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跑来的人太多了,队列也由一条变成了两条,若不是武侯担心人多了堵塞交通强制疏散人群,这些人极有可能排上好几列。
队伍很长,一直从位于巷子最里侧的博文馆排到了崔里另一侧的十字路口,也就是苏茂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
听白衣士子说完,苏茂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跟那士子道了谢,便走了回来。
“苏郎,前面到底发生了何事?可是与咱们此行的任务有关?”
说话的是个白净小郎,年纪约莫十六七岁。他叫韦潭,也是弘文馆的馆生,自家与苏家是世交,平日两人的关系也比较好。
苏茂简单将打听来的消息告诉了其它三位同伴,旋即又有些担忧的说道:“看情况,博文馆里的访客必定许多,崔郎又在山中守孝,不知咱们能不能正常开展工作呢。”
太子派他们来做什么。苏茂自是知道,不过看崔曲挤满人,不用看也能猜得出博文馆里的情况。
不管是整理书籍还是最后的编撰,必须有个安静的环境。如今崔家变成了这样,他们的任务还能完成吗?
听了苏茂的担心,韦潭等三人也都有些忧虑,而跟让他们郁闷的是,就这么一会儿的当,整条巷子已经被人挤满了,他们的马队根本就挤不过去。
就在此时,从另一边巷子里赶来几个年轻人,为首的那个身着月白细麻广袖长袍。五官俊朗、精神奕奕,一看便是个极能干的人。
这几人走到苏茂等人近前,率治实溃骸案椅始肝焕删可是弘文馆的馆生?”
苏茂一怔,随即回过神儿来,回礼道:“某苏茂,与这三位郎君同是弘文馆的馆生,不知郎君贵姓。如何知道我们的身份?”
来人微微一笑,自我介绍道:“某郑勤,乃崔幼伯崔肃纯的表兄,受肃纯所托,全权负责博文馆的事宜。前日肃纯便命人给我送了信,说这两日有弘文馆的馆生前来帮忙,因博文馆出了点小事,某未能亲到城门口相迎。实在抱歉,还望几位郎君不要见怪。”
苏茂一听对方姓郑,且还是崔幼伯的表亲,便知道这位郑勤来自荥阳郑氏,忙回以笑容,道:“郑郎君太客气了。郎君受崔郎所托负责博文馆,而我们则领了太子的钧令前来相助,大家便是自家人了…呵呵,说起来,我苏氏与郑氏是姻亲,咱们极有可能是表亲呢。”
郑勤见苏茂斯文有礼,且一副有心交好的样子,他也没有抻着,而是笑盈盈的自报家门,好让对方知道他的家族门第。
苏茂也善谱学,几大世家的谱系更是烂熟于心,一听郑勤背族谱,他也忙把自家的情况说了说。
经过攀谈,郑勤与苏茂还真是表兄弟,据两人共同研究发现,郑勤有位姑祖母嫁给了苏茂的堂叔,虽远了些,但好歹也是亲戚。
一下子,两人立刻亲切起来,说话也多了几分随意。
郑勤一边继续与苏茂闲聊,一边引几位馆生和十几个甲卫往另一侧的巷子走。
苏茂发现他们正走向与博文馆相悖的方向,便故作随意的问道:“方才齐光(郑勤的字)说博文馆出了点儿小事,要不要紧,我等虽无大才,但还有把子力气,没准儿还能帮上齐光的忙呢。”
郑勤闻言,笑了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现在博文馆是试营业,所以准备不足,忽然涌入这么多访客,馆内的下人一时乱了分寸,出了点儿小问题…我已经命人去解决了,又补充了几条新规定,如今馆内已经恢复了正常。”
苏茂却有些不信,他回头看了看那蜿蜒的长队,什么话都没说,但意思已经很明白了――问题若是解决了,这些人为何还在排队?
郑勤多精明的人呀,哪里会看不出苏茂的质疑,他放缓了脚步,仿佛等着什么一般,道:“不过,苏郎也看到了,外头排队的人实在太多,馆内的问题虽然解决,可博文馆的空间有限,一时也无法让所有的人都进入…”
正说着,另一端排队的人群中有人影晃动,几个身着靛青色粗布衣裤的小厮手里抓着一大把的竹签,一边说着什么,一边将竹签递给排队的人。
苏茂挑眉,问道:“这又是作甚?”
郑勤笑得一脸自得,道:“小厮手里拿着的是博文馆专门的竹签,每一个竹签上都刻着数字。而博文馆每日只能容两百人读书、誊抄,为了避免大家一拥而入乱了馆内的秩序,馆内有了新规定,每日辰初,博文馆的小厮便会在门前发放竹签,前两百人凭竹签进馆。现在命小厮发放的是明日的竹签,拿到竹签的人,可明日直接入馆。”
苏茂指了指排队的那些人,据他目测,这一堆人绝对超过两百人。不解的看向郑勤,道:“他们不止两百人吧。”
郑勤点头,道:“我刚才没细说,这竹签分作‘天地玄黄’四种,每一种二百支,明日要用的是‘天’字号数字竹签,而没领到天字号的,则发给他们地字号,地字号的后日入馆…”
苏茂明白了,顺着郑勤的话,说道:“以此类推,既能保证每位士子看到书,又能维持馆内和崔里的秩序…呵呵,齐光果然有急智。”
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发现问题、解决问题,确实是个人才呀,难怪崔幼伯会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他负责呢。
苏茂心里默默的想着,脸上却一脸敬佩。
郑勤淡然一笑,摆手道:“不过是些小伎俩罢了,不值什么。走,咱们先去博文馆,具体的事情,咱们进去再详谈。”
一行人跟着郑勤从侧门进了博文馆,来到郑勤的专属书房,五个人席地而坐,开始就各自负责的事务交谈起来。
两边都是聪明人,且又有各自主人的明确交代,各自的职权也都非常清晰,商谈的时候,几乎没有什么太大的分歧――苏茂等四馆生按照经史子集的类别,各自带领一队崔家招募的士子翻译、誊抄古籍,而郑勤则负责检阅、校对,最后装订成书。
确定了各自的职责,郑勤又将崔幼伯从崔家族人中挑选来的士子介绍给四位馆生,然后便开始分头工作。
如此这般又过了几个月,博文馆的工作也进入了正轨,郑勤和四馆生也抄录了上百卷的古籍,送到崔幼伯手头上的书籍越来越多。
这日,郑勤又命人送来了十几套刚刚誊抄好的书籍,全都是用相同尺寸的硬黄纸抄录、装订,一本本整齐的新书,只看外表,便觉得很正规,颇有后世出版社样板的感觉。
崔幼伯和萧南看了都很满意,觉得这段时间的心血没有白花。
而且据下人回禀,博文馆的名声越来越大,如今连长安的读书人也都纷纷赶往洛阳。
士子云集,麻衣如雪,洛阳城里随便哪个角落都能看到三五成群的士子,简直堪比京城春闱时的盛况。
因为博文馆有人数限制,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进入馆内看书,所以使得许多士子聚集各大酒肆、茶馆,谈文论诗,写字作画,连带着整个洛阳城的笔墨纸砚都紧缺起来。
这让提前做足准备的王承平和周二郎,好好的赚了一大把,当然萧南这个幕后老板,赚到的钱更多。
有这些事忙碌着,萧南和崔幼伯都不觉得守孝的日子无聊、清苦,反而很享受这种平静中有点儿小忙碌的感觉。
夫妻两个正翻阅着新抄好的书,门外便又小丫鬟跑来回禀――
“郎君,娘子,城里来人报信,说、说玉叶要生了!”
崔幼伯和萧南都是一愣,不对呀,玉叶还不到产期,怎、怎么就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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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3章 三年(三)
听到这个消息,萧南第一个反应便是‘难道又有人来捣乱但很快,她自己就否定了这个可能。
原因很简单,这些来洛阳的奴婢和甲卫,都是萧南挑了又挑、选了又选才挑出来的心腹,这些人才能自是不必说,最要紧的是他们对萧南的忠诚——经过几年的梳理和掌控,萧南早已培养了一批非常信得过的奴婢,也早早的将这些人的家人牢牢的掌控着,根本不怕她们背叛或者有什么歪心思。
而留守洛阳祖宅的更是心腹中的心腹。
荣寿堂有这些奴婢和甲卫守护,虽说达不到针扎不进、水泼不入的程度,但也称得上绝对严密,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得去的。
也正是有这份自信,萧南才敢把祖宅交给他们,自己则跟着崔幼伯去山上守孝。
外人进不来,宅子里的人更不可能出手谋害玉叶。
玉叶虽怀了身孕,但崔家上下的人都看得出来,郎君对她以及她肚子里的孩子并不看重。如果不是萧南发话,玉叶极有可能被留在京城。
至于其它三个侍妾,更不可能因为什么妒忌或者不忿而对玉叶下
相反的,为了能立功,进而得到那神奇的‘玉露,,金枝三个反而会更加尽心的照顾玉叶。
当初萧南带四个侍婢出京的时候,也曾经说过,为何崔家明明是孝期,郎君不能近女色,她还要将几人都带上。
原因有二:第一,她们四个是萧南的人,萧南自然要保她们的周全;第二,玉叶怀着孩子,身边需要有人看护,而金枝三人的任务便是平日陪玉叶聊天、紧急的时候保护她母子平安。
萧南给三个侍婢分派了任务,又设了贵重的奖品,金枝她们几乎是拼上了全力也要完成任务。她们不拼命不行呀,同样是被灌了药的侍婢,人家玉叶都快要做娘了,她们的孩子连个影儿都还不见呢。
而玉叶为何会怀孕?还不是拼命帮郡主办事?然后得到了能调理身子的‘玉露,?
金枝几个也不是笨蛋玉叶能想到、能做到的事,她们没道理做不到。
所以,单冲这一点,萧南就将几个侍婢牢牢的控制在了手里。
不是外头的人,也不是家里的人,那玉叶为何会早产?
萧南很是疑惑,扭头看向崔幼伯。
崔幼伯也一脸惊诧话说在守孝的这段日子里,他与萧南日日相处,两夫妻的感情也越来越亲密。
在崔幼伯心目中,萧南未必是他最爱的女子,但绝对是最信赖、最敬重的人。
而且自萧南怀了阿沅后,性情脾气大变,从一个嚣张跋扈、暴躁鲁莽的恶妇,变成了知书达理、宽厚温柔的贤妻。
家里再也没有出现过侍妾被打骂、甚至卖出府的情况萧南对曾经谋害过她的阿槿,都能公平待之,这让崔幼伯愈加放心的将内宅的事儿全都交给萧南。
若是三年前有人告诉崔幼伯,说萧南虐待怀孕的侍妾,崔幼伯绝对相信。
但今日,忽而听到怀孕的侍妾意外早产了,崔幼伯却丁点儿都不会怀疑萧南,而是在心里猜测是不是玉叶自己不小心,以至于弄得自己早产。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崔幼伯抬起头问道:“玉叶的情况怎么样?有没有请稳婆和医女?”
小丫鬟忙回道:“情况还好,两个月前娘子就命人找好了医女和稳婆让她们住在客舍里。玉叶一发动,她们就都赶了过去。”
崔幼伯松了口气,心里暗道:他就知道他家娘子处事稳妥,内宅交给她,再无什么可担心的。
萧南见崔幼伯丝毫没怀疑自己的意思,暗自满意的点点头看来,这两年的调教还是有效果的。
至少,在崔幼伯心目中,她‘贤惠,‘明理,‘规矩,的形象已经非常深刻了,日后那位表小姐过门后,若是借着她与崔幼伯‘青梅竹马,的情谊,想耍点儿小花样,比如陷害萧南啦、或者抹黑萧南的名声等之类的小动作,崔幼伯也不会轻易相信了。
萧南正想着,耳边传来崔幼伯的声音:“娘子,咱们回去看看吧。”
萧南回过神儿来,点头道:“嗯,也不知道玉叶是怎么了,竟提前二十多天生产,只希望她是个有福的,能平安产下孩子。”
说着,夫妻两个齐齐起身,一前一后的往山下赶去。
田舍里,得到消息的玉簪已经命人准备好了马车,崔幼伯夫妻上了马车,便一路朝洛阳城内赶去。
许是萧南的祈祷起到了作用,又许是玉叶的身子骨好,待崔幼伯两口子踏入小院的时候,一阵响亮的婴儿啼哭声从产室里传了出来。
“生了?!”
崔幼伯与萧南停住脚步,两人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到自己惊喜的模样。
这时,产室的门开了,走出一个身材健硕的稳婆,见崔幼伯夫妇到了,忙屈膝行礼,喜滋滋的恭贺道:“恭喜郎君,恭喜娘子,玉叶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小娘子。”
不等崔幼伯发话,萧南忙问道:“玉叶呢?她的情况如何?”早产二十天也是早产,萧南担心玉叶的身体受亏。
崔幼伯也连连点头,表示他也关心这个问题。
稳婆忙笑道:“玉叶的身子也好着呢,呵呵,多亏了娘子对她照顾周全,玉叶的身子骨一向很好,早产了也没有伤到身子。只是这会儿累了,已经睡了过去。”
萧南松了口气,她好容易找来这么几个听话又能干的女子,占着侍婢的名额,她可不想损失任何一个。
稳婆见萧南这个当家主母是真关心郎君的侍妾和庶女,悄悄松了口气,然后讨好的说道:“郎君,娘子,要不要奴把小娘子抱来?”
崔幼伯看了萧南一眼,见她满脸欣慰,心里也是大定,笑着说道:“嗯,抱来给、给娘子看看。”
萧南甩给崔幼伯一记白眼,心说话,老娘若是吃醋,早八百年前就吃了,还会忍到玉叶怀孕产女?
唉,还是那句话说得好,“别认真,认真你就输了”,如果萧南真把崔幼伯当自己男人看,此时将是她最痛苦的时刻。
但在白氏、杨的事情接连发生后,萧南愈加确定自己的选择——把崔幼伯当事业同伴看待,而不是生活伴侣。
因为不在意,所以也谈不上伤心,萧南可以非常平静、甚至是轻松的看着郎君与别的女人生的孩子。
“哟,小家伙长得真好,白白胖胖的,一看就是个有福的。”
萧南摸了摸婴儿皱巴巴的小脸,柔声说道。
“她有娘子这样的母亲,当然是个有福的,”
崔幼伯也知道,萧南能这般对庶女,已经非常不容易了,想了想,又道:“对了,娘子,给她取个名字吧。”
萧南沉思了片刻,道:“唔,瞧她的眼睛很像她阿娘,想必她长大后也能有一双美目。美目?‘目宜笑′娥眉曼只,,嗯,就叫她阿吧。”
崔幼伯想都没想,就连连点头称赞:“好名字,娘子取的这名字极好。这小家伙就叫阿。”
嫡母肯给庶女起名字,哪怕叫个莲花、梅香,崔幼伯都会觉得萧南这嫡母宽厚。
如今萧南费心的从楚辞里取了名,他心里只有感谢的份儿,哪里还会帮女儿争辩:崔家第五代的女儿取名皆从水字,至于崔灵犀,则是长辈赐名,是个例外。
将阿交给乳母,萧南开始询问玉叶早产的事儿。
裘妈妈和崔娘子先告了罪,然后才将玉叶的事儿回报了一遍。
事情是这样的,玉叶早产,还真是她自己出了问题。
原来萧南的三哥萧卓奉父命给萧南送书籍和资料,正巧留守京城的玉竹前来回禀,说是萧南曾下令帮忙寻找玉叶失散多年的弟弟,如今人找着了,但还不能确定是不是玉叶的弟弟,玉竹一听萧卓要去洛阳,便想求萧卓带着那小弟一起过去。
萧卓一听是妹妹要办的事儿,又是顺手的活计,也就没有推辞,带着人一路来到了洛阳。
后面的事情就更简单了,玉叶见了失散多年的亲弟弟,一时激动就动了胎气,把她弟弟吓了一跳,手忙脚乱间,玉叶就摔倒了,最终导致早产。
“什么?我三哥来了,他人呢?”萧南激动的问道。
裘妈妈回道:“林五郎,哦,也就是玉叶的弟弟是个匠人,善制墨,萧三郎君见了林五郎制得墨很是喜欢,便拉着他去客舍聊天了。”
萧卓何止是喜欢呀,简直就是痴迷,萧南从来不知道,她这个好八卦、毒舌的三哥,竟还是个技术人才。
接下来的日子里,萧卓也不急着回京了,给家里写了封信,便赖在了崔家。整日跟林五郎和几个匠人呆在一起研究制墨。
一群人忙活了好久,到了第三年,竟把‘李墨,制了出来。
在这三年里,博文馆的发展也非常好,虽没有编订出什么全书,但经过郑勤等人的努力,他们将崔老夫人收藏的四万册古籍全都翻译、整理完毕,还全部誊抄了下来,一共誊抄了两份,一份自是留给崔幼伯,另一份则献给了弘文馆。
而萧南和崔幼伯,他们夫妻在山间待了足足三年,老夫人的孝期过了,他们也该除服返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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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4章 礼物(一)
除了服,崔幼伯两口子开始准备回京的事宜,正在此时,京中却来了人。
来人不是外人,正是萧南的驸马阿耶萧镜。
萧镜此来是为了‘李墨’,哦,不对,在这个时空里,应该称之为‘萧墨’才恰当,毕竟制出新墨的不是历史上的奚氏父子(奚氏因制了新墨,备受南唐后主的喜爱,故赐李姓,李延制的墨也成为‘李墨’、‘延墨’),而是萧卓和几个匠人。
作为名扬四海的名士,萧镜学识渊博,允文允武,但最擅长的还是书法。而作为一个书法家,萧镜对毛笔、墨以及纸张都非常喜欢。
一听儿子制出了一种新墨,这种墨防腐防虫,置于水中数月都不会腐败,还光泽如旧,表里如一;研磨时芳香袭人,书写流畅,色如墨漆。
此墨还非常耐用,新墨制出来后,萧卓便送给崔幼伯两口子一锭试用。这锭尺余长的墨,崔幼伯夫妇一起用,每人每日抄书抄经文不少于一万字,仍用了一个月才用完。
听了这些,萧镜很是欣喜,他意识到儿子制出了足以流传千古的名墨,也既是书法界的幸事,也是他萧家的幸事。
制墨虽是卑贱匠人所行之事,但对于世家子,如果能‘发明’出新墨,也是一件雅事。而对于家族来说,则是名利双收的喜事。
这与当年萧南‘研制’出滴露春的道理一样。
心里惦记着新墨,一道洛阳,萧镜便命人把儿子揪了过来。
“这就是你制的新墨?”
把玩着一方尺余长的墨锭,萧镜先是仔细看了看这墨的色泽,然后放在鼻端闻了闻,最后才叹道:“好墨,好墨呀。阿卓,这三年你没白在乡间待,总算做了件正经事儿。”
对于三个庶子。萧镜还是寄予了重望,毕竟他的两个嫡子还太小,光耀家族的责任也就落在了三个年长的庶子身上。而且作为父亲,萧镜也希望孩子们都有自己的事业,他日即便自己老去,子孙们也不会失去依仗而生活困苦。
大公主仁厚大度,将家中的爵位让给了庶长子,萧博日后的前程自是不必担心了。
而萧协。因好武,被送到了军中,征辽东的时候,虽没有跟着上前线。但一直跟着运粮,两年前圣人班师回朝后论功行赏,封萧协为京兆府果毅都尉,从五品。有大公主和萧镜在后面撑着,他的前途也差不了。
唯有萧卓,这个儿子在双胞胎降生前,是家中的幼子,自小就受宠爱。
当年萧卓的生母怀他的时候,刚传出喜讯。大公主也怀上了孩子,这让大公主觉得是这个孩子给她带来了福气,是她和腹中胎儿的小福星。为此,大公主对萧卓也分外喜欢,他长大后,更是细心帮他寻了个好妻子。
许是太受宠爱了,萧卓从小到大都表现平平。整日里不是去茶馆酒肆与一群闲散纨绔‘八卦’,就是不留口德的挤兑人、品评政事,让萧镜很是头疼,也让他很为儿子的前程担忧。
就在萧镜想为儿子谋个闲散荫职的时候,这个最令他头疼的儿子居然做出了这样一件事,嗯,很好,非常好呀。
萧镜很满意的看着儿子。好不吝啬的赞了他几句。
萧卓揉揉鼻子,带着一丝得意,笑道:“阿耶,这墨制成了,还请阿耶给取个名字。”
萧镜见儿子并没有被自己的夸奖冲昏了头,还知道办正事儿。心里更加满意,笑着说:“唔,既是咱们萧家工坊制出来的新墨,那就叫‘萧墨’吧。”
自己的努力得到了认可,萧卓很高兴,又提出要求:“恩恩,就听阿耶的,这新墨就叫‘萧墨’。阿耶,还有一事,制萧墨所用的土,儿都是命人从歙州运来的,如今墨制成了,日后要大量生产的话,工坊还是建在歙州好。那里的土质松软,非常适合制墨。”
萧镜听了这话,想了想,道:“既是歙州的土质好,那就在歙州建一个制墨工坊…制墨是件正经事儿,期间所需的财、物、人,我都会给你,只希望你能用心做事,制出流传千古的好墨。”
彼时,笔有宣州紫毫,纸有越之苔笺、蜀之十色笺、扬之六合笺、韶之竹笺,砚有青州砚、端砚、龙尾砚、澄泥砚,而墨…萧镜得意的想,以后提起当代名墨,他萧家的萧墨当为魁首。
萧卓一听家族这般支持他的制墨,很是高兴,欢快的拿着阿耶给他的银钱和匠人身契,跑回居所,准备前往歙州兴建制墨工坊。
处理完儿子的事儿,萧镜又把女儿和女婿唤来。要知道,他此来洛阳可不是单单为了看个‘萧墨’,想看墨,让儿子快马运回京就成,他根本无需特意赶到洛阳来。
萧镜来洛阳,还有一个重要的目的,那就是确定女儿女婿的未来前程。
女儿女婿离京三年,京中风云突变,波涛诡谲,一个不小心,不会伤及性命,但前途也就毁了。
“阿耶,到底什么事儿,您就直说吧。”
萧南和崔幼伯恭敬的跪坐在下首,两人看萧镜神情肃穆,且久久不肯开口,便知道老人家要说的事儿铁定小不了。
离京三年,崔幼伯两口子对京中的情况也不是不知道,他们在京中留了心腹,每每京城有什么风吹草动,留守崔家的奴婢便会骑快马连夜送至洛阳。
所以,别看他们夫妻一直守在山间,但对京城、对时政还是比较了解的。
萧南知道,他们离京后的第二年夏天,圣人便班师回朝了,辽东一战大获全胜。有了萧驸马充足的粮草供给和御寒衣物,辽东之战的损失并不太大,至少比前世的惨胜好多了。
对此,圣人很开心,论功行赏的时候,记了萧驸马一大功,并借此封了双胞胎每人一个闲置,品级不高,从七品,两只小包子虽然只有两岁大,但也成了国家正式的公务员,每年都有相应的俸禄可拿。
辽东之战结束了,但圣人的身体却垮了下来,当日在战场上,他受了点儿伤,又因为医药有限,并没有得到彻底的医治,所以落下了病根。
圣人身体不好,便有太子负责政务。因有皇后圣人一起在旁指点,太子处理起政务来也算中规中矩。
再加上此时崔家送了太子一份大礼,虽谈不上旷古烁今,但着实帮太子刷了一层新漆――谁说太子重武轻文,谁说太子只会舞刀弄枪,现在看到了吧,太子为了古籍的传承和流通,不止派了亲近的弘文馆馆生去帮忙,还亲自给那个什么藏书阁题名,充分表明,太子对文、武同样的看重。
这些都是萧、崔两家的好事,但与之相伴的还有不好的事情。
萧镜沉思良久,才缓声道:“两个月前,圣人旧疾发作,足足昏迷了两日。”
啥?竟有此事?
萧南和崔幼伯一惊,下意识的看向彼此,这事儿他们还真不知道。
没错,他们在京中留了心腹,但这些人身份有限,探听到的消息也有限。
似圣人昏厥这种宫中密事,除了皇后和几位皇子及朝中重臣,就是一般的官员也未必知道。
萧镜仿佛没看到女儿女婿惊诧的表情,继续道:“另外,侯君集的女婿贺兰楚石被调出东宫,现任吴王府校尉。”
萧南的眉心突突跳了两下,她知道,虽然稍有改动,但这个时空的历史还是按照原有的轨迹前行着。
崔幼伯在守孝的三年里,读了不知多少兵书和史书,听了这个消息,第一个反应便是:“阿耶,难道吴王与侯君集――”
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完,因为萧镜已经点头表示赞同。
崔幼伯深吸一口气,极力压制慌乱的心,又问:“那魏王呢?他可曾有什么动作?”
圣人身患重病,太子渐渐接手政务,连最稳重、低调的吴王都跳出来抢人、争地盘了,其它皇子,比如魏王,断没有坐在看戏的道理。
见女婿虽离了京城,但政治敏锐度并没有下降,萧镜很是欣慰,捋着胡须笑了笑,道:“半月前,经皇后劝说,圣人终于下了诏令,封魏王为相州都督,命他即日赴相州赴任。房驸马则领了工部的差事,去监管、疏浚汴河。高阳公主也被皇后召进宫,每日陪伴在皇后左右。”
这是要动手了?!
萧南的心也怦怦直跳,虽然她上辈子也经历了京城的那场政变,但毕竟只是围观,并没有亲自搀和进去。
而且上辈子的时候,由于她与娘家断绝了关系,很多宫中的内幕她并不知道,她只确定太子是最后的胜利者,然后极力劝说李敬去投奔太子。李敬也确实去了,她则守在京城外的田庄里等候消息。
她记得那时京城城门关闭了好几日,内外消息不通,她与李敬也失去了联系。等她收到李敬的信时,京中的乱事已经平息。
与前世相比,这辈子萧南的命运轨迹有着明显的不同,上辈子,可没有人在政变前提前给她送信。
此时,萧南已经明白了阿耶这话的意思,这是要劝她们暂时不要回京,好躲避几天后发生的政变呀。
感觉到父母对她的关爱,萧南心头暖流涌动,感动之余,她更是下定决心,娘家这般厚待她,她定要全力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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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005章 礼物(二)
不过,现在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目前首要解决的是他们夫妻要不要返京的问题。
若是返京的话,又该领什么差事。
崔幼伯和萧南沉思良久,才缓缓抬起头,看了看彼此,萧南轻轻颔首,示意他先说。
崔幼伯轻咳了下,先直起身子行了个礼,表示对岳父的谢意,然后才缓声道:“阿耶,您的意思小婿明白,不过,小婿的孝期早就过了,一个月前,太子便命人给小婿写了信,命小婿除服后尽快返京。因家中事务繁杂,这才拖延至今。实不好再拖延下去了。”
萧镜和大公主不是萧南,他们没有预知,只是根据当前的情况做了个大概的推测——未来一两个月内,京中必有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