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肉计总能得逞了吧?
陈煜依然目无面情,只抱紧了她有腿,去势更急。不弃在莫若菲背上坐过一次人形飞机。这回却觉得飞速往后退的树木晃晕了头,只得闭上眼睛老实窝在他怀里不动。他用大麾裹着她。不弃觉得温暖,像睡在摇篮里。安全感袭来,渐渐的竟睡着了。
下到山谷,陈煜径直走到一潭温泉旁,弯腰放下了不弃。她闭着眼睛,脸色极为难看。不知道是晕了还是睡着了。
他伸手试了下水温,解开大麾,一把扯开裹在她身上的破布。不弃惊醒了,迷糊的望着陈煜,眼睛渐渐蓄满了泪水。她伸手拉住他的手摇了摇道:“我错了。别不理我。”
陈煜心里一酸,板着脸甩开她的手道:“水温正合适。”
不弃看到旁边的温泉,讨好的说道:“你还能找到温泉,太伟大了!”
陈煜伸手去解她的衣襟,不弃愣了愣,闭上了眼睛。谁知道陈煜的手才碰到她衣襟的系带便停住了。他站起身道:“自己洗干净,我去升火。”
只要他肯出声说话就成。这别扭孩子,自己再服软认罪就能哄得过来。不弃弯了弯嘴角,脱了衣裳。她看到用木条绑住的腿吸了口气。小腿再用木板夹着,依然能看到有些变形。她没有办法矫正对直骨头,能把柳青芜关在水晶棺里,找到木板夹着腿就很本事了。
她抬头看到陈煜已经跑没影了,叹了口气,攀住岩石滑进了水里。
温暖的泉水泡着冰凉的身体,她舒服得闭上了眼睛。
不弃用手攀着岩石承载着全身的重量。她不敢站起来。她借着浮力试着动了动腿。双腿很沉重,隐隐传来痛楚的感觉。她靠着岩石不敢松手,久了便累了。
这汪潭水有一米多深,实在没办法让她坐在潭里清洗自己。
她往四周望去,陈煜不知道干嘛什么去了,温泉旁边空空荡荡。山谷静的可怕。不弃爬不上岸,手没了力气,泡久了胸口发闷。她大声喊起来:“陈煜!你在哪儿?!”
山谷间响起回音,不弃体力不支,手一松便滑进了温泉里。她尽可能的屏住呼吸,用力蹬出水面,双腿重得划不动水,连呛了几口水。被温泉热气一激,她的脑袋就晕了。
陈煜扔下木柴与一只鹿,一跃跳进了温泉,将不弃捞了起来。她的身体瘦得他一只手就能掐住,陈煜心里难过,又恨不弃自作孽自讨苦吃。铁了心不肯拉下脸给她好脸色看。
不弃趴在他肩头呛咳着吐水,胸部离开水面呼吸才变得利索起来。不弃一丝不挂的趴在陈煜身上,她的脸迅速的烧红发烫,羞得眼睛一闭装晕。
陈煜暗道不好,抱着她走出温泉,将不弃放在地上用大麾上包住。他的目光移到她的双腿上,眉心便拧得紧了。他解开绑在她腿间的木板,手指顺着腿骨滑下,摸到错位的骨头。他看着不弃闭紧了眼睛满脸绯红,濡湿的睫毛轻轻颤抖,知道她不好意思装晕。
他默默的站起身,在温泉旁升起了堆火,然后脱掉了中衣撕成了布条。
听到布帛撕裂的声音,不弃悄悄撑开一道眼缝,下意识的把腿往大麾里缩。
陈煜做好准备后从大麾里捏住了她的脚板。
不弃睁开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看他道:“你不要生我气了!”
陈煜沉默着,手指又顺着她的腿骨往下滑。手停在错位的断骨处没有再动。
他的手指粗糙冰凉,脸仿佛风暴来临前夕。不弃想起腿被柳青芜打断时的巨痛,哆嗦了下。眼里迅速浮起一层泪水:“现在不痛了。你别,别……
“
“要打断你的腿,也是我亲自动手比较好。”陈煜淡淡的说道。
“我会痛死!陈煜,你不要乱来!”不弃明白了陈煜的意图,惊惶的大叫起来。
陈煜深吸了口气,握紧了她的腿下定决心,用力扯开再重新对准。
巨烈的疼痛从脚上闪电般刺进她脑中。不弃发出连声凄厉的惨叫,痛得身体像蚯蚓般在地上抖。
陈煜的脸抽搐了下,迅速的重新用削出来的木棍绑在她的腿上。手已经摸上她另一条腿。
“不要了!我求求你不要了!我痛!陈煜我痛!我恨你,不要了我不要接骨了!我错了,我错了!求求你不要再接了!我要死了要死了!啊——”不弃不管不顾的大叫着。能想到的讨饶的话一古脑往外冒。她痛得连吸气都没有力气。她用力的捶打着地面,用力挣扎。
胸口这样痛,不弃的哭声让他几乎承受不住。陈煜咬紧了牙龈,用膝盖压在她腰间,让她动弹不得。手顺着她另一条腿的腿骨滑下。她的哭声是魔音,叫他有落荒而逃的冲动。但手指尖摸到了那处微凸起的断骨,他心一横,手重重捏下。
天上的阳光一黑一绿的在不弃眼前闪动。黑夜白天在瞬息之间交替。头皮痛得直抽,她能感觉到汗从发间沁出来。她怎么还不晕?她痛得想死了算了,一条腿重新接骨的痛楚还没有消,第二波巨痛紧接而来,不弃嘶心裂肺的喊声突然嘎然而止。
重新给她接好腿骨,陈煜半跪在地上拂开不弃湿漉漉的额发,抱起她的头紧紧的贴着她的脸,他的唇颤抖看压在她冰凉的唇上,一滴泪从眼角顺着高挺的鼻梁滑落。他哽咽着说:“是我不好,不弃,是我不好。”
不弃没有动静,陈煜慌了神。扒开大麾将脸贴在了她胸口。良久才听到她微弱的心跳。他脱掉自己的衣裳给她穿上,小心的生怕再给她带来一丝痛楚。
等做完这一切,陈煜仿佛虚脱一般瘫坐在地上。
身侧的火堆烧得很旺,山谷如春,挡住了寒风。
不弃醒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她的衣裳被陈煜洗干净烤干重新穿上,身上裹着陈煜的大麾里。她睁开眼睛望见了满天星辰。
“我还活着呀。”她一开口便觉得嗓子仿佛拉破了,带着刺痛。
陈煜静静的看着她,扶起她的头将一勺肉汤喂到了她嘴边。不弃贪婪地咽了下去。
他为什么还是不和她说话?他还在生她的气?不弃怔怔的看着陈煜。她的两条腿都没有知觉,那种巨痛的感觉又浮上了心里,她禁不住蹙了下眉。
“现在不重新对骨,我怕迟了。”
不弃努力堆出笑来:“你不生我的气了?”
陈煜转过身放下木碗没有说话。
不弃伸手去扯他,却又够不着。她忽略掉对双腿的关注,嬉皮笑脸地说道:“只要你能消气,再打断一次重来都行!”
“你还敢再来一次?!”陈煜回头厉声喝道。
不弃吓得呆若木鸡。陈煜只凶过她一回。那一次在莫府她在雪地里冻晕,他来瞧她。她讥讽信王爷爱的女人是她母亲。他几乎掐死了她。不弃低下头,眼泪簌簌落下。
他又吼她作什么?陈煜懊恼无比,心疼得握紧了拳。想去哄她,又想借机教训她。只觉得自己迟早会被她一惊一乍折磨得去掉半条命。他一头躺在火堆旁嗡声嗡气的说道:“睡觉!”
不弃压抑着哭出声来的冲动,抽咽着闭上了眼晴。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只手抚上她的面颊。陈煜的手掌沾满了不弃的泪,他低沉地问道:“你还要哭多久?”
不弃睁开眼睛,怯怯的看着他。又一滴滚烫的泪滑进陈煜的手中。他望着不弃良久,怔怔的说道:“你赢了。你为了别的男人如此对我,我还是舍不下你。”
他心中绞痛,一时竟说不下去,站起身飞快的掠走。
她从来没有见过陈煜这样。他的脸上布满了伤心绝望,眼眸痛楚得像火,她只看一眼就惊惶地大叫起来:“对不起对不起。陈煜,你回来!我错了我错了!
我不该不告诉你就跑去救他。你回来!”
陈煜似乎不想见她,山谷里回荡着不弃的哭声。她睁大了眼睛四处找寻着他。眼前火光跳跃闪动,远处一片漆黑。他不原谅她的吗?他再也不会陪着她了吗?不弃越想越害怕,绝望得放声大哭。
可是,他不愿意救莫若菲。如果告诉他,他一定会强行带着她离开望京。她能不管莫若菲的死活吗?不弃又是委屈又是难过。终于哭得累了睡着。
陈煜慢慢的走回来。他躺在不弃身边,在她额间吻了下喃喃说道:“爱哭鬼,你明天继续讨好我吧。反正我打算住到你腿好为止。”
山中继续
温泉在冰封的雪山群中创造出了一个仙境。氤氲的水汽滋润出青翠欲滴的世界。不弃躺在绿草之上恍惚的看着这座山谷,总有种不在人世间的感觉。
身旁的火堆没有熄灭,不用想,也知道是陈煜又添了柴火。
那个闹别扭的人跑哪儿去了?她懊恼的看着自己的双腿,行走不便不论是坐着还是躺着都太无聊了。不弃撑起身坐着打量着四周,看了半天也没看到陈煜一片衣角。她扯开喉咙发出惊恐的大叫:“啊!啊!啊——”眼睛瞪圆了,心里数着数计算着陈煜会在第几秒后自动蹦出来。
回声犹未绝,陈煜嗖的从树林里跳了出来。那速度让不弃得意得几乎想裂开嘴大笑。可惜她却不敢露出这份得意来,眼皮上下一碰,眼里就浮起一层水汽。
秀气的眉毛皱成一团,仿佛有条蛇正从她身上爬过。
陈煜迅急的抱起不弃,目光往地上一扫,警觉的观察着四周。清晨的阳光才升起,山谷祥和,并无外人到来。一颗提着的心荡荡悠悠回到了原处,他慢慢放下不弃,蹙眉问道:“怎么了?”
出大事了!不弃暗想,你要是再板着脸不理我,我就快被你折腾死了。她估算着两人之间距离,往陈煜身上一扑,抱着他放声大哭。
陈煜一个激灵,明知不弃十有八九是诈他来着,却推不开她。手不受控制似的轻轻拍打着她的背,陈煜暗骂自己没用。
不弃哭声更大。她觉得一哭二闹三上吊,她只用第一招就能把陈煜摆平。她无限思念与九叔讨饭的日子。无限感慨生活处处有良师。这种逢人说人话,逢鬼说鬼的本事岂是人人都有的。她的声音发着颤打着旋:“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我害怕,陈煜我害怕!”
他当然知道她是怕的。他也知道她这些日子过得有多惨。他只恨自己来得迟了,恨自己当初一念之慈没有杀了柳青芜。如果不弃没有困住柳青芜,在水晶棺材里等死的人就是她了。陈煜不敢再想下去,情不自禁拢了她入怀,柔声哄着她:“没事了,别怕。”
从见到他来到现在,陈煜第一次说话这么温柔。他终于消气了。不弃抽咽着把头埋在他怀里,享受着人形靠椅的舒服,嘴角忍不住流泄出一线笑意。
也活该她倒霉。陈煜的手恰巧伸过来想揩掉她的眼泪水,这一低头就看了个清清楚楚。陈煜不动声色的缩回手,眼眸里闪过一丝恼怒。他轻抚着不弃的头发声音柔声说道:“傻丫头,你喜欢莫若菲,为什么不肯相信我?天底下只要你喜欢的.我总会替你办到!”
不弃一呆。
陈煜不动声色继续撩拨道:“东方炻能够放手,难道我会比他小气?你只要说一声,我自然会成全你们。”
不弃急声说道:“我和他……”
陈煜截断她的话道:“你和他是兄妹又如何?当日我以为你是我妹妹,依然喜欢了你。你以为我是你哥哥,你也一样缠着我不放。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哪管世人白眼!不弃,我经历过,我明白的。你的腿才接好骨,不方便移动。等养些日子,我就送你下山去找他。唉,也是你任性,已经一个多月了,不知道莫若菲还活着没有。你别伤心,只要他活着,就算与东方炻作对,我一定会想法子让你们在一起的。”
他温柔的揉了揉不弃的头发,站起身道:“碧罗天厨房里有锅碗,我去拿了来。”
不弃听他一气说完,早已瞪回了眼睛。见陈煜转身欲上山,她禁不住吼道:“谁说我喜欢莫若菲来看?!”
陈煜回头奇怪事看着她道:“你不是为了他连命都不要了吗?不弃,别担心我会责怪你变心。这两年咱们俩聚少离多,我也不像从前那么幼稚了。”
不弃脸一白道:“你什么意思?”
陈煜慢吞吞的说道:“我的意思是,我也没那么喜欢你了。这次来碧罗天也不是找你的,我只是想知道碧罗天究竟是什么样子。不过,我也不想你有事。你好好休息,我四处查看过了,这里没有什么凶猛的野兽。如果有什么异样,我把弩弓放在你身边,你会使的。”
他说完对不弃温和地笑了笑,施展轻功往山顶掠去。
进了山林,陈煜脚步一滞藏在了树木背后。他远远的望着不弃喃喃说道:“你不喜欢莫若菲却肯为他伤我的心。花不弃,不给你吃点苦头,将来你会气死我。”
望着陈煜消失,山谷渐渐变得安静异常。不弃听到自己的心怦怦直跳,一股血直冲头顶,脑中霎时一片空白。
好一会儿她的意识才慢慢恢复。他不喜欢她了。他要成全她与莫若菲。活着只是为了吃饭肚子吗?两世的孤单在她心里疯狂的滋长。一个多月了,山哥还会活着?不弃呆滞的望着这片仙境般的山谷。突然觉得这一世也就这样了。
她拿起陈煜放在身边的弩弓,想起柳青芜最后的疯狂来。也许,她比柳青芜幸运。他从碧罗天回来,总会再看她一眼的。
不弃抽出一只弩箭,回忆起和陈煜隐居在杭州孤山的日子。他真的不再喜欢她了吗?分别两年,他在船上为了一盘沙棘果吃醋破功。他在元府旁边布置新府邸等待她。两年不见,他又知道她的变化有多大吗?
目光扫过火堆,不弃看到一口锅,几只瓷碗。她偷眼望了望树林。昨天陈煜喂她喝肉汤不就是用这口锅煮的?他替她接了骨,去打了只鹿,顺手从碧罗天拎来了。他这会儿又去碧罗天拿锅碗?
不弃叹了口气,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要知道他的话是真是假,试试就知道了。
她拿起箭比划了下,毫不犹豫的刺向胸口。小腹她是不敢动的,她怕捅破了哪个器官真死了。只有胸口,不是心脏也不是肺,两肋相交之处,没准还能卡在骨头里。她想,箭簇长一寸许,只要能插在身上不掉去就够了。
“不弃!”陈煜吓得厉声大喝,心脏缩成了一团,疯了似的从树林里冲过去。
不弃听到声音,胸口被箭簇扎得有点痛,却连衣裳都没刺透。她握着那枝箭舍不得真捅进去了。仿佛傻了似的等到陈煜旋风般奔进,然后咬牙抬手再刺。她心道你要是拦不住我,我身上真的要多个窟窿了!
这么近的距离,陈煜若还让她捅下去,他还不如去跳崖。他紧握着不弃的手腕,扯出那枝弩箭扬手扔得老远,怒吼道:“你做什么?!”
不弃心里偷笑,别过脸轻声说道:“你不喜欢我了。我找九叔去。只有他不会抛弃我。”
提到花九,不弃鼻子一酸,泪水涔涔而下。
陈煜怔怔的望着她,眼里神色复杂之极。良久他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我不过是气气你,你就拿命来威胁我。花不弃,你够狠!”
他板过她的脸恶狠狠的说道:“你给我把眼晴睁开!再装,再装不用你捅自己,我先掐死你!”
不弃哆嗦了下,完了,居然被他识破了。不弃马上伸手抱住陈煜的脖子,脸上泪还没干,已娇笑道:“你好厉害哦!”
“这就叫厉害?还有更厉害的想不想试试?”陈煜轻哼了声,伸手在她肋下一捏。不弃尖叫了声,痒得几乎跳起来。陈煜按紧了她悠然说道:“你这么爱哭,可是我偏喜欢你笑。多笑点好!”
酸麻的感觉从脊椎曼延全身,不弃痒得浑身全颤,见陈煜仍没有停手的意思。扯开喉咙大喊道:“哎哎,我的腿!”
陈煜停了手,恼火的看着她的双腿。如果不是她腿上有伤……他的目光移向旁边的温泉,俊脸浮起一层绯红色。
不弃喘着气大笑道:“王爷,等小女子腿好了陪你洗鸳鸯浴解气如何?”
被她说中心事的陈煜腾的站起身来道:“胡言乱语!”
“哦哦,是我胡言乱语!”不弃笑若春花,睨着陈煜道,“你不去碧罗天拿锅碗了?”
陈煜已看到了火堆旁的锅碗,不自然的说道:“我搭窝棚去!”
不弃想再取笑他几句,被陈煜一眼瞪过来,见好就收,死死闭紧了嘴巴。脸上的得意之色却怎么也忍不住藏不住了。
陈煜被激起了性子,索性也不躲了。他走到不弃身边躺下,一把揽过她道:“昨晚没睡好,补眠。”
不弃装模作样的打了个呵欠道:“好饿啊!”
陈煜再也躺不住,偏过头咬着她的耳朵磨着牙道:“我一进林子就知道说漏了嘴。你休想骗倒我!”
不弃笑得直颤,“是是是,王爷英明神武目光如炬。放马后炮的功夫日益见长!”
她趴在他胸口抬头看他。陈煜扭了扭她的脸,眼睛里满满的笑意:“说吧,莫若菲是怎么回事?他有什么地方值得你那样做?”
一个多月了,他究竟是生还是死?不弃喃喃说道:“我曾经给你说过一个故事。许仙遇到了报恩的白蛇精。”
陈煜淡淡地说道:“我早对你说过,我不是许仙!”
他认真的看着不弃,俊朗眉眼间带着戏谑的神色:“难不成莫若菲真是白蛇身边的小青?”
真正的碧罗天
不弃的脸近在眼前,陈煜清楚分明的看到那张秀美的小脸儿变得通红。眼皮儿哒哒眨了几下,弄得长长的睫毛直颤。素来亮得惊人的眼睛瞬息之间射出一道光来。像藏在云层后的太阳突然露了脸,刺眼夺目。而这道光黯然消失的又如此之快,水汪汪的眼睛里装满了惊惶与慌乱。她仿佛不知所措,愣愣的望着他。
陈煜好笑的伸手捂住她的眼睛。睫毛拂过手心,他感觉到了不弃的不安。陈煜的双手枕在头下,不再看不弃。他不想再给她半点压力,哪怕他内心已卷起惊涛怒浪。多么的不可思议!他一直怜惜的小丫头居然有如此来历。她是仙是鬼还是妖孽?陈煜陷入了不可自抑的想象中。
不弃轻轻摆脱了他的手悄限抬头看他,陈煜微闭着哏躺着,嘴角还有丝笑容,面容平静安祥。他只是随口说说吧。她心里犹豫极了,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和莫若菲的事。
早晨的阳光很美好,山谷宁馨美丽。不弃支着脑袋呆呆的望着蓝天出神。她不愿意和陈煜因为莫若菲结下心结。一个多月,那个在这一世拥有了财富美貌家世的山哥还活着吗?孤寂感曼延开来,回想前世恍然如梦。不弃甚至觉得前世是一个梦,离她很远。
她回过头看陈煜,他似乎睡着了,又似享受着这一刻的平静。她暗骂一声狡猾。不弃明白,如果她不说,陈煜也不会逼她。但他偏偏用这种不问给她压力。
“我小时候跟着九叔讨饭。”
陈煜眼皮跳了跳。
不弃心里暗叹,看吧,谁说他不在意?她懒洋洋的说道:“药灵镇的人都说我聪明。莫若菲十岁掌管方圆钱庄,被誉为神童,经商天才。我呢,才一岁,小细腿走路还趔趄呢,就能唱莲花落,两岁就知道该怎么去讨人欢喜讨饭了。两岁之后,九叔闲得每天可以坐在桥头晒太阳,我比他更有才。”
陈煜怵然动容。一岁,他都记不得自己在干什么。两岁,他模糊有记忆被一群人侍候蓿,连出恭都有太监替他擦屁股。三岁吃饭都有嬷嬷喂。真正的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学会自己穿衣裳,都是母亲去世之后的事情了。
不弃白他一眼继续:“快六岁时,九叔冻死了。我不像别的小孩,守着他哭一晚,跟着冻死。我爬进了刘大娘家的狗窝。有奶就是娘啊,衔着阿黄的奶头就吃。阿黄可不是善茬,其实我摸着它的颈下皮毛挠痒痒拼命讨好它,脑袋在它怀里拱来拱去。让它觉得我没有危险,以为我是它的崽。哪怕是穷人家的孩子也不如我吧?”
陈煜的手紧了紧,不想再听下去。
不弃笑嘻嘻的说道:“知不知道我哪来的本事?都是山哥教我的。他收养了我,养大了我。”
陈煜眉心一皱:“他那时就找到了你?还让你一直留在药灵庄?是他掌管了方圆钱庄之后?”
不弃沉默了下,自顾自的说下去:“我不知道父母是谁,车站人很多,没一个认识。我害怕,缩在墙角哭。他和人打架,被打得鼻血长流。他一直躺在地上,很久才爬起来。他看到我的眼光凶得很。我手里捏着瓶水,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什么,我把那瓶水递给了他。他坐在我身边和我说话,然后说带我去找妈妈。
天都黑了,广场上人越来越少。他扔下我就走,我心里怕极了,攥着他的衣角不肯放。他就没扔下我,以后我就跟着他过了。我害怕他扔下我不管,他说什么,我就做什么。我和他偷过东西,当过骗子。他喝醉酒总爱打我,我怕他怕进了骨头里。又离不开他。我和他一起生活了十二年。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你知道什么是亲人吗?就是不管他怎么对你,你还是斩不断离不了。一辈子都绑在一起。”
一根刺轻轻扎了她一下,有点痛,又不是很痛。牵扯着心脏传来酸楚的感觉。不弃望着天空说道:“你相信轮回吗?后来我们掉下悬崖死了。我们没有过奈何桥,没有喝孟婆汤。这一世一个成了世家子弟,一个成了乞丐丫头,前世的事情却记得清清楚楚。所以,我和他相认。因为他这一世多好。有无双的美貌,有花不完的钱,还有了妈妈。我希望他这一世能过得好。别再因为我这个乞丐丫头想起前世所有的悲苦。我不恨莫夫人对我下毒。我也不恨他利用我,不救我。九叔已经死了,我什么都没有。我为什么还要去打扰他?我要过我自己的日子。穷也好富也罢,不偷不骗不抢平平淡淡的活着就好。可是他就像白蛇喝下了雄黄酒,露出了原形,被东方炻抓起来了。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被砍头?”
瞬间与莫若菲最后一面的情景全涌上心头。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救不了我。好好过你的日子吧。东方炻喜欢你,别透露半点和这时代不合的东西。这里容不下异世的妖孽。”
“给我一次机会。”
“不是东方炻。他没想到你还有能量独闯天牢劫人。但有人早已想到了。”
“她是我妹妹,她什么都不知道。她只是不想我死才劫天牢做傻事。莫家只剩下我和她二人,你放过她。我死便是。”
长街之上的不认识的黑衣人。站在柳青芜两姐妹中间的银发老人。还有莫若菲细如蚊蚋的声音:“活下去。”
不弃淡漠的说道:“他说这里容不下妖孽。他对柳青芜姐妹和那个银发老头说,我什么都不知道。他要他放过我,他死就是。他要我活下去。”
不弃转过头,看到陈煜满脸的震惊。她嫣然笑道:“他是你们哏中的妖孽。
其实,我也是。那老头儿抓到山哥要杀他。他像法海收了白蛇,却漏掉了小青。
我去救他,你不生我的气。你觉得我对不住你。重来一次,我还是要选择救他的。轮回转世,他还是我的亲人。”
陈煜呆滞的望着她。不弃的话揭开了他心里所有的疑团,让他害怕。她的声音像浮在半空中,人在身边,却给了他触摸不到的感觉。
他的目光让不弃难受极了。他是古人,他不会接受的。不弃温柔而伤感地说道:“大侠,你要为民除妖吗?”
她微扬着下巴,眼神倨傲。眼睛里噙着一份淡漠疏离。
大侠,你要为民除妖吗?她的话震得陈煜蓦然回过神来。他伸出手拉过不弃,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她下意识的挣扎了下又放松了,仿佛随便他怎么处置她也无所谓。
这种态度像猫爪子挠在他心上,陈煜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低头吻住不弃的唇。
他多么恨她,恨她心底深处的对他的不信任。她怎么能笑着问他,大侠,你要为民除妖吗?她的话让他心疼得恨不得将心剜出来扔了。
不弃闭上了眼睛,承受着陈煜风暴般的热吻。脑子里那些思想渐渐飘远。一种尖锐的疼痛从腿上传来。
他压着她的伤腿了。不弃痛得受不了,抵着他的胸拼命的想转开头。
她的举动激怒的陈煜,他抬起头掐着她的下巴一字字地说道:“我不管什么前世,不管你是不是妖孽。这一世你是花不弃,是我的女人。我讨厌你用那种语气和我说话,我讨厌你用那种眼神看我。不弃,你难道还不明白我?”
Ⅱ艮前的景致变威了幽暗的绿色,巨烈的疼痛向她袭来。不弃脸色苍白,发际间又沁出了汗来。
陈煜痛楚的眼神让她难过。她努力控制自己没有痛叫出声来。搂紧了他的脖子,抬起头凑近他的唇边轻轻吻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