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依依连连点头,“只要母亲许可,我随时都可以拜访,只是你别嫌我聒噪就好。”比起郑家小姐,她已经安静得多了。想到此事,林清音不觉低声叹息。用不了多久,郑家小姐就会由一支开得正好的花朵,渐渐枯萎,凋落。
她心情就有些惆怅起来,吕依依也是细致之人,立刻就察觉出了不对,“怎么也伤春悲秋了?”不过是一句玩笑话。林清音回过神来,微微一笑,“都说每逢秋节,必要感伤一回,我见着你倒是欢欢喜喜的。”
“秋日有秋日的好,四季皆有不同的风景,我都是极喜欢的。”吕依依豁达的笑了笑,又安慰她,“好歹为着园子里这些花,也要多高兴一些呀!”林清音果真觉得愉悦了起来,就带着她绕过半月形的门往里走,这时却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原来是林远攸听见她的声音,不疑有它,从花径的另一头走了过来,不曾想却一头撞见了吕依依。回避已经来不及,转头就走又显得突兀,林远攸索性就上前打了招呼,林清音笑着做了介绍,见吕依依一直垂着头,就朝林远攸使了个眼色。
只是林远攸有些不在常态,一直到林清音轻咳了一声才回神,讪讪然退下了。
林清音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待到吕家母女二人离开以后,林清音去了正房,见着林远攸也在,就冲着林夫人促狭的一眨眼,“母亲,今儿个在园子里头,我可算是见着奇景了。”“哦?”林夫人来了兴致,笑呵呵的问:“什么事?”
林远攸初时还怔怔的未有所觉,但眼见着林清音的目光不时从他身上掠过,就有些不自在起来,“你别又是编排谁才好。”他话音刚落,林清音就掩袖轻笑,“母亲,方才我带着吕家小姐逛园子,可巧大哥在里头,就对面遇上了,结果说了几句话,不知怎的,大哥就和那呆头鹅一般,连人使眼色也看不见了…”
林夫人目光微闪,无声的笑了笑,看看林清音,又看看林远攸,最后笑着直摇头。
林远攸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但嘴里仍咕哝了几句:“看看看看,有的没的又编排到我头上了。”林清音托着下巴,笑盈盈的望着他,眼睛一横,揶揄的看着他笑:“是么?”这语调拉的极长,充满了调笑的意味。
林远攸越发不自在起来,好在林夫人出来解了围:“好了好了,小姑娘家家的,倒是欺负到你大哥头上了。”到底是未嫁的小姐,林清音也不好开过大的玩笑,也就没有深说下去。没有想到没过几天,林夫人就派了冯妈妈去了吕家,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几日过后,林夫人就派了媒人去吕家提亲。
吕家那边对此十分看重,配了生辰八字以后,就欣然允诺。这下林夫人一直以来的心病算是没有了,心情愉悦了好一阵子,连带着底下的妈妈们也轻松了不少。私下里,林夫人不免就同冯妈妈开玩笑:“本是来相看我们家的人,谁知道最后却被我们先抢了人。”
第二十九章 秦晋(三)
林远攸和吕依依的婚事就这样定了下来TXT下载。
林府上下早已传遍了,不少丫鬟婆子都后悔当日没有一睹这位吕家大小姐的风采。也有曾远远见过她一面的婆子们议论纷纷,说这位吕家小姐生得国色天香,和大少爷十分相配,也有说不过尔尔的,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各种传言甚嚣尘上。
至于林清音所说的要请吕依依来做客之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不过日后吕依依进门,大家多得是时间相处,也不在意这一天两天了。听闻吕家对这门亲事十分看重,早早的就派人开始打家具,还派人来量林远攸所住的房子。
这厢里林夫人就和林侯爷商量,“毕竟是长子,无论怎样这门婚事都要办得体体面面,我看不如就将南边那闲置的五进五出的院子送给他做新房如何?”嫡长子历来就是一门的脊柱和未来的希望,林侯爷自然不会多说什么,“我已经从账房拨出了三万两银子,你若是再想添些也可,一切都由你拿主意。”
林夫人显然没想到林侯爷这次这样的好说话,也自是欢喜,“到时候我写个账单给您过目。”林侯爷点点头,没有说话。默然坐了好一会,眉目间骤然有了怅然之色。林夫人见得分明,忙关切的问:“侯爷这是怎么了?没精打采的。”
林侯爷就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说道:“听说燕京城已经有好几户人家被夺了爵,也就是今天早上传出去的消息,皇上也不知是听了些什么话,突然就…”林夫人一愣,只觉骨子里生寒,“皇上这是想要…”与下半句话,终究是说不出口,也不敢说。
燕京城这些公卿世家,当年都是跟随太祖打下江山的功臣,如今皇上龙体抱恙,多疑一些也是难免的。但短短时间内就处置了三四户人家,实在太过迅速。所谓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燕京城这些世家盘根错节,既有儿女姻亲的关系,又有遥远的血脉关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大家同样处在这样的环境下,眼见着皇上开始从其中几户人家下手,怎能不人心惶惶?
尤其是林家还因为拒婚之事和皇上最宠爱的三皇子闹得很不愉快,彼此心中都留下了隔阂。
林夫人原本沉浸在喜悦中,听了这消息,半晌也没有回过神来,怔怔静默了好一阵子,才略显疲倦的托住了额头,“圣意不可违,皇上既执意如此,那我们亦只能静观其变了。”林侯爷只觉得心头沉甸甸的,原本该有的喜悦荡然无存。
林夫人也是如此,但见着林侯爷满脸的怅然,也忙说了几句宽慰之言:“我们毕竟是贵妃娘娘的母家,如今贵妃娘娘又有了身孕,皇上再如何,也不会将我们如何的吧?”林侯爷叹了口气,摇摇头,自行出去寻了幕僚们商议。
这个消息太过突然,对于忙于准备婚事的林夫人来说,无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她呆呆的坐了好一会,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这种压抑的气氛一直持续到林清音到来,见了林夫人这番模样,不由奇道:“母亲这是怎么了?”
林夫人神色恹恹的,没有什么精神,但仍旧命她坐在了身侧,静静看了她半晌,心中有个念头渐渐成形。林清音瞧着,越发觉得不对劲,再次询问:“母亲,您怎么了?”林夫人强笑了笑,摇摇头:“无甚大事。”很快就转开了话头,“今儿个我叫厨房做了你最爱吃的桂鱼,也尝尝鲜。”
林清音虽说满腹疑窦,但此刻即便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也就笑道:“那可极好,我得多吃半碗饭才好。”林夫人温和的笑着,摸着她柔软浓密的发丝,抿着嘴笑。林清音心里总归是不安,正寻思着,就听见外头传来林碧波的声音:“我可来晚了,给母亲问安,二妹妹好。”
林清音就站了起来还礼,而后又坐在了原位。林碧波似乎是无意识的张望了一番,奇道:“三妹妹今日怎么没来?”“这几日天凉,她有些着凉,我就叫她不必出来了。”林夫人淡淡的说道:“你们姐妹若是有心,去探探她也好。”
林碧波神色一僵,但很快化开了笑容,“三妹妹到底是得母亲喜欢,不像我们泼猴儿一般的,任是谁都嫌弃!”林夫人抿了一口茶,恰巧此时丫鬟摆好了饭菜,这个话题就此被掀过了。
等到这个月的十五,林夫人进宫拜见林贵妃之时,特地将和吕家结亲的事情透露给了林贵妃。“吕大人为人内敛,吕夫人虽说不知道,但和这样的人家结亲,也算是没有辱没我们大少爷。”林贵妃笑了笑,又问道:“清音的婚事,还没决定?”
林夫人就叹了一口气,“我瞧着黄家似乎有那意思,我心里也是属意的。”顿了顿,终究没有将皇上的作为说出来,“更何况清音自己似乎也不大愿意,我想着在我身边多留两年也是好的。”
林贵妃适才孕吐,脸色有些难看,才说了一会儿的话,就恹恹的靠在榻上不愿动弹。林夫人也不好过多叨扰,又嘱咐了几句孕妇应当注意的事情,便出宫回府。才回到候府没有多久,就觉眼皮子一阵阵的跳,似乎有什么大事发生。
林夫人这几日本就心事重重,有如惊弓之鸟,这时心里也觉得十分不安宁,忙去了静室抄了一个时辰的佛经,又燃了一注安神香。哪知等到她回到内室时,却听见屋子外有凌乱的脚步声。
冯妈妈明知林夫人此刻心里正不爽利,忙撩开帘子走了出去,欲训斥几句,却见来人是宫里的姑姑,满脸的慌张,脸色惨白。冯妈妈按叫了一声不好,迎着那姑姑进了内室。那姑姑倒也是个爽利人,开门见山的说道:“宫里出事了,我特地来报一声。”
林夫人神色微变,双手微颤,“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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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不小心又趴在电脑前睡着了,呜呼哀哉…
第三十章 风浪(一)
绮户春30,章节目录 第三十章 风浪(一)
那姑姑眼眶发红,几乎哽咽,“您走后,贵妃娘娘就见了红,太医们都说这孩子保不住了…”林夫人不由大惊,饶是经历了这么多风浪,骤然听到这个消息,心头还是猛地一颤 。强撑着站了起来,吩咐冯妈妈:“去拿我的正装来,我要进宫见见娘娘。”
林贵妃痛失爱子,正是最需要亲人关心的时候,林夫人若能宽解几句,哪怕是抱头痛哭一场,也会好过一些。好在林夫人才出宫不久,正装尚未放入箱笼,冯妈妈很快就捧着正装进了内室,服侍林夫人更衣。
林夫人明显的心神不宁,站起来时胳膊不慎撩到茶几上的杯盏,一瞬间茶盅托盘悉数被扫落在地,碎成了一片片。林夫人也无心顾及这满地狼藉,换好衣服以后,立刻就坐上了进宫的马车。
原以为会看见一派兵荒马乱的场景,但谁料迈入殿门时,四周都是静静的,就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林夫人心里越发不安起来,快步步入了寝殿,就看见那垂着的鹅黄色帘子,里面有隐约的人影。
细细去听,似乎是男人的声音,浑厚沉稳,这后-宫中只有一个人可能会有这种声音…
林夫人忙垂下了头,就听见帐子里有喁喁细语声,“我走了,你好好将养着,哭一场也好,只是别闷坏了身子。”紧接着又是一阵脚步声,一双明黄色的鞋子在林夫人面前顿了顿,又迅速的消失。
林夫人原本恭谨的弓着身子,此刻却晃了晃,一颗心缓缓下沉,一直降到谷底。忽然倍感凄凉,又觉心疼不已。这宫里皇上的子嗣也不少,流失一个孩子对于他而言可能只是短暂的痛惜而已,但对于林贵妃,或许就是全部了。
寝殿中的血腥气似乎还未散去,林夫人就在帐外唤了一声:“娘娘!”没有人应承,殿内一片死寂。也不知多了多久,才听见姑姑低声说道:“娘娘,林夫人还在外头呢!”又是一阵沉默。
在这压抑的气氛中,每一刻的时光都变得格外难熬,林夫人弯着腰站了这一会,身子已有些撑不住,脸色发白。却听帐子里传来一声空洞的呼唤,“嫂嫂…”林夫人顿时一颤,再也顾不得许多,所谓礼仪尊卑悉数抛在了脑后,快步上前,轻轻撩开了帐子 。
就见林贵妃紧闭着双眼,静静的躺在炕上,满头的青丝散落满枕,脸色惨白惨白,安静的就好像没有生命的瓷娃娃。其实这么多年林贵妃依旧保持着少女的美貌和青春,但是却再也没有当初的明媚阳光。就好像盛放过的莲花,第二年第三年也依旧会绽放,但再也没有初次的光华夺目。
“阿瑜。”林夫人轻声唤她的小名,“阿瑜,我是嫂嫂…”林贵妃长长的眼睫颤了颤,睁开了双眼,似乎有些茫然,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默默流下泪来,“嫂嫂——”“我在!”林夫人握住她微冷的双手,“阿瑜,你怎么样?”这句话真真是一句废话,只是林夫人心乱如麻,又是痛惜又是疑虑,一时之间竟不知说些什么话才好。
林贵妃苍白的脸上满是泪痕,她别开头,似乎想平复心境,只是眼泪汹涌,将她整个人吞没。林夫人也跟着抹泪,姑嫂二人相对而泣。过了好一会,林夫人亲自掏出帕子替她擦拭眼泪,“阿瑜,还能哭就好,过了今天,你就要开始想,这个孩子,到底是怎么没的。”
林贵妃纵横**数十载,比林夫人更清楚其中的弯弯绕绕,她哪里不知道这个孩子没的不明不白的。只是心里有一道坎,再也过不去。忽而失声痛哭,挣扎着坐起来,紧紧抓住了林夫人的手臂,“嫂嫂,我的孩子没了,他连一句追查的话都没有,只说叫我好好养身子,他可是孩子的父亲!”语气愤恨又怨毒,甚至有些声嘶力竭。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林夫人也觉得不妥,一回头,就见姑姑领着宫女们静悄悄的退下,一时之间只听见衣裙摩擦的窸窣声。“阿瑜,阿瑜。”林夫人一遍遍的唤她,“这是在宫里。”林贵妃一个激灵猛的醒悟过来,方才的愤恨之色一闪而过,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林夫人走出殿门的时候,仰面望着皇城里那四方的天,无言叹息。
没有人知道林夫人和林贵妃说了些什么,当宫女们鱼贯而入时,就只见到熟睡的林贵妃 。
“夫人又进宫了?”林清音错愕的放下了笔杆,“不是才回来…”心里隐隐浮起了一层担忧。若非有事发生,林夫人是断断不可能在一天之内两次进宫的。墨紫就低声说道:“我听夫人身边的金英说,是宫里来了一位姑姑,据说是贵妃娘娘的亲信,来的时候脸色很不好,似乎还有泪痕。”
林清音心中咯噔一跳,立刻就站了起来,但随即想到林夫人并不在,又慌忙坐了下去。慌慌张张的,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沉静。林贵妃在宫中这么多年,一直鲜有大事发生,现如今也只有子嗣之事才是最大了。
都说宫里的孩子难将养,难不成是…
林清音心头跳了一跳,越想越心惊,正不知所措之际,忽而见雪青急急忙忙跑了过来,“小姐,夫人回来了!”林清音嗖的一下就站了起来,一路疾步向正房赶去。林夫人正更衣,被她一头撞进来,吃了一惊,但随即又露出了了然之色,“你暂且出去,我也有话对你说。”
林清音坐在榻上,心神不宁,一直等到林夫人撩开帘子出来,忙又站了起来。林夫人也在榻上坐了下来,示意她坐下。林清音细细看着林夫人的神色,总觉得说不出的疲惫。这是疲惫不是出自身体,而是整个人的精神,让人看了便觉得不安。
“你姑姑的孩子,没有了。”没有任何铺垫,就这样单刀直入。
心里的不安和担忧终于变成了现实。
林清音只觉整个人都闷闷的,找不出一句话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过了好半天才问:“怎么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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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坐车来学校,晕车的人真心伤不起%>_
第三十一章 风浪(二)
林夫人的脸色沉了沉,双目微垂,没有说话最新章节。
冯妈妈惯会察言观色,此刻哪里还不明白,立刻领着丫鬟们退了下去。杯盖轻轻摩擦着杯面,有哧哧的声音。真正知道事情已经发生,林清音反而冷静了下来,她隐隐也知道林夫人可能不单单是想要告诉她这个消息而已。
“宫里的弯弯绕绕,一时半会和你也说不清楚。”林夫人神色黯然,叹了口气,“你知不知道,你姑姑为何会走到这一步?”“姑姑生得美貌,又娴静雅致,知书达理…”这些话,林清音自幼便耳濡目染,以至于在幼年时漫长的时间里,她都觉得宫中的姑姑是一个遥远的存在,就好像那九天上的仙女一般。
“你姑姑打小便有无数人夸漂亮,只是宫里美貌的女子不计其数,你可知你姑姑为何一眼被皇上看中?”林清音下意识的就往最坏处想去。林贵妃唇边勾起了一抹冷笑,飘忽而惨淡,“当初娘娘进宫时,恰逢元皇后病重,可巧娘娘和元皇后有几分相似,后来元皇后过世,皇上便将那番心思移到了娘娘身上来…”
她说着这话的时候,那种神色,那副口气,苍凉而悲哀,叫林清音心里也不是个滋味。
然而更多的,是深深的无助。原来,林贵妃至始至终,不过是元皇后的替身。这么多年的宠爱,其实也不过是易碎的泡泡,风一吹,便什么痕迹都没有了。林贵妃自己,也见过元皇后,大抵,也知道这个残酷的现实吧。
然而,林夫人选择在这个时候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到底是何意思?
无论怎么说,这都是林贵妃心上的一道伤,林夫人若没有缘故,怎么会突然说起这事!
过了片刻,林夫人又说道:“清音,你若仔细看,便会察觉,你和你姑姑年轻时候,有几分相像。其实,和元皇后更加相似,我听说,你们就连喜好都有些一致…”
林清音就想到了当初林贵妃面上隐隐的担忧,原来那时候,她正是担心自己不慎被皇上遇上,这宫闱之中便又多了一个可怜人。林清音有自己的骄傲和自持,断断不可能做他人的替身。即便是遇不到那个真心待她好的人,也不要一个虚幻的宠爱。
只是,林夫人话里的意思,叫林清音心头顿时笼罩上了一层阴霾,她讷讷说道:“母亲,女儿自幼在您膝下长大,蒙您十四年呵护,这么多年也没有吃过什么苦头。那宫中最是见不得人的去处,只有人进去,没有人出来的…”言下之意自然是要林夫人打消送她进宫的念头。
哪怕她和元皇后再相似,会为林家带来再多的荣耀也不行。这种所谓的荣光,就好像是用泥土堆积成的城堡,再如何高大,一场风雨过后,就会冲得干干净净。事实上,当一个家族要靠女人来支撑的时候,已经是走向没落的开端了。
“你想到哪里去了?”林夫人一眼横了过来,“你姑姑自入了那宫中,不知有多少个日子夜不能寐,日不能食,我又怎会把你往火坑里推!”林清音顿时松了一口气,心里又有些愧疚,就抱着林夫人的胳膊嗔道:“都是女儿昏头了,想差离了,还请母亲不要怪罪。”
林夫人点了点她的额头,苦笑着摇头,“你呀,你呀…”说着,就想起了林贵妃含泪抓住她的胳膊的情形,心中微微刺痛,叹息道:“这个孩子没得不明不白,自然是想要抓住幕后元凶,不过眼下这还不是最要紧的,真真重要的,是要重新勾住皇上的心。”
“姑姑才没了孩子…”林清音有些不解,“皇上无论怎样,总会有几分同情,姑姑何以这样心急?”小产的痛苦可想而知,毕竟也是龙胎,皇上只要对这孩子曾有过一点点的期待,就应该对林贵妃多一些同情和怜惜才是。
林夫人唯有苦笑,这些话原本不是该对林清音这样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家说的,但想到林清音也到了出嫁的年纪,这些道理,迟早会说给她听的。更何况事急从宜,到底也是瞒不过她。想到此处,就说道:“你姑姑入宫数十载,惯会揣摩圣心,既然她说了得如此,那也只能如此了。
前面做了这么多铺垫,也不过是为了进入主题,林夫人又说道:“此次娘娘央我寻一张你的画像进宫,我想寻了画师来终究是不妥,不如你照着你自己的模样画,只是将下巴画的圆润些,额头略宽一些就是了。”
话说到这里,林清音哪里还不明白,但仍旧想证实自己的猜想,“姑姑想要元皇后的画像?”“正是如此。”林夫人攸然长叹,“娘娘拿了去,自有妙用。”看着林清音满眼的困惑,又解释道:“元皇后去得早,这宫中没有人有她的画像,就连娘娘也只是见过她几面,印象早已模糊,只是看见你,才隐约想起元皇后的样子来,若是皇上见了这画像…”
到底是去世十多年的人,大抵没有多少人记得她清晰的样子了。
虽说仍旧不明白这其中的缘由,但她也不会在这事上刨根问底。况且既然是能够助林贵妃一臂之力,林清音自然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若是当真对姑姑有用,我当然不能推辞。”林夫人颇有些欣慰的摸摸她的头,“过几日我去庙里祈福,你也随我一道去。”
如林家这样的人家,小姐们都常年局限在后宅,很少有机会出去走动。虽说有林贵妃的事压在心头,但能够出去走走,林清音还是很高兴的,忙不迭就答应了下来。林夫人默默的看着她皎若明月的面孔,暗暗叹息。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若是皇上当真见到林清音的样子,又会如何呢?
可是不管怎样,林清音都不能重蹈林贵妃的覆辙了。
过了好一会,林清音才幽幽的问:“你说,三皇子可还记得元皇后的模样?”提起这人,林夫人脸色就冷了三分,“记得也好,不记得也罢,这次的事,和他有脱不了的干系。”林清音顿时一惊。
第三十二章 风浪(三)
难不成林贵妃此次小产,当真和三皇子有关?
如果真是这样,三皇子的力量可能比她想象的还不简单。说起来,未来之事瞬息万变,任何一点小小的改变,就可能会导致全局的走向不同。这倒叫林清音心里有些没底起来,就好像她没想过会遇到黄絮漩,吕依依这些人一样,三皇子的结局,是否也会改变?
但是这样想一想,就令她额头紧锁,心底不可避免的蒙上了一层阴影。
林夫人的神色也很是沉重,“娘娘这次遭此大创,也不知要多久才能缓过来,想来这宫中的有心人已经按捺不住了。”后|宫佳丽三千,偏偏都是皇上一人的女人,想要出头,自然要不择手段的争宠。今日你踩在我的头上,明日我又后来者居上,你争我夺,尔虞我诈,历来都是如此。
林贵妃能够走到今天,想来也经历了不少风浪,对于她的手段,林清音从来不担忧。她担心的,只是眼下林贵妃的心理状况。痛失爱子,最是需要人关怀的时候,偏偏皇上也不过是打了个花枪,根本没有为人父的责任感。
林清音叹了口气,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后,依着林夫人的意思,照着镜中的模样画了一副小像。初时林夫人进宫拿给林贵妃瞧了一瞧,林贵妃看了半晌没有说话,只忽然走到殿门前,仰面看着那湛蓝的天际,许久许久才轻笑出声,“千般人有千般命…”
林夫人看着她瘦削的身子和苍白的脸色,嘴角微嗡,说不出话来。
林清音不知那幅画到底被用在了何处,但看着林夫人回来时的脸色,也知事情毕竟不小。她也没有追问,只安安静静的过着自己的日子,就和从前一样。倒是林夫人不免嘘叹了几句:“皇上这几日,都没有踏过那边的殿门了。”
林清音垂下了头,心里说不出是何滋味。才没了孩子,皇上就开始临幸别人了,这可是最最讽刺的事情。而这样的日子,林贵妃已经度过了十多年了。这么多年,她是怎样熬过这么些个日日夜夜的?
接下来的日子倒是风平浪静的,也不曾听说宫里有什么变故发生,只是听闻皇上对林贵妃更为宠爱,一连宿在她那里好些日子。从前这种宠幸或许让人觉得荣耀,但现在看来,只觉得像是笑话。
林贵妃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在皇上面前屈意承欢?
林清音不敢想,也不忍想。
一转眼两个月过去,冬日就早早的到来。
燕京城的冬天极冷,一连下了好几场的大雪,难得今日竟然露出了一抹阳光。虽不觉温暖,但总算一扫往日的阴霾,林清音坐着软轿到了正房。才进门就被林夫人招了过去,“怎么也不带个手炉?如今丫鬟们也懒怠你,这些事都不经心了。”
“母亲可别怪罪她们。”林清音忙解释道:“是我在路上看见园子里的梅花开得正好,就撩拨了一阵,手炉可不正捧在墨紫手里呢!”林夫人握着她通红的手,心疼的呵气,“花开得再好,也得仔细自己的身子,这样冷的天,你去拈花,伤到手了可怎么好?”
林清音忙捂着手炉,过了一会儿,手心才渐渐有了暖意。呵了一口气,“我瞧着早上似乎有人在套车,今日可是要出门?”她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林夫人,“是了,之前要说过今日去庙里焚香祈福。”
“我陪您一起去。”林清音隐约记得林夫人似乎提过此事,能寻到出门的机会自然得见缝插针。林夫人没有反对,也就算是默认了。林清音一下子就高兴了起来,想着去佛进境地,也算得上是出走家门了。
来请安的林碧波很快就知道了林夫人要出门的消息,立刻附和道:“明光寺一向是最灵验的,听说那里的师太还能解签…”林夫人对于抽签之说没有什么兴趣,也就没有接话。林清音心里一直膈应着,也没有说话,至于林碧蓉,一向沉默,是以这屋子里瞬间就冷了下来。
林碧波显然没有料到如此,面色僵了僵,颇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声,又随口转开了话题:“明日母亲去了庙里,我们姐妹也聚在一块吃吃酒暖胃,赏梅花,也是极好的。”说着,就将眼直瞅着林碧蓉,显然是想要她帮腔。
只是林碧波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没有看见她的暗示。
到了第二日,林清音和林夫人乘了青布马车到了明光寺,山门前是蜿蜒的台阶,光滑的青石板路上,夹缝里长满了青苔,昭示着这里人烟罕至。林夫人先去正殿烧了香祈福,然后就去了禅房听住持讲禅。
林清音对于这些没有什么兴趣,也就在丫鬟的簇拥下四处走走逛逛。这样一群人到底太过醒目,林清音便命小丫鬟都退下了,身边只留下了墨紫和雪青两个丫鬟。横竖这庙里人烟稀少,一整天也遇不上什么人。
林清音百无聊赖,一面走着,一面四处瞧瞧风景。墨紫和雪青两个不时说上几句话,也不外乎是说这里清幽雅致。主仆三人也不知走了多少路,弯弯绕绕的,几乎要迷失在林子中。
却听见那边灌木丛里一阵窸窣声,林清音只当是哪家的小猫儿在此处嬉闹,也不曾注意。只是空气里,分明有不同的味道。林清音嗅了嗅,猛的刹住了脚。其实这个味道她再清楚不过,上一世被曲瑞之下了药,临死前,满满的都是这个味道。
死死盯着那茂密的灌木丛,林清音几乎要屏住呼吸。正要吩咐墨紫过去看看,就见那灌木丛中猛的冲出一个人来,脏污的衣服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挽着头发的四方巾被打落,乌油油的青丝披散了满肩。
只是那人一抬头,却着实叫人毛骨悚然。
白玉一般的肌肤上,全是刺目的鲜血!
林清音大惊失色,朝后跌了一跤,一下子瘫软在了地上。
第三十三章 救人
她活了两世,不长不短,也有十几年的光阴,但从未遇见过如此惊怖的事情TXT下载。
不止是她,雪青和墨紫显然也吓得不轻,以至于都呆愣了一会才想起来扶起林清音。有心要呵斥几句,奈何见着这人的形容,所有的声音都鲠在了喉咙里,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只盼着能快些离开才好。
林清音自觉失态,只是她站在最前面,离那男子最近,首当其中,自然而然就受到了最大的冲击。等到她稍稍平复了心绪,才发现这是一个大活人,虽说满脸糊着血,但一双眼睛仍然炯炯有神,清澈透亮。
那人似乎也没料到自己会遇到陌生人,下意识的挥起了长剑,待到看清是三名弱智女流,又放下了长剑。在这短短的一瞬间,林清音分明眼睁睁看着他举起了长剑,又看着他放下。心里的那根弦被绷得紧紧的,就好像从鬼门关打了个滚又回到了尘世间。
这样一来,她却不那么害怕了,至少知道眼前这人并不会伤害她。“你受伤了…我府上来了不少人,要不要我叫人去叫大夫?”到底不能和平日里相比,说出来的话都有些七零八落的,但意思十分明白,一方面透露自己并非孤孤单单,另一方面也想着尽可能的安抚他的情绪,免得激怒了他。
会满身是血的出现在这里,多半是惹上了什么麻烦,林清音也不想沾染麻烦,见他没有说话,想着就要离开。那男子站着都有些吃力,跄踉着,强撑着身子。他抬头看了林清音一眼,嘴角动了动,似乎在说话。
有风刮过,刺得人脸上生疼生疼,林清音很吃力才听清了他的话,是多谢二字。
其实那人的身子已经摇摇晃晃,连她的长相也不见得看清。但就是这一眼,叫林清音心底有些什么东西,瞬间崩塌。瞬间闪过脑海的只有一个念头,她想要救这个人。“你放心,我不会害你。”林清音上前一步,轻声道:“你伤得很重,得找个地方好好休养,否则…”
那人站在原地没有动,似乎在犹疑。
林清音自然知道他的顾虑,又说道:“我们不过是萍水相逢,我想要救你,也是一时兴起。今日我只是随母亲来庙里上香,不久就会离开,你若有信任的人,我可以托人代你去寻…”还未答复,便听见了扑通的声音。
陡然一惊,垂下头去看,却见那男子已晕厥在地,鲜血染红了杂草。
林清音心中顿时一紧,蹲下身子,颤颤巍巍的去探他的鼻息。感觉到还剩一口气,但时有时无,也知道拖不得了,扭头就吩咐墨紫:“你去找个小厮,寻个医术精湛的大夫过来,记得,不要惊动任何人。”
林清音觉得自己这辈子也没有这样胆大妄为过,只是他决绝的眼神令她想到了当初的自己。她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救下这个人,哪怕付出些代价,也绝不后悔。那时她被灌下毒药,绝望又悲哀,却没有人向她伸出援助之手,而这次,她终于可以救人一命,这也算得上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救赎。
墨紫虽然不解,但见林清音口气坚持,也只得匆匆忙忙去寻人。“总躺在这儿也不是办法。”过了片刻,雪青弱弱的开口:“小姐,您看要不要再寻人将这位公子抬到禅房里去?”林清音看着他满身的血污,摇摇头,“我们不知道他的来头,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惊动太多人反而不美。”
“可是夫人那里…”雪青犹犹豫豫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林清音自然也知道这事不可能过瞒着林夫人,总得想个合情合理的理由来解释才行。但现如今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这冰天雪地的,让人长久躺在地上只怕是雪上加霜。林清音索性一咬牙,“我身后就是禅房,我们先扶着他进去避一避。”
“可是…”雪青更是犹豫,先不说男女七岁不同席,仅凭二人之力也不可能有力气将男人抬动。但林清音已经下定了决心,说完这句,就用尽了力气,扶起了那人的上半身。北风呼啸而过,林清音不觉打了个寒战。
雪青见着林清音已经蹲了下去,哪里还好站着,也忙蹲下了身子,正欲动手,却见那人眼睫微闪,而后慢慢睁开了眼睛。林清音心头一松,就问:“可还站得起来?”又解释道:“这里太冷,对你的身子终究是无益。”
那人眨了眨眼,强自挣扎着,在林清音和雪青一左一右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摇晃着被馋进了禅房。林清音自知逾越了,待到他躺在了硬邦邦的炕上,立刻就低着头退了出来。到得墨紫领着人过来时,林清音已回避到了隐蔽处,只能从枯枝的缝隙中看见那大夫撩帘进去,过了半个多时辰才踱步而出。
待他走后,林清音立刻就走了出来,问道:“大夫怎么说?”墨紫叹了一口气,“说伤得很重,要好好休养…”林清音立时就沉默了下去,半晌复又问:“那大夫是否可靠?”“听说是德高望重的大夫,还曾经在军中行医,每次行医也只收少许银钱,想来是不差离的。”
林清音微微颔首。
“小厮那边,怎么应对的?”一时脑热救下了这人,现在就不得不考虑接下来的一切后果了。“只说是叫他去请大夫,关九一向嘴紧,不会泄露出去的。”“那就好。”林清音的视线落在那人身上,微微叹息,“待会应该就会醒了。”一面说着,一面从荷包里掏出了几块碎银子,放在了枕下,“这时节,想来寺里的姑子们也不会来此处。”顿了顿,“时候不早,我们也该折返回去了。”
就这样悄悄离去对彼此都是好事,不知身份不辨容貌,即便是日后出了什么事追查起来,也是大海捞针,也不至于连累到林清音自己。在这凛冽的寒风中,林清音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唏嘘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