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衿微微颔首,心中暗暗想,有其主必有其仆,宋宁默这样淡漠的性子,连他的小厮,都冷冷清清的。“我和夫人去王府一趟。”宋宁默的目光从川穹身上扫过,“你们仔细守着。”众人齐齐应了。

川穹一抬头,便见着二人相握的手,难得的露出了一抹笑容。

看来他多年寂寥的主子,终于找到了命中的那个人…

夫妻二人上了马车后,叶子衿便说道:“这次不管怎样,都将娘接过来吧。”宋宁默叹了一口气,“娘虽然柔弱,可性子执拗,若是当真肯搬过来,又怎会等到今日。”叶子衿眼中一黯,“大哥出走,这事情迟早闹得沸沸扬扬,相瞒也瞒不住,若是娘知道了这其中真相,指不定会…”

任是谁,知道了这真相,都会觉得讽刺吧。

宋宁默薄薄的唇抿成了一条线,“那就永远不叫她知道。”叶子衿眼睫微颤,垂下眼,看着他白皙修长的手指,怔怔出神。过了片刻才问:“是不是很累?”不待他回话,便将他的头,抱入了自己怀中,“累就歇息歇息。”

她怀中的幽香,扑面而来。

宋宁默身子一僵,许久才放柔了下来。闭上了眼,靠在她怀中,居然睡得十分安详。叶子衿埋头看着他略显苍白的俊颜,暗自唏嘘。这时候的宋宁默,似乎褪去了所有的警戒,温顺的,像一个孩子。

叶子衿一下下轻抚着他的后背,只为他能睡得安稳些。小半个时辰过去,宋宁默才幽幽睁开了眼睛。自她怀中坐直了身子,见她眉目含笑,略有些羞赧,转瞬之间又恢复了常色。

事实上吗,宋宁默也不知自己,如何能在心事重重的状况下,还能睡得这般香甜。可也不得不说,叶子衿的怀抱,温暖宁静,总能让人轻易的便放松下来。想到此处,便忍不住抿着嘴,笑了笑。

叶子衿一抬眼,见他笑得温馨,心头一松,打趣道:“梦见什么好事儿了?”宋宁默摇摇头,不言,只直勾勾的盯着她,片刻后在她唇角印下轻轻一吻,“有你在真好。”“那是自然。”叶子衿眉头微挑,浅浅的梨涡便浮现在了白润的面庞上,“所以以后要好好哄着我,知不知道?”

“知道。”宋宁默将头埋在她颈项后,“我们会这样,一辈子吧?”

“嗯,一辈子。”

“那我这一辈子便守着你了。”

“不许反悔。”

“绝不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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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因果(一)

时隔多日再次进府,心情已经大为不同。叶子衿立在垂花门前,看了眼那弯弯绕绕的回廊,一直延伸到庭院深处去,不由深深叹了一口气。宋宁默在原地立了好一会,直到小厮们簇拥了上来,才叹道:“走吧。”

叶子衿微微颔首,偏过头看他,“待会不管怎样,可都不许失了分寸。”宋宁默深深吸了一口气,眨了眨眼,“你以为我会怎样,嗯?”亏得他到了这等关头,还有闲情说笑。叶子衿心头略松,心知他已忍耐了十年,也不差这一时,也就紧跟在他身边,去了正院。

不甚熟悉的路,几乎让他迷路,若不是宋宁默牵引着,只怕就要闹出笑话来。“这王府真大!”叶子衿情不自禁的感叹。“是很大。”宋宁默勾唇苦笑,“可对于我而言,这里就是一座府邸,仅此而已。”

生于斯,长于斯的地方,对于他来说,却只是一座毫无生气的宅院…

叶子衿心头颤了颤,柔声说道:“我们现在有自己的家了。”话刚刚出口,心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情愫。这话,这话,与其说是在抚慰宋宁默,不如说,也是在安慰她自己。叶子衿自己又何尝不是在一个空有华丽外表的国公府生活了十多年?

自到了庄子上,那国公府,更成了她命中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的地方。

试问这世间,有哪一个女子,不希望能拥有一个安宁的家?

当她还在庄子上之时,虽在人前豁达,可内心深处,何尝不觉得孤寂悲哀。可如今,她终于能有了一个家,一个属于她的地方,不再是简简单单的托身之所,而将是她现在,未来,生活,依靠的地方。

这样说来,她应该感谢宋宁默才是。

不,其实不必感谢,或许这便是老天爷,对她最大的眷顾了。而她和宋宁默,本是唇齿相依的夫妻,说起感谢,岂不是太过生分?

宋宁默心头思绪重重,哪里会知道在这一会的功夫里,她已经想了许多事情。只是听着她柔声宽慰之语,心头暖暖的,不由自主的将她的小手攥紧,仿佛那样,才能得到无限的勇气似的。

二人并肩走在层层回廊上,阳光下,落下了两道长长的倒影,最后,两条影子,重叠在了一起。

一直等到了正院门前,二人才松开了手。宋宁默本无所谓,对于世间蜚语,早已学会淡然处之。若是可以,情愿一直斜着她的手走下去。不过到底是在晋王和大王妃面前,叶子衿面皮薄,无论如何也不能造次,令她面上难堪。

只是才将将走了进去,白色的汝窑茶盏,就冲着她面门而来。说时迟那时快,宋宁默一把将那茶盏拦了下来,打落在地。那茶盏落在地了,发生了清脆的声音。而那碧绿的茶叶,溅了满地。

“你来做什么?”晋王的声音冷冷的,带着一股浓浓的怒气。叶子衿不由抬眼望了一眼,只见晋王端坐在太师椅上,满脸怒容,眼里似能燃出火花来。看样子宋思平离家出走,很大程度上惹怒了他。而下首的大王妃,只是垂着头,一言不发的坐在绣墩上,脸上再也没有了初见时的平和,而是一种,漠然。

甚至可以说,是心灰意冷。

而立在大王妃身后的余氏,眼角尚有泪痕,不事梳洗,素面朝天的一张脸,显得格外可怜。叶子衿暗暗叹息,也不知宋思平的身世是否被捅破,更不知为何晋王对于宋宁默的到来,会有这般大的怒气。

对于晋王的咄咄逼人的提问,宋宁默并没有回答,反而别开脸去,望向了这屋子的角落。“看样子你是来看笑话的了。”晋王冷哼了一声,“这么多年思平一直苦口婆心的劝导你,如今他遇上了事情,一时想不开离家出走,看来是合了你的心意了。”

叶子衿的心,猛的下沉,似撕裂一般的疼痛。也就是在这时候,她在恍恍然,明白了她对那个人的心意。只有真正爱上一个人,都会为了那个人的痛苦而痛苦,这种心痛,是前所未有的。哪怕从前遭受了再多的不堪,她也没有像此刻这般心痛过。

就在晋王说完这番话以后,她后悔了,后悔劝说宋宁默来这王府上面对。面对亲生父亲的指责,她心痛,宋宁默只会比她更心痛。可是他面上,仍是一如既往的淡漠,似乎并未因为晋王的话语,而带来什么影响。

眼角余光,却发现他双手紧握着,骨节分明,可见得他在努力克制些什么。

叶子衿本来可以上前解释,可是她却一言不发的立在宋宁默身侧。不是她不想挑破这误会,而是因为,话到了嘴边,她却不知,自己该如何开口。是啊,在晋王眼中,他,大王妃,宋思平,是多么和谐美满的一家。

那么,宋宁默呢,二王妃呢,他们是什么?

叶子衿只觉有一阵寒意,宛若丝线,一缕缕从心头绕出来,将她整个人包围。

不过,细细揣摩晋王的意思,似乎尚不知这其中的真相…

“这是大哥送给我的信。”宋宁默从袖中掏出信来,慢条斯理的走到了大王妃面前,递上了信,而后看了叶子衿一眼,“我们走。”叶子衿并不多看一眼,径直转过身,亦步亦趋的跟了出去。

一直到出了王府,二人都再也没有说一句话。

可叶子衿分明感到,他情绪很低落。

“你恨大哥吗?”在马车上,叶子衿低声问。

“不恨。”宋宁默面色很是坦然,“只是觉得他可怜罢了。”

过了片刻,才听见他幽幽的叹息声:“更觉得自己很可悲…”

叶子衿沉默了下去。

宋宁默,哪怕是不得晋王的喜欢,可他骨子里,仍有那种身为贵族子弟的骄傲和自豪啊。这种血统,是任何东西也无法改变的。一方面,他知道宋思平乃是下人之子,心里自然而然有膈应。一方面,又冷眼看着晋王对这名义上的兄长百般疼爱,在他心中,到底是怎样的心情?

叶子衿每深想一次,心中就痛一次,更是无法想象,宋宁默这么多年,是怎样熬过来的,只知道,现在无论自己说什么,对于他来说,都是苍白无力的。可是,说与不说,无论有无用处,无论他是否听得进去,那都是不同了。

“宁默…”叶子衿轻唤他的名字,“我并不觉得你可悲。”宋宁默身子一僵,苦笑道:“子衿,你不必多说,我自己如何,我心知肚明。”“可在我心中,你不止是我的夫,更是英雄。”叶子衿直直盯着他的眼睛,重复了一句:“宁默,你在我心中,就是英雄。”

宋宁默垂下眼,一直望向她的眼底深处,彼此对视了许久,才伸出手去,轻轻抚摸她的头,“我不想做英雄,我只想这一世,安安生生的过日子,闲暇时四海云游,无趣时能有人陪我对弈,如是而已。”

“那么现在你已经梦想成真了。”叶子衿依偎在他怀中,柔声细语:“我会陪着你云游四海,陪你对弈,不论你去哪里,我都会陪着你。”这不是她第一次说出这样的话了。可每一次,落在耳中,都不能不令他从容。

习惯热闹可能只需要片刻,可要适应孤独,需要漫长的时间。

宋宁默,现在十分确信,自已已经无法一个人,他不想再回到从前那样冷冷清清的日子,也就意味着,他无法舍下这个女人了。一瞬间,他突然觉得释然了。是啊,她说的没错,自己毕生所愿,现在就摆在眼前,还有什么好奢求的?

这样想一想,又有什么可悲的?

叶子衿见他不言,又继续说道:“这世上芸芸众人,不知多少人碌碌而为,了此一生。你出生在王府,固然少了许多平常人家的天伦之乐。可这何尝不是上苍的另一种恩赐,如今你能够站在夕暮身边,指点江山,意兴风发。你毕生所学,能够眼看着它派上用场,甚至有朝一日,可能左右这天下的命运,若说你心中没有半点得意,那是不可能的吧?”

初时一本正经,到最后又带了几分笑意。

宋宁默莞尔微笑,揉搓着她柔软的面颊肌肤,“可真是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叶子衿没想到他这么快便露出了笑容,装模作样的苦着一张脸,嗔道:“我的脸本来就不好看,再被你拉扯几下,就变成老太太了。”

才十四岁的年纪,说出这等话…

宋宁默忍俊不禁,在她耳边低低的吐气:“你是老太太,那我就是老公公…”伸出湿润的舌,舔了舔她小巧的耳垂。叶子衿身子轻轻一颤,慌忙就要推开他,“你别闹。”这话哪有半分威慑力,落在宋宁默耳中,自然掀不起半点涟漪。

倾身而下,眼看着便要吻落,叶子衿面上霎时滚烫滚烫,忙低下头。而宋宁默的吻,便落在了她光洁的下巴上,来不及阻拦,一双大手,已探入了她的衣襟。“别…”叶子衿艰难的挣扎,“我现在还在孝期…”

若是为旁人守孝,宋宁默可能不会如何,可偏偏是国公爷…

“我们小心些,就是了…”宋宁默濡湿的吻,密密的落在她的脖颈上,一路下滑。

第一百三十九章 因果(二)

有了上次的教训,宋宁默也不敢造次,但初尝了那风月滋味,哪里压得下心中的情愫和躁动。双手仍在她微微敞开的衣襟内,不欲缩回手。叶子衿也有些不在常态,重重的呼吸了几次,胸口随之上下起伏。

他的手,也随之起起伏伏。这种情况下,他的手存在感格外的强烈。

叶子衿红着脸,试图拉开他的手,奈何这人一身的蛮力,她的一双细胳膊小手,丝毫撼动不了他分毫。宋宁默打定了主意不肯妥协,只低低喘息了几声,便将头埋在了她颈项之处,一阵乱啃。一只手隔着肚兜揉搓她的肌肤,另一只手却探了进去,大拇指按住她顶端红蕊,轻轻摩挲。

叶子衿浑身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他滚烫的呼吸吹拂得她浑身发软,几乎无法自持。隔着薄薄的衣衫,哪能感受不到她的变化。宋宁默眼里闪过一道狡黠的光芒,三下两下便扯开了她的衣裳。

“宁默…”叶子衿无力的唤他,“这是在马车里…”“有我呢!”眼见着她已经软化了下来,宋宁默心里漾开了一阵阵春潮。想要就此抵入她身子里,却又想看到她此刻动情的模样,忍得好不幸苦。

揉捏了半晌,到底是忍不得了,豆大的汗珠顺着耳鬓滑落,撩开她的襦裙,让她坐在自己的硬挺之上,“子衿…”叶子衿羞得不敢抬头,奈何那物事却是一点点变大,在她身下跳跃一般。

“我忍不得了。”宋宁默说着,就去解她的襦裙。叶子衿半推半就的,见他已是剑拔弩张,不得不发,也就由着他了。

说时迟那时快。

“二少爷!二少爷!”车外传来一声突兀的呼喊声。

宋宁默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咬了咬牙,将心头的悸动强自压了下去,伸臂将她揽入怀中,唯恐她被人看见半点肌肤,仔细审视了一番。而后将马车窗帘撩开一角,怒气直冲:“谁?”那脸色,恨不能将那呼喊之人千刀万剐才好。叶子衿气息仍有些不稳,忙扣拢了被他撩开的衣襟,又理了理凌乱的发丝,只是双颊上的滚烫,一时之间,仍旧难以平复。

只听得马蹄声越来越近,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就响在马车外:“二少爷,大王妃请您再回去一趟。”宋宁默嘴角抽了抽,满脸的不悦,没有做声。叶子衿暗中拉了拉他的衣袖,朝着他合了个眼色。

宋宁默深深吸了几口气,似乎在拼命压抑怒气,没好气的说道:“我这就去!”外间那人听了这话,松了一口气,在前头骑着马,一路驰骋。叶子衿侧耳细听,闻得马啼声渐行渐远,才回过神来。

微微一抬眼,就见面前的宋宁默目光灼灼的望着她,眼里的炽热似乎能将人燃烧成灰烬。叶子衿几乎要迷失在这样的目光里,忙垂下头去,哪知宋宁默也不说一声,就开始解她的襦裙。

“要去见大王妃呢!”叶子衿彻底着了慌,一把按住他的手,“回去怎样都行…”已经近乎哀求了。事实上叶子衿方才也动了情思,可眼看着要到王府了,这时候要是闹出什么风月之事来,她这一辈子怕是都不能抬头做人了。

“回去当然是怎么都行。”宋宁默的声音充满了抑郁,有些暗哑,“可我现在忍不得了。”“可是——”“没有可是。”宋宁默不说二话便堵住了她的唇,一手扣住她的双手防止她乱动,一手就去解她的襦裙。

只是一只手,到底不便,拉扯了半天也不见起色,又生怕看破了令她失了体面,额头出了一层细汗。叶子衿半边身子被他死死压在马车壁上,动弹不得,唯有双腿尚可动作,只是哪里下得了手。

徒劳挣扎了几下,却将宋宁默原本就熊熊燃烧的欲火更挑了上去,再也管不得其他,从她襦裙下探进手去,一把扯下了里裤和亵裤。叶子衿大惊失色,“宁默!”宋宁默已倾下身子,在她身下摩擦了两下,滑过湿润处时,二人身子均是一颤。

“离王府还有大半个时辰的距离。”宋宁默轻咬着她的下唇,眉梢微挑,“我知道其中的轻重。”说完,便将她身子往上推了推,轻轻啃咬她胸口的莹润,直到她身子轻轻的颤动,才抬起头来,细细凝视着她的脸,“子衿,我要进了。”

叶子衿强忍着才没有发出低吟,生怕被车外的人听见,几乎咬破嘴唇。宋宁默眉眼微弯,将她抱在自己的腿上微动,便见她双靥潮红,显然是已经动情,更是难以按捺,身下动作猛烈了起来。

叶子衿只觉自己是那海上的一叶扁舟,随着他的动作飘飘忽忽,双手死命抓着他的胳膊,若不是隔着衣衫,指甲必然会陷入肉里。车内狭窄的空间,却与炕上的宽敞不同,带给人的感觉,似乎格外刺激。

宋宁默将她的腿分得更开了一些,动作越来越快,最后一下抽出,几乎将她整个魂魄带出体外,在叶子衿几乎要出声恳求时,重重一挺,体内便绽开了一簇簇烟花。叶子衿软软的趴伏在他胸口,低低喘息。

宋宁默伸手去撩起她耳边的啐发,吻了吻她汗湿的面庞,暧昧低语:“时辰太短,难以尽兴,我们晚上再继续?”叶子衿白了她一眼,却没有反驳。宋宁默心中丝丝的甜,被晋王所带来的羞辱和痛苦早已烟消云散,眼里心间,惟放得下眼前的女人。

过了片刻,他才从她身子里退了出去,在她额头上又亲了亲,才随手捞起身边一件袍子替她擦试了双腿。叶子衿面红耳赤的,眼睫微颤,不敢抬眼看他。宋宁默好笑不已,“我们是夫妻,不必怕羞。”

叶子衿面上更是浮起了两片红云,期期艾艾的说道:“把车帘撩开吹吹风…”宋宁默低声浅笑,当真依了她,一手将她抱在怀中,一手撩着车帘不松手。叶子衿懒懒的靠在他臂弯,随着马车的行驶摇晃着身子,昏昏欲睡。

只是想到要面见大王妃,强自睁着大眼睛。宋宁默见着,眼中掠过一丝痛惜,有心让她歇息歇息,但转瞬之间马车便放缓了速度,想来必是到了晋王府门口。只得抚了抚她的面颊,柔声道:“王府到了。”

霎时间,叶子衿睡意全消,跪在马车中,细细察看自己的衣衫,不住问:“可还好?”“甚好。”宋宁默牵了她的手,“不必担心。”叶子衿仍有些不放心,理了理自己的头发,低声嗔道:“都怪你…”

“呵——”宋宁默眼里满是暖暖的笑意,“我不会叫你在人前失了体面的。”在叶子衿正要还口之时,又加了一句:“你不体面的样子,永远只能被我一个人看见。”初时还是一句体贴之语,到了最后,就不成样子了…

叶子衿暗暗叹了一口气,由他搀扶着下了马车。有暖风拂过,将她心头的不安,略略吹散了一些。进了王府,一面走一面与宋宁默窃窃私语,“怎么突然叫我们折转回来?”宋宁默直视着前方,淡淡说道:“或许有些话,要当着我的面来说。”

什么话,一定要当着宋宁默的话说?

叶子衿心中似有所觉,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在她和宋宁默离去的时间里,大王妃必然已经想好了一些事情。现在,是到了交待的时候了。两个人静静不语的回到了正房,和刚才所见没有什么不同,只是那碎在地上的茶盅已经被人收拾过了。

二人依然立在第一次站过的地方,默默无言。和刚刚相比,宋宁默显得格外的淡然,双手闲散的垂在身侧,面上更是云淡风轻,完全看不出来他的心思。夫唱妇随,叶子衿自然也是淡淡的望着脚下,不动声色。

“他们已经来了,你是不是可以说说到底是什么缘故了?”晋王沉声问。

大王妃的目光,从宋宁默,叶子衿二人身上扫过,又在余氏身上停留了许久,最后才落在了晋王身上。不过片刻间就挪开了目光,直直盯着那墙角的冬青树,悠悠开口:“我有些陈年往事,到了如今这地步,不得不开口了。”

叶子衿心中一颤,飞快的看了眼宋宁默,他神色和方才相比,并未见什么变化,想来是已经预料到了什么。“思平离家出走的缘故,是因为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大王妃缓缓说道:“他并未我亲生儿子。”

叶子衿垂下了头,已经不想再瞥见晋王的脸色。

谁能想到,兜兜转转,这真相,竟是由大王妃亲口说出的。

满室寂然。

死一般的寂静。

(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章 因果(三)

“思平是我陪房的儿子。”大王妃语气里有淡淡的悲哀,却并不显得如何激动,似乎在讲述他人的故事一般。“我当年十月怀胎生下的,是个女儿。”震惊,恼怒,错愕,种种情绪毫无掩藏的出现在了晋王脸上。

“到底是怎么回事?”晋王嗖的一下从太师椅上站起身来,额角有青筋暴起。大王妃却看也没有看他一眼,反而将目光投向了宋宁默,“是我对不住你们母子,这些年,委屈你们了。”

真要说到委屈,又岂是这几句轻飘飘的话可以说得分明的。

宋宁默薄唇紧抿成一条线,没有作声。

“我记得那一年的夏天是燕京最炎热的一年,我怀着孩子的时候,心中既欢喜,又忐忑…”大王妃视线从门前的叶子衿和宋宁默二人穿了过去,落在遥远的地方,望不见尽头。她平淡的语气口气显然令晋王着了恼,话头很快被打断:“这都是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追忆往昔!”

这么多年,伉俪情深的面具,终于被打破。原来所谓的深情款款,真的不过是九死一生冷笑话。当一个男人,真正深爱一个女人时,哪怕是在盛怒之下,也绝对不会,用这样的口气,同她说话。

大王府却是置若罔闻,宛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那时候妹妹进了门,正是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的时候,却不曾想,我竟然生下了一个女儿。”她眼角沁出了一滴泪,苍凉的声音悠长而遥远,“那孩子在我怀里还不会哭,就被送走了。我抱着思平,那孩子也出生不久,小小的人儿,只知道睡觉…”

晋王面色铁青,强自按捺着听她絮絮说完这一番话,冷声问:“你为何要这么做?”大王妃的视线终于落在了晋王身上,却不见半点暖意,“你们男人啊,不过是那蝴蝶,哪边的花开得好,便往哪边飞。我也不怨你,当年的妹妹的确是容貌出众,正是一朵鲜花开到了最好的时候,难怪你那样喜欢夜夜流连。”

自己的私事在小辈面前就这样被挑破,晋王有些羞恼,试图打断她的话,却被大王妃一句话堵了回去:“我的位置岌岌可危,这才铤而走险,换走了女儿。”大王妃望着晋王冷冷的笑:“这些年,你负了我,我也负了你,我们之间,两不相欠了。”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彻屋子。

叶子衿一惊,慌忙抬起头来,循声望去,只见大王妃左脸上红了一片。

许久许久,都没有人说一句话。

“哈哈哈哈哈哈…”大王妃扬声大笑,笑到最后,泪流满面,“年少时,我以为你便是我的良人,错付了芳心,到头来,儿子不是我的,女儿也不是我的,我不过是估计孤家寡人罢了。”

她直直看向晋王,眼中满是冷冽,“我这一世,注定孤独,而你这一世,也必然凄凉!”

“数十载,多少繁华,梦一场…”大王妃喃喃自语,朝门外走去。

背后一道寒光闪过。

“当心!”叶子衿失声惊呼,眼睁睁看着那长剑直直刺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宋宁默一掌拍了上去,将那长剑震得嗡嗡作响,而后顺手捞着大王妃朝旁边一闪,在万分惊险中,躲过了那一剑。这一切变故也不过是一眨眼之间发生,以至于叶子衿此刻心头仍扑通扑通乱跳个不停。

捂着胸口好一阵,直到胸口的跳动平息下来,才难以置信的望向晋王,一夜夫妻百夜恩,更何况,大王妃与他这么多年的夫妻,他怎么能,怎么能下的了手?

宋宁默好看的眉头拧成了一团,目光冷厉,“难不成王爷还打算杀了王妃不成?”想来也是动了肝火,否则不至于在晋王面前直呼其名号。晋王面上是乌云滚滚,但想到什么,终究是忍耐了下去,只死死盯着大王妃:“你犯下大错,不可饶恕,死有余辜!”

大王妃设想过无数种可能,或许和离,或许休弃,但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你就恨不得我死?”大王妃眼中泛起了泪光,哪怕早已心灰意冷,可心底,对眼前的男子,到底是存了一丝柔情。他如此做,可谓伤透了她的心。晋王不屑的冷哼了一声,“我白白替你家下人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这话传出去,只怕会沦为全天下的笑柄。”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撞地之声。接着就听见丫鬟焦灼不已的声音:“大奶奶晕倒了!”方才叶子衿的视线一直落在晋王和大王妃身上,居然忽视了一旁的余氏。这时才想起,一眼望去,只能见到她直挺挺躺在地上,显得无比凄凉。

晋王却是看也没有看一眼,只将眼盯在大王妃身上,眼看着宋宁默立在一旁,虽说不动声色,可方才那一掌,让他也明白了些许事。

那便是,面前的人,武功或许在他之上,若是今日宋宁默硬要阻拦,他也讨不了好。更何况,宋思平这一走,宋宁默可就成了晋王府的独苗苗,无论如何也要好生笼络一番。他日百年以后,能送终的人,也只有宋宁默一人了。

这样想着,他索性就挥了挥手,“你出去吧,以后不要再让我见到你。”

叶子衿看着晕厥在地的余氏,心中不是个滋味。晋王和大王妃之间的风云诡谲,只怕她才是最大的受害者,眼下宋思平不在,大王妃又落到了如斯境地,晋王眼看着就不是好相与的,也不知她日后该如何在王府中自处。

“去请大夫来。”宋宁默随手指了指一个丫鬟,吩咐道。

晋王胸口起伏了几下,带着几分探究性的意味,看向他:“我竟不知,我的小儿子,何时练就了一身好武艺。”到现在,便成了他口中的小儿子…

“不过是皮毛罢了。”宋宁默眉眼也没有动一下,颀长的身子,在这空荡荡的大堂内,落下了长长的阴影,“告辞。”说完这句,便转过身去。叶子衿担忧的看了余氏一眼,只见她脸色惨白,双目紧闭着,额头沁出了一层细汗,看样子,似乎是不大好。

“对不起。”立在身后的大王妃,低声说道:“这么些年,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子。”宋宁默脚下顿了顿,却并不转身,只轻飘飘唤道:“子衿,走了!”叶子衿忙应了一声,跟上他的脚步,一路上,分花拂柳。

大王妃望着他们二人的背景渐行渐远,淡淡的笑,眼角滑落了一滴泪,“我总算能够解脱了。”“你还有脸说!”晋王怒吼一声:“今日若不是看在宁默份上,我定然叫你知道好歹!”说着,拂袖而去。

大王妃上前几步,托着余氏软软的身子,满目沧桑,“只是可惜,连累了你…”余氏眼角,滑落了一滴泪。丫鬟们掐人中的掐人中,端茶的端茶,乱成一团。过了好一会,余氏才悠悠醒来,一眼便瞧见大王妃,嘴角微嗡,无声的抽泣了起来。

大王妃心中一酸,婆媳二人,相拥而泣。

叶子衿并肩立在宋宁默身边,一面走,一面偏过头,细细看他的脸色。宋宁默眼角余光见着,叹息了一声,从袖中握住了她的手,深深叹了一口气,“看什么?”“看你是否不开心了。”叶子衿说得很是直白,“看来你是真的不高兴了。”

宋宁默冷峻的面容柔和了下来,牵起她的手,一一吻过她的手指,“原本心中是不大痛快的,可有你在身边,倒也不如何伤心。”“真的?”叶子衿抿着嘴微微的笑,“我就知道我的夫君,有着一颗博大的心胸。”

宋宁默一怔,“怎么?”叶子衿也是一愣,“你方才不是救了大王妃?”宋宁默垂下头去,好半天才叹息道:“我不是想救她,只是听见你的惊呼,我才下意识的想,血溅三尺的场景,无论如何不能让你瞧见。”

苦笑着摇头,“我知道你心性开朗,可那样的场景,亲眼目睹以后,怕是有好长一段时间无法自拔。”人通常对自己经历过的事情,体会格外之深。叶子衿若有所悟,也顾不得这王府里人来人往的,依偎进他怀中,“有你在,我也不怕。”

宋宁默心中一暖,摸了摸她的头,“我们回去吧。”这地方,让人一刻也不想多呆。“好。”叶子衿脆生生的应了。

上了马车以后,宋宁默背望着马车外,久久无言,半晌才幽幽叹息:“惟愿我的人,能赶在前头找到大哥。”叶子衿心头猛地一颤,震惊的说不出话来。“晋王,会对大哥下杀手?”宋宁默的目光,一瞬间变得很是幽远。

一切尽在不言中,到底如何,已经不必多说了。

叶子衿只觉自己身后,起了一阵阵的寒意。

第一百四十一章 风云(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