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有点儿失望,随即又笑眯眯的说,“那就陪我再吃点儿,呵呵。南平呀,你刚嫁过来还没尝过咱们荣寿堂厨娘的手艺吧?我告诉你呀,我这儿的厨娘,可都是世代为崔家做饭的老仆,做出来的崔氏私房菜全天下都闻名呢…”
萧南也好想无语问苍天。阿婆呀,老夫人哎,您是不是玩儿上瘾了,不把崔嗣伯两口子玩儿死,您就不罢休?!
悄悄拭去不存在的眼泪,萧南继续打圆场:“阿婆,咱们刚用了朝食,今儿厨房给您做的茯苓炖羊乳,还有咱们崔家秘制的小酱菜…”
还不等萧南说完。老夫人不干了,满脸不快的轻喝道:“胡说,吃没吃饭,我还不知道?明明就是没吃嘛,裘妈妈,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我摆饭菜,你们都想饿死我呀?”
萧南险些没忍住,差点儿就拉着老夫人的手,让她别玩了。
逗逗南平什么的倒也无所谓,可玩到最后把自己也陷进去就有些不好了吧。
裘妈妈却不管这么多,老夫人发了话,她一点儿都没有停顿,立刻下去吩咐人按照刚才的饭菜,再重新做一份儿。
荣寿堂仆役的办事效率还是蛮高的,没用半个时辰,四个主人的饭菜全都送了上来。
揭开食盒,里面的饭、菜、粥跟自己刚刚咽下去的饭菜没用任何区别。
崔嗣伯和南平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更不知道该如何拒绝,两人傻呵呵的看着丫鬟们给他们摆好饭菜,放好杯盏,奉上银箸。
“呵呵,别看着呀,趁热吃,别看现在天儿热,可饭菜凉了也不好吃呢。”
老夫人很高兴,并不急着拿筷子,而是笑呵呵的看着几个小辈,仿佛一个慈爱的老祖母,满心欢喜的看着自己的孙辈们吃饭。
吃?拜托,他们又不是猪,哪儿能刚咽下东西再来一顿呀。
可不吃?开什么玩笑,你们不知道什么叫‘长者赐,不敢辞’吗?
崔嗣伯只觉得那双银箸重逾千斤,怎么都拿不起来。
南平倒想起了个主意,她堆起假假的笑,冲着萧南说:“八嫂是长嫂,理应你先请。”她就不信,萧南的胃袋比自己的大,连吃两顿都能‘享受’得了。
不等萧南开口,老夫人先发了话,“乔木是主,你是客,做主人的哪能比客人先动箸。来来,南平,别愣着呀,赶紧吃。”
接着,老夫人又扭头看向萧南,“你先别忙着自己进食,先照顾南平和大郎吃。”
萧南忍着笑,看都没看自己面前的饭菜,起身来到南平的小几前,抄起南平的银箸,帮她挟了两筷子菜,热情的招呼道:“南平,别客气,既是阿婆的赏赐,你就只管吃。”让你拖我下水,该!
说完这话,也不去看南平难看至极的脸,转头对崔嗣伯道:“大郎,阿婆上了岁数…你多担待…呵呵,老人家嘛,最乐意的不是自己吃好东西,而是看着孙儿们吃…就当安抚老人家,好不好?!”
崔嗣伯吞了吞口水,刚才他还能找个借口推了这重复的饭菜,可萧南一说这话,他反倒不好推辞了,就是拼着撑破肚子,他也要把面前的饭菜吃光呀。
南平也听出了萧南话里的暗示,知道这顿是免不了了。
当然,她也可以当做没听懂。但自己在圣人跟前营造的‘贤惠’、‘守礼’的形象也就毁了。
好,她吃!
“哎,这就对了,”
老夫人的笑纹更深了。她见南平几乎是闭着眼睛把一盏海鲜蔬菜汤喝了下去,忙指了指自己跟前的汤碗,道:“呵呵。南平也喜欢咱们家的海鲜汤?既然喜欢,那就多喝点儿。来人,把我这碗端给南平郡主。”
南平好容易咽下口腔里的汤汁,刚放下碗盏,忽然听到这话,好悬没一头扎在面前的小几上。
“呵呵,大郎别恼。姑祖母没忘了你,来来,把我的这份茯苓炖羊乳端给大郎,省得他怪我这个老婆子只喜欢新娘子,却忘了他这个侄孙儿。”
“哟。南平的小菜不多了,乔木,快把你的那份端给她…”
“这香橙蛋羹最是香甜,大郎多吃些…”
在老夫人的热情招待下,南平和崔嗣伯不但吃光了自己那份,还把老夫人和萧南的那两份也都分吃了。
这也就是说,新上来的饭菜,老夫人和萧南一口没沾,而南平和崔嗣伯却足足吃了三人份的朝食。
只撑得两人差点儿站不起来。
裘妈妈不愧是老夫人得用的仆从。见此情况,忙招呼小丫鬟上来搀扶。
南平和崔嗣伯脸上已经看不出什么表情了,他们两个费力的站起来,艰难朝老夫人行礼,准备告辞——不告辞不行呀,他们若再待下去。老夫人再一犯糊涂,再邀他们共进‘朝食’可怎么办?
天可怜见儿的,他们虽不是鼎甲世家长大的,可世家的种种规矩他们是知道的,在饮食上,大家都讲究用饭只用七分饱的养生之道。
如今小小的胃袋硬是塞进了三四倍的东西,早就超负荷运转了,两人都不敢确定,他们再在荣寿堂待下去,会不会成为崔家有史以来第一双被撑死的人——额,这个名声实在太难听了,简直比最粗鄙的暴发户还要丢人呀。
不过,崔嗣伯毕竟不是什么善类,脑子也算灵光,他知道今儿是被老夫人耍了,而且他们明知被耍还要乖乖的任老夫人‘耍’,这股气实在难咽。
老夫人以长辈、孝义压着他,他不敢拒绝老夫人的‘赏赐’,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会反击。
双眼微微一眯,崔嗣伯便有了主意。
夫妻两个告辞后,老夫人也挥手让他们离去。
就在这要走不走的当儿,崔嗣伯挣开小丫鬟的搀扶,恭敬的朝萧南行了个长揖,“弟前些日子忙着昏礼及宴请宾客,竟不知老夫人的情况糟糕至此。八嫂,老夫人虽不是您的嫡亲祖母,但好歹也是疼惜你的长辈,还请您早日接手荣寿堂的中馈,也让老夫人静心养病…嗣伯在这里先谢过八嫂了。”
萧南一怔,下意识的朝堂上的老夫人望去,此刻老夫人盘腿坐着,头却一点一点的,貌似又睡过去了。囧!
而老夫人身旁的裘妈妈,脸上却闪过一丝古怪的神情,却没有说话,更没有给萧南暗示。
见此情况,萧南也只好按照自己的意思应对,她装作慌乱的躲过崔嗣伯的长揖,柔声道:“大郎何须如此,我从来不认为老夫人不是我与八郎的祖母,至于荣寿堂的中馈有谁主持,自有阿婆安排,我只知道好好服侍老人家,管不管家、掌不掌权,我并不在乎。”
萧南故意把主持中馈往揽权管家上扯,要知道,主持中馈是一种责任,听着也好听些,而揽权掌权则是起贪念、有野心的表现,说出去也极为难听。
“弟失言了,八嫂勿怪…总之,不管怎样,还请八嫂好好照顾老夫人!”
反正种子已经埋下,他只等着看好戏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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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2章 萧南管家(四)
崔三娘是崔家的缔造者,亦是崔家繁荣昌盛的引领者,同时也是这个家族的管理者。
当然,说得难听些,也可以称之为‘独裁者’。
至少崔嗣伯是这么认为,他这么想也不是没有依据。
就拿二十多年前的那场祸事来说,崔三娘就彻底展现出了她‘强权’‘独裁’的一面。不管是杖毙侍妾,还是放逐崔守仁的庶子,无一不表明了这一点。
要知道,那时的崔守仁已经五十多岁了,在朝廷上是官居三品的实权大员,在家里亦是有子有孙的威严大家长,却还是被强势的崔三娘一巴掌扫到了祠堂里思过,连抗辩的机会都不给他。
这岂是一般的女子所能做到的事儿?
偏崔三娘就这么做了,而且在之后的日子里,她还时不时的教训弟弟、训斥弟媳,简直把自己当成了崔氏两兄弟的绝对领导,比爹娘还爹娘的存在。
崔嗣伯觉得,像崔三娘这种强势的女人,习惯把一切都牢牢的攥在掌中,更不用说她的地盘荣寿堂。
崔八过继给了崔三娘,他日继承荣寿堂,老夫人对嗣孙应该是喜爱万分的,但对孙媳呢?
自古婆媳就是天敌,祖婆婆和孙媳妇的关系也不会融洽到哪里。
崔嗣伯深信,崔三娘绝不会心甘情愿把掌控了一辈子的权柄拱手交给孙媳妇,即使这个孙媳出身高贵、身份贵重。
萧南呢,也不是什么善茬,虽然这段时间她一直表现得都十分‘贤惠’。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就不信萧南不想把荣寿堂牢牢的攥在自己手里。
偏他刚才在两人中间种了颗小种子…呵呵,当强势老夫人遇上悍妇萧乔木,这场戏该是怎样的热闹呀!
送走崔嗣伯夫妇。裘妈妈又回到正堂。
堂内,老夫人已经‘睡醒’了,她正拉着萧南的手说话。见裘妈妈进来,便吩咐道:“你去把库房、账房的钥匙和账册,以及对牌都拿来。”
裘妈妈忙应声下去。
待裘妈妈的身影消失后,萧南才低声道:“阿婆,不用这般着急吧?我、我从来没管过家,还要您多教诲,等我学会了。再接管这些也不迟呀。”
老夫人没了刚才的笑容和随意,一脸郑重的对她道:“谁也不是天生就会的,乔木,我老了,也没几年活头。不趁着我还明白,你早早的接管了荣寿堂的庶务,待我哪日真的两眼一眯‘糊涂’了,你匆忙接管,除了什么纰漏,就是想问我也说不清楚了呀。”
萧南听她说的不祥,忙打断道:“阿婆定会长命百岁,您千万别这么说呀。”
老夫人淡淡一笑,轻轻拍了拍萧南的手:“我也想长命百岁。但我自个儿的身子我最清楚,我的时日不多了,撑着精神熬过今年已是先祖庇护了…”她刚才的做派,表演的成分居多,但也不全是假的。
去年崔家接连出事,让她心神俱疲。身体也大不如从前。
今年开春后,她只觉得越来越没精神,经常说着说话就睡过去,迷糊睡梦中也总梦到已逝的父母祖父,以及她的知心故友。
种种迹象表明,她的生命已经步入了倒计时,不知道哪天就这么睡过去了。
为此,老夫人才下定决心,在自己身体还算康健的时候,把崔家的种种隐患全都消除,即使不能彻底解决问题,起码也要做好充足的准备,给弟弟子侄们留好退路,以免自己过世后,崔家会分崩离析,或者被嫡支侵吞。
过继崔八是第一步,将荣寿堂交给萧南是第二步,随后便是彻底解决崔清一家子,以及跟嫡支划清界限。
如今,第一步已经顺利完成,老夫人开始着手进行第二步了。
“其实就是崔嗣伯不说,我也准备把这些都交给你了,八郎是个什么性子,咱们都清楚,所以呀,这荣寿堂,我交给你才放心。”
老夫人无声的叹了口气,拉着萧南的手说着心里话。
这话萧南信,老夫人绝对是个走一步看三步的人,而且她相信,老夫人今天的这番举动绝对有更大的目的,不仅仅是耍弄崔嗣伯夫妇那么简单。
说话间,裘妈妈领着几个婆子走了进来,那婆子有的捧着账册,有的捧着对牌,有的则是一盘盘的钥匙。
“行了,把东西放这里,你们下去吧。”
老夫人示意众婆子将托盘放在萧南跟前,然后摆摆手,打发她们下去,只留下一个裘妈妈在旁边听候差遣。
老夫人一一指着那些托盘,跟萧南大致的说道:“咱们荣寿堂在京城的产业一共有两块儿,一是京郊的三处田庄,大的三百顷、小的一百二十顷,都是上好的良田,这是账册;另一项产业则是东西两市的几个铺面,药铺、酒肆、邸店还有绸缎庄,这是每家店面历年来的账册…”
萧南招手唤来玉簪,让她一一将这些账册登记好,在接手清单上著名情况,然后再收到一旁。
“除了这些明面上的产业,我阿娘的嫁妆、以及我这些年攒下来的玩意儿都收在大库房里,这是库房的钥匙…像那些大件儿的摆设,日后家里有需要的,你只管从库里提出来用…”
老夫人将库房的账册也交给了萧南。
萧南点头,然后让玉簪登记、收好。
“这些是家中各大库房、药房以及地窖的钥匙,具体是哪把对哪把,钥匙上都有标记。”
老夫人是经历过战乱的人,知道存粮对一个家庭的重要性,是以不管是京中的宅子还是老家的祖宅,她都命人挖了大大的地窖,用以储存粮食和果蔬。
“还有,这些荣寿堂所有仆妇的花名册,上头除了名字还有她们的差事和家庭情况,都是我用惯的人,平日瞧着也还算本分,你先用着,有不合适的,打骂撤换随你便…”
最后,老夫人指着一本厚厚的册子说道。
萧南闻言,粲然一笑,娇嗔道:“瞧老夫人说的,您调教的人哪有不合适的?再说了,我原就是个爱躲懒的人,有这些老人儿扶持着,我正好可以好好偷个闲,哪里还会撤换。”
萧南这话不是对老夫人说的,而是对一旁侍立的裘妈妈及诸多荣寿堂丫鬟说的。
而她也没有说谎,这确实是她的心里话。
如果荣寿堂里不止她一个少夫人,那么仆妇丫鬟们可能会站队、拉帮派,继而对管家的那位使绊子什么的;偏荣寿堂没有其它的未来继承人,只要那些下人们的脑子没有被门夹过,就该知道好好服侍她萧南,从而在她这个未来主母跟前混个好出身。
当然,实在有那种笨得天怒人怨的奴婢,想在她管家的时候捣乱,她也不介意惩戒一二。
不过,姿态还是做足,毕竟那些‘老人儿’都是老夫人使出来的,她好歹也要给几分薄面才是。
“呵呵,乔木,我可不是昏聩的老糊涂,偏信什么‘祖母跟前侍奉的哪怕是只猫,也比少主人跟前的人体面’的道理,奴婢就是奴婢,没有谁比谁更体面的。”
老夫人知道萧南说这话的意思,她笑着摇摇头,沉声道:“乔木,我把话放在这儿,日后不管谁做错了事,违了咱们崔家的规矩,一律都要受罚。我跟前出来的人犯了事,惩罚加倍。”
她可不是红楼里的贾母,弄得主子不像主子,奴才不像奴才,好好一个贾家,被她弄得长幼不分、嫡庶不明,奴才都比主人混得体面。
说道这里,老夫人扭过头对裘妈妈说:“待会儿你也跟那些老货透个话,就说是我说的,从今儿起少夫人管家,有谁敢仗着我的势给少夫人添麻烦,就别怪我的家法严。体面不是谁给的,而是要靠自己挣,你告诉他们说,让他们好好当差,只要把活儿干好了,少夫人自不会亏待了她们。”
裘妈妈闻言,连忙俯身应是。
萧南也笑着附和,“阿婆说的没错,只要大家把活计做好了,我定会好好奖赏。”
“是,奴替大家谢过娘子。”
老夫人点头,随即她又想起一件事,“对了,以后的称呼也要改一改。”
萧南微怔,紧接着她就想到了,忙道:“阿婆说的是,郎君行一,以后要称呼郎君为大郎,我便是大娘子。”
崔八是荣康堂的排行,如今他们过继了过来,自不能再这般称呼。
萧南决定,以后她要称呼崔八为崔大!
厨房里,孙娘子坐在厨房隔间儿里,一个人整理着账册。
周娘子虽口口声声说新主母不会插手内务,但凡事都是万一呀,再说了,主人的事儿,她们这些做奴婢哪里清楚。
万一老夫人一高兴,把内务交给了娘子,娘子新官上任肯定要烧几把火,届时,这火烧到自己身上,她哭都来不及。
孙娘子这般畏惧,倒也不是说她贪污了多少银钱,只不过顺手‘拿’了些公中的东西罢了。
如今她要做的是,把那些亏空平了账,至少别让亏空看着那么多,也省得被娘子抓了当‘鸡’杀。
正算着帐,忽然外头有人叫:“孙娘子,孙娘子,娘子那边召集大家伙碰个面,赶紧收拾了去葳蕤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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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3章 萧南管家(五)
葳蕤院正院东侧的东跨院是一栋小院子,是整齐的三合院,三间正房,两间耳房,还有东西各两间厢房。萧南接手家务后的第一次集会便是在东跨院的正房进行。
孙娘子和其它几个接到通知的管事娘子一起,规规矩矩的来到正房下的廊庑下。
“人都到了吗?”
萧南坐在主位上,身子慵懒的斜倚在斑丝隐囊上,面前放着一张精致的黑漆凭几,凭几上放着一个白瓷茶盏,茶盏里的茶汤缓缓冒着热气。
“回娘子的话,除了外出办事的周娘子,其它的人都到了。”
裘妈妈点了点人数,确定没有遗漏,这才轻声回禀道。
“嗯,那就都叫进来吧。”
萧南微微调整了下坐姿,使自己看起来多几分郑重。
“是。”
裘妈妈应了一声,然后招呼外头的众娘子进来。
不多会儿,众娘子个个低头垂手,缓步走进正堂。
不得不说,崔家的下人尤其是这些老世仆的礼仪还是很能看的,十来个人走路,只见衣摆微动,却没有一丝声响。
众娘子在堂下站定,齐齐向萧南行礼,“奴请娘子安。”
萧南摆摆手,“无须多礼,你们都是阿婆调教出来的人,也是咱们崔家的老世仆,家里的规矩也是极熟悉的,有些话我也就直说了。”
说到这里,萧南微微一顿,目光略过在场的诸位娘子,见她们个个低着个头,虽看不清表情,但她还是能清楚扑捉到这些人的肢体语言——紧张。亦或是戒备。
萧南无声的笑了笑,继续道:“我今天召集大家来,只说三件事。其实你们也应该听说了。上午的时候,老夫人将荣寿堂的庶务交给我了,打从今儿起。有我来管理家务,这是我要说的第一件事。”
众娘子依然保持刚才的姿势。连眼神都没有乱飞,只是耳朵竖得更直了——依着她们的经验,主人是不是接下来该说‘但是’,敲打她们一番。
萧南才不会按照别人的意愿去办事,她微微一顿,继续道:“第二,你们原来干什么。以后继续做。”
众人听到这句话,平静的假象终于打破了,她们虽没有太大的动作,但侧侧头,飞个眼神什么的还是做得极卖力的。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人都这么沉不住气,人群中两三个年长些的娘子还是保持着眼观鼻、鼻观心的姿势,等着萧南接下来的转折或者提要求。
然而,这几位堪称管事娘子中的老人儿的人却想错了,人家萧南根本就没有什么‘但是’。
而是继续说第三件事:“从明日起。每日五更二点来这里回事,时间也好记,就是每日第一通报晓鼓响起的时刻…”
众娘子对此没意见,以前她们也是这个时辰去应卯。只不过换了个回事的地方罢了。
“我呢,上要服侍阿婆,下要照顾小娘子,没时间每日去处理事务,所以,就有我的大丫鬟玉竹每日里代我处理…”
萧南顿了顿,似是想到了什么,又道:“不过玉竹也是初来乍到,年纪又轻,难免有疏忽的地方,这样吧,我再选个人——”
她的目光再次掠过众人,最后落在一旁站立的裘妈妈身上,“说起来,裘妈妈是阿婆身边的老人儿,又是个极稳妥的人,由你来帮玉竹最妥当。但阿婆那儿也离不开你…”
很为难的长吟了一声,萧南复又笑道:“对了,裘妈妈,我记得你儿媳妇铁家娘子已经做完了月子,正等着安排差事,是吗?”
裘妈妈原本听到萧南说让玉竹暂行管家之事,她心里难免有些不舒服,心说话:玉竹虽能干,可也只是个十几岁的丫头片子,怎么能担得起这么重的担子?
紧接着又听萧南提到了自己和自己的儿媳妇,还特意指出自己儿媳妇刚生完孩子做足了月子,…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她若再听不懂,也白吃这么多年的饭了。
“娘子的记性真好,奴不过是顺嘴跟老夫人提了一句,您就记住了,”裘妈妈习惯性的弓着身子,笑容爬上眼角,道:“那孩子也是个闲不住的,总说要尽快回来当差,好好给老夫人和娘子您办事呢。”
萧南点点头,“嗯,我也听说铁娘子是个稳妥的人,过去她就在针线房做事吧?呵呵,是个细心稳妥的人…正好她也要重新安排差事,就由她来跟玉竹搭伙,一起帮我理家。”
“哎呀,娘子真是太看得起她了,奴待会儿就让她进府来给您磕头。”
裘妈妈知道,萧南这是抬举她们一家子呢,虽然儿媳妇只是来给玉竹打下手的,但好歹也是二把手呀,更重要的时候,萧南对她释放出了足够的善意,只要她和她的儿媳妇做得好,日后萧南绝对不会亏待了她们。
换句话说,萧南开始愿意启用她们了,这也让裘妈妈心中高悬已久的大石终于落了地——她再也不用为老夫人过世后她们一家子的前程而忧心了。
萧南见裘妈妈欣喜若狂的样子,便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
其实吧,她骨子里对仆妇并没有心腹嫡系之分,在她看来,老夫人使出来的人也好,自己从萧家带来的人也罢,只要谁更适合某个岗位,谁能做得更好,她就用谁,不会搞什么‘一朝天子一朝臣’。
至于是不是心腹嫡系,萧南觉得,还是第一世的时候听到的那句话最经典:男人无所谓忠诚,忠诚是因为背叛的筹码太低;女人无所谓忠贞,忠贞是因为受到的诱惑不够大。
上辈子的教训,更是生动的演绎了这句话…白氏,还有那个刺杀她的胡儿,不都是这样?
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了上辈子的事儿,让萧南的情绪有些低落,她说完这几句话,便没有继续训话的兴趣,冲着众人摆摆手,“好了,我要说的就这么多,你们都回去好好当差。”
见萧南真要打发她们走,众娘子终于无法再‘淡定’下去,纷纷露出愕然的表情——这就完事儿了?没有敲打?没有杀鸡儆猴?也没有大清洗?
裘妈妈的心情却很好,她见那些管事娘子个个傻乎乎的样子,忙上来提醒她们,“都愣着做什么,没听到娘子的吩咐?”
众娘子猛地回过神儿来,纷纷行礼告退。
见众人都退下后,裘妈妈凑到萧南的身边,从宽大的袖袋里掏出一本小册子:“娘子,这是奴这些年记下来的东西。”
萧南微怔,不知裘妈妈拿着个册子给她是什么意思,便顺着她的手看过去。
只见裘妈妈缓缓拉开的折页册子上,一页一页的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而且看字迹的好坏、大小,可以猜得出这本册子不是同一时间内写成的。
再仔细一看,萧南清晰的看到那些小字记录的内容:某月某日老夫人寿辰,某月某日老相公寿辰,某月某日大夫人郑氏寿辰,某月某日平阳公主忌日…
“这是?”
萧南意识到这本册子的含义,忍不住抬起头,定定的看向裘妈妈。
“奴脑子笨,这些重要日子总怕忘了,所以就记了下来,老夫人说过的,好脑子不如烂毛笔,呵呵,三四十年记下来,还真积了不少呢。”
裘妈妈嘴里说着谦虚的话,脸上的笑容却含着几分得意。
不是她自夸,自己手里这份册子,绝对是崔家最全面的红白喜事记事薄,里面不止记录的崔家的所有‘大日子’,还记录了崔家的所有姻亲、挚友以及来往的皇族家中的重要日子。就是大夫人手里的那本,也未必有她这本全。
虽然,把这本册子交给萧南是老夫人的意思,但这交出去的时间也有早晚之分呀。
如果萧南不把她们这些老仆放在眼里,一心只提拔自己的心腹,那她就把册子藏一段事件,待何时到了重大日子,她再适时提醒,顺便再把册子交上去。既让萧南承自己的情,也好提醒她一下,不要以为她们没用就早早的一脚踹开,她们虽是下人,但在崔家门里待了几十年,经验也好、家族之间的恩怨也罢,甚至比少主人们知道得还多。
萧南也猜到了裘妈妈此时把册子献给她的原因,无非就是自己释放出了足够的善意,她料定,如果今儿她没有提拔铁娘子,裘妈妈肯定会到了某个重大日子的前一天才会提醒自己。
自己这算不算歪打正着?!
命玉簪将册子收下,萧南又叮嘱裘妈妈好生照顾老夫人,这才将她打发下去。
终于处理完了这些事,萧南扭了扭有些僵硬的脖子,问道:“什么时辰了?”
“巳正一刻(十点十五分左右),娘子,您要不要回正堂休息一下?”
玉簪将账册等物收拾妥当,见萧南面带倦色,便有些担心的说道。
“我没事儿,就是许久没这么劳心,有些倦怠罢了。”
萧南站起身,活动了下手腕和脖子,“已经巳时了,嗯,该准备昼食了吧?今儿是郎君第一天去衙门,我要亲自下厨给他做点儿吃食…”
她要做贤妻嘛,必须让外头的人亲眼‘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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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4章 家有贤妻(一)
像萧南这种世家少夫人,说是亲自下厨,也只不过‘说说’而已,谁家的少夫人还能真进厨房,洗手作羹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