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氏在崔幼伯的心目中,是个极温柔善良的女子,知书达理、善解人意,虽出身贱籍,但却出淤泥而不染,性情更是一等一的好。
但,乍闻昨日白氏忽然出现·以及她种种不正常的言行·让崔幼伯心里存了些疑惑。
接着又听到铁娘子,哦不·更确切的说应该是自家娘子的推测,崔幼伯愈加肯定白氏返京的事儿并不简单·没准儿,真像娘子猜测的,是有人故意借白氏的事儿污蔑自己,进而误了他的仕途。
在大理寺呆了半年,每天接触的都是刑律诉讼,以及全国的重大案件,听到、看到的皆是犯罪、人性的黑暗,饶是崔幼伯再天真烂漫,他也受了不少影响。
渀佛一张洁白的宣纸,渐渐有了墨痕,也让崔幼伯学会看事情的时候,不能只看表面,还要仔细研究它背后隐藏的东西。
另外,崔彦伯因别室妇被三戟崔家抓住了把柄,逼得双相崔家连连退步的事情,崔幼伯也很清楚。
当年事发的时候,老相公和相公把他们几个兄弟叫道面前,耳提面命的告诉他们,为人处世一定要行得正、坐得端,做事要思虑周全,切莫被人钻了空子。还特别强调,如果日后走官途,更要修身养性,不要被一些外在的诱惑迷失了本性,像‘别室妇,‘宠妾灭妻,这种极易落人口实的事儿,更是连想都不要想。
只可惜当时崔幼伯还是那个崔家纨绔,根本没把祖父、父亲的话放在心上。
偶遇白氏的时候,崔幼伯先是被白氏的独特魅力所折服,随后又在韦源的鼓动下,一时兴起收了白氏…
后来,去了大理寺,经王子谦提醒,崔幼伯才发现自己竟犯了个大错——朝廷明令不许豢养别室妇。
如果没被人发现还好,一旦被御史参了,自己的仕途也就走到头了。
可白氏对他那么体贴,崔幼伯还真不忍心舍弃她,就在他不知道如何处理的时候,安同郡主得了信,带人打上门来,把韦源捆走的同时,也把大白氏打了出去,同时失踪的还有白雪······
白氏不见了,崔幼伯不舍的同时,也暗暗松了口气。
但…···她怎么又回来了?一回来就跑来闹事?
崔幼伯有五六分相信萧南的‘阴谋论,,觉得白氏不是来跟自己重续前缘,而是另有所图。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谁是背后指使者?
崔幼伯脑海里闪出这样一个问题,他坐在书房想了许久,依然没有答案。忽然,他脑中灵光一闪,娘子既然能猜到白氏此行是受人指使,那她是不是也能猜得到是指使者是谁?!
崔幼伯腾地一声站起来,快步朝正院走去。
“娘子,娘子!”
崔幼伯一脚刚踏进屋门,便开始出声喊人。
不过·并没有人回应他。
咦?娘子不在?
玉簪玉竹那几个大丫鬟也不在?
等等,难道娘子因昨日之事生了气,一怒之下跑回了娘家?
崔幼伯忙问向廊庑下守着的小丫鬟,“娘子呢?”
小丫鬟只是崔家的三等粗婢,入府三四年,还是娘子跑去库房做什么?
接着他转念又一想,娘子现在还忙着处理家务,是不是意味着她已经不气了,至少不生他的气?
想到这里,崔幼伯松了口气,抬步进了房间。
这时,听到动静的玉兰忙赶来,指挥小丫鬟给崔幼伯换了官服,见他一脸倦色,又吩咐厨房送热水。
一番梳洗过后·崔幼伯披散着湿漉漉的头发,穿着家常的月白色广袖长袍,脚上踩着细白棉布袜·缓步行至堂屋,跪坐在他惯用的方榻
“郎君,请吃茶。”
小丫鬟端来一盅热腾腾的茶汤。
崔幼伯端起茶盏,轻啜了两口,味道还不错。
喝了没两口,院子里便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
接着,萧南领着几个丫鬟进了门,抬眼便看到崔幼伯·她微讶·“郎君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让人去叫我?”
崔幼伯放下茶盏,笑着说道:“刚回来·奴婢们说娘子去了库房?”语气是升调,显然是在问萧南为什么去库房。
萧南解了外罩裘衣·将手上的熏炉递给玉簪,脱了高头履,这才走到屋里,在崔幼伯身侧坐下,“是呀,我身子已经大好了,不能总麻烦四妹妹,昨天我就把内务都接了过来,今天清点账务、库房,顺便把库房里的一些东西舀出来。”
崔幼伯微怔,他没想到萧南这两天都在忙家务。
那白氏…
不知为何,崔幼伯看着萧南温柔如往昔的面容,忽然有种空落落的感觉,他有种错觉,好像娘子并不像他想象的那般重视自己。
“郎君,昨日出城办事,事情还顺利吗?”
萧南并不知道崔幼伯的心思,她接过小丫鬟奉上的茶汤,呷了一口,想起昨日他一夜未归,便关切的问道。
“嗯,顺利。”
崔幼伯心情有点儿复杂,娘子生气,他担心,娘子不生气,他又觉得不对劲。
想了想,崔幼伯决定还是再试探一下,他问道:“娘子,我听说昨日——”
萧南打断他的话,故作气愤的说道:“我正想跟郎君说呢,昨日咱们家来了个女闲人,不知受了何人的指使,竟敢跑到大门前造谣污蔑郎君…郎君放心,我已经命人去京兆府报了案,日后这女子再敢来生事,我定会将她送到京兆府问罪。”
崔幼伯讶然,难道娘子真觉得他跟白氏无瓜葛,所以才不生气。意识到这一点,崔幼伯纠结的心又轻松起来。
不过,他跟白氏确实有关系,这点他必须跟娘子坦白,犹豫再三,崔幼伯决定实话实说,“娘子,那女子是不是姓白?我、我之前和韦郎在酒肆吃酒,偶遇…”
萧南耐着性子,听崔幼伯讲诉他如何认识白氏、如何在韦源的劝说下收了白氏,最后怎样安置白氏的故事。
萧南承认,听到自己的老公讲诉他与小三的‘爱情故事,,确实不是什么让人舒服的事儿。
但崔幼伯肯坐下来跟她坦白,而不是像过去一样,不问青红皂白就冲进来质问她,让她略感欣慰。这表明,面前这个男人终于‘长大,了,开始一步步走向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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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4章夫妻交心了(00:03)
崔幼伯讲完他与白氏的故事,有些忐忑的看着萧南,等着最后的‘裁决’。
其实崔幼伯真是多虑了,他的那点子破事,萧南早就知道了,即使生气、吃醋,也是几个月前的事儿。
不过,萧南为了表示自己初次听闻,还是极力做出了一副讶然、不悦的模样。
最后萧南更是拧着眉头冷声道:“郎君,你这么做真是犯了大错啊。”
崔幼伯当然知道自己错了,不过看萧南说得这般郑重,还是忍不住问了句:“娘子,此话怎讲?”
萧南将茶盏放下,掰着手指历数他的错处:“朝廷明令不准养别室妇,郎君却收了白氏,这是郎君的第一处错;第二,即使养别室妇,那也要隐秘些,郎君却将白氏安置在韦家,直接将好大一个把柄亲手交给了韦源——”
崔幼伯忙插嘴,“娘子,我与韦郎乃挚友,他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别人,更不会舀这事为难我。毕竟,那宅子里还有韦郎的别室妇。”
萧南没好气的瞪了崔幼伯一眼,反问道:“郎君如今做了官,日后定会像老相公、相公那般位极人臣。韦郡马呢?他考科举不中,又因考核不通过而被国子监强行劝退,只能靠门荫混个太仆寺小吏,整日里斗鸡走狗,流连青楼酒肆,似他这般,以后也不会有什么作为。”
“现在郎君与他差距不大,你们还是好友,他可以为你保守秘密。十年后呢?二十年后呢?”
“难道郎君就不怕哪**做了相公,却被官场不如意的韦郎敲诈勒索?!”
“换做我是韦郎,我就好好保留这个把柄,甚至把大白氏也接到自己身边养着,待哪日有大事需要郎君帮忙,便把大白氏往郎君跟前一推,郎君你是不帮也得帮。”
“即使韦郎不敲诈你,你的政敌、崔家的仇家,他们若是听到了一点儿风声,并借机兴风作浪,夫君的名声、仕途就全毁了。”
崔幼伯沉默了。
萧南说的没错,他与韦源都养了别室妇,可两人的身份不同。
人家韦源意不在官场,只不过一闲散皇亲,行为浪荡些,只要不被安同郡主抓住,他也不会有什么麻烦。
他崔幼伯却是要走仕途的人,在名声上容不得半分瑕疵,如果事情发生在他做官前,人们还能谅解的说一句人不风流枉少年。但若发生在他为官时,那就要牵扯到他的操守、品德问题了。
崔幼伯研究了半年的刑律,自是知道朝廷官员养别室妇,可大可小。但阿翁曾经说过,错没有大小之分,关键看如何处理。
白氏的事不但韦源知道,现在被闹得沸沸扬扬,估计整个京城的人都听说了,崔幼伯知道后悔也没用了。
好一会儿,崔幼伯才扯了扯嘴角,干涩的说道:“娘子说的是,这件事为夫确实错了。”
萧南却没有因为崔幼伯认错态度良好就放过他,而是继续掰着手指:“除去刚才两条,郎君还有一错。”
崔幼伯抬头,无声的询问着。
萧南道:“出了这么大的事,郎君应该告诉我,而不是想方设法的瞒着我。还是郎君觉得我是个善妒恶毒之人,容不得郎君有别的女人?”
崔幼伯听萧南说得伤心,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不,我绝没有这么想过,娘子贤良淑德,对家里的那些侍妾也极好,绝不是什么妒妇恶妇。”
在大理寺的时候,崔幼伯听其他三位同僚八卦的时候,听说过不少贵妇惩戒侍婢的故事,什么挖眼、什么割鼻、什么剖腹…只听得崔幼伯心惊胆战,大呼“这哪里是妇人呀,分明就是恶鬼。”
当时马司直听了,还只笑崔幼伯大惊小怪,说:“肃纯竟忘了汉时的人彘,那吕后也是妇人呐。”
王子谦也点头附和,“妇人若心狠起来,可比咱们男人厉害多了。”
直到那时,崔幼伯才知道,女子也有心狠手辣之人。
比起那些贵妇,他家娘子简直就是仙女,太善良、太大度、太贤惠了。
“既是如此,郎君为何不告诉我白氏之事?如果郎君早日告诉我,我也好妥善安排。只要白氏家世清白、品性也过得去,我就做主把她接家里来。
崔家祖训规定,不准纳青楼女子为妾,但也不是没有解决的法子,郎君若是忌惮家规才把白氏放在外面,更应该同我商量,由我出面给白氏换个身份根本不是什么难题。方才郎君也说了,家里有好几个侍妾我都能公正视之,难道还怕多一个白氏吗?!”
萧南越说越气愤,“如今,事情闹到这步田地,郎君说,咱们该如何解决?”
崔幼伯吞了吞口水,他与萧南成亲后,曾见过萧南好几次发火,但从来没有哪次像今天这般义正词严,而他却被问得哑口无言,面对妻子的怒火更是满心愧疚。
无力的低下头,崔幼伯低声道:“娘子,是我错了,不该听了韦郎的话,担心娘子厌恶白氏的出身从而不准她进门,我不知娘子会这般为我考虑,都是我的错。娘子放心,日后我绝不会再隐瞒娘子。”
萧南见崔幼伯彻底认了错,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叹道:“我也不是抓着郎君的错不放,实在是这件事对郎君的影响太大了。不过也幸好我不知情,吩咐奴婢当众斥责白氏是市井闲人,受了旁人指使来诬陷郎君,歪打正着,也算是有个了解决办法。”
崔幼伯连连点头,称赞道:“是娘子有急智,而且我也觉得这件事有蹊跷。白氏消失几个月,忽然返京,返京后不先来寻我或者韦郎,却跑到崔曲,这本身就有问题。或许,正如娘子说言,白氏是受人指使。”
萧南微微挑眉,心里暗暗点头:唔,不错,果然有长进了。
“娘子,你觉得是何人要害我?”
这是崔幼伯最想知道的问题。
萧南摇摇头,“我也说不准,不过我已经命人去查了,白氏离开时,我也让人跟了过去,只看她背后与谁联系,就能找到幕后之人。”
崔幼伯想了想,觉得有理,点头道:“嗯,娘子说的没错。此事就交给娘子了,如何处置,全由娘子做主。”
萧南闻言,故意问道:“哦?真由我处理?郎君就不怕我使出狠辣手段对付那白氏?”
崔幼伯有些讪讪的摸了摸鼻子,“我相信娘子,也相信娘子定会秉公处理。”
萧南继续tx:“郎君舍得?我没见过白氏,可铁娘子和玉竹都见了,直说她是个极美的女子,怀着孩子却还是一副楚楚可怜的俏模样,很是惹人怜爱呢。”
崔幼伯尴尬的笑了笑,避开萧南戏谑的笑容,道:“在我心里,娘子才是最美的人,别、别人如何,与我何干。”
话虽说得绝情,但崔幼伯毕竟不是个无情的人,顿了顿,他又问道:“娘子,如果白氏无辜,或者她只是受人哄骗才做了错事,娘子决定如何处置她?说到底,当初那事原是我处理不当,与白氏并不相干。她,也是个可怜的人。”
萧南就知道小白兔不可能一下子蜕变成老狐狸,不过也好,证明崔幼伯不是心狠无情之辈。
她不答反问,“白氏腹中的胎儿果真是郎君的?”
崔幼伯愣了愣,随即眯起眼睛在心里默默数着,好一会儿才无奈的摇摇头,“我也不确定,毕竟她走得时候,也没人知道她是否有孕。”时隔几个月,他又不是神医,哪里算得清呀。
萧南沉吟了片刻,道:“这就难办了,本来我想着如果白氏是无辜的,我便命人在京外寻个好人家嫁了。白氏在贱籍,能嫁给良民,对她也是个好归宿。郎君呢,也只当是在酒肆与‘前头娘子’(即ji女)风流了一场,并不曾收白氏为别室妇。幸好郎君没有置办房产,没有留下物证。只要把白氏远远的嫁掉,这件事就算了结了。”
叹了口气,萧南继续道:“现在多了个孩子…唔,这样吧,待此事查清后,我命人把白氏悄悄的送到外郡的田庄,待孩子生下来后,再安排白氏嫁人,至于孩子就养在田庄,长大了给它备一份产业,让它一生无忧也就是了。”
崔幼伯低头沉思,良久,他才抬起头,眼中带着几分佩服和感激,道:“还是娘子考虑周到。”不止周到,而且仁慈。
萧南这么做,既解决了问题,还顾全了情理。
崔幼伯很明白,不管那孩子是不是自己的,都不能留在崔家,否则他与白氏的关系就会彻底曝光,他的仕途也将大受影响。
而直接将孩子送走或者任由白氏处置,又担心孩子被人糟践,或者有人舀孩子反过来要挟、勒索崔家,终归是个麻烦。
只有把孩子养在自己能控制的地方,这些问题才能全部避免。
萧南浅浅一笑,伸手拉住崔幼伯的手,认真的说:“郎君,只要咱们夫妻同心,什么事都能考虑周全,妥当处理。”
崔幼伯反手握住她的手,用力点头:“没错,你我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第085章邸店
萧南和崔幼伯夫妻两个深谈过之后,两人的关系愈加亲近。
尤其是崔幼伯,每日下衙后便准时回家,去正堂给老夫人请过安,就回葳蕤院,陪一双儿女玩闹,兴致来了,还拿出画笔将孩子们的可爱模样画下来。
‘亲子时间’一过,他就充分实现他对妻子的许诺——有事时,绝不会瞒着娘子。
是以,等孩子们玩累了,便是崔氏夫妻的谈心时间,额,也可以称之为是‘八卦时间’。
崔幼伯不但将衙门里发生、或者自己听闻的大事、新鲜事告诉娘子,连他跟几个同僚每日的八卦也一一与妻子分享。
听了崔幼伯的每日八卦,萧南才知道,原来大唐公务员也这么热爱八卦,对那些针头线脑、鸡毛蒜皮的琐事也如此上心。
而且这些大男人的八卦热情一点也不比三姑六婆少,连谁家郎君看上了某个青楼奇女子、谁家娘子提着菜刀将花心的夫君杀出门…等等之类的小道消息,他们也能在第一时间谈听得到,并啧啧有声的加以评论。
崔幼伯呢,许是终于有人倾听他的声音,好容易逮到萧南这个听众,激发了他的讲演激情,详细的将诸位同僚的评论也告诉了萧南。
对此,萧南真心的表示欢迎——她又多了一条消息来源,而且是比较高级的那种。毕竟大理寺的等级放在那里,诸位郎君关注的‘八卦对象’也多是官宦权贵人家,听来的八卦自然也与官员、与政治有关系。
为了能得到更多的信息,每每崔幼伯八卦完,萧南都会积极讨论,并适时大肆称赞他一番,只把崔幼伯夸得心花怒放,再次八卦的时候,更加热情、更加积极。
萧南很满意她们夫妻关系的改善,但唯一不好的地方,便是崔幼伯似乎忘了他还有诸多美妾,每天都待在正房,两人虽不是夜夜*宵,但每隔一两天就…对这种太过亲近的状态,萧南不是很喜欢。
她刚刚生了长生,身子大伤,短时间内,她并不想再生产。
但是大唐没有毓婷,也没有套套,中药汤剂又多少会伤身,想安全稳妥的避孕并不容易。
萧南为此烦恼了好几天,连白氏的事儿都没心思过问,只想起来了问问玉簪,知道王佑安寻了个落榜的士子,如今已经安排到白氏住的旅舍里。
至于反击柳氏和南平的计划,萧南做完了最主要的一步,现在只等着验收成果。
上天还是蛮眷顾萧南的,当然也可以说是王佑安的办事效率高,没过几天,便有消息传来。
而这个消息,不是王佑安带来的,而是从崔幼伯的八卦中听来的。
这日傍晚,崔幼伯像往常一样带了几样刚出炉的点心,亲去给老夫人送一些,剩下的便颠颠儿的跑来拿给萧南。
两人一起跟儿子、女儿玩了一会,待两个小家伙玩累了被乳母带去休息后,夫妻两个相对而坐,中间的食案上摆着几碟点心、水果以及两杯茶汤,崔幼伯八卦时间正式开始。
“嗯,这个‘花截肚’味道确实不错,做工虽不如咱们家厨娘做的精致,但胜在味儿好。”
崔幼伯拿银箸夹了一块儿点心,咬了一小口,细细咀嚼了下,满意的赞道。
“金家糕店的招牌米糕,自然有其独到之处,”萧南也尝了一块儿,笑着说道。
“说起招牌,今儿京城发生了一件大事,有人去京兆府告状,说有家邸店违例放贷,邸店的伙计为了收债,已经逼死了一条人命。苦主的家属怒极之下,叫了许多乡邻去新市砸了那邸店的招牌呢。”
崔幼伯对甜食无爱,他每日买来的糕点也是送给阿婆和娘子,这‘花截肚’好吃,他也只吃了一块便停了箸。
邸店?
萧南心里一动,暗道,难道王佑安已经得手了?
故意装作不经意,萧南随口问道:“哦?谁家的生意,竟这般不知轻重?”
在京城做生意的商人,都非常聪明,知道什么生意能做,什么生意不能做。一个选不好,不只是赔钱破产这么简单,严重的还会丧命。
像高利贷这项营生,在大唐属于合法生意,朝廷自己都放贷,而且利息也不低,所以并没有禁止民间放贷。
但再合法的生意,朝廷对它也都有规定,最重要的规定就是关于利息的规定,如果低于朝廷规定的数额,一切都没问题。如果超了,那就要有被抓进衙门的思想准备了。
崔幼伯端起茶盏,完全是以旁观者的口吻说道:“我也不知道是谁家的生意,不过听王郎说,那家邸店的掌柜竟是个还俗的和尚,听说此人品性极差,仗着长得还算周正,整日里流连青楼酒肆,夜里还招来胡姬鬼混…”
一边说着,崔幼伯还一边不屑的摇头,仿佛在说一个败类。他老人家忘了,几个月前,他也曾这般风流过。
萧南心里吐着槽,不过脸上却是一副吃惊的样子:“和、和尚?和尚也能破戒,还能做生意?”
崔幼伯见妻子满脸不置信的样子很是惬意,他轻啜了两口茶汤,笑着说道:“娘子也不相信吧?呵呵,我刚听马司直说的时候,也觉得不可思议。啧啧,更古怪的还在后头呢,听说这和尚不止这一家邸店,南市、新市以及东西两市,加起来足足有上百家邸店呢。”
萧南仍是无法想象的错愕表情,继续追问:“那个和尚既是店主,官差有没有将他拿去衙门?”
如果这个‘花和尚’不进大牢,她后面的计划还怎么进行呀。
崔幼伯放下茶盏,回道:“邸店索债逼死了人命,那和尚作为店主,自是要问罪的,所以这会儿已经被关进京兆府的大牢了吧。”
毕竟是与自己无关的事,崔幼伯简单评论了两句,便把话题扯到了其它方面:“对了,听陈司直说京中的粮食忽然涨了价,而且南、新、东、西四市的官署已经贴出了告示,不准京城的酒肆酿酒…说到酒,王家的滴露春有储存吗?”
圣人要对辽东用兵,已经成了没有明说的事实,崔幼伯也理解,为何此时朝廷会勒令酒肆停止酿新酒——酿酒费粮食呀。
崔幼伯并不善饮,但对娘子酿出来的滴露春颇为喜欢,吃饭的时候,也喜欢小酌两杯。更不用说他还有几个酒鬼朋友,自从喝了他送的滴露春,便经常问他要酒。
如今粮食吃紧,一切都要以备战为先,滴露春再好也要停止酿新酒,希望那王大有生意头脑,早早的存了下来。
萧南听了这话,微怔了下,她并没有得到相关的消息,也没想到禁令来得这么快。
随即笑着回答道:“应该有吧,去年收的粮食还没有用完呢。郎君,朝廷已经下令禁止酿新酒了?”萧南露出担心的表情,“阿耶被圣人派去江南运粮,京城的粮食又紧缺…郎君,是不是要打仗了?”
崔幼伯敛住笑容,认真的点点头,“嗯,虽没有确实的消息,但种种迹象表明,圣人要对辽东动手了。娘子不知道吧,三叔祖(指崔守义)最近也忙着拜访几个老国公,他虽上了年纪不能上战场,但堂叔和两个堂兄正年轻,恰是建功立业的好机会,若是有可能,我也希望他们能有机会跟去辽东。”
毕竟是一家人,荣安堂能出几个传世名将,整个崔氏也荣耀。
萧南不置可否,不是她看扁荣安堂的那几个人,实在是在名将辈出的大唐,崔海父子三个还真上不了台面。
若不是老夫人与平阳公主交好,连带着崔家与柴家也成了通家之好,有柴驸马照着崔守义,这位三叔祖根本不可能当上将军。至于崔海、崔宜伯、崔尔伯父子仨,更是连战场都没上过几回,其官职的品级也都不高。
这也是为何崔守义回京后,二老夫人和崔海整日跑去侯家钻营的原因——京中诸将,只有侯君集与崔守义的关系最近。
就他们这样…辽东肯定不能去,去了,能不能活着回来还是两说呢。
萧南记得很清楚,上辈子圣人也去征讨辽东,虽胜了,但付出的代价极大,可以说是惨胜。
平白说起国家大事,让夫妻两个的闲谈添了几分沉重。两人也都没了继续交谈的兴致,先后梳洗后,便一起去正寝室休息了。
相较于辽东战事,萧南更关心邸店,她很想知道,南平得知她的小和尚被抓进大牢后,将会怎样的生气、愤怒。
“嘭!”
南平将小几上的茶盏全都扫到地上,上好的白瓷茶器稀里哗啦摔了个粉碎。
“什么?玉郎被京兆府的官差抓走了?我留给他的侍卫呢?为什么不护着他?还有,既是邸店出了问题,乌奚奇为何不出面,却让我的玉郎顶罪!”
不能与爱郎终日厮守,南平已经够生气了,如今又听到这么个消息,她简直都要暴走了。
几个丫鬟被吓得缩到一边,根本没人敢上来答话。
还是南平的乳娘邢妈妈自持有身份,凑上前来劝慰道:“郡主莫急,京兆府只是先把人抓了去,并没有审问,只要咱们递话过去,那京兆府就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为难郡主您的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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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6章 做媒(一)
南平被气坏了,但她并没有气得冲昏头脑,也就没有采徊妈妈的建议—递话?开什么玩笑,京兆府又不是韦家开的,她南平也不是备受宠爱的天家公主,一个已逝贵妃的外孙女而已,郡主这个头衔吓吓市井平民还成,至于跟那个耿直的京兆府递话、讨人情,南平连想都不敢想。
而且事情发展到现在,个中详情到底是什么,邸店引起的这场风波究竟有多大,以及爱郎在此事中牵涉有多深,这些问题南平全都不清楚。
目前唯一能做的,便是把乌奚奇找来,仔细问问其中原委,想办法帮小和尚脱罪。
如果不能彻底脱罪,那就干脆找个顶罪的,反正乌奚奇手下有那么多掌柜的,随便挑一个去京兆府投案也就是了。
理了理思路,南平发现自己要做的事儿还真不少,心里多少有些后悔,早知道邸店的生意这么麻烦,她就不交给玉郎了。唉,上百家邸店被查封倒也无所谓,不过是亏些银子,可怜她的玉郎却在牢房里受苦。
若是乌奚奇听了南平的这段心声,一定气得吐血——谁稀罕那个花和尚啊,要不是那小白脸胡作非为,先是任意提高利息,害得借贷的农户无力还钱;接着又以‘收账,为名调戏人家小娘子,人家小娘子贞烈,不堪受辱而上吊自杀,乌氏邸店岂会摊上人命官司?
不过,乌奚奇很快就知道了南平的想法·也深刻体味到了当时王郎为何劝他别做邸店的生意,这京城的水果然很深呀,而邸店又是一块烫嘴的炙肉,想吃到嘴里,就必须有手段。
偏他不但没什么手段,连靠山都找错了。
“邢郎君,不是我不想帮郡主分忧,实在是······唉,人家苦主要告的是调戏民女、逼人致死的唐郎·邸店的高额利息,反而放在其次。我就是找人去替唐郎顶罪,人家苦主也不干呢。”建议—递话?开什么玩笑,京兆府又不是韦家开的,她南平也不是备受宠爱的天家公主,一个已逝贵妃的外孙女而已,郡主这个头衔吓吓市井平民还成,至于跟那个耿直的京兆府递话、讨人情,南平连想都不敢想。
而且事情发展到现在,个中详情到底是什么,邸店引起的这场风波究竟有多大,以及爱郎在此事中牵涉有多深,这些问题南平全都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