脸上多了不少笑容,待下人也异常和气。
不知不觉间又是一个月过去,春天来了,天气渐渐暖和,杨柳有了绿芽儿。四个月大的谢流年已经能坐稳,已经开始会抓东西了。不管什么到了她眼前,都会兴奋的抓呀抓,有时能抓住,有时抓不住。抓住了她就咯咯笑,抓不住就一脸愤怒。
“得之勿喜,失之勿悲。”谢四爷跟女儿讲大道理。他白衣胜雪,如墨的乌发只用一支竹簪松松簪住,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种说不出的风流倜傥。
谢流年大流口水,帅爹啊,养眼!她冲谢四爷咧开嘴笑,热情的张开手臂,谢四爷微笑摇头,不抱她。男人抱孩子,成什么话。
谢流年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