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鸿一听自家娘子被老夫人扣在荣寿堂抄佛经了,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吩咐大儿媳照管好院子里的事儿,其他的,他公事繁忙顾不上呀。
萧南听说后,笑得直打跌,心里暗道,啧啧,亲爱滴三婶娘,这会儿你应该知道自己过去的行为有多蠢了吧?
得罪崔家辈分最高的老夫人,你还能有好果子吃?
而且,拜你素日的行径所赐,即使外人知道你被姑母惩治了,也不会同情你半分。
这也是萧南感触良多的一点,唉,上辈子,她也犯过这样的错事呀。
想她上一世,为了尽快跟崔幼伯和离,对老夫人和大夫人都不甚尊敬。再加上她第一世是个备受家人宠爱的小女孩儿,脑子里也没有古人那一套尊卑思想,自然不会把名义上的姑祖母和婆婆看到眼里,这也直接导致了,她落下一个不敬尊长的坏名声。
其实,重生后萧南多次反思,上辈子,她还真没有做过什么对长辈不敬不孝的事儿,却平白得了个不孝的名声。
以至于和离的时候,明明是崔幼伯宠妾灭妻,她忍受不了夫君的轻视和错待,才忍痛和离。
结果落在世人嘴里,却成了她不敬翁婆,原本该被休离的,是崔家仁义,又看在亲家萧家的面子上,这才退了一步,准许他们和离。
阮玲玉曾用血的事实诠释了什么叫做人言可畏。
而上辈子的萧南,也用十几年的时间,体味到了舆论对于一个人的杀伤力有多大。
回想上世,萧南嫁给李敬好多年后,还有人拿当年的事儿取笑她,还有那个贱妾,也是不是用这个做借口,对她冷嘲热讽。
不孝,就像一个魔咒,伴随了萧南十几年,直到她最后身死佛寺。
想起这些,萧南的脸色更加阴沉,扶着隐囊的手也紧紧的攥了起来,白胖胖的小手上再次闪现出道道青筋。
玉簪见了,更加担心,再次轻声劝道:“县主,三夫人原本就是个口无遮拦的人,您不必为她的话而伤心难过。”
萧南还沉浸在回忆中,根本没有听到玉簪的话。
玉簪却觉得萧南还不在对小卢氏的挤兑耿耿于怀,继续劝道:“七郎君进了千牛备身,确实是大喜事。但咱们八郎君也不是平庸之辈呀,婢子听说,太子府也在诠选侍卫,以咱们八郎君的才学和能力,定能通过太子府的诠选呢。”
门外,崔幼伯正要抬脚往里走,刚巧听到玉簪的话,抬起的脚又缓缓的落了下来。
自从崔雅伯通过五考后,家里甚至坊间都有关于‘八郎不如七郎出息’的说法,崔幼伯听说了,也很是气恼。
今儿他原本和李晗约好去曲江泛舟,不想却听到几个闲人的闲话,当场气得拂袖而去。
回来后,崔幼伯亟欲找个人发泄一下郁闷的心情,习惯之下,他来到阿槿的厢房。
还不等他把自己的遭遇和心中的纠结说出来,身体严重发福的阿槿,却端着一张堪比芝麻胡饼的大脸,娇羞的凑到崔幼伯面前扮较弱。
结果,让忍着不看阿槿变形的模样、努力脑补阿槿娇俏容颜的崔幼伯,终于忍不住了,丢下一句‘好好照顾孩子’,便落荒逃出西跨院儿。
在院子里溜达了一圈,崔幼伯猛地想起,他今天还没给儿子读书呢,脑子里又不期然的浮现出萧南温柔的笑脸,双脚便无意识的往主院走去。
走到门口,又恰巧听到玉簪和萧南的对话,他不由得停住脚步,想听听萧南对他到底是什么看法,是不是也想外人想的那般,认为他是个没用的人。
萧南终于回过神儿来,刚巧听到后半句,便笑着说:“难过?我为什么难过?”
玉簪窒了下,随即轻扯嘴角,道:“额,婢子的意思是,七郎君入了千牛备身——”
萧南打断她的话,摆手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呵呵,不就是说七伯入了仕途,前途一片光明,而我家八郎却还是白身一个,昨儿我又被三婶娘挤兑了一通,担心我生气?”
玉簪见萧南如此直白的把自己的话复述了一遍,有些讪讪的点头,又摇头,复又点头,辩解道:“婢子、婢子只是担心,您现在还怀着孩子呢。”
萧南咯咯笑得畅快,道:“进了千牛备身就是有能力?嘁,这个诠选还有个前提呢,门荫”
玉簪和门外的崔幼伯都愣住了。
萧南继续道:“哼,若是真是个有本事的,就应该想大伯和三伯那般参加科举入仕,那才是凭真本事呢。就是、就是我家八郎,也通过了明经科的考试,待明年春闱后,定能进士及第,定不会比中了状元的三伯差”
崔幼伯激动的热泪盈眶,知己呀,还是自己的娘子了解自己。
玉簪张了张嘴,道:“娘子、娘子说得对,科举确实难多了。”
萧南得意,“那是自然。若是门荫,我家八郎早就参加千牛备身的诠选了。毕竟,阿翁、阿耶都是官居二品,大伯和三伯都是科举入仕,阿耶的门荫便能由八郎继承,偏八郎不想躺在祖辈的功劳簿上吃老本,决定凭借自身的努力入仕,这才放弃了五年前的诠选呢。”
事实上,则是大夫人怜惜幼子年幼,不想让他吃苦。
千牛备身毕竟是武职,要求参选者文武双全呢。
而崔幼伯,做两句诗词还成,但若是让他舞刀弄枪,确实不如崔雅伯。
但好话谁不爱听?
尤其是顺风顺水长大的崔幼伯,听了萧南的话后,更是觉得娘子的话真是说到了他的心坎儿里。
没错,他不是不能,而是不屑。
哼,千牛备身算的了什么,说到底还是门了祖宗的荫蔽。
他,崔幼伯,才不会躺在祖宗的功劳簿上吃老本,他要奋发图强,像两位兄长那般,科举入仕。
想到这里,崔幼伯撤回脚步,转身朝外书房走去——从现在起,他要好好学习,跟刘世兄一起参加明年的春闱。
脚步渐渐远去,屋里的玉簪抻着脖子看了看,见崔幼伯确实离开后,这才跟萧南对视一眼,主仆两个无声的大笑起来…
第084章 拂林犬和猞猁(一)
王佑安再一次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确实能干。
拿了萧南的二十贯钱后,他第二天便派人来回禀,说耕牛和耕犁等物什都买齐了。
萧南听了玉竹的回禀后,心里也起了想出去走走的念头。
另外,她一直想着如何升级,好容易想到了一个办法,不管能不能成功,她都要试一试。
于是,萧南趁着崔幼伯来暖房给‘儿子’读书的当儿,把自己买了个山林的事儿大概的说了说,还隐晦的告诉他:“…因都是沙土地和荒地,若想耕种作物的话,须得雇佣大批的农户来开垦,这样一来,耗费的银钱也不少。”
说道最后,萧南还故作后悔的说道,“唉,还是老人们说得对呀,‘贪小便宜吃大亏’,这山林看着便宜,又因跟我买的那几条街挨着,我便想着一起买了算了,好歹也算是个田产。待秋日,也可以跟着郎君一起去打猎呢。”
随后,萧南又似忽然想起了什么,嘟着小嘴儿,抱怨道:“哎呀,我怎么忘了,今年我不能骑马打猎呢。”
崔幼伯读完一节,听到萧南的话,不由得抬起头,正巧看到自个儿媳妇小女儿态尽显的娇憨模样。
看到萧南,崔幼伯不由得回想起昨天瞧见的阿槿,心里纳罕不已,明明都是孕妇,明明都是发福,乔木的小胖脸儿看着像一个白里透红的大苹果;而阿槿却是满脸蜡黄,脸上斑斑点点的憔悴模样。
若是有人虐待还能说得过去,偏他派人专门调查过,那人回来禀报说,八少夫人虽然不喜阿槿,对她也不甚亲近,但该有的份例并不曾亏待了阿槿。
乔木甚至为了撇清和阿槿的关系,从来不亲自插手西厢房的事儿,一切都交给大夫人派来的魏妈妈打理。
至于那位魏妈妈,崔幼伯某日去给大夫人请安的时候,也顺便问了一句。
大夫人说魏妈妈性子耿直,处事不懂得变通,这才会被人排挤出正堂。
像她这样的仆人,忠心有余,但综合能力不强,不适合做管事,却极适合照顾孕妇或者病患。
据说当年,三郎君崔叔伯得了虏疮(疑似天花),还是魏妈妈亲自照看好的呢。
大夫人说,如果别人还有可能被人收买谋害阿槿,但魏妈妈绝对不会。
崔幼伯或许不相信萧南,但绝对相信自己的阿娘。
阿娘说魏妈妈可靠,那么魏妈妈就一定可靠。
再者说,崔幼伯也曾经问过阿槿,阿槿除了抱怨萧南不让她见自己外,其他方面并没有什么不满。
至于屋子里的冰、案几上的水果和衣料什么的,崔幼伯有眼睛,都曾亲眼看到。
魏妈妈对她也甚是照拂。
由此可见,阿槿的日子过得还不错,更谈不上虐待。
可为毛一个怀孕就让当年那个娇俏可人的小丫鬟,变成了个面目可憎的老婆子?(外貌协会的崔八也伤不起呀。)
再看自家的老婆萧南,一张圆脸,白白胖胖的像刚刚出炉的白面蒸饼,肌肤细腻的更是连个毛孔都没有,看得崔幼伯只想掐两把。
而事实上,崔幼伯也确实掐了。
萧南嘴角抽了抽,眼珠子往下转了转,正巧瞥到那只白皙的手正不客气的扭在她的脸上…这人,没受什么刺激吧?
崔幼伯的手掐上那白白嫩嫩的脸颊后,只觉得指腹间一片细腻柔滑,简直比刚刚做好的乳酪还要润手。
一时忘情,崔幼伯又用力揉了两下,恩恩,手感真好,跟六哥拿来的什么奶油还要细嫩。
“哎呦”萧南原以为这家伙只是一时脑子短路,也就忍着让她吃自己的嫩豆腐。
谁承想,崔幼伯摸着摸着还上了瘾,手底下也没了分寸,掐得她还真有几分疼,便故意轻呼一声,提醒某人‘该放手啦’。
崔幼伯正在跟记忆里的奶油做着对比,耳边的一声惊呼,让他立刻回过神儿来,慌忙松开手,只见萧南白嫩嫩、红嘟嘟的脸颊上竟有两个大大的指印,顿时惭愧的连声道歉,“都是我的不是,想事情竟出了神,伤了娘子,为夫真是该死。”
萧南勉强的笑了笑,嘴角扯动间,还伴有轻微的‘嘶嘶’声,显然是被掐疼了,让崔幼伯听了更加愧疚,都不敢去看萧南的脸,不好意思的垂下了头。
低下头的崔八童鞋,也就没有看到萧南眼中一闪而逝的冷意。
萧南揉了揉脸颊,强笑着劝道:“郎君说得什么话?咱们是夫妻,彼此间亲密些也是应当的。说句不害臊的话,乔木见郎君这样,很是…很是高兴呢。”
崔幼伯一听,立刻抬起了头,两眼亮晶晶的看着萧南,脸上露出一抹惊讶和欣喜,隐隐的还有一丝得意。
萧南见他的手指又开始活动,忙又补充道,“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怀了孩子,我的身子变得有些敏感,稍稍用力碰一下,皮肤就会发红,甚至还会受伤呢。”
崔幼伯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了,略带愧疚的急声问道:“那、那刚才——”
萧南打断他的话,笑着安抚道:“无妨,刚才郎君也没有用太大的力,呵呵,是我的身子不好。”
饶是崔幼伯的脸皮再厚,听到萧南这么说,他的表情也很是讪讪,道:“都是为夫不好,以后不会,呵呵,不会了。”
萧南不想就这个话题再纠缠下去,她今天谈话的目的还木有达到呢,连忙拉回正题,道:“那山林虽麻烦了些,但既然买下了,我就要好好打理。幸好花费不是很高,”
崔幼伯打断道,“多少?娘子的私房都买了坊市,手头上短缺些也是正常。如果数额不大的话,我这里还有些,不如你拿去用吧。”
萧南笑着拍拍崔幼伯的手背,表情很是满足和感动,说道:“乔木先谢过郎君了。不过,郎君跟我不同,我整日在内院,也不出去交际,花销也少。郎君却要应酬,喝茶、饮酒观花的,哪一项不要银钱?”
说到这里,萧南带着几分羞赧几分不安,小心的试探道:“其实,我还想着多给郎君准备些银钱,以便郎君出门的时候打赏下头的人。
但、但又担心郎君误会…郎君,你千万别多想,我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着咱们是夫妻,是一体,我的银钱也是你的银钱…
过去,我可能不太会说话,让你误以为…”
萧南不着痕迹的将过去两人吵架中,关于银钱方面的冲突,解释了一番。
其实吧,崔幼伯也不想相信自己的妻子给他零花钱,是施舍,是怜悯。
比起这些让人不堪的理由,崔幼伯更愿意相信,萧南肯把自己的私房送给他花用,是为了尽妻子的责任,是爱他的表现。
而此刻,萧南小心翼翼的样子,再一次取悦了崔幼伯,也让崔幼伯骨子里的大男子主义复苏,他豪气的摆摆手,道:“我知道,过去娘子都是因为关心、爱、爱惜,这才…不过,我崔幼伯堂堂伟男儿,是咱们辰光院的一家之主,理应养家糊口,哪能用娘子的私房…过去的事就算了,下不为例哦”
萧南忍着笑,略带敬畏的连连点头,“嗯,郎君的话,我记下了。”
崔幼伯放完大话,才发现刚才的话说得有些空,他俊脸一红,描补道:“我也知道现在我没有差事,也没有产业,不能给你养家的银钱。
不过,你放心,按照咱们崔家的家规,男儿弱冠后,家里便会分一些产业给他。我、我再有两个月就弱冠了,阿娘定会交给我一些铺子和田产,届时,我一定把所有的银钱都交给你。”
崔幼伯似是想到了什么,反手抓住萧南的小胖手,郑重的说道:“乔木,你放心,我一定会努力的,不让你在七嫂面前抬不起头来。”
看来,七郎和八郎谁最能干的议论,让崔幼伯很在意呀。
萧南也敛住笑容,定定的看着崔幼伯,用力点点头,“嗯,我信你”
和崔幼伯报备过后,萧南又借着去给大夫人请安的当儿,把自己买了田产,想抽空过去的事儿说了说。
最后,很是尊敬的向婆母请假。
大夫人对萧南的恭敬很是享受,她满意的点点头,叮嘱了她几句注意肚子里的孩子,便准了她的请求。
临了,还主动问她要不要家里给她准备车架。
萧南有点儿受宠若惊,连连推辞,只说自己只是出去转转,不敢劳烦大嫂和家里的管事。
大夫人也只是顺口说说,她心里很清楚,萧南是钦封的县主,有相当品级的车架。就是家里给她备了牛车,人家也未必肯做。
不管真相如何,至少表面上,大家一团和气,婆婆、大嫂和小姑子们,个个巧笑盈盈,好不和谐的一家人呀。
次日,萧南梳洗完毕后,选了一件红黄色相间的七破间裙,外罩一件素白色印红色团花的广袖薄衫;乌鸦鸦的长发梳成俏丽的朝云近香髻,发髻两边各簪了一只小巧的赤金荷叶小插钗;脚上换了一双平头小花草履,带着玉簪玉竹两个大丫鬟和四个红,以及七八个小丫鬟,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出辰光院。
第085章 拂林犬和猞猁(二)
重生几个月了,萧南这还是第一次走出家门,看到整齐而繁华的城市,她真是感慨良多。
大方的将车窗打开,拉开窗帘,萧南饶有兴致的看着窗外的一切。
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大唐不是现代,也不是清明上河图上描绘的北宋生活长卷。在长安,只要出了坊门,入眼的便是一堵堵又高又厚的土墙,以及宽敞整齐的街面。
说实话,坊外的景致,还不如坊内的景致好看呢。
至少,在坊内,还有一些小店面,行人来来往往的也算热闹。
坊外的大街上嘛,基本上没啥好看滴。
不过,就是昏黄的土墙,在萧南看来也是格外的亲切。
“县主,喝牛乳吧?”
萧南的牛车车厢比较大,除了能容纳四个人之外,门后还有一个小小的隔间,可以容下一个小丫头随车伺候。
车厢里,玉簪从门后小丫头手里接过一直温在小红泥炉子上的牛乳,小心的送到萧南面前。
萧南没有接那白瓷盏儿,而是微微皱了皱鼻子,“怎么?车厢里熏香了?”
玉簪闻言也吓了一跳,自从她们家县主怀孕后,辰光院上上下下便不准熏香了,不管是所谓的安神香还是什么鲜花香,统统不要。
昨儿萧南决定出行后,玉簪还特意去检查了牛车一番,确定车厢里没有什么不妥的东西后,才放心的请萧南上车的。
这会儿,怎么又?
玉簪抽了抽鼻子,果然有股淡淡的清香。她心里一沉,腾地站起来,一手扶着摇晃的车厢壁,弯着身子一寸寸检查着车厢。
玉竹见状,也着了急,跟着起身在车厢里查找着。
好半天,玉簪才在车窗外的窗棱上找到了一个镂空银香球,银香球里放着个比银香球小一圈的香丸,随着车厢的晃动,银香球也左右摇晃着,淡淡的香气从镂空的球体里缓缓散发出来。
将身子探出车窗,玉簪伸手将那银香球摘了下来,她不敢拿回车厢,而是直接拿到了门后的小隔间。
萧南一直没有叫停,牛车缓缓的行进着。
半盏茶后,玉簪阴着张俏脸走了进来。
“怎么样?是什么香?”
萧南端着瓷盏,小口小口的轻啜着牛乳,看也没看玉簪,很是随意的问了一句。
但她话里的森寒,却让车厢里的玉簪和玉竹都是心下一凛,原本因出游而放松的心弦再次紧绷起来。
玉簪弯腰来到萧南身边,小声说道:“春分说,是、是寿阳公主梅花香。”
春分是萧南新买的二十四个丫头中的一个,目前跟着玉簪学习。
因她嗅觉灵敏,在香调方面颇有天分,萧南便特意恩准让她跟着苏妈妈学习香调。
今儿也是赶巧,轮到春分当值,又因玉簪在车里,她便跟在了车厢后的隔间里。
也幸好是她跟来了,玉簪得以在第一时间内知道了这个银香球是个怎样的害人毒物。
“嘭”萧南用力将瓷盏放在小几上,脸色不是一般的难看。
何为寿阳公主梅花香?
答曰:沉香七两二钱,栈香五两,鸡舌香四两,檀香、麝香各二两,藿香六钱,零陵香四钱,甲香二钱,龙脑香少许。
上捣罗细末,炼蜜和匀,丸如豆大。爇之。
“好一个寿阳公主梅花香,瞧瞧里面的配料?麝香活血通经、催产,零陵香堕胎,龙脑香微寒,孕妇慎用…”萧南冷笑,双眼冰的可以冻死人,她越说越气,“哼,还真是够歹毒,怎么,生怕一次弄不死我?”
刚消停了几天呀,某些人便又坐不住了。
玉簪满脸惨白,若不是车厢里没有多余的空间了,她这会儿早就跪下谢罪了。
哆嗦着双唇,玉簪擦去眼角滑落的泪珠儿,哽咽的说:“都是婢子的错,是婢子检查不仔细,竟让那黑心的鼠狗辈接触到了县主的车架,还、还让他们把这害人的东西弄了上来。”
玉竹也脸色煞白的过来请罪,“婢子也有错,县主要出行的消息,除了咱们辰光院主院的人,根本没有其他人知道。都是婢子没有把下人管好,这才走漏了消息,让、让那些人有机会谋害县主。”
萧南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随风飘荡的车窗薄纱。
她不是个心狠的人,也不是个苛待下属的人。但更不是个为了所谓的‘姐妹情谊’便会无视手下人过错的圣母。
玉簪和玉竹弓着身子,半蹲在车座旁,足足蹲了一刻钟,牛车已经穿过了永宁坊,眼瞅着就要抵达目的地安善坊。
萧南清冷的声音,才缓缓响起,“玉簪,玉竹,上次咱们谈心的时候,我就说过,我不是个不体恤侍婢的人。从那日起,我会给你们每人三次机会,玉莲已经记了一次,这次则是你和玉竹。”
萧南的话很轻很慢,如果不仔细听,没准儿就淹没在了吱嘎吱嘎的车轮声中,但是谁也不会因她声音小就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记住,只有三次,而你们已经用掉了一次。”
玉簪和玉竹额头上的汗珠滴答滴答的往下流,她们圆润的脸庞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愧疚、愤怒、恐惧…交织在了一起,使得她们秀气的五官扭曲、纠结。
两人抽搭着鼻子,忍着哭意,再三保证道:“婢子知错,多谢县主宽恕,县主放心,婢子日后一定谨慎办差,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萧南点点头,宣布惩罚:“我不管那个银香球是什么时候放到车架上的,但是检查车架的事儿我交给了你玉簪,所以玉簪便要对这件事负全责。念你是初犯,罚俸半年,回去后,去苏妈妈那儿领二十记手杖。”
接着,萧南又转过头,对玉竹说:“这件事和你没有直接的关系,但内院的松散却是你的失误,下一次,我不希望我在屋里打个喷嚏,外头的人都能知道。念你不是主要责任人,罚俸两个月,回去后,领五记手杖。”
“是,多谢县主。”
两人连忙躬身道谢。
发生这样的纰漏,玉簪也好,玉竹也罢,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她们对萧南的惩罚心服口服。
甚至,还有一丝的庆幸——如果是以前的县主,她们犯了这样的错,极有可能被县主当众责罚。
而现在,县主只是命苏妈妈行刑,且都是在内室,除了苏妈妈和她们自己,谁都不知道,那些小丫头们更不会看到她们狼狈的一面。
这让两人很感激,至少县主给她们留了体面。
打完了巴掌,萧南便又送上了甜枣:“我知道这些日子你们也都辛苦了,等我平安产下小郎君,我定会好好答谢你们。”
“婢子只求县主和小郎君都好好的,至于打赏什么的,婢子哪儿还有脸要…这件事是婢子无能,竟让那些鼠狗辈们钻了空子,县主您放心,婢子回去后便会将这件事调查清楚,把幕后主使人找出来。”
玉簪咬着牙,发狠的说道:“县主在院子里修养了好几个月,也不曾得罪谁,好容易出去一趟,他们就这般算计,真真是该死之极”
玉竹也连连点头,“没错,那个崔德志时不时的往后院晃悠,若不是咱们辰光院门禁森严,他、他一个外男早就摸进来了。哼,那几个看门的婆子,还真都是些眼皮子浅的,几串铜钱就能卖主都该打”
萧南淡淡一笑,“职责我都分派给你们了,如何管理下头的人完成,便是你们的事儿。下头的人不听命令了,你们只管依照规矩处罚,若出了什么事儿,惹到了哪位有大靠山的妈妈、管事,你们也不用怕,只管告诉我,我来处置”
辰光院经过一轮又一轮的清洗,百分之九十都是她的人,但还有百分之十的人,她却还不能完全掌控。
不是萧南做不到,而是她不能。
辰光院毕竟是崔家的内院,她萧南也是崔家的儿媳,在她的院子里若是一个崔家的家生奴都没有,这让崔家上上下下的人怎么看?
所以,为了堵住某些人的嘴,萧南还是留了一些不重要的岗位给那些关系盘根错节的家生奴。
平日里看着也还好,整个辰光院也似乎完全掌控在她的手里,但事实上呢?
这个银香球给她提了醒,也给她身边的两位妈妈和大丫鬟也敲了警钟。
唉,没办法呀,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只要有江湖,就有争斗而内院,从来就不缺争斗。
萧南又交代了两个丫头几句,不一会儿,牛车驶入了安善坊的坊门。
“县主,到了”